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留學美國(4)

他便正式搭乘美國郵船公司的輪船往前舊金山,那是1908年8月底。同船有10來位中國同學。在上船前,他曾經練了好幾個星期的秋千,所以在24天的航程中,一直沒有暈船。船到舊金山時,一位港口醫生上船來檢查健康,對中國學生的眼睛檢查得特別仔細,惟恐有人患砂眼。

等他趕到卜技利時,加州大學秋季班已經開學,因此他只好等到翌年春季再說。他請了加大的一位女同學給自己補習英文,學費每小時5毛錢。在這段時間內,他把全部精力花在了英文上。每天早晨必讀《舊金山紀事報》;另外還訂了一份《展望》周刊,作為精讀的資料。《韋氏大學字典》一直不離手,碰到稍有疑問的字就打開字典來查。4個月下來,居然字匯大增,讀報紙、雜志也不覺得吃力了。

初到美國時,就英文而論,他簡直是半盲、半聾、半啞。如果他要希望能在學校里跟得上功課,這些障礙就必須先行克服。頭一重障礙,經過4個月的不斷努力,總算大致克服了,完全克服它也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第二重障礙,要靠多聽人家談話和教授講課,才能慢慢克服。教授講課還算比較容易懂,因為教授們的演講,思想有系統,語調比較慢,發音也清晰。普通談話的范圍比較廣泛,而且包括一連串互不銜接、五花八門的觀念,要抓住談話的線索頗不容易。到劇院去聽話劇對白,其難易則介于演講與談話之間。在這3種形式上,他都進行了努力。

從農學轉到教育學

新年之后,蔣夢麟興奮地等待著加大第二個學期在2月間開學。他心中滿懷希望,對語言的學習也加倍努力。快開學時,他以上海南洋公學的學分申請入學,結果獲準進入農學院,以中文的學分抵補拉丁文的學分。他過去的準備工作偏重于文科方面,結果卻轉到了農科。他轉入農科,并非像有些青年學生聽天由命那樣的隨便,而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慎重決定的。他認為,中國既然以農立國,那末只有改進農業,才能使最大多數中國人得到幸福和溫飽。

而他幼時在農村長大,對花草樹木和鳥獸蟲魚本來就有濃厚的興趣。小時候他就喜歡觀察、觸摸和理解。他經常走進自家的花園里,觀察四時不同的花草和蟲鳥,有時還去田野里看青蛙捉蚱蜢。他的先生們幾乎都認為這些癖好是“禍根”,他將來不會有出息。可是這些“禍根”,日后竟成為他成功的福因。因此,為國家,為私人,農業都似乎是最合適的學科。此外,他還有一個次要的考慮,他在孩提時代身體一向羸弱。他想,如果自己能在田野里多接觸新鮮空氣,對他身體一定大有裨益。

第一學期選的功課是植物學、動物學、生理衛生、英文、德文和體育。除了體育是每周6小時以外,其余每科都是3小時。他按照指示,到大學路的一家書店買教科書。他想買植物學教科書時,說了半天,店員還是聽不懂。后來,他只好用手指指書架上那本書,那個店員才恍然大悟。買了書以后,他的心里很高興;既買到了書,同時又學會了一個英文字的正確發音,真是一舉兩得。

后來,教授要他們到植物園去研究某種草木。他因為不知道植物園在哪里,只好向管清潔的校工打聽。本來,他想借鑒上次店員教他的方法舉一反三。結果,自作聰明的他還是發錯了讀音,弄得那位工友瞠目不知所答。他只好重復了一遍。工友揣摩了一會之后,這才恍然大悟。

植物學和動物學引起了蔣夢麟很大的興趣。植物學教授在講解顯微鏡的用法時,曾說過一句笑話:“你們不要以為,從顯微鏡里可以看到大如巨象的蒼蠅。事實上,你們恐怕連半只蒼蠅腿都看不到呢!” 然而,蔣夢麟早年的即興觀察和目前對動、植物學的興趣,有一個共通的出發點——好奇,最大的差別就在于使用的工具。

