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言夜間會拿幾瓶酒，到我的桃花樹下坐著，就一個人喝酒。

說來青鳥這幾日很是忙碌，天界要舉辦蟠桃宴，它四處輾轉送信邀人前來。

沒了青鳥的聒噪我反而孤單了起來，所以在第三日，看到月言又拿著一壺酒來時，我從樹上滑下來，坐在了他旁邊。

前幾日他來時我在樹上打盹，醒來就見他已經暈暈乎乎的，繞是如此也還是舉著酒杯，向前一送又喝到嘴里。

我恍惚中還聽到他在喊一個人的名字，喊一會見無人應答便開始低聲哭泣。

那是我第一次見人哭，看著眼淚從他眼睛里流出來，滑過他喝的通紅的臉，我覺得他這個樣子，真的是無比的丑。

“你來啦？”我下來找他說話，他不搭理我。倒是眼睛直直的盯著我瞧，原本我還是有點怕他的眼光，但自從昨天看到他哭的眼淚鼻涕都出來后，我對他又多了一份難以解釋的感情。

總之，我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會想到他哭，一想到他哭我就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放聲笑出來。

月言不能理解我為什么突然笑的這么傻，他撇過頭，丟開手里的酒。

“月言！”我再度喊他，躍躍欲試道“我可以嘗一下嗎？”

我還沒喝過酒，平日喝的都是西王母悉心為我找尋來的清泉，她說喝得多對我修為有力，可是喝了這么多年我修為也還只是個半吊子。

月言不答話，只是把一杯酒遞了過來。

他看著我，眼里情緒莫名。

又是這種感覺，我納罕。總覺得他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不過我向來不在意這些，畢竟他換了夢后就會死去，現下估計也時日不多。我拿著酒，學著月言的樣子，一口灌下肚子里去。

“咳咳咳！”這酒味道過于難喝了些，特別的辛辣，辣的我喉嚨都發疼。

我手下意識的捏著喉嚨，不斷的咳嗽，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很丑，月言笑起來，低低的，輕輕的。

我瞪他一眼，他反而笑的更大聲。而看他笑的這么傻，我突然也想笑。

喉嚨的辛辣漸漸褪去，我傻兮兮的和他一起笑起來。

“對了對了，你昨天晚上說的阿洛是誰？”我想起昨晚的月言喝醉了，一直在喊阿洛，阿洛的。

聽到阿洛這兩個字，月言的笑容凝固下來，原本彎起的眼睛也變回原來那銳利的樣子，還透著股不近人情的光。

我砸吧了一下嘴，縱然我不懂人情世故，也是感覺到我好像說錯了話。

阿洛……想必是他內心深處不可提及的秘密，我想，就像武俠話本中寫的一樣，男主心底總有一個白月光，亦或是朱砂痣的存在。

我沒有再喝月言的酒，那味道太難喝，我不明白月言是怎么喝下去的。

但是我手里還握著月言遞過來的杯子。無所事事的我假裝扣著上面的花紋，因為說錯話的緣故，我低著頭，妄圖逃避。

興許我剛剛那一不小心，就撕開了月言心底的疤。

“阿洛啊。”

就在我以為月言會像往常一樣不會理我的時候，他長嘆了一口氣，又把手里拿著的酒舉起，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

喝完后，他抬起頭望向月亮。

又來了，我無語。月言又開始睹物思人——這是話本中的詞語，我理解的意思就是一個人看著一個事物思念另一個人。

我敢肯定，現在的月言就在看著月亮思念阿洛。

果不其然。

“我和阿洛認識，是在很多年以前了”聽見月言緩慢的聲音，我歪過頭去，看著他的側臉。

他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修仙界有一個天才。

那個天才在修煉上的造詣簡直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十五便半步踏入仙門。

那個天才，叫做月言。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心底暗自嫉妒了一番，畢竟我修煉了一千多年現在一千多歲也沒修煉出什么名堂。

但同時也隱隱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再是天才又如何，還不是為愛所困。

“然后呢？”月言講到天才的時候微微停頓了下，我立馬很懂且很給面子的捧了一下場。

然而月言只是又灌了一口酒。

然后接著講到：

那個天才啊……喜歡上了魔族的公主。

哦！我鼓掌，這是話本中經典的正派少俠愛上反派妖女的橋段。

顯而易見，阿洛就是魔族公主了。

果然話本源于生活，老祖宗真是誠不欺我。

不過吧，這些話我只敢心里說說，面上的我依舊很是‘求知若渴’的看著月言。

滿臉的“說下去”“說下去”

