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是我們對喪失、孤獨(無論身體的還是心理的)和失望的本能反應。當我們失去一個對我們有深刻價值的人(或物),以及失去肯定和支持的來源(即那些幫助過我們成長的人或事物)時,我們感到尤為悲傷。哺乳動物表達悲傷的可能起源及所具有的適應性功能,是當兒童和父母分離時引發社會支持,特別是身體接觸(Panksepp,1998)。長期的悲傷(悲痛)以行為退縮、心理和生理系統效率減緩為特點,可能是進化而來以在求救信號沒有得到即時回應時保留資源,同時讓個體能夠從受傷和感染中恢復(Maier and Watkins,1998)。在現代人的生活中,悲傷有更普遍的適應功能:我們被悲傷驅動并從悲傷中學習、欣賞、保護和保存我們珍視的東西。或許出于這個原因,在一些文化和歷史時代中(一定程度上也包括我們的文化和時代),悲傷體驗被視為一種美德,源于對生活在悲劇方面的欣賞,是與耐心、成熟、智慧有關的優秀品質(比如,柯勒律治著名的詩歌《古舟子詠》中寫道:但翌晨他變得嚴肅深沉/從此后完全改變了模樣)。大多數人類社會建構起了儀式和信仰體系,至少部分是為了緩解我們的悲傷感、喪失感,讓我們得以保存對所愛之人或物的記憶。
兒童應對喪失和保留所愛的人和客體所付出的努力,在我最喜歡的兩本有關兒童的書中有精彩的闡述。一本是霍利·凱勒(Holly Keller,1984)的《杰拉爾丁的毯子》,書中描述了一個小女孩對一張“安全的”毯子的依戀。在書的開篇,“杰拉爾丁有一張粉紅色的毯子,那是貝斯阿姨在杰拉爾丁還是個嬰兒的時候送給她的。杰拉爾丁走到哪兒都帶著它。”毯子已經有些破損,但父母無論怎樣努力也沒能說服杰拉爾丁扔掉毯子,于是父母想到了另一個辦法。貝斯阿姨送來另一個禮物——一個叫羅莎的漂亮洋娃娃。杰拉爾丁很喜歡這個洋娃娃,但她還是不肯扔掉毯子。杰拉爾丁還想到了一個主意,她用那個已經破破爛爛的毯子給羅莎當外套。她說:“現在毯子是羅莎的了,而羅莎是我的。”這個簡單的故事說明了應對悲傷的重要心理過程。面對所愛并可以繼續存在之物的喪失,杰拉爾丁找到了創造性的辦法解決她的難題。現在,她對自己的感受應該是既能讓別人高興,也能讓自己高興(Adams-Silvan and Silvan,1988),她從自己的體貼的行為中能夠獲得一種持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