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冒險史(2)
- 福爾摩斯探案(大全集)
- (英)柯南道爾
- 5692字
- 2014-01-27 11:10:47
“嗯,我是來尋找答案的,不是來表達看法的。我已把一切事實都告訴了您。不過既然您問了,我也但說無妨,我想此事可能對她刺激頗大,巨大的突變讓她神經錯亂了。”
“您是說她精神突然錯亂了?”
“嗯,沒錯,我一想到她竟然拋棄——我不是說拋棄我本人,是說拋棄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社會地位——就覺得她肯定是瘋了,否則無法解釋。”
“當然,這也是一種可能吧。”福爾摩斯笑道。“圣西蒙勛爵,我想我已基本掌握了全部材料。順便問一下,你們當時吃飯的餐桌是不是可以看得到窗外的情況?”
“可以看見馬路對面,海德公園。”
“好的,我想已經沒必要再耽擱您的時間了,我們隨后聯絡。”
“希望您能順利解決這事兒。”委托人說著站起身來。
“我已經解決了。”
“什么?怎么講?”
“我的意思是說,我已經搞清這個案子了。”
“她在哪兒?”
“您很快就會知道。”
圣西蒙勛爵搖了搖頭,“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我恐怕需要一個比我倆更聰明的腦袋啊。”說著,他行了一個莊重而嚴肅的舊式鞠躬禮,然后轉身離開了。
“承蒙圣西蒙勛爵把我和他的腦袋相提并論,太榮幸了。”福爾摩斯說完大笑起來。“一問一答了這么半天,真是該來一杯蘇打威士忌和雪茄了。其實,在委托人進屋之前,我已經得出該案的結論了。”
“老兄,你真厲害!”
“我比較了幾個類似的案子,很快就觸類旁通了。不過以前從未像這次這么快。目前,我所掌握的全部事實性結果都能支持我的推測。旁證有時的確很有說服力。正如梭羅所說:“牛奶伴鱒魚,一清二楚。”
“可是,你聽到的我也都聽到了。”
“但你沒有類似案例參考,我正是靠之前發生的那些類似案件歸納出了結論。幾年前,在阿泊汀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普法戰爭后一年,慕尼黑也出現過一例。目前咱們手上這件與它們幾乎如出一轍。嗨,雷斯瑞德來了!下午好!雷斯瑞德!餐具柜上有個大酒杯,盒子里有雪茄煙。”
那位警探身著水手粗呢上衣,打著老式領帶,儼然一個老水手。他拎著一個黑色帆布包,寒暄幾句便坐下來點了一支雪茄煙。
“我快煩死了,圣西蒙勛爵這個倒霉的案子還沒一點線索。”
“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有誰聽過這么復雜離奇的事?一條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耗了我好多時間。”
“你全身都濕透了。”福爾摩斯邊說邊伸手摸了摸他粗呢上衣的袖子。
“沒錯,我把海德公園里的塞廷湖撈了個遍。”
“天哪,撈什么?”
“圣西蒙夫人的尸體呀。”
福爾摩斯笑倒在椅子里。
“你怎么不去特拉法爾加廣場的噴水池里撈呢?”
“你這話什么意思?”
“因為兩個地方有同樣的尋找機會。”
雷斯瑞德氣呼呼地瞅了我朋友一眼,吼道:“就你無所不知!”
“嗯,我剛剛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但已經作出判斷了。”
“真的嗎?你覺得這事兒與塞廷湖沒關系?”
“我想絕對無關。”
“可是,我的確在那里找到了這些東西,這又作何解釋?”他邊說邊打開提包,從里面倒出一件波紋綢結婚禮服、一雙白緞子鞋、一頂新娘的花冠和面紗。東西上沾滿了水,還掉了顏色。“還有,”他說,接著把一枚嶄新的結婚戒指放在這些東西上面,“福爾摩斯大師,這可是你難以回答的問題啊。”
“哦,真的嗎?”我朋友說著,朝空中吐了一個藍色的煙圈。“這些都是你在塞廷湖里撈上來的?”
“不,是一個園藝工人在湖邊發現的。經辨認,這些衣服是她的,我想尸體應該就在附近。”
“這么說,每個人的尸體都應該在衣服不遠處嘍?您想由此得出什么結論?”
