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樹下早沒了月言的蹤影，我揉揉眼往前看去，就見月言的小木屋前居然開了花。

我好像記得自己昨晚做了個夢，現在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夢里的內容，只記得我穿著一件金線繡成的衣服。

想不起來就也不想，說來我這幾年天天都能夢到一個女生，夢里只看得見她的眼睛，她看著我，淡漠無比。

哎，奇怪的夢，我窩在樹上，瞟著前頭。

月言種的花是黑色的一大片，就連葉子也是黑的，還沒有花香味。

誒，我抬眼，隱約看到遠處有一個身著綠色衣服的人正緩步向我這邊走過來，我手搭到額前，試圖遮擋住一點刺眼的陽光。

神奇，眼神不好的我居然可以看到他衣服下擺處繡了幾支竹子。他還撐著一把竹傘，傘是與衣服同色的綠。

我略微疑惑，明明沒有下雨，而且這天氣還很好，他干什么打把傘？因著以為他是來換夢的人，我連忙坐正了身子。

他舉得傘有點低，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看得見他略顯單薄的唇和精致的下巴。

他走到月言的木屋前就停了下來，我以為他走錯了，急忙的站起來大聲喊道：“錯了錯了，我這才是換夢的地方！！”

他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他那時嘴角還帶著淺淡的笑意。

我一時呆在那里，不知自己該做什么，滿眼都是他的笑。

甚至胸腔里的心臟開始跳動起來，踴躍的上下起伏。

我下意識的摁在胸脯那里，細細感受著心臟跳動的感覺。

我完了，我想。我這是對他一見鐘情了。

像話本里說的一樣，女妖怪總會愛上窮書生。

“我不是來找你換夢的。”他的聲音少年感十足，舉著的傘微微抬高，露出他巴掌大小的臉——我想不通為什么會有男人的臉這么小，小小的，偏偏眼睛又那么大。

“我是來找月言的。”他聲音清亮，我聽了只下意識的點點頭，他就那么的站在月言門前，舉著的傘又低了下去。

我想過去和他一起，偏偏才下了桃花樹又挪不開步子——不知為何，我可以離開桃樹去到西王母那里，卻不能到月言的木屋去。

一旦想往別處走，樹前就會有一個結界樣的東西困著我。

不得已，我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那個男人。

男人依舊低著傘，細長的手指輕扣在門上，發出叩叩聲。

月言好一會才從里面打開了門，看的出他很倉促，他的發鬢都是匆匆挽好的，額前還垂了一縷下來。

當見到打傘的俊朗公子時，月言明顯愣了一下，不過也才幾秒的功夫，他就側過了身子，招呼公子進去。

進去后他就關上了木屋的門。

我就一直瞧著那男人進了屋，還豎起了耳朵，卻也沒能聽到他們說的任何一句話。

我只得爬到樹上去，一邊盯著他們一邊無聊的晃著腳。

天際的云紅了幾分，我知曉是那天庭上的宴會已經步入高潮，興許現在的青鳥也混跡在神仙里面，吃著那最為鮮美的蟠桃。

我也想嘗嘗那桃子的味道，說來奇怪，我雖是桃花妖，卻從來不結果。

一樹的桃花開的繁茂，卻怎么也結不出果子“吱——”是青鳥的聲音，我抬頭見它在樹頂上盤旋了幾圈才堪堪停下。

它的爪子上還系著一封信，大概是飛了很久的原因，青鳥累的喘了幾口氣。

“你又給誰送信啊？”我往后躺，就仰臥在樹杈上。

月言的木屋門依舊緊閉，里面半點聲音也無，如若不是我看著那個人和他一同到了屋里，我怕是要以為月言已經走了。

“我剛剛看到一個很好看的男子”我望著天空，和青鳥聊天。

青鳥已經習慣了我這跳躍的話題。它隨口含了朵我樹上的花，囫圇咽下去。

青鳥總說我的花瓣很甜，汁水也多，我尋思著大概是因為不結果子，所以養料都給了花骨朵，幾千年來，我這樹桃花從未敗過，一直都開的特別好。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坐起來，手抓著青鳥的羽毛。特別大聲的告訴它：“那個人真的特別好看，好看到我心臟都跳得差點出來了”

“是的是的，你見了男的都覺得帥”青鳥可能被我抓的有點疼，它特別無奈的扯開翅膀，還挪動位置離我遠了一點。

“胡說，月言我就不覺得他帥”我反駁，月言在我眼里只能算勉強可以，帥這個字還真是談論不上，他那雙眼睛，眼尾下挑帶著兇意，一點都不像我今天看到的這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他長得干凈，干凈到極致便也成為了另一種絕色。

