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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周郎”與“小喬”

  • 破網
  • 袁美昌
  • 4096字
  • 2020-06-04 18:07:20

韓場長是個頗具仁心的好領導,他雖然不知道孟子曾對梁惠王闡述過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觀點,但他確實是將林場知青視同兒女般的關心愛護?,F在秋收冬種均已完畢,韓場長考慮到這些年輕人勞累已久,所以便宣布放假兩天,好讓大家放松放松。

這兩天,知青們有的換洗衣物,有的整理房間,有的打撲克、下象棋,有的則躺在床上懶散地看看書,當然也有一些成雙成對的戀人或準戀人,在林場周邊的山林里溜達溜達。作為今年剛到林場的這批知青,由于繁重的農活一茬接著一茬,大家幾乎處于連軸轉的狀態,所以他們一直以來幾乎沒有時間去了解周邊環境,現在有了這個寶貴的假期,有些人便四處逛逛,以便了解林場的概貌。

放假的這兩天,天是那樣的藍,風是那樣的爽,四周的景色是那樣的美,自然,周士毅的心情也是非常的好。昨天上午,他專門到韓家小學去看望了方正老師。方老師是本地人,他是一九七三年在楓嵐公社高中畢業后擔任韓家小學民辦教師的,他教的是附屬初中的語文。方正老師中等身材,眉目清秀,既有儒雅的書卷氣,又顯得精明干練。他是個既有思想抱負,又很愛學習的青年教師,他不僅深得學生的愛戴和同事的好評,而且在楓嵐公社都有很高的知名度。周士毅來林場報道的那天兩人偶然路遇,雖然只聊了半個多小時,但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其后兩人時有往來,他們的見面,一來是相互交換感興趣的書籍,二來是無拘無束地神聊海侃,他們相互啟迪著對方,又相互從對方的觀點中受益。每當兩人盡興聊過之后,周士毅仿佛享受了一次豐富的精神盛宴,覺得心里特別的舒坦,由此他也深深地體會到交益友的重要意義。由于當時已經聊到中午時分,在方老師的盛情挽留下,他還在方老師的學校里吃了中飯。

昨天下午,因為林場里的電話打不了長途,所以離家日久的周士毅在告別了方老師后,特意到公社的郵電所給家里打了個電話。當然,說是給家里打電話,其實是給尚州機械廠職工宿舍的門衛室打電話,然后再請門衛楊師傅叫家人下來接電話。當他聽到奶奶健康、父母安好、弟妹學習用工,家里一切都好時,他心里真的非常高興。當父親問到他在這里的情況時,為了能讓家人安心,他自然是報喜不報憂,說這里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好得多,自己很快就適應了這里的環境,如此等等。讓他覺得心里美滋滋的是,因為昨天是星期天,家里除了奶奶已是古稀高齡不便出來接電話外,父母弟妹四人全都出來接電話了。話筒本來是在父親手中,但母親和弟妹一個個都要搶著跟他說話,讓他不時地轉換角色和變更話題,忙得他不亦樂乎。最后,當話筒重新傳到父親手中時,父親比較委婉地對他說,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他能請假回家參加下個星期五為奶奶做的七十壽慶。父親還有意無意地告訴他,不僅同在尚州的舅公家的人會來,而且姨外婆等遠方親戚也可能會來。周士毅估計韓場長會批假給他,所以就跟父親說,他按期回家應該問題不大。在返回林場的路上,想到過幾天就能為奶奶祝壽,與家人團聚,一股幸福的暖流經久不息地激蕩在他的心中。

現在,周士毅帶著一份昨天遺存的喜悅心情來到場部辦公區外面,因為他自從來到林場之后,還從來沒有仔細觀賞過這座昔日名寺的“大雄寶殿”。這時候,韓家小學的老校長來林場找韓場長辦事,而韓場長恰好到山上檢查防火道還沒下來,所以韓校長也在“大雄寶殿”的外面溜達著。周士毅去韓家小學找方正老師時曾經見過韓校長,所以彼此并不陌生。韓校長也是韓家村人,兒時常來這里玩耍,對這里的情況比較熟悉,他見周士毅在仔細地打量大殿,覺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欣然為其略作介紹。

