第112章 表意
- 馭影神功
- 王汪旺
- 3607字
- 2014-06-12 22:00:00
嘉靖二十八年九月二十八日,由于是個雙二八的好日子,顯得格外喜慶。這一天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在濟南西城麒麟莊內,張燈結彩,熱鬧非凡。整個院子里面,都被收拾得煥然一新,纖塵不染。廊角屋檐之下,間隔掛著各色彩紙絞成的花帶流蘇和各式風鈴。清風吹拂,叮咚作響,煞是悅耳。
窗欞之上,都貼有大紅“喜喜”字。院中寬大敞亮,兩側搭有戲臺,一幫戲班成員正在化妝布景。院中五十張八仙桌順序排開,桌上都以紅幔罩面,上面事先擺好果盤瓜子糖果。賓客都已到齊,圍坐在桌旁笑語喧天。中院桌上都安排的是親朋好友,其中不少是各處趕來給齊老爺子捧場的江湖同道;外院桌上都是附近的街坊鄰居。
莊院的大門之上,紅綢挽成巨大的花簇,掛在匾額兩側。兩邊門柱頂端,各高挑著一串大紅燈籠,分外耀眼。門口的兩個石獅,也都披紅掛彩,沒了往日的威武,只顯得歡喜有余。門外的道路,被整理得平平坦坦,干干凈凈。從大門階梯處,就鋪上紅毯,一直延伸到百步之外。地毯兩邊,擺有各色名貴花卉,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齊老爺子身著嶄新醬稠長衫,顯得容光煥發,精氣十足。此時他臉上笑容燦爛,正不停與賓客們打著招呼,眼睛還時不時的望向門外。兒子齊俊延一早已經出發,到客棧迎親去了,按時間推算,這會兒就快回來了。
前兩天親家肖仲山兩口子也已經趕到濟南,雙方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席間可以看出,齊俊延對肖寧青是非常上心,不停地遞水夾菜,獻著殷勤。肖寧青略顯不適應,但也不是特別排斥反感。倒是女兒齊俊梅與她關系融洽得很,二人時而低聲喃語,時而掩嘴輕笑,顯得關系融洽。齊老爺子對女兒表現極其滿意,心想虧得這些天是派俊梅去接待肖寧青一行,若是讓俊延過去,非壞事不可。
老朋友見面,當然要痛飲一番。酒過三巡,談性漸濃。齊老爺子看肖仲山表現出由內至外,毫無陰影的輕松,于是端起杯,陪著小心,問起丟鏢之事處理得如何了?豈料肖仲山抑制不住的愉悅,呵呵笑道:“托齊兄之福,此事已圓滿解決。”
齊老爺子一聽,忙問是怎么回事。肖仲山將事情原委講了一遍,眾人聽后,都替四海鏢局和肖仲山一家高興。但提到挽救四海鏢局的兩位大貴人,神秘的王伯和執拗仁義的秦鼎天,在事件之后都不知所蹤,眾人又是唏噓不已。尤其是肖寧青,一方面為鏢局的命運轉折而欣慰,另一方面又記掛天弟,看得出其內心五味雜陳。
不過總算是喜上加喜,這婚事自然也要辦得隆重熱烈。齊老爺子看著布置奢華的現場,往來道賀的貴賓,不禁笑逐顏開。忽聽得門外鞭炮齊鳴,鼓樂喧天,一名家僮跑進來報喜道:新人到了!眾賓客都站起等候新人進門,齊老爺子正準備出門迎接,一想不妥,返身進屋,等著拜堂儀式開始。
門外,齊俊延騎著高頭大馬,護送一頂二人抬花轎,款款而來。那齊俊延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墨紫色織錦緞袍衫,胸前斜挎一朵大紅花,顯得意氣風發。