“得到證據,證明弗洛拉·米勒與失蹤案有牽連的證據。”
“這恐怕很難辦到。”
“到這種地步了,你還這樣想嗎?”雷斯瑞德生氣了,“福爾摩斯先生,你的演繹和推理不見得實用,兩分鐘之內你已犯了兩個錯誤,這些衣服確實和弗洛拉·米勒小姐有關。”
“為什么?”
“衣服口袋里有個名片盒,從中找到了一張便條,就是這個。”他把便條扔到桌上,看看怎么寫的吧!
一切就緒后即可見到我,屆時請馬上過來。
F·H·M
“我一直認為圣西蒙夫人是被弗洛拉·米勒騙走的,弗洛拉與她的同謀者應對該案負責。這張便條的簽名就是她名字的首字母。毫無疑問,她在門口把字條偷偷塞給了圣西蒙夫人,然后便控制了她。”
“太妙了,雷斯瑞德,”福爾摩斯笑了起來,“你真不簡單,讓我看看。”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了紙條,但馬上被吸引住了,還興奮地叫道:“這的確很重要!”
“呵,你終于承認了。”
“非常重要,我對您表示祝賀。”
雷斯瑞德站起來,又低頭看去,“怎么回事?你看反了!”他忍不住叫了起來。
“不,這才是正面。”
“正面?你瘋了吧?便條是用鉛筆寫在這面的嘛!”
“嗯,這面是一張旅館的帳單,我很感興趣。”
“無關緊要,我看過了。”雷斯瑞德說。
10月4號,房間8先令,早飯2先令6便士,雞尾酒1先令,午餐2先令6便士,葡萄酒8便士。
“我不認為它能說明什么。”
“或許您沒看出什么,可它確實很重要。當然,便條也很重要。最起碼這些首字母的簽字很重要,因此我要再次祝賀您。”
“我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雷斯瑞德說著站了起來,“我只相信實干。咱們走著瞧,看誰先查明案子。”他邊說邊把衣服塞進包里走了出去。
“在您離開之前,我想給您點提示。福爾摩斯喊道,“我說下我的看法,圣西蒙夫人是個謎局,現在沒有,以前也從未有過這個人。”
雷斯瑞德冷冷地瞟了一眼我的同伴,又回頭看了看我,然后輕拍了三下額頭,轉身走了。
他前腳關上門,福爾摩斯后腳就站了起來,穿上外衣,“這家伙說的戶外工作也有道理,華生,你看會兒報紙,我出去一下。”
福爾摩斯五點鐘出門,之后我也一點沒得閑。因為不到一個小時,兩個點心鋪的伙計送來了個大平底食盒。他們幫我把盒子打開,瞬間,我們那簡陋的公寓餐桌上便擺滿了豐盛的美食:兩對山鷸,一只野雞,一塊肥鵝肝餅和幾瓶陳年老酒。兩位不速之客擺好了這些美食便仿佛天方夜譚里的精靈一般突然消失了。他們說這些東西已經付了錢,是按吩咐送來的。
快九點時,福爾摩邁著輕快的步子回來了。他表情嚴肅,兩眼發光,我想,他已經證實了自己的結論。
他搓著手說:“好,晚餐都擺好了。”
“你好像有客人,他們擺了五份。”
“對,我相信一定有客人來訪。”他說,“奇怪,圣西蒙勛爵怎么還沒到,啊哈,他來了,在樓梯上。”
的確是上午來過的那個人。他快速走了進來,使勁晃著眼鏡,貴族氣派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不安的表情。
“看來我的信使到過您那兒了?”福爾摩斯問。
“對,您的信令我極度震驚,您有足夠的證據證實您的話嗎?”
“當然。”
圣西蒙勛爵坐到了椅子上,一只手撫著前額。
“公爵不知會做何感想。他的家族成員竟會如此蒙羞!”他輕聲嘟噥道。
“這純粹是誤會,我認為算不得羞辱。”
“哦?您也許是從另外的角度來看這事的。”
“我看用不著責備誰。那位小姐也是不得已為之。不過的確令人失望,她處理得太唐突了。在這種情況下,母親又不在身邊,沒人替她出主意。”
“我很難原諒她,她簡直是在捉弄我。氣死我了!”
