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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雷聲雨點

  • 遺釵錄
  • 李庸和
  • 5331字
  • 2020-06-18 22:14:46

母親近來眼皮子頻頻跳動,她還特意去了一趟道觀里,替家里替孩子算卦扶乩,算出來的似乎不太好。

于是她成日憂心忡忡、唉聲嘆氣的,我真怕她操心操得多了,像敘荷的姆媽一樣身心衰弱害病辭世。

也許算出來的是有那么點兒準(zhǔn)的。

上回在府里見到的奇怪的人,不日后,我真正認(rèn)識到他了。

向齡和仲硯并不像我那么有空,也不像我能撂下?lián)映He院兒,他們來的日子比起我少之又少,一忙起學(xué)業(yè)來間隔的時間還挺長。我有時候想念他們的話,會去張府他們出入的角門兒附近遠(yuǎn)望幾眼。

因此我又認(rèn)識這么一個少年,長得比仲硯高,身體比仲硯壯,嘴巴比向齡還利索,也比他們好看一些,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一次,我望見角門兒那處出來的,卻是上次府里見過一面的大小子,我躲開后,孤單背到墻里側(cè)踢石頭去了。

竟沒想到的是他不僅同樣看見了我,還從對面遠(yuǎn)遠(yuǎn)跟了過來。

他真是分外自來熟,一找見了我,直接問道:“你好啊,你是不是小榮子呀?”

我不置可否,反去問他:“你是誰?”

“我是仲硯的兄弟,向齡的大哥,也是……”他賣了賣關(guān)子,意氣風(fēng)發(fā)地延遲著聲音,玩味兒聲稱,“是張府未來的爺,張仲許。”

看來他從仲硯或者向齡那處,對我有所耳聞。

見他自亮出貴重的身份,我只好向他請安問了個好。吃驚的是他實際上并不端身份,向一個毛丫頭保持了禮儀,肢體同做足了動作,向我也請安問了好。

也許這是他欺騙人的某種障眼法禮儀,目的是要接近人以騙取真心。

仲許還說初次真正的見面,身上沒揣什么能贈予我,不過身上有點兒錢能給我表示一下。

他一面在身上東搜西尋,一面把掏出來的錢毫不客氣地塞到我手里。

他似乎是瞧我可憐,硬塞的錢給我。

我不想要這人的賞錢,推脫多了又不禮貌,只得接受了。

幸好他似乎是有事要做的,沒在我這邊逗留多久,很快攜著立在外頭等候的仆人,朝街上的方向去了。

我對著手里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心里納悶兒不已,沒來的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仲許從府邸相遇的那幾眼看上了我,將來想讓我上張府做姨太太去。

做姨太太一點兒也不好,起碼從向齡嘴里聽到的都不好。

以至于我回家后,在這樣的大事上,還算懂事聽話的叨擾父母幾句,以后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易嫚姨娘也沒法接濟(jì)我們家了,我除了不給人做姨太太,其他的都是可以的……如果要賣我,賣去做優(yōu)伶也好,苦工也好。

這回輪到母親笑話我的憂心忡忡,父親則是不甘的嘲諷自己,張府如日中天,有易嫚姨娘在,他們哪兒敢呢。

很快我也有新的不敢做的事啦。

仲許在張府角門兒進(jìn)出的時候,他只要遠(yuǎn)遠(yuǎn)兒瞧見了我,總會興致勃勃地過來和我搭話,不過他一定是會揮退隨侍的仆人一邊兒待著去,似乎是怕不方便隨意說話。

我摸不清他的架勢,不清楚他的示好是哪一種,最懼怕是以后有討姨太太的意思,自然就給躲開了,以后我除了在別院兒等向齡和仲硯,再不去張府角門兒附近了。

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沒承想仲許一認(rèn)識了我,甚至都找到了別院兒來一起湊熱鬧。他一來就是百般的對我好,叫人壓力倍增,很不自在。

他的自來熟分毫不假,不管是第幾次見了我仍然很熱情,還總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寶貝玩意兒要贈送給我,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我可不敢要那些貴重的財產(chǎn)物件,只挑了他手編的蟈蟈、鳥兒之類。有時他還真帶了花錢買來的將軍蟈蟈,執(zhí)意相送。

