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座北朝南的村前一大片水，面積會隨著雨量的變化以及與之相連的村后的水庫的調節而變化，由于四周匯集的雨水帶來了大量的養分，而又因水位稍淺，所以就成為了小魚小蝦的天堂，尤其是盛產蝦類，水邊和莊稼地水線來回徘徊地帶是一片帶狀的灘涂，那里成片的“黑星星”、“黃星星”夏季里就是小滿兒時的“果園”，偶爾有外來的城里的小伙伴，他們都會領到果園里品嘗，酸酸的甜甜的味道就是兒時的念想。

村西是一道由向脊地勢發育而成的山梁，梁的那邊是行政村保國村的另一個自然屯：蘇家崴子。

村東小河谷在河水回旋的一大片水洼地里，不知何時，這里聚集了大量的嘎啦（學名河蚌），每到夏季，正是農閑時節，村里的男女老少便會一家家地騎著車，來這里撈嘎啦，就在水邊將它剖開，然后把它的肉裝進施用化肥后剩下的絲袋里，后座上、前大梁上滿滿的幾大袋，大人掌把，小孩推車，簇擁著回家去，會選上嘎啦肉里上好的裙邊肉，以及控制它開合的柱狀肉丁，用木棍進行捶打(嘎啦肉肉質較硬，不錘打不易咀嚼和消化)，大火進行翻炒，快出鍋時放上自家小園出產的韭菜，會喝酒的也不論男女，都會整上二兩，到處都飄著濃濃的香氣。村里的雞鴨鵝等家禽也活躍了起來，因為剩下的大部分都屬于它們，它們的回報自然也是天天都會產蛋，個大不說而且大部分都是雙黃蛋，經腌制過后煮出來個個都流出明亮的油。而小滿總在感受到了撐死人不償命的味道后，或在睡前，或在夢中，尋找那個不想讓人知道又不斷探究的秘密：為什么我小心翼翼翻過的每個嘎啦殼里都沒有珍珠呢？

村后，雙城市內最大的水面，石人水庫，水庫盛產大白鰱，四周的學生都不笨，學習好，多少來自它的饋贈。南北走向寬闊的大壩，置身其上，依然可以感受到當年修筑水庫時的壯觀場景，大壩是南北走向的，東邊為水庫，西邊便是成片的稻田。

今年的“五一”節，退休的老支書，肖支書家娶姑爺，這在村里是大事，對于像小滿一樣的小孩子來說，能坐上席，更是高興事，雖說得踮起腳尖等到“第三悠”，但能解到饞，還是相當值得期待的。

支書老來得女，叫肖芬，從小當男孩養，指望養老送終。

姑爺叫狗剩，從小吃百家飯長大，村里人都叫他狗剩，大名也就沒人提了。

肖芬之前結過一次婚，和肖芬是同學，倆人感情也不錯，上門女婿的日子不好過呀，他終究沒能忍住，逃了出去。

婚禮在上午十點舉行，娶姑爺用的是新娘子的禮數，狗剩邁了火盆，行了老禮。

村里辦席都是以主人家為中心，再借用左右鄰居家的屋子，主人家人氣交往從占用鄰居家屋子的數量就可見一斑，一般人家左右“半趟干”就夠了，好一點的人家是整趟干。

肖支書家今天占用了前后兩趟干，還專門殺了一頭豬。

辦事有“帶東”的，村里帶東的一般都是“三碑樓兒”，三碑樓兒姓肖，原來生產隊沒分之前，是村里學習各項方針政策的積極分子，愛熱鬧、張羅事，經常組織各類活動，著實出了一陣的風頭，雖然家庭不富裕，但娶媳婦沒有犯愁。

聯產承包責任制實行以后，各家各戶都把勤勞致富當做了頭等大事，三碑樓兒種地不是把好手，自然慢慢受了不少冷落，但愛張羅事的習慣卻一點沒減，自然有紅白喜事，替主人家忙活的任務當仁不讓的由三碑樓兒“承包”了。

“火頭軍”領頭的叫李利澤，是小滿的老叔，以前在大隊的時候是大廚，大廚不用親自干活，指導四五個幫工就可以了。

“方盤手”很重要。顧名思義就是往各家傳菜的，別看只是傳菜的，這可是在村里的年青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方盤寬約30厘米，長約70厘米，四周有邊框，菜盤壓著菜盤的邊，上面擺滿大約8盤菜后，方盤手肩上搭著新毛巾，下腰蹲下，單手托起，另一只手扶穩，健步如飛的往來于各家各院，也著實是個技術活。

大席的“第一悠”：招待村里及四面八方來道喜隨禮的親朋和鄉親。今天的宴席一共12道菜，8熱4涼：燴酸菜、拆骨肉、五花肉、蒸血腸、燉雜魚、芹菜粉、溜土豆、小雞燉蘑菇；熗生魚、家拌涼、熬皮凍、醋遛白菜。

支書家的正屋一桌，兩邊廂房各兩桌，招待至親及頭面人物，肖芬和狗剩挨桌給大家敬酒，狗剩人很厚道，領著肖芬的兒子大壯。

“第二悠”：是主人家招待“落忙”的，“落忙”，東北話，就是幫忙干活的，別看是第二悠，菜可絕對是高精端，這也是一個約定俗成的傳統，大廚會把量少上不了大席的好東西留起來，他親自上灶，招待這些出力干活的，肖支書陪客人喝了很多酒，但這一悠也是他必陪的，他還要和大家喝點，略盡地主之誼，這一悠他又說了很多豪氣云天的話。