在農學院讀了半年之后,一位朋友勸蔣夢麟放棄農科之類的實用科學,另選一門社會科學。他說,除非他們來解決中國當下的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否則農業問題也就無法解決。其次,如果不改修社會科學,他的眼光就可能局限于實用科學的小圈子,無法了解農業以外的重大問題。

蔣夢麟曾經研究過中國史,也研究過西洋史的概略,對各時代各國國力消長的情形有相當的了解,能夠體會到朋友話中的深意。蔣夢麟覺得,自己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他從不輕率作決定。

一天清早,他正預備去農場看擠牛奶的情形,路上碰到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去上學。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這里研究如何培育動物和植物,為什么不研究一下如何作育人材呢?他的腦子里,細數著中國歷代興衰的前因后果。忽然之間,他眼前恍惚有一群天真爛漫的小孩蜂擁而至,要求他給他們讀書的學校。于是他豁然開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毅然決定轉到社會科學學院,選教育為主科。

他決定下來就直接去注冊組找蘇頓先生,從農學院轉到了社會科學學院。從1909年秋天起,他開始選修邏輯學、倫理學、心理學和英國史,他的大學生涯也從此步入正途。

從邏輯學里,他了解到思維是有一定的方法的。換一句話說,他們必須根據邏輯方法來思考。觀察對于歸納推理非常重要,因此他希望訓練自己的觀察能力。他開始觀察校園之內,以及大學附近所接觸到的許許多多事物。最后他終于發現,觀察必須有固定的對象和確切的目的,不能聽憑興之所至亂觀亂察。天文學家觀察星球,植物學家則觀察草木的生長。后來,他又發現另外一種稱為實驗的受控制的觀察,科學發現就是由實驗而來的。

同時,赫利·奧佛斯屈里特教授也給了他很大的啟示。他們上倫理學課,總有一場熱烈的討論。他平常不敢參加這些討論,一方面由于他英語會話的能力不夠,另一方面是由于自卑感而來的怕羞心理。因為1909年前后是中國現代史上最黑暗的時期,而且他們對中國的前途也很少自信。雖然不參加討論,聽得卻很用心。

學習邏輯性,必須讀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約翰福音和奧里留士等人的著作作為參考。念了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之后,他覺得中國《四書》富于道德的色彩,希臘哲學家卻洋溢著敏銳的智慧。這印象使他后來研究希臘史,并且做了一次古代希臘思想和古代中國思想的比較研究。讀了約翰福音之后,他開始了解耶穌所宣揚的愛的意義。如果撇開基督教的教條和教會不談,這種“愛敵如己”的哲學,實在是最高的理想。如果一個人真能愛敵如己,那末世界上也就不會再有敵人了。

“你們能夠做到愛你們的敵人嗎?”教授向全班發問。沒有人回答。“他不能夠。”蔣夢麟終于忍不住參與了討論。“不能夠?”教授微笑著反問。于是,蔣夢麟開始引述孔子所說的“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作答。教授聽了以后插嘴說:“這也很有道理啊,是不是?”同學們沒有人回答。下課后,一位年輕的美國男同學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愛敵如己!吹牛,是不是?”

奧里留士的言論,很像宋朝哲學家。蔣夢麟沉思默想的結果,發現理智是一切行為的準則。如果把他的著述譯為中文,并把他與宋儒相提并論,很可能使人真偽莫辨。

蔣夢麟對科學、文學、藝術、政治和哲學都有興趣。他選讀的功課也十分廣泛,包括上古史、英國史、哲學史、政治學,甚至譯為英文的俄國文學。他對托爾斯泰的作品更是愛不釋手,尤其是《安娜·卡列尼娜》和《戰爭與和平》。他參加過許多著名學者和政治家的公開演講會,聽過桑太耶那、泰戈爾、大衛、斯坦、約登、威爾遜(當時是普林斯頓校長)以及其他學者的演講。

課余深入社會和編輯報紙

有人約蔣夢麟到某兄弟會去作客,但是附帶一個條件——他必須投票選舉這個兄弟會的會員出任班主席和其他職員。他一直聽說過兄弟會等組織很有意思,但從沒有參加過,這次終于可以親身體會一下了。他到那個兄弟會時,備受殷勤招待,令人沒齒難忘。第二天舉行投票,本著中國人一諾千金的名譽,他投了他們的人。而他最高興的是,在這次競選中結交了好幾位朋友。

