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章 兄弟同心

  • 記憶之城
  • 徐萌
  • 11496字
  • 2020-06-08 17:57:11

1

這一年的山西氣候實在反常,中秋節那天,好端端地就下起雪,娘子關、雁門關,平型關全部被雪掩蓋了。山西人有句俗諺,“三關戴孝,禍事來到。”的確,火車在五臺山車站停下,冠杰和楊團長帶著士兵們剛下車,師部就傳來消息,板坦師團已經沿張家口淶源一線直接向太原進犯,八路軍總部已經決定在平型關一線阻擊敵人,與晉綏軍協同作戰。師部命令楊團長率部緊急趕往喬溝一帶。楊團長率部急忙趕了過來,兩天后,終于快到結集地點了,人困馬乏,楊團長命令部隊原地休息。

這一路他對冠杰充滿好奇,也對他刮目相看。楊團長是湖北人,只有27歲,參加過長征,立過無數戰功,小時家貧,沒念過幾天書,所以對文化人十分羨慕,也多少有那么些看不起,但這個周參謀讓他很是喜歡。這個斯文的參謀真是厲害,兩天行軍,愣是沒有掉隊!他拉著冠杰走上山梁,兩人席地而坐。楊天成拿出煙絲卷著煙卷,遞給冠杰一支:“哎,周參謀,你見過日本人嗎?這跟日本人打仗,還是頭一回!”

冠杰接過煙,抽了一口,嗆得直咳嗽:“我見過日本人,可是仗沒打過!我這也是頭一次上戰場!”

楊天成笑笑:“真的?那你心里害怕不害怕?”

冠杰想了下:“不怕!怕也沒用!日本人不會因為你害怕就不打你!所以,我們也得拿出不怕死的精神來打仗!”

楊天成想了一下:“嗯,你說得對!哎,周參謀,那你知不知道日本人打仗怎么打?我對這些日本人,人頭還真是不熟!怎么老覺得有點摸不著頭腦!”

冠杰笑笑:“噢,沒什么神秘的,也就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這一次進攻山西的日本軍隊,是板桓師團,就是我們所說的師的編制,是屬于日本的滿蒙軍團。這個板桓,跟閻長官是日本士官學校的同學。好幾年前,他到中國訪問,還專門到太原看過閻長官,閻長官帶著他把山西走了個遍。這家伙,其實那一次就把進攻山西的路線看好了!”

一支隊伍正從后面開過來,一位年輕的戰士牽著馬,后面一個班的衛兵,中間走著一位神情嚴肅的軍官。

一個士兵發現了他倆,剛要問話,軍官示意士兵不要說話,聽冠杰說話。

冠杰繼續說:“本來,這次閻長官以為他會從石家莊、陽泉、娘子關一線進攻太原,所以把主要兵力全放在了那條線上,沒想到板桓從張家口淶源一線直接就打了過來。因為從張家口到淶源有一條古棧道,是過去晉商走貨的路,從張家口到淶源只要一天的路,因為路比較險,已經多少年不用了。想不到板桓這家伙,居然從這條線過來,從淶源過靈丘直搗平型關,所以閻長官一下子就急了!”

楊天成聽得目瞪口呆:“我的天,這小日本也太壞了!真他媽的太壞了!這種人以后誰還敢跟他交朋友?”

冠杰:“說的是啊!所以這一仗,必須得打出中國軍人的威風!讓他知道知道我們的厲害!”

楊天成:“好,我們現在繼續前進!”轉過身,突然看到了身后的軍官,眼睛睜的老大:“我的天吶,師長!師長!您怎么在這兒?”

冠杰聽到楊天成叫師長,也睜大了驚奇的眼睛。

師長眼睛里帶著笑意,臉上的表情卻很嚴肅:“楊天成!你不好好行軍,又吹上了?”

楊天成行了個軍禮:“報告師長,我們正在行軍中進行軍事形勢分析,這也是行軍的一部分!”

師長笑了,目光投向冠杰。楊天成急忙說:“報告師長,這位是八路軍辦事處從南京派來的特派員,我們就是請他給我們做報告的!”

冠杰急忙過來,行禮:“報告首長,八路軍辦事處參謀,周冠杰向您報到!”

師長上下打量了一下冠杰,目光流露出欣賞:“嗯,我剛才聽到了你的形勢報告,很精彩啊!”冠杰咧著嘴笑起來。

師長:“好了,楊天成,讓你的兵往前走,你們,跟我來!給你看點東西!”對冠杰:“你也一塊來!”