“門鈴好像響了,”福爾摩斯說,“沒錯,樓梯上有腳步聲。如果我不能說服您就此釋懷的話,圣西蒙勛蒙爵,我還請了一位意見與我相同的人,他也許更勝任。”他開了門,請進了一位先生和一位女士。“請允許我介紹一下,圣西蒙勛爵,他們是弗朗西斯·海·莫爾頓先生和夫人,我想您認識這位夫人。”
委托人一見到來人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呆呆地站在那里,耷拉著眼皮,一只手摸著前胸,一副大傷尊嚴的樣子。那位女士馬上近前幾步,向他伸出了手。可他卻無動于衷,盡管她那懇切的神情是那樣令人難以拒絕。
她說:“你生氣了,羅伯特。沒錯,你完全有理由生氣。”
“用不著向我說抱歉,”圣西蒙勛爵冷冷地說。
“哦,是的,我知道萬分對不起你。我在離開之前本該跟你說一聲,但我當時真的很為難。自從在這兒重新遇到弗朗,我就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真奇怪我當時竟未摔倒在圣壇前暈過去。”
“莫爾頓夫人,您解釋的時候需要我們倆回避一下嗎?”
“我可以說兩句嗎?”那位陌生的先生說,“我們之前有點保密得過分,現在我倒想讓全歐美的人都知道真相。”他瘦長健壯、皮膚黝黑,臉刮得相當干凈,面貌英俊,動作機敏。
“那么,我來說說事情的經過吧。”那位夫人說,“我在1884年與弗朗西斯在落磯山附近的邁圭爾營地相識。我父親那時正經營一個礦場,我與弗郎可訂了婚。后來,有一天父親發現了一個富礦,從此發了大財。但弗郎可的礦脈卻漸漸枯竭最后破產了。父親富了,弗郎可卻窮了下去,所以父親反對我們繼續交往。他帶著我去了舊金山,弗郎可也追到了那里,瞞著父親來見我。我們不敢讓父親知道,但卻自行商量,由弗朗西斯先去掙錢,等像我父親那樣有錢時就回來娶我。我也發誓等他一生,非他不嫁,只要他還活著。他說:‘那我們現在就結婚吧,這樣我就放心了,也用不著在我回來之后要求別人認可我是你丈夫。’
“就這樣,商定過后,他請了一位牧師,隨后我們便舉行了婚禮。婚禮后弗朗西斯便離開我去闖蕩世界,我則回到了父親身邊。
“他到了蒙大拿之后我才得到他的音信。不久又聽說他去了亞利桑那探礦,后來又說去了新墨西哥。再后來,報紙上登了一個長篇報道,說印第安人襲擊了一個礦工營地,死亡者名單里有弗朗西斯。我當場昏了過去,后來便臥病在床。父親認為我得了癆病,找遍了舊金山的名醫來給我治病。一年來,我確實相信弗朗西斯死了。后來結識了圣西蒙勛爵,還訂了婚,父親很高興。可我早已把心給了弗朗西斯,世界上沒有第二個男人可以取代他。
“盡管如此,我還是決定嫁給圣西蒙勛爵,盡我的義務。愛情雖然無法勉強,可行動可以勉強。我懷著盡力做好他妻子的愿望走向圣壇。可就在路過圣壇欄桿時,我本能地回了一下頭,發現弗朗西斯正站在第一排座位那里看著我。我還以為是他的靈魂出現了,可再看時,他還在,眼神仿佛在問我是高興還是難過。很奇怪我當時竟然沒有暈倒,但確實是天旋地轉。牧師的話像蜜蜂的嗡嗡聲在我耳邊響,我手足無措,不知怎么辦。難道我應在教堂里中斷儀式,制造一場風波嗎?我又看了一眼他,他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因為他把手指靠在唇邊,示意我別出聲。隨后我見他草草地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想必是在給我寫便條。于是我在經過那排座時故意讓花束落在他前面,他趁撿花時悄悄把便條塞給了我,上面只有一行字,讓我在他發出信號時跟他走。毫無疑問我要對他負責,因此決心照他的要求去做。
“我回家后,把情況對女仆說了。我們在加利福尼亞認識,相處得很好。我叫她不要聲張,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好我的長外套。我知道應該告訴圣西蒙勛爵,可是我無法在眾人面前開口,只好不辭而別,準備以后再解釋。我坐在餐桌旁不到一分鐘便看見弗朗西斯在馬路另一邊站著向我招手,于是借故離開,偷偷溜出去跟上了他。這時有個女人跑來對我說了好多圣西蒙勛爵的閑話——好像是他婚前的一點個人隱私。我好不容易擺脫了她,趕上了弗朗西斯,然后乘一輛馬車駛往他在哥登廣場租的公寓。經過漫長的等待,我們終于真正結了婚。