小滿和村里的孩子趴在窗外的玻璃上，細數著好吃的：豬頭肉、溜肥腸、豬蹄子、黑魚里脊肉拌生魚、…。

大席小孩子上不了桌，所以東北的農村，創造性的制照了“第三悠”：

饑腸轆轆的小孩子們終于等到了大餐。這時幾個盤子，幾個碗都沒有定數了，四五個、也許兩三個，大點的盆里有各種剩下來的菜，這在東北叫：“折羅”。

小滿最喜歡的菜是“溜土豆”，土豆粘粘的，湯汁稠稠的，別看只是土豆，但細品，卻能把大席上所有菜的味道都品出來。

肖姓為村里第一大姓，退休的老支書姓肖，現任的支書也姓肖，叫肖玉海，是老支書的本家侄子，是個復轉軍人，他是兩年前，也就是85年的年底到任的。

1985年5、6月間，中央軍委在BJ召開擴大會議。會議主要討論貫徹我國政府關于軍隊減少員額一百萬的戰略決策，中國軍隊雖然裁軍一百萬，但戰斗力卻增強了，腰桿硬了，說話有底氣了。

肖玉海就是這個時候響應國家號召，復轉回到地方，擔任了保國村的村支書。

村委會和村里小學都建在本屯，保國小學在最東頭，階地的下面，臨近水面的地方，學校很氣派，尤其是禮堂高大雄偉，正在舉辦慶“六一”活動，學生們統一上身穿著白襯衫，下身藍褲子，小滿第一次聽到了流行歌曲《媽媽的吻》。

小滿的大爺李利山，在鄉衛生院上班，是藥局抓藥的，為人慷慨大義，沒少為抓不起藥的人，偷偷抓藥，為此受了不少處分，不過卻得到了很好的口碑。女兒曉蘭是家族中所有孩子最大的，兒子林傳、林家、林久則分別是大三，老四、老五。

老四林家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高考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可是要憑努力和教學質量的，城里的學生要想跨進大學的門，也是相當不易，不過林家有信心成為這個家族的第二個大學生。

李利川是公辦教師，小學校長，家中三個兒子，林忠、林厚、林詩，分別是大田、二田和六合。

二田就是第一個大學生，現在已經在師范大學讀書了。

小滿的老叔李利澤家，三個孩子，男孩是林書、林繼，分別是老七，老八；女孩是曉菊。

小滿的哥哥冬至，林世是老九，兩個姐姐曉梅、曉竹。

李利澤是村里的電工，電工這些活他抽空就能干得了，現在大家都各顯神通，掙錢、再掙錢，國家也鼓勵個體經營，各行各業都活躍了起來，經濟開始搞活，人們的兜里也開始有錢了，慢慢就有了消費的概念。

李利澤領著六合在鄉里的街面上開了一個飯店，憑他的手藝，掛了四個愰，最拿手的菜是剁椒魚頭、老湯雜魚和醋漬生魚，飯店的生意很火，也給學廚兼打下手的六合忙夠嗆。

魚頭用的是石人水庫出產的大白鰱，其它魚用的都是活的江魚，燉魚講究的是魚的食材和火候，燉魚的火候最能彰顯廚師的水平了。當然燉魚還有一些秘密武器，自家黃豆做的大醬就是其中之一。

醋漬生魚，用的是活的黑魚，黑魚屬于肉食性魚類，喜歡生活在水草繁茂的淺水區。黑魚肉味鮮美、營養豐富；還可去瘀生新、滋補調養、生肌補血、促進傷口愈合，除具有極高的口感和營養價值外，還具有較高的藥用價值，早在二千年前就被《神農本草經》列為蟲魚上品。

做生魚首先要將魚肉切成薄薄的魚片或者小的肉塊，這要依據客人的口味來決定，切好的魚片用老陳醋和辣椒油漬一段時間，然后和用刀功切出土豆絲混拌而成。

8月份高考放榜的那一天，不遠處枝頭的喜鵲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李利澤在飯店里招待一桌特殊的客人。

“四侄子真是出息！全鄉就你一人考上了大學，而且還是醫學院！”老叔對林家說，一個戴著厚厚鏡片的青年。

桌上四個人：李利山，秀芬，利澤和林家，秀芬已經在鄉里的計劃生育站上班，是個吃公家飯的人。

“我從小就崇拜我的父親，我也要學醫，像父親那樣幫助更多的人！”林家說。

李利山被說的很高興，頻頻的和四弟舉杯。說起喝酒，哥四個都愛喝酒，只有二弟利川能控制住酒量。

人們都說酒是好東西，可以助興提神，可要是超量，就變成了酒鬼，酒就是鬼，鬼就是酒。

“你們哥倆少喝點吧！別又喝多了，傷身呀！”最小的妹妹秀芬勸著大哥和老哥，但是哪里勸得住，那時不是誰都能喝上酒的，得是條件不錯，所以喝酒的人喝的都很豪氣，生怕別人搶了酒。

秀芬自知也勸不動兩位正在興頭上的哥哥，便不再管，這時六合也忙完了，娘三個開始聊天。

“你這個好呀！是臨床專業。”姑姑又將侄子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看了一遍。

“臨床是什么？”六合問了一句。

六合也挺聰明，但就是不愛學習，家中的二哥已經考上了大學，父母也想供他，可是他就是不愛學習，反而對做菜特別感興趣，這不就和老叔開起了飯店，漸漸的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你呀！就是不愛學習，不過現在也挺好，臨床就是直接給人看病的專業！”老姑解釋著。

“姑姑你們放心，我一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外科醫生，救治幫助更多的人，強健民族的體魄！”

小小青年說出的話，滿是剛毅，英氣逼人。

姑姑贊許的點著頭。

“我們老四一定會有大出息！”

“那是！老四這小子行！”已經喝高了的利山也自豪的隨著四弟夸起了他的兒子。

酒喝的很盡興，利澤已經不能上灶了，所幸六合已經能頂上去了。

利山被秀芬和林家攙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