他又聽嬤嬤說我喜歡吃糕點,下回來的時候就會帶不少點心來,還是他自己不著邊際從府里廚房偷出來的。

我雖然被迫接受了他的一些禮物,玩弄過后情不自禁的越來越喜歡;被迫吃了幾塊糕點,品嘗過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多吃。

但總歸,不大和他親近。

我不待見他,他卻越發(fā)想討好我。我算是明白向齡覺得我討人嫌,個中是什么滋味兒了。就此同時理解了仲許和向齡的角度來。

不過仲許對人好得真是沒有邊際,不僅僅是對我,他對向齡更是有求必應(yīng)的,從來笑臉面對,溫和哄著,一點兒都舍不得冷一下臉。

有什么好的,有什么要求,只要向齡看見了管他要,想到了向他提出,他都會毫無怨言地做到,一點兒都沒有做大哥的威嚴(yán)姿態(tài)。反倒是較小些的仲硯更有長兄風(fēng)范,從來不慣誰,也不過分對誰好,凡事拿捏有度。甚至連真正的大哥仲許都要聽他一些主意。

仲許對向齡寵溺,這我倒是知道理由的,因為她是他的親妹妹呀,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词顾麄兺府惸福夑P(guān)系是沒法兒改變的。

但唯獨有一點,仲許是不肯依向齡的。向齡不讓他對我好,不讓他送我東西,只一沾上了有關(guān)于我的要求,他像抗旨一樣硬給抗了回去,于是只能花費更多的心思試圖討好向齡與我。

向齡確實是吃醋了,生氣了,于是口不擇言。他怕向齡的話使我傷心,同時想方設(shè)法希望我一起歡欣。

仲許對待我,如果不是未知的目的過于強烈,我是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但我很怕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從不敢和他親近。

不過我又有點兒小得意,他對我的好,不過是方便我給人炫耀的罷了。

仲許承認(rèn),聽他們說我常往破院兒跑,才找過來的。之前他老看見仲硯和向齡突然間比以前還愛往這兒跑,起了疑心曾經(jīng)尋過來偷看,那時候沒發(fā)覺這里這么有意思,更不知道小榮子是什么人。

果然是有人出賣了我,仲許才對我上了心,不過我初以為的這個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又常爭風(fēng)吃醋鬧別扭,使得自己生氣的向齡。

我一想到向齡說起過姨太太不好做,我便胡思亂想地以為她因為煩我,又知道我現(xiàn)在最怕做姨太太,為了給我添堵,故意和府里的另一個人物推薦了我這苗子。

但我后來探向齡口風(fēng)的時候,她一聽了我試探的話,簡直笑得花枝亂顫,哈哈拍地,就差沒到地上去滾上一圈兒了。

她毫不留情地嘲笑完了,請我去照照鏡子再說這樣的話。

等到后來,從仲許嘴里談到,我才得知真正出賣我的人到底是誰。

仲許嘮嗑間提起仲硯送他一幅人像畫,畫上正是我,所以他那天在府里見到我的時候,得虧了仲硯的畫技,他一眼即認(rèn)出了他們嘴里的小榮子。

那幅畫仲硯原來沒有打發(fā)給仆人,而是送給了他。

原來不是向齡出賣了我,而是仲硯不經(jīng)意出賣的,多此一舉送了我的畫像給人家,我從此就又倒霉又幸運的被仲許盯上啦。

我也該知道他們的感情是多么的要好。

他們雖是表兄弟姊妹,卻勝似親兄弟。我從他們仨兒嘴里,從來都沒聽見誰稱呼過仲硯是表的,平日里的稱呼上,他們只是自然的把仲硯歸位親的一類里,喊著二哥二弟的不區(qū)分開來。

按理來說,他們都是金枝玉葉,原不該和我這種窮酸戶走近,可偏偏他們常來和我一起玩。

但他們又不和其他我這樣的孩子走得近,甚至話也不多說一句,還要趕其他來看瘋?cè)说囊昂⒆印O螨g是架子端的很足,她認(rèn)識我一個已經(jīng)感到很麻煩啦;仲許面對其他人,也是會端起架子不親近的,憑這點我也越發(fā)肯定他對我圖謀不軌;仲硯則是不大會和不相干的人廝混,人本就清冷些,我和他能說上話,也是敘荷嬤嬤系的緣。

不過張府里其他小主人,就像他們不和其他我這樣的孩子接觸,而不和我接觸。甚至出現(xiàn)都不出現(xiàn)在這一帶。只有我以前偷偷去張府角門兒附近張望時,能偶爾瞧見其他金貴的小主人出府入府。

接觸了我這樣的底層貧民,他們仨兒漸漸就被我?guī)У弥┤碎g疾苦啦。

那天我答應(yīng)向齡,要請她打打牙祭,嘗點兒真資格的東西。事前,我請她從府上準(zhǔn)備些調(diào)料過來,我又在外頭撿了好多塊圓潤的小石頭洗凈揣好。

當(dāng)我把小石頭倒上調(diào)料攪和后,最后撒上偷摘來的蔥花。

向齡瞠目結(jié)舌的懷疑我:這能吃嗎?

