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奧立弗慢慢長大了(1)
- 霧都孤兒 遠大前程
- (英)查理斯·狄更斯
- 3450字
- 2014-01-20 16:50:10
接下來的幾個月,奧立弗會一直成為有組織且具有背信棄義、欺詐行為的犧牲品。他無親無故,喝奶粉長大。濟貧院得知這個情況,立即上報到教區當局。教區當局聯系濟貧院,希望盡可能騰出一個照料他的女人,濟貧院也無奈地表示無法騰出。為此教區當局只能作出把奧立弗送去寄養的決定,其實,就是把他打發到三英里之外的分院去,那邊有二三十個違反濟貧院的“小犯人”,整天在地板上打滾,根本不必擔心吃太飽、穿太暖。有這樣一位老太婆,給他們親人般的關懷。但俗話說得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老太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每個小家伙每星期有六個半便士的補貼。一個星期的這六個半便士,足可以為每個孩子做出豐盛的飯菜,因為六個半便士可以買不少東西,完全可以把小家伙的肚子撐壞。老婆子詭計多端,很懂得調教這幫孩子,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盤兒。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大部分生活費花在了自己身上,用在這些孩子身上的津貼也就比規定的少了許多。他發現強中自有強中手,自認為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實驗家。
有一個家喻戶曉的實驗哲學家的故事,說一個人有個不勞而獲的主意,居然被得到了證實,他把喂馬的飼料縮減到每天只喂一根干草。很可惜的是沒過24小時,那匹馬就死了。接受委托照看奧立弗·退斯特的那位女士也信奉實驗哲學,可惜的是,她的一套制度實施起來也產生了同樣的結果。當孩子們逐漸被訓練得可以依靠難以下咽、少得可憐的食物活下去的時候,出現了普遍的情形:要么在啼饑號寒下病倒在床,要么一不小心掉進了火里,要么就是突然之間被嗆得半死,只要出現其中任何一種情況,可憐的小生命一般都會被無情地帶到另一個世界,與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素未謀面的親人團聚去了。
在寄養所經常會發生許多事故,比如,在翻床架子的時候,沒看到床上還有孩子就直接把他給倒過來了,還有正趕上洗洗涮涮的時候一不留神把孩子給燙死了,不過后一種事故非常罕見,如果發生這樣的事,偶爾也會惹上官司,很有趣,但并不常發生。陪審團有時會心血來潮,提出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要不就是教區居民公開聯名提出抗議。不過,這類聚眾的行為很快就會被醫生和干事頂回去,醫生照例把尸體剖開看看,發現里邊沒有一點兒東西(這倒是很有可能的),干事則是聽信教區的一切安排,要他們怎么發誓他們就怎么發誓,誓詞中還充滿獻身精神。除了這些之外,理事還會定期視察寄養所,視察時,總是提前一天派干事通知寄養所,他們要來檢查了,到他們去檢查的時候,孩子們收拾得又干凈又光鮮,令人賞心悅目,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這種寄養制度永遠不會有多好的結果。奧立弗·退斯特已經九歲了,雖然臉色蒼白,身體瘦弱,個子矮小,腰也細得不得了,然而不知是造化還是遺傳,他的胸中已經種下了剛毅倔犟的精神。這種精神是在食不果腹的環境中慢慢形成的。無論怎樣他還是熬到了自己的第九個生日。不管怎么說,對于他來說,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從這天開始,他就已經九周歲啦!此時此刻,他正在煤窯里和伙伴們慶祝生日,請來的客人都是他的好朋友,他和其中的兩個孩子一直喊肚子餓,沒想到被好當家人麥恩太太狠狠地打了一頓,接著又給關了起來。這時候,教區干事邦布爾先生正在吃力地打開麥恩太太家花園的大門上的那道小門,麥恩太太大吃一驚,她沒有想到邦布爾先生會不約而至。
“天啊!是你嗎,邦布爾先生?”麥恩太太一邊說著,一邊將頭探出窗外,裝出一臉喜出望外的樣子。她轉過身小聲說:“蘇珊,把奧立弗和那兩個臭小子帶到樓上去,趕緊替他們洗干凈。”“哎呀呀,邦布爾先生,見到你,我真的是太高興了,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邦布爾先生長得膀大腰圓,而且性子又急,所以,對于這樣親昵的一番問候,他不但沒有親昵的回答,反而更加用力地搖了一下那扇小門,又狠狠地踢了一腳,這樣的事只有教區干事能干出來,其他人保準不能這樣干。
“天啦,看我,”麥恩太太一邊說著,一邊連忙奔出來,這時候三個孩子已經轉移了。“看我這記性,我都忘了門是從里邊閂上的,這都是為了這些孩子們。怕他們出去出什么事。進來吧,先生,請進,邦布爾先生,請吧。”
盡管這樣卑躬屈膝的邀請足以讓任何一名教區干事心軟下來,可是這位干事卻仿佛絲毫不為所動。
邦布爾先生緊握手杖,問道:“麥恩太太,你認為這樣做妥當嗎?為了區里收養的孤兒,教區公務人員上這兒來,你可倒好,竟然讓他在花園門口等這么長時間?你難道忘了,你是一位貧民救濟處的代理人,而且還領薪水的嗎?”