楊天成急忙命令副團長帶著士兵繼續行軍,他和冠杰跟著師長上了山梁。

師長站在山梁上,一直對著溝底往下看,回身叫楊天成:“小楊,你過來!”指著山溝下:“你看看這面山谷,有什么想法?”

楊天成怔了一下,看看師長:“師長,這,在您面前,我可不敢亂說!”

師長一笑說:“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問你話呢!”

楊天成笑笑:“首長,還是您說吧!我真的不知道!”

師長哼了一聲,回頭示意參謀拿過地圖,指著地圖對楊天成:“你看,這個地方叫喬溝,從河北淶源到山西太原的公路正是從喬溝溝底經過,這就是這位周參謀說的,日軍前往太原的必經之地。”

楊天成和冠杰一塊看著腳下這兩山夾一谷的險惡地形。

師長問:“楊天成啊!你看這個地方打個埋伏怎么樣?”

楊天成有些興奮:“當然好了!兩山夾一谷,打他個甕中捉鱉,便宜啊!”

師長笑起來:“嗯,山西人叫罐里捉王八呀!”楊天成和冠杰都笑起來。

師長:“走!跟我回師部,咱們開個會,研究一下!看怎么布陣!楊天成啊,你想打哪段啊?”

楊天成憨厚地一笑:“師長,吃餃子當然是頭鍋啦!那還用說!”師長笑笑,往山坡下走,楊天成和冠杰急忙跟上,楊天成邊走邊興奮地對冠杰說:“看到了嗎?要有好事兒了!”

師部指揮所,巨大的作戰地圖掛在墻上,政委、參謀、幾個軍官和冠杰坐在桌子前。

師長站在地圖前,神情嚴肅地說:“同志們!我們今天開會,討論這一次的作戰計劃!現在,號稱鋼軍的坂垣師團已經沖破大同向太原而來,晉綏軍已經開始在平型關、沙河、繁峙一線與日軍作戰——根據我們跟政府達成的協議,我們與晉綏軍兩方軍隊互為友軍,可以配合作戰,但作戰計劃不溝通不協調,獨立行動,所以,總指揮提出了配合晉綏軍主力作戰的方案:以友軍堅守平型關正面,我們師隱蔽集結于敵前進道路的側面,從敵側后夾擊進攻平型關之敵,形成夾擊之勢,現在,日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在9月21日午夜到平型關下,開始向晉綏軍發動第一次進攻,同時日軍第21聯隊隊長粟飯原秀大佐率兩個步兵大隊附炮兵兩個中隊,從淶源出發南下向平型關側后大營繞襲,企圖斷晉綏軍平型關后路,而我們就是要在喬溝這里設個埋伏,打阻擊!這是抗戰全面爆發后在山西境內的第一場大規模戰役,也是我們八路軍東渡后的第一場仗,所以,無論如何要打好!現在我命令,第343旅兩個團主攻;楊團長帶兵“打蛇頭”,隱蔽于白崖臺以西一帶,準備吃掉關溝、老爺嶺之敵,并阻擊東跑池之敵回援;李團長“斬蛇腰”,埋伏在老爺廟至蔡家崖一線,占領小寨村至老爺廟以東高地,實施中間突擊,分割殲滅沿公路開進之敵;張團長負責“斷蛇尾”,占領西村、蔡家峪和東河南鎮以南高地,斷敵退路,并阻擊由靈丘、淶源方向來援之敵;留下一個團為師預備隊。”

參謀與軍官伏在桌上飛快地做著記錄。

師長:“明天天不亮,我們要再去看一下地形,各部隊立刻做出戰前動員,做到萬無一失!”

軍官們齊聲答應著:“是!”

2

師長一聲令下,部隊開始行動,崎嶇的山路上,一路路八路軍戰士在夜色中急行軍,個個身手敏捷,行色匆匆。

各路人馬分頭開進到預定的埋伏地點。八路軍士兵趴在草窩里、山坡上,成筐的手榴彈被搬過來,機槍架起來。

一夜之間,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活動的人影,日本兵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精心策劃的進攻路線上,早有千軍萬馬在等候,將給他們致命一擊。

冠杰第一次隨作戰部隊行動,他雖參與了整編談判,現在看到部隊真的進入戰場,心里的激動無法形容。八路軍新軍出征,氣勢如虹,戰前動員、戰前準備、戰術操練都讓冠杰看得眼花繚亂。入夜時分,他隨著楊團長到了附近的一個村莊,看到不少戰士正和老鄉們一塊從家里抬出鍘刀,把刀刃拆下來,抬著往村外跑,他有些困惑:“這是什么?”

