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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留學美國(12)

李濟在致父親的信中,提到過在學校里的生活,尤其介紹了圖書館的藏書之豐富和舒適程度。克拉克的圖書館是全美第二大圖書室,關于心理學的最多;其次則為討論歐戰的,有5000余冊,分為2部,其正部專供研究生之用,各有定位,不得互相侵犯;本科生圖書間則另設一部,讀書的時候,萬籟寂然,恍惚有一種在空谷中神思飄渺的感覺。室內全部采用最新式的裝修,陽光適度,冬不寒而夏不暖。

李濟非常喜歡這里,于是他入學后就養成了一個習慣,課余時間就來到圖書館,把時間花在盡情瀏覽各種書刊上。李濟往往是先瀏覽書籍,讀序言及章節目錄標題,了解全書梗概,然后再選擇精讀,這正是從他父親那里學到的方法。他引起了一位社會學教授韓金斯的注意,他對李濟這套讀書方法很感興趣。

因為韓金斯教授的欣賞,堅定了李濟要轉學社會學的念頭。他把這個決定寫信告訴已在紐約的徐志摩。徐志摩很支持他的決定,認為李濟更適合做學術研究。他的信里曾說過李濟“剛毅木訥,強力努行,凡學者所需之品德,兄皆有之”。

因為自己下定了決心,又得到好友的支持,李濟就開始了他的轉型。

在克拉克大學第二年(1919年),李濟開始跟隨韓金斯教授念人口學和社會學的研究生課程。他想從經濟與優生兩方面來探討中國的人口問題,并很快就寫出一篇“社會學札記”。這篇短文中,他崇敬奧古斯脫·孔德,認為除此人之外,后起的社會學家還無人當得起“科學的社會學家”的稱譽。

李濟在一篇題為《僵化》的論文中,剖析了社會制度產生后逐步趨向僵化的原因:人們的惰性,對解決復雜問題的畏懼,缺乏評判自己生活的本領。許多空談改良的人,只有言談而畏懼實踐。他還約請紐約大學歷史教授戈文,把近世史中十余個開創及中興時代的領袖人物的年齡作了一個統計,結果發現:他們的年齡都在35歲至46歲之間;其政敵則在54歲以上,老的甚至到66歲。平均算起來,主張維新的總比守舊的年紀小15至20歲左右。這篇以“異文化”眼光觀察分析的論文,受到韓金斯教授的贊賞。

為了準備自己的碩士論文《人口質的演變研究》,李濟依然在圖書館中大量閱讀著與優生學有關的書籍。他漸漸認識到,這些問題雖可從不同角度考察,但最基本的訓練還在數學。而自己雖對統計學有點入門,但若要走這條路,數學必須重新補起,而留學的時間未必能夠允許。

慢慢地,他發現了一個新的學科讓自己很感興趣,這就是人類學。人類學是從生物和文化的角度對人類進行研究的學科,最早見于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對具有高尚道德品質及行為的人的描述。1501年,德國學者亨德用這個詞,作為其研究人體解剖結構和生理著作的書名。19世紀以前,人類學相當于今天所說的體質人類學,尤其是指對人體解剖學和生理學的研究。

那時候,人類學在美國還剛剛興起。在克拉克大學的圖書館里,有一些著名人類學大師的著作,有間屋子專門是用來陳列有關人類學的書籍。雖然當時的人類學在美國尚處于起步的狀態,克拉克大學還沒有設立這門課,但提倡這門新學科的權威弗·博阿士教授,恰好在克拉克任教。所以,李濟對這門學科還是有所了解的。于是,他在寫論文的同時,也開始大量閱讀起人類學的書籍來。