叫花子還嫌飯餿。我學(xué)著父親批評我那樣去批評她。我千真萬確地說,吃不上飯的時候,為了打打牙祭,就是這么吃的。只是沒說出我還沒這樣吃過而已,所以有幸托了張氏的人脈資源替我捎帶了好些上乘的調(diào)料來,準(zhǔn)備認(rèn)真嘗它一回。

先見我砸吧著嘴嗦得有滋有味兒,向齡才有所動作用樹枝筷子夾上一個嘗嘗鮮兒。

我沒想到的是,仲許也肯和我們玩這個。他跳起來從樹上折了新的樹枝來,蹲下后醞釀了好久,才夾起一塊小些的石頭,緩緩放嘴里進(jìn)行品嘗,他動作雖然慢,嗦得卻比我還仔細(xì)。而且他微垂著臉,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黑如點漆的雙眼里流露出一種悲憫慈德,向鬢的眼梢逐漸紅潤,目光泫然欲泣。

仲許的神情都快比我那調(diào)了料的石頭還多了種滋味兒。

“你怎么要哭了?”

他聲音被自己的哽咽弄得些許沙啞:“我在嘗……小榮子的生活。”

他回答了這么令人一時深受感動的話后,原先不參與這一場滑稽吃石的仲硯,莫名其妙的也蹲了過來和我們一起嘗起了石頭。

仲硯和仲許一樣嘗得心不在焉,并沒有仔細(xì)去注意調(diào)過料的石頭的味道,而是很沉默地將石頭放進(jìn)嘴里,似乎又在想著什么。

他們好像以為我已受過了這種生活虐待,我并不戳破,繼續(xù)讓他們以為真是這樣也沒有壞處,畢竟他們多同情我一些,相處之間就會對我好一點兒。

特別是向齡,她只是脾氣不好,心地還是很好的。她會可憐小祿子,會嘴上借看瘋?cè)说挠深^來別扭地看敘荷,也會同情我而嘗嘗石頭。我相信她并不只是覺得有趣兒,因為她一向是很怕臟的,嘗石之前還問了好幾次石頭洗干凈沒的話。

至于仲許更離譜啦,他不僅會為了我說的吃不起飯吃石頭而傷神,也會為了另一個與他不大相干的人流下眼淚。

在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我看見他立在門邊兒上默默看了好一會兒敘荷。后來他抬手以袖擦了擦眼睛,整個人背對著我們,我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態(tài),但我聽見了他以悲痛的語氣說:“荷姨娘,仲許長大了,可是我從沒忘記過您對我的好。”

他以前幾乎不來這兒,原來是不想看見敘荷與昔日的天差地別,而不是像向齡說的怕瘋?cè)恕Kf這里充斥著令人傷心的情景,為了自己的心情,自私的再沒來探望過她。

敘荷確實對晚輩們極好,否則他們也不會有各自的情緒與堅持。

在我們仨兒三天兩頭在別院兒頑到一起的時候,被某個居心叵測的人瞧見了,從此他不安好心,盡折騰我們。

但是他的首次出現(xiàn)只有我看見了,也沒有多心,不以為意地忽視掉了。日后竟是給我?guī)砹诵?zāi)難。

一回我們正樂呵的時候,我不經(jīng)意間瞥見正門門口有一雙極小的眼睛正偷窺我們,他的眼睛偶爾隨著臉龐抽動而擠一下,顯得只有一條縫。真不讓人舒服,也說不上來那種不舒服是那陰陰的眼神,還是他的擠眼動作。

這人沒有作聲,悄無聲息走了。我心下以為他是被我們的聲音吸引過來探看的人,沒有想過他和之前的仲許一樣,行的是跟蹤觀察之事。

我料不準(zhǔn)他那次是不是也看見了我,所以先找上了我一個人。那次我來時較早,他找來后先拿身份壓了我一頭,自稱是府里正經(jīng)的少爺仲瑞,乃張家真正的老二,而仲硯不過是冒認(rèn)的勞什子老二,在他家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存在。