領頭的排長告訴冠杰:“這是我們想出來的殺敵的好辦法!日本鬼子汽車跑得快,進了伏擊圈,來不及打,你看這鍘刀,刀鋒利、刀背寬、底坐又結實,我們把它刀尖朝上,埋在路上,把車胎扎破,鬼子就跑不了了!”

冠杰興奮地:“啊,那得多少鍘刀啊?上哪兒找去?”

排長:“你放心!這兒的老鄉家家都有。老百姓聽說打鬼子,熱情特高,爭著把鍘刀獻出來!”

冠杰跟著八路軍士兵和頭上包著毛巾的老鄉們一塊兒挖土,挖好的坑邊上,士兵們抬著鍘刀過來,放在坑里,坑不夠大,又有人拿鍬補了幾下,正好把鍘刀放進去,人們迅速埋土,只露出刀鋒,刀刃朝上,露出地面約50毫米,或橫或豎地埋好,然后小心地在上面撒土。

一切結束了,戰士們趴在地上,離遠一些,瞇起眼睛看了看,然后高聲喊:“記好位置,從這里退著埋,小心傷了自己人!”人們答應著,沿著埋好的鍘刀,往后退。有人鏟來了干土往新翻過的濕土上撒著,風吹著土,留下一道白煙;又有人移來了雜草,鋪在上面。很快,人們埋好了鍘刀,撤離了戰場。

一天之內,所有的準備工作全部完成,各路人馬已經全部進入伏擊圈。老天爺似乎要考驗八路軍士兵的意志,半夜時分突然下起了大雨。

大雨如注。

已經是秋涼時分,再下這樣的雨,八路軍士兵全部是單衣單褲,冷得根本受不了,但他們在山坡上持槍而坐,任憑雨水澆在臉上,一動也不動。

冠杰跟著楊團長在雨中奔跑著,忙碌著,望著戰士們雨中靜坐的神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他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什么叫戰爭、什么叫野外生存。這些年雖然也是風里來雨里去,但是,從未見識過這樣一個龐大的群體有著如此整齊劃一的信念和精神,所有這一切,都在沖擊著他那顆年輕而激情澎湃的心。

師長派人叫冠杰去指揮所一趟,冠杰冒著大雨一路跑來。

指揮所內,一燈如豆,師長坐在桌前養神,冠杰喊了聲:“報告!”走了進來。

師長認真端詳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參謀,仔細地問起冠杰各路的準備情況。他手下有得力的作戰參謀,但是他更愿意聽聽這個小伙子的意見,那天他說的那些話,讓他對冠杰充滿興趣,他知道這個小伙子是個真正有文化的人。

冠杰認真又詳細地向師長做了匯報,也毫不掩飾他作為一個初上戰場的人對八路軍戰士的精神狀態和戰斗意志的分析和欽佩。師長雖然身經百戰,但對他的匯報依然聽得很認真,這正是他希望聽到的。八路軍雖然是紅軍脫胎而來,但面對的是新的敵人、新的局面,也需要在精神意志上再進行塑造。他聽得出冠杰是個有心人,條理清楚,語言簡潔,又能抓住要領。他十分驚訝于他這一介書生對作戰的事居然說得頭頭是道,于是便滿意地點點頭。接著他對冠杰說:“周參謀,這一次打仗,我派你去前面跟著作戰,讓你作護旗官怎么樣?”

冠杰有些激動:“護旗官?”

師長:“對,護旗官!這是我們第一次打仗,我們要亮出自己的旗號,要讓全國人民都看著我們!同時我還給你一個任務,就是要摸清日本鬼子打仗的特點,要打出士氣,多抓俘虜!”

冠杰激動地行禮:“是!”

警衛員把旗幟交給冠杰,冠杰接過來,心情十分激動。師長手撫摸著戰旗,語重心長地:“戰斗打響后,把旗打出來。人在旗在,旗在陣地在!記著,這是我們的軍旗第一次在戰斗中打出來!”

冠杰激動地行禮:“保證完成任務!”

3

喬溝的最高端是一座關帝廟,師指揮部就設在這里。

一夜大雨,到處是泥濘。一大早,太陽還沒升起來,師長就帶著參謀們到了山前的制高點,親自指揮作戰。按照各方來的情報,用不了多久,日本兵就應該到了。

師長拿著望遠鏡向著遠處的溝底一直在望,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聲說了句:“鬼子來了!”

