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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桓公放手創偉業 管仲理財施奇計

齊桓公臉色欣喜中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終于開口說:“管仲,寡人知道,要想使齊國國富民強稱霸天下,國君一定要吃苦耐勞,盡心盡力才成。可是寡人有些不好改過的毛病,譬如,寡人喜好美色,貪戀口福,還喜歡和宮中閹侍游樂。你說,這些毛病如果不徹底改掉,是否就不能實現強國稱霸的心愿了?”

沒等管仲反應過來,眾大臣立刻低聲議論起來。大家實在不明白,這等拿不到桌面上的話,主君怎么竟然在朝堂上說出來,尤其是當著一個并不知其深淺的人。倘若這個管仲只不過夸夸其談,而并沒有多少真實能力,傳揚出去,不是有意給別國以笑柄嗎?一片低語聲中,鮑叔牙表情嚴肅,只有他心里明白,主君想要超越其他國君的愿望實在太強烈了,他簡直把管仲看成了包治百病的神醫,迫不及待地把所有顧慮都擺出來。而鮑叔牙最擔心的是,倘若管仲再像自己一樣,直言勸諫一番,不管言辭有多好聽,也沒什么新意,不但起不到什么作用,還會給人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那樣的話,管仲在主君和眾人心中的分量,就要輕許多了。

等議論聲低下來,管仲在期待、擔心和疑慮的眼光中,神態自若地發話了:“主君方才所說的,按照一般大臣的認識,當然是不可原諒的弊病,必須要痛改的。但在管仲看來,這些都不過是小節,小節如何,對大道并無太多影響,只要注意節制,對強國稱霸并無害處。”

“啊?”眾人全都一愣。一個國君好色貪圖享受,竟然還說沒有害處,沒有害處,當年的商紂王是怎么亡國的!許多人嘴角上撇出冷笑來,什么有大才智的謀臣,不過是個投主君所好的馬屁精罷了!

看著眾人和齊桓公有些直愣的眼神,管仲微笑著繼續說:“其實道理很簡單,好色貪圖享受者,并非主君一人,試問諸位,誰心中沒有這等念頭?可見這是人的天性,順乎天性,并能節制在一定限度內,非但沒有什么不好,或許還有益于身心。既然如此,又何必視其為洪水猛獸,苛刻自己呢?”

眾人大悟似的“哦”了一聲,齊桓公也連連頷首,頗感興趣地問:“那,什么作為才對霸業有害呢?”

管仲早就想好,不慌不忙地說:“這個道理同樣簡單。霸業是大事,再大的事,歸根結底要人去做。所以,身邊沒有賢能的人,對霸業有害。而身邊有賢能的人卻不知道重用,對霸業更加有害。知道重用有賢能的人卻不全力信任,對霸業同樣有害。信任他卻要讓心術不正的小人從中參與甚至監督,對霸業完全有害。只要為人君者能克服這些問題,讓賢能為我所用,即便自身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又何愁霸業不成?”

“對呀,對呀!”每一個字似乎都敲打在齊桓公的心坎上,他忍不住高聲叫嚷著,帶頭連拍巴掌。眾大臣聽得也是十分入耳,盡管仍心存疑惑,畢竟說是一回事,真正見效則是另外一回事。但不管怎樣,人家確實說得頭頭是道,主君已經完全信任了人家,于是大家也都情愿不情愿地跟著連連拍手叫好。鮑叔牙終于徹底放下心來,他在心里沖管仲蹺起大拇指:夷吾,好樣的,我就知道你不會叫我失望!

齊桓公此刻已經完全沒了任何懷疑,他掃視一眼眾人,朗聲說:“管仲,既然你口口聲聲提到賢人,那寡人就先從你身上開始,任用并信任你,讓你來為寡人治理齊國,怎么樣,有沒有把握?”話一出口,齊桓公自己都覺得出乎意料。本來他是打算先當眾試一試管仲到底是個什么人物,然后再和鮑叔牙、高傒等人商議決定如何使用他的。可是現在自己太激動了,率直隨意的性格,讓自己完全沒有預料地脫口說出這等過于草率的話。如果管仲立刻答應了,那自己該給他個什么職位好呢?

然而沒等齊桓公多想,管仲卻斷然搖頭:“多謝主君信任,但管仲不能受命!”

包括鮑叔牙在內,眾人又是一愣。不能受命,你大老遠地從魯國讓人押解回來,又在這里滔滔不絕費大半天口舌,圖個什么?齊桓公立刻把剛才的猶豫拋在腦后,瞪大眼睛問:“為什么?”