原來,現存的大雄寶殿是明末清初按照原樣的復建之物,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歷史。從規制來看,這是一座立于七級地臺之上的重檐歇山式建筑,大殿占地面積約為一千二百六十五平方米,總高約二十一米,這座建筑是由七十二根盈抱楠木立柱支撐,以抬梁式和穿逗式作為梁架結構,中間是宏偉寬敞的大殿,四周是近三米寬的回廊相連,遠看出檐深遠,格局沉雄,給人以不同凡響的視覺印象。

欣賞過大雄寶殿,韓校長接著為周士毅講了個讓人啼笑皆非的“古寺歷劫”故事。原來在“文革”初期,來自縣城“尖峰戰斗團”的紅衛兵,說大雄寶殿是封建迷信的東西,一定要毀掉,結果在砸掉所有塑像之后,又有人想方設法爬上飛檐,要去取下刻有“大雄寶殿”四個大字的鎦金牌匾。就在這時,突然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取匾之人砂子入眼疼痛難當,一慌神,竟從檐頂失足跌落下來,弄得頭破血流,氣絕半晌,險些送了性命。當時,造反派的頭頭親眼目睹了這件怪事,嚇得面無人色,趕忙收兵回城。過了幾天,韓家村的紅衛兵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將所有刻了字的牌匾和立柱,全部釘上一塊同樣大小的杉木板以作覆蓋,杉木板上再用紅漆寫上革命口號,以此增添革命色彩。縣城的紅衛兵因為心存畏懼,又聽說韓村紅衛兵已對寺廟采取了革命行動,也就順著臺階下,對毀寺之事不了了之。

聽了韓校長的介紹,周士毅這才明白為什么“毛主席萬歲”的牌匾竟會高高地掛在大殿正中的頂層飛檐之下,所有立柱楹聯又都用寫有紅漆標語的木板遮蓋著,讓人無法辨識里面的原文。

隨后,周士毅依據韓校長比較粗略的延伸介紹,興趣盎然地獨自來到大雄寶殿周邊探尋歷史的遺跡。這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鐘,周士毅想先看看古寺后面的布局,然后再順次向前觀賞。所以他離開舊時的大雄寶殿,從西側踏著破碎的山間臺階一步步拾級而上。過了大雄寶殿,周士毅知道上面以前建有“藏經樓”,曾是佛寺收藏佛教經典文書的地方。在藏經樓的東側原是向上延伸的寮房,西側則是原來的方丈室。再往上,周士毅已經知道那是磚石狼藉倒塌已久的古塔遺址,古塔下面安葬的是開寺方丈道清禪師的真身舍利。而往西北方向再走大約兩三百米,即為歷代圓寂高僧的墓塔區,因為時間倉促,所以周士毅便不打算前往實地去作進一步的探訪。

周士毅站在一塊比較平整的坡地上,一邊向上眺望遠處其實看不到的古塔與古墓遺址,一邊心生感慨。他想,據說這個佛寺鼎盛時期竟有三百多個僧人,那么,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人出家呢?周士毅是個喜歡思考的人,他繼而又想道,但凡出家之人,有些人可能是出于對佛教的堅定信仰,而更多的人可能是因為生活的無奈。他覺得父親所說的“為人不自在,自在不為人”是很有道理的,人生既有行順風船的日子,也有走下坡路的日子,但既然生而為人,無論酸甜苦辣,就都得堅強地面對,哪能一遇危難就消極遁世呢!他這樣想著,忽然覺得自己這樣腹非古人是很不妥當的,于是便收攝心性,重又循著原路折返而下。