“嘎吱。”月言那緊閉的木門終于打開了一條縫隙，一把淺綠色的傘先探了出來。

我心徒然一緊，是那個男人！

他這次的傘舉得較高，青蔥的手指握在深綠色的傘把上，他向著我走過來。

我坐在樹上，原本晃動的腳抖得更快。

太好看了這個男人，我心悸的別開眼，只用余光看著他慢慢向我走過來。

“你怎么了？誒你居然還會臉紅？”又是青鳥那象征性咋咋呼呼的聲音。

“閉嘴！”我嘴唇不動，硬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我真是想把青鳥打一頓，叫他胡亂說話！

丟死樹妖了！！！

“你好啊，我叫華年。”撐傘的男子到了我面前，他仰頭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我甚至還能從他清亮的眼里，看到我。

“你還差一點就能化形了啊。”他語氣喃喃，只看我一眼，就篤定的道。

而我，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修為到了何種地步。

可是如果只差一點的話，那不是說！只要月言的換夢完成了，我就能離開桃樹了！！！

“那……”我激動的有點手腳無措，也是這時我才看到月言居然就跟在華年的身后。

他手背在后面，眼神冰冷。

見我望過去，月言伸出手指了指華年，說道：“這是浮國國師，幫我完成換夢條件的人”

“條件？什么條件”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十惡不赦。”月言只簡單的說了四個字，我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事啊。

沒想到眼前這樣干凈溫柔的少年，竟是做人命的生意。

“我可能要走了，”華年好像沒聽月言講的話，只看著我，“你成了形，記得去浮國找我玩，我在浮國有一座宮殿，里面有很多吃的，你肯定會喜歡的。”

這！！沒想到華年不僅長得帥，心眼還好，不過他居然喊我去他家做客……該不會是……他也喜歡我吧！

完了，桃花妖的春天要到了，我這千年只開花的桃樹可能要結果子了。

我內心有點激動，看著華年的眼神都真摯了起來。

他笑起來露出牙齒的時候，看著特別的人好，我雀躍的跳下樹，絲毫不管身后青鳥喂喂喂的呼喊。

“那等我成形了，我就立馬去找你”

華年嗯一聲，又低頭從衣服袖子里取出一把折扇遞給我。

“這是你我的信物，到時間你帶著這個去找我方便一些，還有，不要掉了。”

這是……華年的扇子！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來打開，上面是空白的一片，沒有什么多余的東西。白色的扇面好像還在太陽光照射下隱隱變換著色彩。

扇子反面的扇骨上，刻了一行小字，我認不出那是什么字，想著應該是華年的名也就沒問。

至于掉，這么珍貴的東西，怎么可能弄掉了呢。

“這個扇子，我一定會保存的好好的！”我立下豪言壯語，青鳥撲騰撲騰的飛高，又在我肩膀上找了個位置落下。

它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了華年幾眼。

而我突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這就是你說的長的很好看的人？你果然眼神不好。”青鳥嗤笑一句，豆子大的眼睛好像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華年聽完愣了一下，隨即大笑。我卻恨不得把青鳥打一頓，再把它引以為傲的羽毛都拔了。

青鳥這個沒眼光的臭鳥！！

我伸手把青鳥從我肩膀上抓下來，我現在的臉可能比剛才還要紅。

“時辰不早了，我就先走啦，哦對了，我聽說青鳥肉很補。”華年朝我眨眨眼。

他手里的傘再度打開，好像就一秒的功夫我就見他已經到了月言的木屋面前。

這或許就是話本里的瞬移了，我感嘆。

“你喜歡他？”

哦我的天，我居然忘了這里可不止有我和青鳥，還有另一個人類。

月言黝黑的眼睛望著我，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我……我想點頭，可是，身為妖的我，并不知道哪種感情叫作喜歡。

只是見到華年，覺得他很好看，心還會跳的很快。

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他親近。

“咳咳咳今華你放開我！！”青鳥被我抓的喘不過氣，撲棱了幾下翅膀。

待我放開它后，青鳥快速的飛上了樹杈，用自己的小翅膀拍著自己的小胸脯。

這一插曲倒也緩了我被問的尷尬。

月言也沒多問，只是不知從哪里變出了一壺水，開始澆灌他的那幾朵黑漆漆的花。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那花好像有了一點味道，很怪異的味。

我聞著不是很喜歡，但那是月言的花，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