右前方出現一個小紅點,慢慢地向前移動,后面黑壓壓一片,還聽見轟隆隆的馬達聲。

緊急傳令,讓各部隊等待命令出擊。軍令傳出,冠杰感到心狂跳不止,戰斗就要打響了!這一刻居然如此平靜,平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山溝下,紅點越來越近,人們漸漸看清了,那是一面日本太陽旗,一個士兵舉旗走在最前面,與太陽旗幾乎并排走著的有二十幾個日本兵,身后是三路縱隊的日本鬼子,后面是很多輛汽車,還拉山炮的馬車。

師長放下望遠鏡,冷笑了一聲:“哼,可笑!行軍還要這么舉旗,還以為是開運動會入場式呢!”接著頭也不回地說:“通知各參戰部隊,重復我的命令,一定要注意抓活的!”

一位參謀跑過來:“師長,看樣子,好像是一支給養部隊!不是正規部隊啊!”

師長看看參謀,不以為然地說:“給養部隊怎么了?挽弓當挽強,用劍當用長,射敵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說說看,對日本人來說,在敵國作戰,什么最重要?當然是給養!我們就是要打他的給養部隊!這一仗最重要的是要打出士氣,打出威風!再去傳令!不要心急,再放近點!聽我的命令!”

參謀:“是!”

冠杰用敬佩的目光看著師長,目光又落在面前的旗幟上。能夠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首長親自指揮作戰,讓他激動不已,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象著怎樣才能把戰旗打得更高。

此刻的伏擊點上,八路軍戰士密切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日本軍人。

鬼子越來越近了,打旗的日本鬼子已經深入到了先頭埋伏部隊里面。

楊天成緊張地想:“怎么還不打?怎么還不發信號?”他不安地抬頭向指揮所方向看去。一夜的守護,此刻的他心里有些躁動,看見敵人,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師部一再傳令,放近些再打,他有些忍不住了。

突然,三發信號彈在天空炸響,剎那間,步槍、機槍、手榴彈、迫擊炮齊開火,一齊射向日軍隊伍。楊天成一槍把打旗的日本兵打倒,他身后的日本軍官急忙向后面的汽車前跑,飛快地躲到了車后面,汽車繼續往前開。突然,輪胎被扎破了,走不動了,車上的日本兵紛紛跳下車,往車底下鉆。指揮官用刀逼著日本兵:“給我射擊,射擊!”他用力指著遠處山頭上的關帝廟,高聲喊:“占領前面的制高點!占領制高點!機關槍掩護!機槍!”

日本士兵立即重新結集,三人一組,背靠背組成作戰隊形,往前沖。

楊天成急令通訊兵傳令,附近的制高點一個也不許鬼子占領,又下令對身邊的士兵:“給我往前沖,上刺刀!”

戰士們從草叢中躍身而出,端著刺刀沖進了鬼子的陣營,立刻,溝底下展開了白刃戰,殺聲震天。

公路上到處都是從天而降的八路軍戰士。泥濘的山溝里,戰士們同時成排成連地涌向公路,把鬼子攔腰斬成幾段,端起刺刀,到處追殺。

冠杰趴在山坡上看著眼前這一切,心嘭嘭地跳,一位戰士跑過來,高聲喊:“周參謀!周參謀!師長在問,為什么還不把軍旗打起來?”

冠杰恍然大悟,急忙從身上取出戰旗,挑在旗桿上,站在山頭上,將戰旗打了出來。他一面讓戰旗高高飄揚起來,一面用力高聲喊:“同志們!我們的戰旗在此,人在旗在!旗在陣地在!為死去的父老鄉親報仇!打出中國軍人的志氣!同志們,沖啊!”

士兵們看到高揚的戰旗,殺得更來勁了。

日本士兵緊縮戰斗陣形,縮到了一個山洼里,然后開始撤退,楊團長帶著士兵們沿著山溝追了過去,冠杰也舉著旗幟跟了過去。

縱橫幾十公里的山路上,到處是戰場。日本兵到處逃竄,然而所到之處到處是埋伏已久的八路軍戰士。戰士們埋伏了一整夜,好不容易見到敵人,沖過來就殺。日本兵連遭重創,急忙收縮隊形,繼續逃竄。八路軍吹起了沖鋒號,剩勝追擊,將敵人趕到了小寨村。

山間起了大霧。

40多個日本兵拖著槍,一路逃到村口的路邊。路邊的山坡上,八路軍士兵已經在兩邊的路口埋伏好了。

日軍逃到了路口,一聲槍響,領頭的日本兵中槍倒下。八路軍士兵突然從路邊殺出來,霎時喊殺聲又連成一片。溝底的鬼子無處躲藏,慌忙中與八路軍士兵對拚刺刀,正在此時,追擊的八路軍士兵也趕了過來,兩邊的部隊會合,沿著山谷乘勝追擊日軍的殘部。