他依舊回到大殿之前,并依據韓校長此前的提示,繼續察看原來佛寺的整體布局。據說,大雄寶殿兩側,原來各有三排長長的南北貫通的寮房,以供僧人食宿及分散誦經之用,而現在林場的宿舍就是建在原來第一排寮房的墻基上。從兩邊宿舍中間相距六十余米的距離來看,當年這個建筑群該是多么地規模宏大。在大雄寶殿之前是一個寬闊的場地,由此而下,在下面場地的前面原來是一處闊大的天王殿,自然,天王殿的東西兩側,原來分別設有佛寺的鼓樓與鐘樓。再往下走,天王殿之前又是一處寬敞的場地,場地的東南面原來有一處四柱三間的巍峨山門,當年的石柱基礎至今仍然依稀可辨。出了山門,前面還有一塊更為寬廣的場地,這是在佛教舉行大規模的慶典活動時,供四方云集的善男善女集散之用。再往前就是佛寺必備的“放生池”了,當然這個“放生池”幾乎讓中國絕大多數的佛寺“放生池”都相形見絀,因為它其實就是煙波浩渺的“映蓮湖”。

在廟山林場,人們為了便于指稱,通常是把大雄寶殿后面的場地稱為“后場”,前面的場地稱作“上場”,然后自上而下,把天王殿以內的場地稱作“中場”,把天王殿之外山門以內的場地稱作“前場”,而把山門之外的場地稱作“大場”。從“大場”往東可以到達儲木場,從“大場”先往西再往南,可以直通銀屏峰西側的關山口。本來上面有“上場”和“中場”,那天王殿之外山門以內的場地應該叫做“下場”,但大家覺得叫“下場”不吉利,所以就變通了一下稱謂,叫做“前場”。

走到映蓮湖邊,周士毅緩緩地轉過身來,他凝神定氣地向上眺望著,想像中的正心寺,似乎正層層疊疊地逐級崛起,其飛檐迭出的形象、氣勢恢宏的規模,仿佛讓他覺得歷史名寺又生動地再現在他的眼前。對古老正心寺的總體建筑格局大致明了之后,周士毅就往右循著湖邊的林蔭小路,繼續朝前信步游去。

“周郎來了。”前面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爽朗的話語聲。

周士毅聽得出這是李秋云的聲音。李秋云是長平縣人,也是今年來到廟山林場的,這個姑娘心直口快、爽朗率真的性格,剛好成為同一宿舍喬曉娜性格的反襯,因為喬曉娜沉靜而又溫柔。或許是剛柔相濟,互為補充,兩個性格反差很大的姑娘卻相處得情同姐妹,非常融洽。周士毅心想,這李秋云是在跟誰說話呢?透過稀疏的樹葉,周士毅發現李秋云正與喬曉娜往回走來。

“巧了,你們也在這邊溜達呢!”周士毅笑著招呼道。

“什么‘巧了’,是你故意跟過來的吧!”李秋云與喬曉娜雙雙并肩緩步走來。李秋云笑眉飛揚嘴不饒人,喬曉娜不無羞澀地微笑著。

自從“讀報事件”之后,由于人們每每戲稱“周郎”“小喬”什么的,弄得周士毅和喬曉娜每次見面都是尷尬而過,以致兩人想正常地說個話都很別扭。其實,周士毅一開始就對這個玩笑鄭重其事地做過幾次嚴正聲明,并說開這樣的玩笑很不好,無奈大家執意要將“玩笑”進行到底,所以他也拿大家沒轍。倒是喬曉娜在這個問題上表現得比較寬容豁達,她只是提過一兩次溫和的“抗議”,其后,每當大家戲稱“小喬”“周郎”什么的,她干脆就笑而不語,聽之任之。

周士毅沒有再往前走,只是在原地等她們倆走近。對于李秋云所表達的善意“誤解”,他想反正辯也辯不清,也就干脆不加辯解。他提議道:“時間也不早了,是不是往回走?”

李秋云卻刻意表現出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她扮著鬼臉問道:“是不是我先走一步?”

喬曉娜羞得滿臉通紅,她溫柔地嗔怪著李秋云:“秋云,你!”

山間晚風漸勁,湖邊涼意愈濃。三人一邊緩步而行,一邊聊著已經轉換了的話題,他們說說笑笑的,不多時便順著大場、前場、中場而回到上場。饒青松站在上場東側的男工宿舍前面,見三人其樂融融地一路同行,便譏笑李秋云做了“小喬”與“周郎”的“電燈泡”,惹得李秋云又伶牙俐齒地回敬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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