選舉之后不久,學校里有一次營火會。蔣夢麟在這里,竟然偶遇了一位曾經受過他一票之賜的同學。但是,這位同學竟對他視若路人,過去的那份親熱勁兒不知到哪里去了。蔣夢麟深刻地體會到了人情冷暖和功利現實的可怕。從此以后,他再也不拿選舉交換招待,在學校選舉中從此沒有再投票。

學校里最難忘的人,是哲學館的一位老工友。蔣夢麟和這位老工友一見如故,下課以后,或者星期天有空,蔣夢麟常常到地下室去拜訪他。他從加州大學還是一個小規模的學校時開始,就一直住在那地下室里。

他當過兵,曾在內戰期間在聯邦軍隊麾下參加過許多戰役。他生活在回憶中,喜歡講童年和內戰的故事。他從他那里獲悉早年美國的情形,這些情形離現在將近百年,許多方面與目前的中國差不多,某些方面甚至還更糟。

雖然內戰已經結束那么多年,老工友卻對參加南部同盟的人始終恨之入骨。他說,有一次戰役結束之后,他發現一位敵人受傷躺在地上,他正預備去救助。“你曉得這家伙怎么著?他一槍就向我射過來!”他瞪著兩只眼睛狠狠地望著蔣夢麟,好像蔣夢麟就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似的。蔣夢麟問道:“那你怎么辦?”“我一槍就把這畜生當場給解決了。”他回答說。

這位軍人出身的老工友,對蔣夢麟而論,是加州大學不可分的一部分,因為他見證了加州大學的發育成長。

蔣夢麟在留美的第二年,也就是1909年,開始在《大同日報》擔任主筆。這份報紙,是孫中山先生在舊金山的革命機關報。那一年一個秋天的晚上,他與《大同日報》的另一個編輯劉麻哥(成禺),第一次見到了孫中山先生。

當時的蔣夢麟,還是滿懷愛國激情的年輕人。面對敬仰已久的革命領袖,其心情的緊張是可想而知的。孫中山住在唐人街附近的史多克頓街一家旅館里,他在房間里很客氣地接見了蔣夢麟他們。劉麻哥把蔣夢麟介紹給孫中山。

蔣夢麟眼中的孫中山,長得天庭飽滿、眉毛濃黑,一望而知就是一位智慧極高、意念堅強的人物。他的澄澈而和善的眼睛,顯示了他的坦率和熱情。他的緊閉的嘴唇和堅定的下巴,則顯示出他是一個勇敢、果斷的人。他的肌肉堅實、身體強壯,予人以鎮定、沉著的印象。他在談話時,論據清楚而有力。他也能很安詳地聽別人講話,但是很快就能抓住人家的談話要點。

在交談中,蔣夢麟又發現孫先生對各種書都有濃厚的興趣,不論是中文書或者英文書。他把盡可能節省下來的錢全部用來買書。他讀書不快,但是記憶力卻非常驚人。孫先生博覽群書,所以對中西文化的發展有清晰的了解。

孫中山是位真正的民主主義者。他曾在舊金山唐人街的街頭演說,頭頂飄揚著國民黨的黨旗。他就站在人行道上,向圍集他四周的人演說。他常常到南部各州、東部各州去旅行,有時又到歐洲,但是經常要回到舊金山來。每次回到舊金山,蔣夢麟和劉麻哥就去看他。

孫中山對蔣夢麟的印象極佳,認為他“他日當為中國教育泰斗”。在后來的“五四”運動時期,孫中山還說服蔣夢麟:“率領三千弟子,助我革命。”評價之高,實為罕見。

1911年10月8日,大概是晚上8點鐘左右,孫中山來到《大同日報》編輯部。他平靜地告訴他們,據他從某方面得到的消息,一切似乎都很順利,計劃在武漢起義的一群人已經完成部署,隨時可以采取行動。2天以后,消息傳至舊金山,武昌已經爆發革命了。這就是辛亥年10月10日的武漢革命。接著,滿清政府被推翻。這一天也成了中華民國的國慶日。