楊天成高聲喊:“師長有令,抓活的!要抓俘虜!”戰士們抄著刺刀沖上去,與日本兵對抗。一個日本軍官拿著刀對準自己就是一刀,八路軍戰士驚呆了,看著他倒下。

一個日本兵舉刀沖過來,對著這個八路軍戰士就要劈下來,楊天成沖過來,開槍打死了這個日本兵。

冠杰也趕快到了。楊天成看到冠杰,詫異地走到自殺的日本軍官前,翻動他的尸體說:“這小日本人還真是邪門,寧可戰死,也不投降!”

冠杰憤怒地:“這是野蠻民族!對付他們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消滅他們!”

楊天成站在山坡上高聲喊:“同志們!給我沖!消滅日本鬼子!一個也不留!”戰士們應聲去追擊敵人,如下山猛虎,幾乎是嚎叫著沖了出去。

黃昏時分,整個戰役結束了,戰場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開始打掃戰場了。

冠杰和楊天成跑了過來,放眼看去,長長的山溝里,到處是燃燒的汽車,燒著了的還在冒煙,車上車下到處是日本兵的尸體,有的還掛在汽車擋板上,半山坡上是日本兵的騎兵,連人帶馬橫尸遍地。汽車和馬車上滿載著彈藥、裝備、被服、糧食、餅干、香煙……遍地都扔著槍支彈藥、軍服、大頭皮鞋。

溝底下,八路軍抬著傷員走過來,冠杰問了一句:“是我們的人吧?”戰士默默點頭。

冠杰走過來,看到擔架上是一位年輕的戰士,雙目圓睜,冠杰心頭一酸,替他把眼睛合上。

不遠處,一陣騷動,師長、政委和參謀們走下了山坡。

一位參謀跑過來,向師長報告:“報告師長,戰場打掃完了,共殲滅日軍1000余人,擊毀汽車100多輛、大車200多輛,繳獲九二式野炮1門、輕重機槍20多挺、步槍100余枝、擲彈筒20多個,戰馬53匹,日幣30萬元——還有大量的食品及棉衣,我軍傷亡近600人——”

師長聽到600人這個數字,有些難過,說:“嗯,好,給延安發戰報!”參謀跑開去了。

師長問楊團長:“有沒有俘虜?有沒有活著的?”

楊天成有些失落:“報告師長,我打了這么多年,頭一次見到這么兇惡的敵人!這仗打得太艱難了!日本人不是被我們打死,就是自殺!死活就是不讓被活捉!”

師長也有些失落:“殺敵一千,自損600,讓人心疼啊!”轉身走開。

政委走過來,拍拍楊天成的肩膀說:“不要難過,我們打得好!自從日本人侵入北平,這是中國軍人第一次打敗日本軍人,意義不可估量!我們面對的是最兇惡的敵人,更何況,我們打得如此漂亮利落!”

楊天成和冠杰看看政委,點點頭。

平型關大捷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世界。延安來電,慶祝我軍的第一個勝利!閻錫山和國民政府也發來了兩次賀電。八路軍首戰告捷,長了中國軍人的志氣,打破了日本軍人不可戰勝的神話。

南京八路軍辦事處命令冠杰迅速回南京,匯報這次戰役的戰術詳情。冠杰到師指揮所復命,師長卻想把他留下。延安來電,要求八路軍迅速轉入呂梁山區,開辟根據地,征兵征糧,迎接更艱苦的斗爭,因此需要冠杰這樣的人。冠杰聽到首長的要求,興奮地不能自已,他渴望留在戰爭前線,渴望成為最出色的戰士。

4

周冠忠正坐在地上養神,劉野心走了進來,用酸溜溜的眼神打量著他。連生驚醒了,看到劉野心,急忙跳起來,擋在劉野心和周冠忠面前:“干什么?又怎么了?”

劉野心冷笑了一聲:“哈哈,周冠忠,你的好日子來了!”

周冠忠困惑地看著他,劉野心酸溜溜地說:“什么意思?呵呵,什么意思?周冠忠,看來我不得不服你呀!我就是不明白,有些人為什么運氣總是這么好!”

連生惱火地:“你什么意思?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要殺要剮痛快點!”

劉野心上前就要抓連生的衣服,連生一反手把他制服了:“告訴你,我的傷現在好了!”

劉野心反著手,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周冠忠,你他媽的不想出去了?還不快管好你的人!”