1920年6月,李濟的碩士論文《人口的質的演變研究》得到好評,口試也輕松過關。他在獲得碩士學位的同時,還被美國社會學會接納為會員。

李濟這時又有些迷茫了:自己是繼續研究社會學,還是轉而去學習人類學?他不知道何去何從。于是就去拜訪老校長霍爾教授,希望他能給自己一些關于未來的建議。

老教授很看好這個勤奮好學的年輕人,便支持他改學人類學,并鼓勵他“這個選擇是根據一種深厚天性而作的決定,要相信自己的選擇”。有了師長的肯定,李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暑假以后,李濟就申請轉至哈佛大學攻讀人類學博士。

頭蓋骨與人類學

哈佛大學是一所享譽世界的美國私立綜合性大學,坐落于馬薩諸塞州的劍橋,其主要校園區位于波士頓以西數公里的查爾斯河沿岸,1920年的校長是研究英國政治的著名學者勞威爾。

李濟對這所名校早就心馳神往。他后來說起自己當時的心情,有個很好的比喻:“在我沒有出國以前,我登過一次泰山,也游過一次西湖。當我決定從烏斯特到哈佛去的時候,因為事先震于哈佛的名聲,所以預期著進哈佛大學,是一種登泰山的滋味;這自然只是一種情緒上的激動,也可能是對于哈佛大學的期望,差不多有點兒近乎宗教式的崇拜。不過在很短暫的時間里,我便搭乘火車,很容易地從烏斯特到了波士頓。好像經驗了一次哲學家所講的‘頓覺’,忽然到達了一種似乎不能到達的境界?!币苍S正是如此激動的心情,讓李濟成為最早到校報名注冊的研究生。

在美國留學期間,李濟還保持著一個十分風雅的愛好——彈奏古琴。早在清華學堂讀書的時候,他就跟近代著名古琴家黃勉之學習過古琴。來到哈佛讀書后,他便把心愛的古琴也從國內帶了過去,讓清雅的琴聲陪伴自己在異國他鄉的時光。他經常在學習之余撫琴一曲,以抒發自己的心情或慰藉思鄉之苦。

樂器似乎是寄托感情,尤其是思鄉之情的最佳物品。古琴又是最有中國風韻的樂器,也是中國文人風骨與情趣的象征。歷代知名文人,幾乎都彈得一手好琴。也許是因為古琴最能體現個人的情感吧,可以觸摸到人們心底里最柔軟的地方。甚至,著名語言學家、作曲家趙元任來哈佛讀書時,還特意跟李濟學了一陣古琴。

李濟是當時哈佛大學人類學研究院唯一的外國留學生。他來到這所世界頂級大學以后,每門功課都學得津津有味。狄更生教授的《大洋洲民族與文化》,神學院萊斯納教授的《埃及考古學》,虎藤教授的《體質人類學》、《比較解剖學》、《史前考古學》;還有哲學、梵文課程,以及麥獨孤教授的《心理學實驗》等。此外,他還選修了許多本可免修的一至三年級大學生的課。

研究院教務長柴斯教授的《希臘考古學》,采用博物館實物教學法,常以看圖為主。當時,哈佛大學收集了有關希臘遺跡與遺物的資料,尤其是建筑與雕刻方面的照片與圖畫,數量可觀。上了這門課,李濟對古希臘、愛琴海的文化藝術,以及西方文明的起源,有了較深的認識。正是這門課,指引他走上了考古學的道路。

年輕講師虎藤原是學古文字學的,留學英國時興趣轉到了人類學,做了一些考古工作。他剛從英國回來,走上哈佛講臺不久,除講授《歐洲史前考古學》外,還講授一門最重要的課《體質人類學》。這門課是研究生的“鐵門檻”,大家必須學會認識人的骨骼,且須懂得辨識碎骨片??荚嚂r,虎藤就拿幾塊破骨頭給學生認,認對了滿分,認錯了零分。這種近乎苛酷的訓練,促使李濟一步跨進了大門。