“說真的,邦布爾先生,我只不過是通知小朋友們你來了,有幾個孩子還很喜歡你呢。”麥恩太太恭恭敬敬地回答。
邦布爾先生一向認為自己口才不錯,地位也很高,這會兒他不但展示了口才,又確立了自己的地位,態度也就開始有所好轉。
他口氣和緩了一些,說:“好了,好了,就算你說的對吧。帶我進屋去,沒有事我也不登門,有些事要和你說。”
麥恩太太把他領進一間鋪滿地磚的小客廳,請他坐下,又擅自做主將他的三角帽和手杖放在他面前的一張桌子上。因為著急趕路,出了一頭汗,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又驕傲地看了看他的三角帽,微微一笑。不錯,畢竟當差的也是人,邦布爾先生的確笑了。說道:“你沒有生氣吧?瞧,走了這么遠的路,你是明白的,不然我也不會多事。”麥恩太太的口氣甜得讓人招架不住:“請問你喝不喝一小口,邦布爾先生?”
“一滴也不喝,一滴也不想喝。”邦布爾先生連連擺手,一副很有分寸但又不失平和的架子。
“我覺得你還是喝一口吧!”麥恩太太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說道,“只喝一點兒,兌一點點冷水,放塊糖。”
邦布爾掩嘴咳嗽了一聲。
“好,那就喝一點兒吧。”麥恩太太依順著說。
“什么酒?”邦布爾問。
“杜松子酒,我沒有騙你,邦先生,這真是杜松子酒。”麥恩太太一邊說,一邊打開角櫥,取出一瓶酒和一只杯子。“這是我在家里常備的東西,如果這幫有福氣的娃娃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我就兌一點達菲糖漿給他們喝下去。”
“你也給孩子們服達菲糖漿,麥恩太太?”一邊問,一邊看著麥恩太太調酒,在他看來調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麥恩太太回答:“上天保佑,是啊,不管多么貴,我都不忍心讓這些可憐的孩子受委屈,先生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很善良的。”
邦布爾先生表示贊同:“是啊,你不忍心。麥恩太太,你是個有愛心的女人。”這會兒她放下了杯子。“我會盡快找個時間和理事會提出這事,”他把酒杯挪到面前接著說,“你給人的感覺就像一位母親。”他把摻水的杜松子酒調均勻。“我十分愿意為你的健康干杯,麥恩太太。”說著他一口就喝下去半杯。
“現在該是談正事的時候了,”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個皮夾子。“那個連罪惡還沒洗清的孩子,奧立弗·退斯特,今天是他九歲的生日。”
“老天保佑他。”麥恩太太一邊說,一邊用圍裙角抹了抹眼角。
邦布爾先生接著說:“雖然懸賞從十英鎊增加到二十鎊,教區方面也做了最大努力,應該說,做了最不尋常的努力,但是我們還是沒法弄清楚他父親是誰,也不知道他母親的住址、姓名,以及其他的有關信息。”
麥恩太太驚奇地揚起雙手,想了半天,問道:“那,他的名字是誰給取的啊?”
干事正了正臉色,十分得意地說:“我給取的!”
“你,邦布爾先生?”
“是的,的確是我。我們按照英文字母的順序給這些寶貝取名字,第一個是S開頭叫斯瓦布爾,我給取的。這一個是T開頭的我就叫他退斯特,再下一個來的就該叫恩文了,依次下一個是維爾金斯。現在名字已經取到字母的后幾位啦,等取到最后一個字母Z的時候,就循環到第一個字母了。”
“先生,你可真是學富五車啊!”麥恩太太說。
邦布爾先生說:“算了,算了。”但是很顯然,他被這一番恭維的話吹捧得心花怒放。“或許算得上吧!麥恩太太。”他把摻水杜松子酒都喝光了,補充說:“這里太大了,奧立弗待在這里也不習慣,理事會決定讓他搬回濟貧院,我來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帶回去,讓他過來見我。”
“我這就去!”麥恩太太說著,離開了客廳。這時候,奧立弗已經被洗得沒有污泥了,洗一次也就只能洗掉這么多,因為他很少洗澡。然后又由這個假裝好心的女主人領著走進房間。
“奧立弗,給這位先生鞠個躬。”麥恩太太說。
奧立弗鞠了一躬,這一番禮儀既是對著坐在椅子上的教區干事,又是對著桌上的三角帽。
“奧立弗,你愿意跟我一塊兒回貧濟院嗎?”邦布爾先生很威嚴地說。
奧立弗剛要說他巴不得跟誰一走了之,抬起頭,正好看見麥恩太太走到邦布爾先生椅子后邊,正對著自己張牙舞爪,他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副拳頭不知在他身上揮舞多少次了,每一次的疼痛都深深地烙在了身上,在他的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也跟我一起去嗎?”可憐的奧立弗問。
“不,她不走,留在這里,”邦布爾先生回答,“不過她有時會來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