在孫中山的指導下,蔣夢麟和劉麻哥為《大同日報》連續寫了3年的社論。剛開始時,他們兩人輪流隔日撰寫。他們一方面在加大讀書,一方面為報紙寫社論,常常開夜車到深夜,趕寫第二天早上見報的文章。蔣夢麟大學的功課絕不輕松,深感這種額外工作負擔之重。革命成功以后,劉麻哥回國了,他只好獨立承當每日社論的重任。他雖然深深關切祖國的前途,但是這種身不由己的經常性寫作,讓他的寫作水平越來越下降,終于扼殺了他一切寫作的興趣。

1912年,蔣夢麟從加州大學畢業后,終于放棄了這份工作。從此,他就一直怕寫文章。

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博士

時間一年一年地過去,蔣夢麟的知識、學問隨之不斷增長,同時自信心也加強了。民國元年,即1912年,他以教育為主科、歷史與哲學為兩附科,畢業于加大教育學系;并承學校贈給名譽獎,旋赴紐約入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續學。

在哥大,蔣夢麟遇到了許多博學多聞、誨人不倦的教授,他們的教導使他終生銘感。其中一位后來與北京大學乃至中國發生密切關系的教授,就是著名的約翰·杜威博士。他是胡適和蔣夢麟在哥倫比亞大學時的業師,后來又曾在北京大學擔任過2年的客座教授。他的著作、演講以及在華期間與中國思想界的交往,曾經對中國的教育理論與實踐發生重大的影響。他的實驗哲學,與中國人講求實際的心理不謀而合。

紐約給蔣夢麟印象較深的事物,是它的摩天大樓;川流不息的地道車和高架電車;高樓屋頂上的炫目的霓虹燈廣告;劇場、影院、夜總會、旅館、飯店;出售高貴商品的第五街;生活浪漫不拘的格林威治村;東區的貧民窟等。紐約市密集的人口中龍蛇混雜,包括政客、流氓、學者、藝術家、工業家、金融巨子、百萬富翁、貧民窟的貧民以及各色人等。只有美國這樣的國家,才能產生這樣高度工業化的大都市;也只有在美國,才能出現這種兼容并蓄的大熔爐。

暑假里,蔣夢麟常常到紐約州東北部的阿地隆臺克山區去避暑。有一年暑假,他和幾位中國朋友去彩虹湖,在湖中叢山里的一個小島上露營。白天時,他們就去附近的小湖里劃船、垂釣,還捉到了20多只青蛙。到晚上,他們常常參加附近居民的倉中舞會,隨著主人彈奏的提琴曲子婆娑起舞。他們有時也深入到枝葉蔽天的原始森林里。有一次,他們在濃密的樹林中迷途后,就只好循著火車汽笛的聲音,找到鐵路軌道以后才能回來。經過幾次教訓以后,再進森林時他們就帶上指南針了。

蔣夢麟在紐約求學的一段時期里,中、日關系突起變化,以致兩國以后勢成水火。日本經過約50年的明治維新之后,于1894年一擊而敗中國;1915年(民國四年)突然向袁世凱政府提出著名的“二十一條”要求。駐華盛頓的中國大使館,經政府授意后,把二十一條要求的內容泄漏了。抵制日貨運動,像野火一樣在中國各地迅速蔓延以示抗議。但是,日本軍艦已經集結在中國的重要口岸。同時,日本在南滿和山東的軍隊也已經動員。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名县| 读书| 彭州市| 尤溪县| 陆良县| 兴海县| 临汾市| 和龙市| 镇江市| 库车县| 朝阳县| 齐齐哈尔市| 宜都市| 建阳市| 神农架林区| 永平县| 桂平市| 远安县| 灯塔市| 龙胜| 海原县| 饶平县| 南部县| 津市市| 泰州市| 泸溪县| 岳阳市| 东阳市| 巍山| 赤水市| 泌阳县| 平潭县| 黄龙县| 鱼台县| 中西区| 盐边县| 临江市| 泸州市| 牙克石市| 贡山| 浪卡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