有一次,虎騰教授交給他一個任務,是給他暑假勤工儉學用的,按鐘點付工錢。那是一批尚未開箱的500件埃及人頭骨,虎騰教授讓他每天花半天來開箱、洗刷、整理頭骨。李濟從來沒有處理這類事情的經驗,只能邊干邊琢磨,花了大半個暑假,才總算完成了這項工作。不過,這對李濟有莫大的幫助,讓他對人頭骨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他以后在人體測量的實踐以及處理安陽殷墟出土的人頭骨等工作時,都能駕輕就熟。在多次考古工作中,李濟還親自指導年輕的考古隊員經歷整理人頭骨的訓練,也是源于他自己當年的親身體驗。

通過這些學習,李濟覺得,如果想了解中國文化的發展,必須要從人類學的角度入手。他早就立下研究中國文化、中國人來源及發展的想法。他在《自傳》里寫道:“志向是想把中國人的腦袋量清楚,來與世界人類的腦袋比較一下,尋出他所屬的人種在天演路上的階段來?!薄斑€想去新疆、青海、西藏、印度、波斯去刨墳掘墓,斷碑尋古跡,找些人家不要的古董,來尋繹中國人的原始來。”

李濟想出了一個從人類學入手的方法。他去波士頓、劍橋等地,拜訪了大量留學生和華僑,采集他們體質人類學方面的數據。他采用測量的方法,一共獲得了111人的身體數據;又加上當時各種報刊發表的有關測量中國人體質的材料,整理出了一篇論文,討論中國人的體質問題。他的指導老師虎藤教授非常高興,夸他這篇論文做得很好,是一個新的貢獻。

但是,李濟并沒有因此而滿意。他覺得,用這篇短文作為博士論文不夠分量。而以111人來代表億萬中國人的數據,也未免有些偏頗。所以,他想再找一個課題研究,來作為博士論文的題目。最后,他鎖定了中國歷史上民族學的問題;也就是將中國歷史上所指的華人與夷狄的說法來做一個分析。

哈佛人類學博士的誕生

初步的想法有了,但在著手收集資料的時候,卻遇到了困難。因為,當時哈佛大學很少有人研究中國學的問題,相關書籍也寥寥無幾。李濟四處查找,終于在圖書館里翻出一本《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在這部中國的百科全書中,收錄了全國各地的城墻,包括廢棄的建筑記錄。李濟非常激動,儼然像發現了大寶藏,開始夜以繼日地鉆研這本《欽定古今圖書集成》。他先分期歸類,再將分區的界限、地名的演變、地望的確定、志書的糾謬、時代的考訂等,一一完成。

指導老師狄更生教授看后,認為李濟不管是分析材料所使用的方法還是得到的結果,都很完美,無可指摘。李濟研究學問確實是嚴格要求自己,力求精益求精。他認為自己做得還不夠完美,要繼續深化。

李濟又從傳教士們關于現代少數民族的分布、沿革方面的著錄入手,從兒時熟讀過的西晉江統的《徙戎論》中,也獲得了許多有關中國少數民族移動的重要資料。他結合城墻的興廢及人口增減的各種研究,終于得出自己滿意的結論:中國歷史上兩次大遷移,即永嘉時代的移民潮和靖康時代的移民潮,其演變的最后結果,形成了中國本土境內的5大族系,構成了現代“中國人”(這里指民國初年“中國本土”的18個行省而言)。這五大族系分別是:1、黃帝的后代——短頭狹鼻;2、通古斯族——長頭狹鼻;3、藏緬語族群——長頭闊鼻;4、孟高棉語族群——短頭闊鼻;5、撣語族群。此外還有3個次要成分:1、匈奴族系;2、蒙古族系;3、侏儒——即低頭形族系。

終于完成了自己的課題,李濟把其中的主要內容綜合成一篇題為《中國的若干人類學問題》的英語短文,在美國巴爾德庫出版的《中國留學生月刊》上發表。

幾個月后,美國人類學會在波士頓舉行年會,全美頂尖的人類學家云集一堂。李濟把他進一步完善后的《中國的若干人類學問題》一文在會上公開宣讀,震驚了全場,來參加會議的資深人類學家都為這位中國青年的見解報以掌聲?!豆鹧芯可s志》不久后登載了這篇文章。