連生急忙放開了手,劉野心無趣地:“媽的,軍政部來人了!放你出去!你他媽的自由了!”

周冠忠臉上現出驚喜的表情,連生過來又要拉劉野心:“你說的是真的?”劉野心躲著他:“哎,你要干什么?你愛信不信,你以為我想放你出去?”說著邊往外走,邊對看守嚷:“放他們出去!”

連生沖過來,緊緊拉住周冠忠的手:“大哥!大哥,你自由了!我們要出去了!”

周冠忠激動不已。

顧玉秀緊緊拉著周冠忠的手:“忠兒,我以為不能活著見到你了!你在里面沒受罪吧!”周冠忠憨厚地笑著:“母親,看您說的,怎么會呢?”

程婉儀端來茶,放在周冠忠手邊,坐在一邊就要哭。周冠忠看了她一眼,程婉儀急忙背過身去,走出屋。周冠忠不放心地看看程婉儀,有些為難地對母親說:“母親,我可能,住不了幾天,很快就得走了!”

顧玉秀驚訝:“為什么?”

周冠忠掏出一張紙:“這是軍令,我,現在,還是戴罪之身,讓我重新回部隊帶兵打仗,將功補過!”

顧玉秀困惑地:“那,你不再當師長了?”周冠忠平靜地點頭:“應該是吧!”

“那,這,這,你不當師長,還要回原部隊,這兵怎么帶?他們會看不起你的!”

周冠忠苦笑著:“母親,別為我擔心!當不當這個師長,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讓我上前線打仗,就是當一個普通士兵,我也愿意!”

顧玉秀激動地:“可是,我在乎!我兒子是個師長,我要在人前揚眉吐氣!”

程婉儀從外面探進頭來,敏柔也從屋里跑了出來。周冠忠看看一家人緊張的表情,笑了笑:“你們怎么了?緊張什么?”他微笑地看著母親說:“母親,郭叔,你們都聽我說。這一次在牢里,我想了很多事,我14歲離家當兵,以前一直想的只是出人頭地,掙錢養家,讓一家人能過上好日子,我也做到了。可是,為什么我們會一夜之間失去那些東西?就是因為我們國家不夠強大。只要日本人一天不走,我們就不會過上好日子,就是有什么好日子,也不會長久。所以,我就想,你們的生活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要早點做準備,不要再指望我能為你們做什么了,家里的一切可能只能靠你們自己了。我這條命,本來是應該丟在北平的,沒有丟;本來這一次,我以為我會被軍法處置,結果還是沒有。我打算明天就回部隊去,這一次回去,我不會再找借口!”

顧玉秀抓著周冠忠的手哭了起來:“忠兒,你,不會要去死吧?你,說這話是不是不打算活著回來了?”周冠忠安慰著母親:“母親,別這么說,我說的,只是我的心里想的。我走以后,你們,還是回老家吧。”

顧玉秀:“我們一家人從老家出來,已經好幾年了,已經不知道老家的情況怎么樣了。”

周冠忠:“我讓連生送你們走!你們先到武漢,然后從那里坐船走!”

顧玉秀:“那你怎么辦?你怎么能一個人回部隊?”

周冠忠:“母親,你放心吧,我不會一個人的,軍政部會給我派人的。您不用擔心我!”

顧玉秀憂慮地看著冠忠:“孩子,你,無職無權,就這樣上前線?要不然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

冠忠苦笑一聲:“母親,您這話說得就讓人見笑了!兒子是當兵的,當兵打仗,是我的命——您放心,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顧玉秀拉起周冠忠的手:“兒啊,你去吧,媽知道你心里有委屈,知道你是個有血性的漢子。你盡管去吧!”屋里傳出程婉儀的啜泣聲。周冠忠眉頭皺著,程婉儀哭著跑出來對他說:“他爸,我不是舍不得,我是為你高興!你有仇、有冤,到了前線要好好打!我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

周冠忠眼圈紅了,輕輕點頭:“知道了,那也不能哭!”他拉過兩個孩子:“虎兒,雪兒,爸爸要走了,跟著奶奶、媽媽,記著,你們是周家的子孫,是我周冠忠的孩子,不管遇到天大的事兒,不許哭!我們這個家,誰也不許哭!聽見了沒有?”兩個孩子懂事兒地點頭,周冠忠輕輕把他們抱在懷里。

5

冠忠的軍用吉普車在山路上行駛。遠處山頭上,一個正在放哨的士兵看見了周冠忠的車,急忙沖下山坡,用槍攔住車頭:“站住!哪個部分的?”