月言也是很給力的繼續講到：

那個天才少年啊，他和魔族公主一見鐘情，再見傾心。

可是在那個時候，人界的修仙世家普遍眼高于頂，都將魔族視為低等生物。在他們的認為里，魔，即是低賤的存在，它們邪惡無比，還以人肉為食。

并且，它們都陰險狡詐。

月言的父親自然不會同意自己的寶貝兒子和魔族的妖女在一起。

一氣之下還家法伺候了一通月言，并把他驅逐到了當時連各大族長提起都聞風喪膽的孤墓林里。

卻沒想到，那癡情的魔族公主居然也追了過去，魔界帝君大怒，想要攻下人界以找尋自己的女兒。

一時之間，紛爭四起。

后來，月言和魔族公主歷經萬險，終于從孤墓林里走了出來。

月言的父親也一改之前的蠻橫態度，居然破天荒的想要和魔族聯姻以求和平。

幾大修仙世家也都舉手贊成，而魔族帝君因著女兒的緣故，自然是選擇了答應。

說到這里，月言突然轉過頭來指著我，“你和一個人很像。”

我呵呵一笑，都不好意思告訴他，我其實早就知道了。

畢竟每次月言看我的眼神都特別奇怪。

“那真是太巧了！”我咧嘴，敷衍一句，過會卻突然想起來，問道：“那個和我長的很像的人，是個什么樣的？”

月言不置可否，他只是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看他好像沒了說下去的欲望，心里有點發急。

最討厭說話說一半了。

“那個人。”月言手指了指天上，“是神。”

那真是太棒了，我開心起來，樹上的桃花都開的更艷麗了些。

我！居然有個神仙和我長的很像，那樣子的話，等我修煉成仙了，一定要去看看她！

得知了這件事后，我對月言的故事越發好奇起來。

“那后來呢，她……在這個故事里充當了什么角色？？”

是不是救人于水火中的大善人！

“她啊……”

月言隱隱約約的，好像又看見了那一襲金黃色薄紗。

他和阿洛結婚的那一日。

阿洛穿著魔族的黑色嫁衣，月言則親手為她描眉。

卻就在這時，魔人飛奔而來，帶來魔界各處失守的消息。因著魔界喜事的原因，眾多魔將都從領域趕來賀喜，而人類就趁此次機會，一舉攻下各處領地。

魔族能力兩極分化嚴重，強者很強，弱者……連自保能力都沒有。

魔族帝君大怒，而隨著說好的吉時到來的，還有門外各大世家的長老。

他們手持法器，臉冒金光，對此次攻打魔界都胸有成竹。

“老東西，就你們幾個也能打的死我們嗎？”魔族中有大力者，舉著鐵錘怒目而視。

月言在一眾人里，看到了自己年近半百的父親——如今仙門世家的領主。

“月言，回來。”月言看著父親那張變幻莫測的臉——上一秒還是略帶慍怒的喊他，下一秒父親就又沖著魔族帝君張狂的笑，“我這次，可是請動了天界的人！！”

話畢，天邊有五顏六色的花瓣飛來，空氣中帶著青草的味道，遠處甚至傳來了鳥叫。

魔族人面面相覷，他們聞到一股奇妙的味道，像萬物復蘇，腐敗的尸體重新長出血肉，令人興奮異常。

月言徒然心驚，魔族人或許聞不出這是什么，但身為人的他知道，這是花香，而魔界根本沒有花，那這花香又來自哪里？還那么的濃郁。

魔族帝君凝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在腦后兩抓，打了個手勢，隨即向前一步大笑。

“凰女啊。”好歹是一方之主，魔族帝君倒也猜出了這花香出自誰之手了——

相傳天帝有三子，一為龍，二為鳳，三為凰。

三子分掌水火木。

龍屬水，鳳掌火，凰為木。

能驅動百鳥來朝并帶著百花來見的，除了那天帝最寵的第三女，還能有誰？

——

所以，是人類反悔了對嗎？

我不禁有點惱怒，后面的劇情我想來是猜到了，凰女定是將所有魔族都殺了個精光，如若不然月言又怎會到這里來找我。

“那些人真是可惡。”我煩悶，手里掐著我剛剛掰下來的桃花枝干。

還不解氣，我又把桃花扯了個稀碎。

人類當真狡猾。一面同意和親，一面又趁魔族放松警惕時，把他們都斬殺殆盡。

我這爆棚的正義感讓我對月言接下來的劇情產生了抵觸。

“我不想聽，我困了。”

我看話本的時候，莫名的代入感很強，會為男女主的愛情難過。

但是我不會流眼淚，亦或者，我從來就沒有眼淚這種東西

月言沒什么表情，只抬頭又喝了口酒。

他望著月亮，像在看阿洛。

眼里是我認為的話本中，稱之為思念的感情。

我小心翼翼的爬到樹上，從上面看著他。

月色漸深，我看著看著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