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達·芬奇與白日夢:弗洛伊德論美(譯文經典)
- (奧)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 2102字
- 2020-06-05 18:49:32
列奧納多·達·芬奇和他童年的一個記憶
(1910)
《標準版全集》編者按:這篇譯文——用了一個修改了的標題——《列奧納多·達·芬奇和他童年的一個記憶》,這是阿蘭·泰森的新譯文。
弗洛伊德對列奧納多的興趣由來已久,這點在他于1898年10月9日致弗利斯的信中的一句話里就表現出來了,他說:“也許最著名的左撇子就是列奧納多,人們不知道他有過什么戀愛事件。”而且,這一興趣并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因為我們發現,在弗洛伊德填寫他最喜愛的著作的“調查表”時,他提到了梅列日科夫斯基對列奧納多的研究。但是促使他寫作本書的直接起因卻來自1909年秋天他所治療的一個病人,正如他在同年10月17日給榮格的信中所說的:這個病人好像與列奧納多有著同樣的性格,只是沒有他的天才而已。他還說,他從意大利弄到一本有關列奧納多的青少年時代的書。這就是后面提到的斯柯納米杰羅所撰寫的專著。在閱讀了這部著作和其他一些關于列奧納多的著作之后,他在12月1日維也納精神分析學會議上提到了這個研究課題。但是,直到1910年4月初他才得以寫出他的研究成果,于5月底出版。
在這部著作的以后幾版中,弗洛伊德做了許多修改和補充。其中,特別應該提到的是1919年增加的關于包皮環割術的短注,里特勒著作的摘錄,引自普菲斯特著作的大段文字和1923年增加的關于倫敦草圖的討論。
弗洛伊德的這部著作并不是第一次用臨床的精神分析法對過去歷史人物的生活進行分析。這方面的實驗別人已經做過了,特別是塞德格,他發表了對C.F.邁耶(1908),對列娜(1909)和對克雷斯(1909)的研究成果。盡管弗洛伊德以前根據作家的作品的某些情節,對作家做過少量的局部分析,但是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寫過這類長篇的評傳。在寫作本書之前很久,就是在1898年6月20日,他給弗利斯寄了一篇關于C.F.邁耶的一個短篇小說《女法官》的研究文章,這篇小說描述了作家的早年生活;不過,對弗洛伊德來說,這部關于列奧納多的專題著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傳記領域里的長途跋涉。這本書遭到的非難似乎超過了以往。弗洛伊德在第六章的開始部分預先用一些論點為自己作了辯護,他這樣做,顯然是有道理的——這些論點甚至在今天對傳記的作家和批評家也還是普遍適用的。
但是,直到最近,似乎沒有一位本書的批評者指出過本書最大的弱點是什么,這真是怪事。對本書起了重要作用的一個因素是列奧納多對食肉鳥落在他的搖籃里的記憶或幻想,列奧納多在筆記本上把這只鳥的名字寫作“nibio”(現在的拼寫是“nibbio”),這是一個普通的意大利語詞,意為“鳶”。但是,弗洛伊德在他的研究文章中把這個詞譯成德語的“Geier”,這個詞在英語中只能譯作“禿鷲”。
弗洛伊德的錯誤好像是出自他使用的某些德文譯本。例如,瑪麗·赫茨菲爾德在她的一篇關于嬰兒幻想的譯文中用“Geier”,沒用“Milan”,而后面這個詞在德語中通常譯作“鳶”。但是,梅列日科夫斯基寫的關于列奧納多的著作的德文譯本可能對弗洛伊德產生了最重大的影響,這一點在弗洛伊德的有標記的藏書中可以看出來。這本書是有關列奧納多的大量資料的來源,他可能在這本書里第一次發現了這個故事。譯本在嬰兒幻想部分中用的德語單詞是“Geier”,盡管原著者梅列日科夫斯基自己正確地使用了“korshun”,這個詞在俄語中譯作“鳶”。
由于這個錯誤,一些讀者也許會把全部研究看成毫無價值。但是,對這個錯誤,更冷靜地審查一下,并仔細地考慮一下弗洛伊德的爭辯和所作結論都已無效的一些方面,仍不失為一個好的主意。
首先,必須放棄在列奧納多的畫中“隱藏著的鳥”。如果它確是一只鳥,它就是禿鷲;它一點兒不像鳶。但是,這并不是弗洛伊德的“發現”,而是普菲斯特的。他在他那本著作的第二版才作了說明,弗洛伊德接受了它,但有所保留。
其次,更重要的是埃及語的問題。埃及語“母親”(mut)的象形文字非常肯定地代表禿鷲,而不是鳶。加德納在他的權威著作《埃及語法》(1950)中,證明了這個動物是“Gyps fulvus”,即鷹頭獅身帶有翅膀的怪獸——禿鷲。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弗洛伊德認為列奧納多幻想中的鳥象征著他的母親這一觀點在埃及神話中找不到直接的證據,并且,列奧納多的認識與這個神話也毫無關系。幻想與神話之間好像沒有直接的聯系。然而,這兩者都單獨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古埃及人是怎樣把“禿鷲”和“母親”這兩個概念聯系起來的呢?埃及學者僅僅偶然地用語音的巧合來解釋這個問題嗎?如果不是,那么弗洛伊德關于“兩性同體”的女神的討論——且不管這個討論與列奧納多的關系——一定有它自己的價值。因此,即使這只鳥不是禿鷲,列奧納多對鳥落在他的搖籃里和鳥把尾巴塞進他的嘴巴里的幻想仍舊極其需要說明。弗洛伊德對這個幻想的精神分析并不與這個修正相抵觸,而僅僅喪失了一個證據。
除了埃及語的討論這個隨之而來的枝節問題——雖然這個問題有它大量的獨立價值——他的錯誤并沒有影響研究的主要方面:對列奧納多從早年開始的感情生活的詳盡解釋,對他的藝術沖動與科學沖動之間的沖突的敘述,對他的性心理歷史的深刻分析。除了這個主要方面的論題,他的研究還向我們提供了一些也很重要的派生的論題:對創造性藝術家的心理本質和心理活動的一般性討論,對一種特殊類型的同性戀的起源的概述,還有對自戀概念的首次詳述——這些都對精神分析理論的歷史特別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