周冠忠的臉出現在車窗口:“兄弟,是我!連我也不認識了。”

士兵看到周冠忠的臉,震驚的表情:“周長官?周長官?您回來了?”突然他回過身,撒腿就往回去的路上跑,邊跑邊喊:“金營長,周長官回來了!周長官回來了!”

立刻,山頭上出現七八個士兵,爭相往山下跑,邊跑邊喊:“周師長回來了!周長官回來了!”

周冠忠激動地看著士兵們奔跑,急忙對司機說:“開快點,開快點!”

軍營外,士兵們列隊歡迎冠忠,熱烈鼓掌。

金營長和李參謀跑過來,金營長對周冠忠敬禮:“周長官,歡迎你回來!”周冠忠還禮,眼睛有些濕潤了,他回過頭看著他的士兵們,從士兵們面前走過,他不時停下來,替士兵整整衣領,正正帽子。士兵們默默望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一聲令下,士兵們向冠忠行起了軍禮,冠忠也向士兵還禮,良久,周冠忠走上高臺,激動地告訴士兵們:“弟兄們!我以為不能活著見到你們了!”他克制著情緒:“我今天重新回軍,是帶著必死的決心領著大家去打仗的!”

一個士兵終于克制不住,大聲叫了聲:“長官,你下命令吧,只要能打垮小日本,你讓我們做什么都行!”

一個年輕的軍官拿了一張電報紙跑過來,遞給李參謀。李參謀接過來,看了一眼,走到周冠忠面前,舉手行禮:“報告!軍政部來電!”

周冠忠:“念!”

李參謀:“軍政部令周冠忠即日恢復指揮權,隨時準備參加戰斗。”

周冠忠激動地大聲對士兵們喊:“弟兄們!我們要打仗了!”

士兵們歡呼。

6

一列火車冒著白煙停靠在站臺上,軍人們排著隊在上車。周冠忠和衛兵站在站臺上,看著軍人們排隊上車,李參謀走過來,對周冠忠行了個禮:“報告長官,隊伍已經結集完畢!”周冠忠還禮,走向車廂:“走吧!”走進包廂。

項南方從車廂另一頭走過來:“周師長!”

周冠忠抬頭看看項南方:“你是?”

項南方:“我姓項,項南方,《中央日報》的記者,寫過您的文章。”周冠忠急忙伸出手:“你好!”

項南方在周冠忠面前坐下說:“周長官,您聽說了吧?八路軍在平型關打了勝仗,您談談想法吧!”

周冠忠苦笑一下:“我沒什么好談的!八路軍打得好!替中國軍人打出了威風!我們,愧得慌啊!”

火車發出汽笛聲,緩緩開出車站。站臺上飛快地跑過幾個人,沖著火車邊跑邊喊著什么。周冠忠無意中抬頭,看到了問:“怎么回事兒?我們的人還有沒上車的?”

李參謀急忙跑過來往外看,一個穿八路軍服裝的人邊跑邊沖向火車,高聲喊:“等一等!等一等!”

李參謀:“長官,好像不是我們的人,看樣子,好像是八路軍!”

周冠忠一怔:“八路軍?”急忙起身往外走:“去看看!”他大步走向車尾的守車。

火車下,冠杰邊跑邊摘下帽子,揮動著,漸漸跑近了。周冠忠看到了跑著的人:“是八路軍!天吶,是冠杰!是冠杰!我弟弟!冠杰!”急得高聲喊:“冠杰!冠杰!”

冠杰聽到了周冠忠的聲音,往這邊看,也看到了周冠忠,他激動地叫著:“大哥!大哥!”加快了速度。冠忠急得大聲喊:“停車!快通知停車!”李參謀急忙往車廂里面跑,大聲叫:“停車,快停車!”

冠杰已經沖到了路基下,快跑幾步,拉住了欄桿,周冠忠伸出了手,冠杰沖上了車。冠忠激動地看著喘著粗氣的冠杰說:“冠杰!冠杰!怎么是你?你怎么在這兒?”說著就沖上來熱烈地擁抱弟弟。冠杰也十分激動:“哥!大哥!”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站在身后的項南方按下了快門。

周冠忠拉著冠杰進了自己的包廂,李參謀和項南方也興奮地圍過來,為兄弟倆的重逢而高興。

“冠杰!怎么會在這里?”

“我,我要回南京,八路軍打了勝仗,我回去匯報!”

周冠忠激動地:“二弟,你不要急著走,下車后我們們好好聊聊——”他指指項南方:“剛才這位記者還在問我,八路軍為什么能打勝仗,你一定好好給我們講講!”