后來,著名哲學大師羅素在修訂他的名著《中國問題》時,還引用了幾段李濟論文的內容,并說過從李濟的論文中得到了不少啟發。這件事使李濟一下子聲名鵲起。

李濟的博士論文《中國民族的形成》終于完成了。它被著名歷史學家吳相湘譽為“中國民族之科學研究第一部著作”。1922年6月,李濟獲得哈佛大學哲學人類學博士學位,他也是哈佛歷史上第一位獲得這個學位的中國人,是中國第一位人類學博士。

在李濟留學生涯的最后期間,他又意外地和心理學有了一次親密接觸。當時,英國著名行為心理學家麥獨孤來到哈佛訪問、講學。麥教授很器重李濟,想讓李跟著他做博士論文??墒牵顫呀泴θ祟悓W的研究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不想再放棄了,就答應只跟著麥教授做心理學實驗。

李濟自創并記錄了一種實驗方法,以小白鼠做實驗,題目叫做“上代的習染是否可遺傳到下代”。他的設計是,在一個鑌鐵做成的長方池子里造一個迷宮,注進清水,兩端各置跳板;從一端把白鼠放進水中,使之學會游泳和認識迷宮道路,到達彼端。小白鼠學習過程中時間的長短、錯誤的次數等,都一一記錄在案。學不會的小白鼠則被淘汰。小白鼠3個月成熟,即可產仔。按計劃把同樣實驗施于每一代新鼠,由此而研究上代的學習與遺傳下代的關系。

實驗進行了將近1年,最后李濟把全部記錄都無償地交給了麥先生。多年后,一位學心理學的朋友告訴李濟:麥先生曾在一次國際心理學的會議上,用他的材料作過討論。對這次得意的心理學實驗,李濟在晚年還偶有提及。據學生許倬云說,李先生有時還好奇地自問:當時若繼續在心理學上搞下去,是不是也可以弄出些成績來?

此年夏,李濟準備回國了。途中,他去拜訪了美國國家博物館館長、體質人類學泰斗阿列士·赫德利奇卡教授。而這位人類學前輩,在得知李濟只有哲學博士學位而沒有醫學博士學位以后,便勸其不要繼續體質人類學的專業工作。也許正是這番忠告,再次改變了李濟的人生。

李濟返回祖國后,被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聘為第一位講師,并慢慢走上使他輝煌的考古之路。美籍華裔考古學家、哈佛大學人類學系教授張光直先生稱李濟為“中國考古學之父”。

【名家小傳】

李濟(1896—1979),字受之,后改濟之,湖北鐘祥郢中人。著名人類學家、中國現代考古學家,“中國考古學之父”。

1911年考入清華留美預科學校。1918年獲取官費留美,入麻州克拉克大學攻讀心理學,并于次年改讀人口學專業;1920年獲得社會學碩士學位以后,轉入哈佛大學,攻讀人類學專業。1922年獲得哲學博士學位,同年返回祖國。

同年受聘于南開大學,任人類學和社會學教授。1924年開始田野考古。1925年(29歲)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人類學講師。1926年發掘山西夏縣西陰村新石器時代遺址,此為中國學者最早獨立進行的考古發掘。1929年初應聘出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考古組主任,領導并參加安陽殷墟、章丘城子崖等田野考古發掘,使得中國發掘工作走上科學軌道,造就出本土第一批水平較高的考古學者。1936年赴歐洲講學。1938年被推選為英國皇家人類學會名譽會員。1946年參加中國政府駐日代表團工作,索回日本侵華期間掠去的中國文物。1948年隨考古組去臺灣,被推選為“中央研究院院士”。1949年至1950年兼任臺灣大學教授,并主辦考古人類學系。1955—1972年任臺灣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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