由我不同意開始,他便有了光明正大欺辱我的理由。

先是逼我交出他們家的財產(chǎn),也就是仲許送我的那些禮物。仲瑞說,他大哥腦子不好使,怎我一個外面的小丫頭也拎不清,敢受嗟來之食般的財物。

他把我逼在墻角里,逼我交出那些財產(chǎn)寶物。

我搖搖頭。

他囂張地說都看見仲許給我那么多玩意兒了,不交出來,則向家里上報這里出了個小偷。

我恨人家說我是小偷。

于是我們發(fā)生了爭執(zhí),我的勢頭眼看衰敗,試圖逃離卻甩不掉他,到后來變成他單方面的欺負(fù)我,他惡狠狠揪起我稀疏的小辮子,擰動我沒肉的小臟臉,嘴里盡是粗言穢語。

在我拱讓了部分寶物以后,仲瑞才消停了些,停止了強盜匪徒打劫的行為,不過走前必是一番威脅,若是我膽敢把他的言行透露給第二個人知道,他就……就什么倒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但顯然見我擔(dān)驚受怕的眼神,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便不用多此一舉想話說出來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老天有眼,仲瑞后頭幾次搶我的時候,還是被仲許親眼撞見了。后頭幾次搶的寶物按仲瑞的開脫之詞說,是收的看門費,他在幫我們看有沒有大人過來發(fā)現(xiàn)我們胡混。

我在仲瑞的眼神下,附和著說正是如此。

仲許知道他親弟弟的秉性,有我?guī)颓灰膊黄鹱饔茫允腔罨畲笞崴活D。我則機靈地上去拉偏架只拖住仲瑞,假惺惺地讓他們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經(jīng)此一事仲瑞氣急敗壞,揚言要去正府里頭告狀。仲許不以為意,認(rèn)為仲瑞一向雷聲大雨點小。但當(dāng)時仲瑞因為不服我這種身份的人使他受了毒打,真的要去告狀使心眼兒了。

不過被易嫚姨娘攔截了下來。他帶著內(nèi)傷在走廊上遇到了易嫚姨娘,易嫚姨娘見他走路不尋常,隨意關(guān)心一問才引出了后來該我倒霉的事。不過也慶幸是自己人出面平息此事,我才不用遭受更大的禍?zhǔn)拢皇俏耶?dāng)時沒有立刻明白過來,平白受了委屈,心里怨了她不少。

易嫚姨娘不如初次見到的那樣親切了,從前她雖有威嚴(yán),但總是不是親和的,這一次她完全變了一個狠厲模樣。她當(dāng)著他們的面兒,甚至扇了我一個嘴巴子,還叫我別往這里來,尖酸聲稱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又夾槍帶棒說了一番話給仲許聽,指他不該和我混在一處胡作非為。誰要是不聽勸,這座院子就該徹底封了。

教訓(xùn)完我們,她又以親戚身份,放下身段替我們向仲瑞道歉,道歉里又有一種不卑不亢的提醒,意為提醒他別不知好歹。

我們仨誰也沒討到好果子吃。

我表面的臉不是那么疼,只是被她的氣勢嚇住了,且心里的臉被活活踩踏,又氣又怕又傷心,卻敢怒不敢言。

只有仲許身份屬實不小,他敢于頂撞長輩,與真實地位不如他的姨太太。易嫚姨娘雖是姨太太那時卻不那么畏他,之前對他的尊敬和可親忽就消失了。

她拿出了半個當(dāng)家人的氣勢死死穩(wěn)著兩邊。

倒是仲硯那時隔岸觀火,在遠(yuǎn)處沉默著,一點兒也不參與我們快要鬧大的混賬事,并且事后勸我們要息事寧人,少與仲瑞起爭執(zhí)。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特別是我們,要我們好好想想我們的劣勢。

我的劣勢我自然是知道的,又怕連累了易嫚姨娘不好過,到時候我在家里更得挨罵挨打,一時什么氣焰也都沒了。

只是仲許顯得比我更憂心忡忡,我便不太理解了,這個中緣由在我長大以后才明白過來。

幸的是經(jīng)此一事仲瑞也消停下來,沒敢再來討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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