冠杰向項南方點頭,笑了起來:“大哥,不行,我急著趕路!”周冠忠堅決地:“不行也得行,你在我那兒住一個晚上,然后我派人送你直接回南京!不會耽誤的!”

兄弟兩個乘車到了軍營,冠忠親熱地拉著冠杰走進營帳,命令衛兵去弄些酒菜來,他想跟弟弟好好喝一場酒,說說心里話。

冠杰見到哥哥也十分高興,這么多天,他心里一直惦記著大哥,看到大哥精神狀態這么好,是他最高興的事兒了。少小離家,兄弟分離,能在軍中相聚,能一起為國家效力,可謂是人生幸事了!

兄弟兩個挑燈夜話,深情憶起童年時的生活,說到家人,說到父親,有說不完的話。冠忠告訴冠杰,他已經派連生護送家人回重慶老家。冠杰告訴哥哥,父親也有了下落。直到天快亮了,冠杰實在困了,坐著就睡著了。冠忠把弟弟安頓到床上,心情十分不平靜,他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冠杰,看著他孩子氣的睡姿,想到這大半年來的經歷,心里很是傷感。

天亮了,軍營里傳出起床號,冠杰驚醒了。

冠忠的部隊又要開拔了,兄弟兩個依依惜別。冠忠把自己隨身用的一件軍大衣、一雙靴子和一條毯子送給弟弟,又送給他一架德國相機,連帶珍貴的兩卷膠卷。冠杰捧著哥哥送的禮物,知道這是哥哥的一片心。

冠忠衛兵用他的吉普車把弟弟送走。軍營前,兄弟兩個緊緊擁抱。經此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相見!

7

霧中的重慶,11月的重慶。

一艘客船響著汽笛正在靠岸,碼頭上,成群的旅客來來往往,拖家帶口,拖兒帶女,肩挑手提,高跟鞋、旗袍、黃包車,挑夫,吆喝聲,呼兒喚女聲響成一片。

顧玉秀帶著一家老小在連生的護送下到了重慶,再次回到故鄉,一切已經變得有些陌生了。

穿街過巷,一家人終于到了老屋前。郭富才走到院門前,伸手扣門,沒有人應聲,再扣門,還是沒有人應聲,用力推門,門一下開得很大,他嚇了一跳。迎面,一個30多歲的女人走出來,肥肥白白,個子不高,頭發亂糟糟的,穿了一件不合體的棉袍,看見郭富才,怒氣沖沖:“你找哪個?哪個喊你進來的?”

郭富才愣住了:“你是哪個?你怎么會在這里?二保哪去了?”

女人上下打量著郭富才:“這里沒得什么二保!我們家姓吳!你走錯人家了!”說著上前把郭富才推出門,把門關上。

院門外,周家人面面相覷。顧玉秀:“怎么回事兒?出了什么事兒了?”郭富才困惑地:“二保不在,里面的人說姓吳!”

顧玉秀驚訝:“你說什么?這房子好好的怎么就姓了吳?”一直在忙著卸行李的連生走過來,兩腳踹開門,闖了進去,周家人一塊沖進去,與院子里的女人吵了起來。爭吵中,一個40多歲的市井混混模樣的人揮動著一條木棍沖進來,喊打喊殺,自報家門說是姓吳名國喜,一個月前從二保手里花1000塊大洋買下了這座房子,并拿出契約。顧玉秀知道他們遇上了麻煩,碰上了敲竹杠的,于是便提出把吳國喜花的錢還給他,另外支付他一些費用。吳國喜勉強答應了,一家人才得以進屋。

吳國喜夫婦加兩個孩子占了上房,顧玉秀讓他們早點騰房子,吳國喜也答應了。

一家人剛進了屋,還沒來得及打開行李,趙蔓君卻突然上門,氣勢洶洶要求顧玉秀把房子讓出來。

主站蜘蛛池模板: 神池县| 汕头市| 富平县| 贺兰县| 承德县| 介休市| 江油市| 盐池县| 邯郸市| 三门峡市| 马龙县| 佛坪县| 宜阳县| 泾川县| 雷山县| 天等县| 琼中| 射洪县| 清河县| 芒康县| 偏关县| 兰考县| 房产| 梁河县| 徐州市| 县级市| 青浦区| 柳州市| 德安县| 南岸区| 宁南县| 唐山市| 乌拉特后旗| 乡城县| 饶阳县| 宁乡县| 安国市| 桐庐县| 恩平市| 邹平县| 施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