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父母，連燦找到自己的座位，在畢業生座位的第一排，座位上還用紅紙貼了姓名貼：優秀畢業生代表——連燦。

連燦目不斜視坐下去，從眼角的余光瞥到周天然。糟了，她就在身后右邊座位。連燦不知覺地用手整理衣領、頭發，正襟危坐，動也不敢動。

就要上臺去講話了。

連燦輕輕咳嗽一聲，清理喉嚨，然后按照從小受到的禮儀教導一步一步大大方方走上臺，鞠躬。然后他開始用流利的英語做演講。

如此流利標準，連燦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片廣袤的天空，九年寒窗苦，今朝凌云志。縱然現在家境大不如前，但又何妨？此生還長，還有很多翻盤的機會。連燦越說越精神，越說越精彩。

連母坐在臺下輕輕拭淚。

她看到幼年的連燦，那是他啟蒙教育階段，私塾先生教他用稚嫩的聲音背詩詞，問他長大了想做什么，個頭方及桌子高的連燦用童音背出一句：“客行殊望雨，敢說為蒼生。”先生都不由自主為之振奮。

她看到剛學寫字的連燦用小小的手掌握住毛筆，手腕纏著沙袋，不寫到滿意不放手。母親讓保姆催了好幾次，他仍然點著燈習字。

她想到曾經那樣一個家底豐厚的連家對連燦進行的嚴苛教育：飯桌上不允許敲碗不允許說話不允許越過面前去夾別人面前的菜；坐有坐相，稍微有一點松散立刻受到批評；小小的阿燦接受新教育，考試得了好成績，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炫耀，然而父親嚴厲的說：“安定而不驕傲。”

小連燦垂下頭來，學會了謙虛。

從小父親都不許他因一點小小的成績自得，也不因他的成績喜形于色。

但今日不同了。

連氏這兩年已經從云端跌落，可是連燦絲毫沒有因此放松自己，在這樣繁華的十里洋場，他們住的是那樣一間破舊的平房，連燦依舊成長，他只變得更加優秀。

連氏父母也不禁為這樣的兒子而深深欣慰，演講結束，他們情不自禁跟著大家鼓掌。

連燦終于說完了，他鞠躬走下講臺，在掌聲中從容回到座位，看到身后的周天然目不斜視，只看前方的講臺。她似乎從來沒有將連燦放在眼里。

熱鬧的典禮結束了。

連燦到底還是個孩子，他飛奔到父母的身邊，母親輕輕拿手撫摩他的頭頂，什么時候他已經快要有父親高了？

父親接過他的榮譽證書，說：“今日開始，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連燦垂手說是。

好多同學的家長走過來恭喜連燦的父母，盡管并不熟識，連家依然用禮貌回復大家，說大家太謬贊小犬。

只是周天然一家，依然高傲從一側走過，頭也不回。

連燦也攜同父母一起走出去，走向下一個階段的人生，因為甲等畢業生連燦得到就讀本市最好高中的機會。

年少的心事很容易被新鮮的事物吸引，連燦的夏天用來看故事書，在上海到處走走，很快就迎來了新學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