“原來弗朗西斯被印第安人關進了監獄,后來越獄逃跑才重獲自由。他長途跋涉回到了舊金山,得知我誤認為他已去世,并到了英國,這才追到這里,并在婚禮儀式上找到了我。”
“我從一張報紙上看到的,”這位美國人說,“報上只有教堂和姓名,沒有女方的地址。”
“接下來我們商議該怎么收場。弗朗西斯說應該徹底公開。但我覺得很內疚,只想從此消失,永遠不見他們——或許,給父親留個條,告訴他我還活著。但一想到那些坐在餐桌旁等我回去的爵士們和夫人們,我便感到深深的不安。
“弗朗西斯為了不讓別人再找我,便把禮服和其他東西捆成一包,扔到了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要是這位善良的福爾摩斯先生今晚不來找我們的話,我們原本計劃明天就到巴黎。我不清楚他是如何找到我們的,但是他的善意和勸說使我們認識了自己的錯誤。他知道我們害怕見太多人,于是提供了這樣一個與圣西蒙勛爵單獨談談的機會。我們得知后立刻就趕來了。好了,羅伯特,你現在知道了一切,要是我給你帶來了痛苦,那實在很抱歉,但希望你別把我想得太卑鄙。”
圣西蒙勛爵絲毫沒有放松他的僵硬姿勢,皺著眉頭,閉著嘴巴,靜靜地聽著。
“很抱歉,我不習慣這樣公開談論個人私事。”他說。
“那么,你不肯原諒我了?在我走之前,可以握個手嗎?”
“哦,要是這樣會讓你高興,當然可以。”他伸出手,冷漠地握了握她的手。
“本來我希望您能跟我們共進晚餐。”福爾摩斯說。
“我想不必了。”勛爵說,“我或許會默默承受這個現實,可別指望我能表現得不痛不癢。如果可以,我現在祝你們晚安。”他欠身行禮,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我想,你們應該會給我這個面子吧?”福爾摩斯說,“和一個美國人交朋友是件令人高興的事,莫爾頓先生。許多人包括我都相信,多年前一位君王的愚蠢行為和一位大臣的錯,決不會影響同宗后代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為同一世界大國的公民,米字旗與星條旗無妨共同升起。”
客人離開后福爾摩斯說:“這案子太有意思了,它可以很清楚地表明一個道理,很多看起來解釋不了的事,原因卻無比簡單。這位夫人的敘述已經基本說明了問題,不過對另外一些人,如蘇格蘭場的雷斯瑞德先生來說,也許卻至今也找不到明確的思路。”
“你自己就沒走過彎路嗎?”
“至少有兩件事我一直很清楚。一是這位女士在婚禮之前還很高興;二是回家后很快就突然反悔了。顯然這中間發生了什么,從而促使她改了主意。會發生什么呢?有新郎來回一路隨行,她不可能有機會同別人說話。那就可能是看到了什么。而她剛從美國來,在這里不可能認識什么對她有如此影響力的人,那就是說她看到的十有八九是個美國人——你發現了嗎?我們一直在用排除法。那么應該是個什么樣的美國人呢?為什么看一眼就能讓她改變主意?我想應該不是戀人就是前夫。據勛爵所講,她少女時代其實家境一般,甚至是在艱苦中成長。而且還有一個細節,就是教堂前排曾有一個男子幫新娘撿花兒,之后新娘便態度大變。另外還有些線索,比如她跟女仆交談時,說到了一些意味深長的暗語,像是‘侵占別人的地’——這是礦工用語,常用來借指搶占別人的礦產或開采權之類——如此一來,真相還不夠清楚嗎?她是跟一個男人出走了,而這個人不是她的舊日戀人,就是前夫。后者可能性更大。”
“那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們的?”
“原本很難,可雷斯瑞德已經掌握了最有價值的情報,卻視若無睹。那幾個姓名的首字母相當重要,不過了解到一周之內誰曾在倫敦這家頂級旅館結過賬更重要。”
“你怎么知道是頂級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