花轎后面,一班樂手賣力地演奏著,什么《百鳥朝鳳》、《一枝花》、《抬花轎》,都是些歡快喜慶的曲子,尤其是那個吹嗩吶的,鼓著腮幫子,邊吹邊扭,格外引人注目。嗩吶聲高亢明亮,直振云霄。
樂隊后面,是四海鏢局的幾個人組成的送親隊伍,騎馬隨行。當然,按照習俗,新娘的父母,肖仲山夫婦都留在客棧,并未前來。
一大幫看熱鬧的小孩跟著花轎旁邊,蹦蹦跳跳,邊拍手邊齊聲唱道:“扁擔長又長,坐轎俏新娘,挑完元寶挑銀箱,一年更比一年強;板凳寬又寬,騎馬新郎官,腳蹬高凳皇上宣,青云直上到金鑾。”恰是濟南當地婚俗民謠。
花轎到得紅毯處,停了下來,早有幾個齊府媽子上前,將腳踏墊在轎前,掀開轎簾,攙扶新娘子出來。只見新娘子頭蒙紅色蓋頭,顯得神秘而莊重。上身穿桃紅色繡花圓領短襖,下身穿淡紫色二十四褶長裙,身姿綽約,儀靜體閑。
齊俊延也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馬夫,接過媽子遞過來的紅線,捏住一頭。另一頭由媽子交給新娘子,這叫“千里姻緣一線牽”。齊俊延牽動紅繩,引著新娘順著紅毯,向莊中走去。
走到離門口一丈遠,擺著一個火盆,里面木炭燒得通紅。齊俊延先跨過去,兩個媽子上來,扶著新娘子也跨過去。這叫“跨火盆”,是為了阻礙“跟尾鬼”盯蹤,鬼魅怕火,無法跨過火盆,代表從此與霉運“一火兩斷”,生活順順利利。
跨過了火盆,卻不能進入門中。原來那幫孩子都堵在門口,嚷嚷著要“利是”,麒麟莊早有準備,兩個家丁拿著布袋,從里面掏出糖果銅錢,向遠處撒去。孩子們一哄而散,四處去爭搶,一時熱鬧非凡。小孩搶得鬧哄哄,大人笑得樂呵呵。
齊俊延牽著新娘子,跨進大門。院中賓客們都站起來,擊掌歡迎。在掌聲之中,新郎新娘穿過前院,前廳,來到中院。中堂之前,早已布置好一個舉行儀式的三寸高的淺臺。彩毯鋪臺,臺中擺著兩個椅子,齊老爺子和夫人正襟危坐。婚禮司儀高聲喊道:“良辰吉日,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千秋興隆!請新郎新娘上臺舉行拜堂儀式!”
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地進行著。
正在此時,忽聽一聲大喊:“等等!我有話要與姐姐說!”
那聲音像是出自一個孩子之口,但又是中氣十足,震人耳膜,蓋過所有嘈雜之音。眾人都吃了一驚,現場頓時安靜下來,靜得有些詭異。人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男孩正穿過前廳,大踏步步入中院。男孩約十二三歲,臉上稚氣未脫,但眉如劍,眼清澈,鼻直口闊,顯得英氣勃勃。只是身上衣衫不整,臉上蓬頭垢面,一付風塵仆仆的樣子。
男孩來到院中,目光掃視,看到蓋著蓋頭的新娘,疾步沖了過來。兩名家丁眼疾手快,忙上前阻攔道:“哎,哪來的孩子,怎么擅闖婚堂,攪人好事?”
男孩急道:“讓開!我要見我寧青姐姐。”
肖寧青聽那聲音,嬌軀一顫,隔著蓋頭問道:“天弟,是你么?”
那男孩聽到問話,聲音竟有些哽咽,答道:“寧青姐姐,是我,我是秦鼎天啊!”
