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月低聲自語道：“我倒是學了許多，可連四海鏢局一個掃地的都打不過。”

莫庭蔓沒有聽清，問道：“你在說什么？”

方辰月道：“這龍鳳山的所謂絕學，也不知有多少人會。我先前與四海鏢局的一個王伯比試，使的是李宮主最得意的‘月下獨酌’掌法。可招還未出，那王伯俱已知道招式和套路，你說這仗還怎么打？我原先還以為龍鳳山的都是絕招，誰知卻是大路貨色。”

莫庭蔓道：“那也沒什么奇怪。龍伯當年開堂授課，講的招式多了，興許哪次高興，將這‘月下獨酌’掌法講解，正好王伯聽課，被他學了去。這世上巧事多了，不足為怪！”

方辰月沮喪道：“不管怎說，還是多謝這些年你們照顧我。可我一個男人，不能總在你們的照顧下生活。自龍伯鳳姑出事后，你們姐三個繼承衣缽。而你們卻意志消磨，全無進取之心。大姐看破紅塵，一心念經向佛；二姐只想著怎樣把鳳姑山打點好，缺乏大志；而你惟愿與我卿卿我我，過好二人世界。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終日碌碌無為，跟著一群女子廝混終老吧。”

莫庭蔓倒也承認，道：“你說得也對，我們是與世無爭，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但這又有何錯？龍伯鳳姑倒是雄才大略，壯志凌云，可最后落得個什么結局？與其你爭我奪，爾虞吾詐，不如平平實實過好自己的生活。作為女人，我們的這種想法何錯之有？可你呢？你說你胸懷大志也好，成就事業也好，我并不十分反對。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伴侶，你何曾給過我任何安全感，幸福感。”

說到這里，莫庭蔓有些激動，聲音略帶哽咽，“你我當年第一次相見之時，你溫文爾雅，體貼細心，給我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我當時就對你一見傾心，覺得能一輩子與你長相廝守，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后來真的這樣了，我卻慢慢感覺到，那不過是你表面做出來的樣子，內心真實的你并非如此。”

方辰月顯得有些不自在，道：“那你說我是什么樣子的。”

莫庭蔓恢復了平靜，道：“你表面熱情，但內心冷漠；表面關懷，但內心自私。你毫不專一，不曾對任何一個女人付出過你真心的愛。但你又覺得自己是個情種，覺得自己魅力非凡。見到任何一個漂亮女人，你都要施展自己的魅力，用一些小動作語言去展示你的體貼。當然有許多女人會被你迷惑，會自投羅網，比如我。可你沉浸在良好自我感覺中時，會不會知道有一天會被人看穿，會被人鄙棄。”

清風送爽，方辰月卻覺得有些冒汗。這個世界上，有一件事男人最怕，那就是被女人看穿本質。

莫庭蔓繼續道：“這些年，多少鳳姑山的侍女婢人因與你有染，受到懲戒。而你卻何曾有絲毫收斂？你在廣施博愛的時候，可曾想過我的感受。這些年我也想開了，我知道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在等著你的告別。

而你卻不辭而別。

我之所以千里來追你，并非是勸你回去。我只是覺得，作為一個男人，你應該有始有終。不管你想法如何，你都應該與我說清楚，而不是不辭而別。你當年與郭萍云就是不辭而別，現在又與我這樣，說明你骨子里就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方辰月凝視著面前這個女人，這個處處擊中他要害的女人。如果她哭鬧，喊叫，哀求，阻撓，他也許會假裝大度，安撫她幾句。可她現在卻平靜異常，在一層層揭開自己偽善的外衣，露出虛偽的本質。如果這些話傳出去，讓人們明白他方辰月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又該如何立身江湖？他有心上前掐死這個女人，再把外面那些使女們全部殺死，就像當年在青海戈壁里，毫不留情地殺死那些捕快囚犯，搶奪他們的冰蛛一樣。

可他沒有動，因為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他不知道鳳姑山是否在他的身上下過蠱毒，如果下過，那么只要那些使女手中的樂器一響，自己就會苦楚難熬，乖乖就范。

他袖中的拳頭悄悄握緊，望向對方。莫庭蔓的眼睛依然明亮而清澈，看不出歲月的侵蝕。關鍵是那眼神安詳而平靜，從里面讀取不出任何自己是否該動手的信號。

方辰月想了一想，覺得還不至于斯，莫庭蔓說的，都是些感情方面的事。這感情之事，都是各說各的道理，于自己形象又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于是松開拳頭，道：“庭蔓，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氣話。自古以來，感情之事就很難說清。這些年，我對你還是真心的，否則我也不可能一待就是三十多年。”

莫庭蔓已經厭倦再聽到這樣的話，一擺手，道：“不用再說了！你放心，今日我對你說過的話，也只限于我和你之間，不會與外人道。你還盡可以施展你的手段，去迷惑他人，因為這個世上，糊涂人還是不少。今日之所以要說這些，是因為我不能讓你對我的印象，只停留在過去那種天真爛漫，毫無心機的層次，我要讓你知道，一個女人再傻，也有覺悟的時候。說完這些話，我心已安。好了，就說這些，我走了，你多保重！”

莫庭蔓頭也不回，推門出寺，左湖玉率眾使女跟在身后。

過了一會兒，左湖玉忍不住問道：“三姑，方前輩不肯回鳳姑山？”

莫庭蔓不停腳步，道：“我壓根也沒指望他能回。”

左湖玉一抬手中琵琶，道：“那為何不用樂蠱治他，逼他回山？”

莫庭蔓笑道：“我根本就沒在他身上下過蠱，如何能用樂蠱治他？”

左湖玉愕然道：“三姑對方前輩實在是太好了。”

莫庭蔓淡然道：“記住，你能通過樂蠱控制一個人的身子，但不能控制一個人的心。方辰月如此，冀中七狼如此，別人也是如此。這樂蠱多少有些旁門左道，陰鷙僻邪的做派，回頭我跟你大姑，你娘商量一下，咱把這樂蠱取消，從此不用這種方法了。”

左湖玉斗膽道：“三姑，我覺得咱鳳姑山有很多神秘之處，而你、大姑和我娘對咱鳳姑山的過往都諱莫如深，從來不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庭蔓道：“傻孩子，該到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我們姐三個都老了，將來鳳姑山會交給你們掌管，到時候，我們自會與你講講鳳姑山的歷史。對了，你上次領回來的那個丫頭葉明珠，聰明伶俐，我們姐三個看了，都很喜歡。只是那孩子眉宇之中，好像不知有什么心事，不過這個將來可細細再問。我想與你商量的是，就讓那孩子跟在我的身邊，我認她做個女兒。待我調教幾年后，讓她與你攜手，共管鳳姑山，你看如何？”

左湖玉道：“聽憑三姑安排。”

莫庭蔓突然想起一事，對左湖玉道：“還有一事差點忘了，四海鏢局的一個叫什么王伯的人，你們去查查是什么來歷。據說連李宮主的獨門掌法他都知曉，那可是當年李宮主秘不外傳的絕學，連我們都無緣學習。”

左湖玉點頭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