肖寧青一聽,也顧不上許多,伸手扯掉蓋頭。
眾人一聲驚呼。原來按當時風俗,這蓋頭必須是新人拜堂之后,進入洞房,由新郎親手揭去。這個時候自行揭去,倒有些悔婚的意味。齊老爺子坐在后面,準備接受新人拜高堂呢,突然來了這么個變故,臉色立馬陰沉下來,但旋即又恢復如初。旁邊老太太隱忍不住,正要站起來指責,卻被齊老爺子伸手按住,示意安靜。
肖寧青沖了過來,一把拽過秦鼎天,緊緊摟在懷中,欣喜道:“天弟,你怎么來了,可想死姐姐了!”
秦鼎天任由姐姐抱著,不禁淚流滿面。
即使在四海鏢局那么長時間,也從沒有像這樣與姐姐緊緊相擁過。姐姐的秀發拂在他的面龐,一股久違的熟悉的味道鉆入鼻中,使得他有些眩暈。他覺得像在做夢一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姐姐溫暖而柔軟的身體,這一路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但他覺得一切都值。他生怕這種感覺突然消失,他多么希望時光定格,就這樣永遠讓姐姐摟著。
良久,肖寧青松開胳膊,看到秦鼎天臉上滿是淚花,感到一絲詫異,她沒想到天弟會有如此強烈之情緒,不由心中涌起一陣感動。她伸出手來,為秦鼎天拭去淚珠,輕輕道:“天弟,你的事情,爹娘都跟我說了,謝謝你為鏢局所做的一切。可你怎么一個人從潼關來到這里,為何不和我爹娘一路同行,這路途遙遠的,萬一出點兒事可怎么辦。”
旁邊眾人聽說秦鼎天一個人從潼關到這兒,都覺不可思議。要知道這一路兩千余里,山峻水深,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走如此長的行程,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信念。
秦鼎天望著肖寧青如玉脂般無暇的臉龐,深情道:“我只是想早點見到姐姐,沒想那么多。誰知路途阻隔,反倒來得晚了。”
肖寧青雖有萬語千言,但也記得場合,她揚揚手中的蓋頭,道:“我爹娘現都在客棧等候,你可先去找他們,好好休息一下。姐姐正在成親,不能與你細說,待我成親完畢,明日就去看你們。”
秦鼎天看了看四周,見現場每個人都奇怪地望著他,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昂起胸膛道:“姐姐,我正是為你成親之事而來。我知道你并不想成親,只不過因鏢局有難,總鏢頭為了保護姐姐,才硬逼著姐姐成親的。現在四海鏢局已經渡過劫難,如果姐姐不想成親,就不必再勉強自己!”
四周人一聽,原來這孩子是來“砸場子”的,哪有在人家成親之際,勸新娘子悔婚的?眾人議論紛紛,臺上齊老爺子臉上抽動了兩下,目露一股寒意。但立即又雙目微閉,一付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沒有聽到下面的對話。齊俊延卻沒有這樣好的涵養,他走過來,憤憤道:“寧青,你這是哪兒來的弟弟,怎么如此說話?”
肖寧青并沒有理他,而是對秦鼎天道:“天弟,當初鏢局有難的時候,姐姐確實不想成親,在濟南這些天,姐姐甚至想過要偷跑回去。心里唯一想的,就是要與爹娘在一起,要與鏢局共存亡。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姐姐反倒非要成親不可了。因為,這些天,姐姐對齊家的印象很好,齊家有許多品質,值得姐姐敬重。這些姐姐有機會再慢慢與你細說。另外,現在婚約已定,如若反悔,倒顯得我鏢局不仁不義了。”
秦鼎天恨自己路途耽擱,在這個時候才趕來,縱有有千言萬語,都無法述說。但千言萬語匯成的一句話,無論如何,他都要說出來。
他深吸口氣,道:“姐姐,我說不出更多道理,但我知道,婚姻乃終身大事,不可不慎重。我想對姐姐說的是:姐姐,我喜歡你!如果你決定今天不成親,那我將來會娶你!我會一生一世都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