管仲一字一頓地說:“不是臣下故弄玄虛,實在是因為自古地位低賤之人如何能管束得了地位高貴之輩?所以說臣并沒什么信心。”

“哦!”齊桓公立刻明白過來,管仲這是趁機要官呢,而且聽他的意思,還得是大官才成。委任高官并不是件小事,當然要仔細琢磨才行,尤其是像管仲這樣并不深知底細的人物。但率性而為的沖動讓齊桓公并沒考慮這么多,他幾乎是立刻接過話頭說:“這個不難。寡人現在就宣布,任命你為齊國上卿,位居文武群臣之首!”

這么利落?大家簡直有些反應不過來,最該議論的事情,卻沒有一個人吭聲。

管仲卻并沒顯露出更多的表情,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又是一字一頓地說:“臣固然地位高了,但還有一個情況。自古貧寒者難以驅使富足之人。臣空有高位,卻是家徒四壁,仍會被他人輕視,臣之謀略能否實現,尚存顧慮啊!”

這次連齊桓公身邊的豎刁都聽出來,他是在要錢呢!齊桓公如同在賭場上押寶一般,沒怎么想便粗聲大氣地說:“這個也好辦。寡人這就給你劃撥三處封邑,并把齊國今年買賣人交納的租稅全部賞賜于你。如此一來,你的家產堪比朝堂中最富足的大臣。這樣,驅使起部眾,當然可以理直氣壯了。”

哎呀,每個人都驚嘆地張大了嘴巴。高傒這些老臣,在朝堂上議了三十年事,唯獨這次,讓他們大開眼界。

然而管仲卻顯出從未有過的冷靜,他并沒有謝恩的表示,而是再次緩慢而堅定地說:“主君要臣下做的,并非守成而是開拓,其間必定是人情資財糾葛如麻,倘若臣下僅僅位高而財多,但主君并非絕對信任,仍不能充分調動整個齊國之力實現目標,臣下只能提前知難而退了。”

什么意思,太過分了吧!眾人立刻騷動起來,大家一邊感到大開眼界,一邊出于很多復雜的心理而氣憤不已。一個該死的囚徒,并沒做出丁點兒實事,就在朝堂上要這要那,簡直是趁火打劫,沒有了你,難道齊國臣民就不活了!鮑叔牙站在眾人前邊,雖然臉上并沒流露出多少異樣,但他的額頭開始冒出一層又一層細汗,他在心里沖管仲叫喊,千萬別聰明反被聰明誤啊,適可而止吧。主君再好說話,畢竟是有個限度的。

然而更出乎眾人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齊桓公只是微微愣怔片刻,隨即輕輕拍打一下幾案,聲音中沒有絲毫遲滯:“那好。諸位,寡人記得,先君曾說過,有奇謀的人,常常會有非常之言行。管仲方才三次所請,聽上去固然叫人不大舒服,仔細想來,卻是施展手腳必須具備的條件。也好,寡人就索性把明君做到底。想當初,周天子武王曾尊寡人先祖姜太公為尚父,從此天下士民百姓世代享有好處。那么,從即日起,寡人就尊管仲為仲父,齊國臣民不得直呼‘夷吾’二字,以避仲父之諱。”

“啊?”大家立刻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現實中絕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仲父是什么?是主君的干爹,一個管仲,就這么空口說了一番道理,高官富貴全都有了,這還不算,竟弄到國君干爹的名銜,而且還要避他管仲的諱,從古到今,只有避君王的諱,哪有給臣子避諱的?這,這,實在是驚世駭俗,太過分了!大家面面相覷,良久才爆發出一片驚呼和反對。

齊桓公微笑著擺擺手,叫大家先不要急于發表意見,他知道,一旦大家開口,眾說紛紜,局面將無法收拾。而齊桓公更清楚,和其他諸侯國一樣,齊國歷來奉行世卿世祿的制度,各級官員都由世襲貴族把持,他們好像一道道橫亙在宮城門外的高墻,把管仲這樣的賢能布衣阻擋在朝堂之外。如果自己不能極力為管仲撐腰,即使管仲有錢財有官位,他的各種設想也會在大家的合力鉗制下,寸步難行。于是齊桓公站起身,目光溫和而不容置疑地掃視眾人一眼,招手沖階下侍衛說:“立刻整治車馬,寡人要與群臣去宗廟!”

這個時候,不年不節的,去宗廟干什么?所有的人都覺得今天太奇怪了。一個張狂瘋癲的管仲,把主君也感染得神經兮兮。然而大家只是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并沒人站出來勸阻,主君要去太廟拜祭先人,誰也沒有理由不讓他去。

大批臣子尾隨著,浩浩蕩蕩,在宗廟大門外停下腳步。有司已經按照吩咐,把豬、牛、羊三樣祭品,擺放在貢桌上,這就是所謂的太牢,祭品中規格最高的一種。齊桓公跪拜在香案前,高聲禱告說:“先祖在上,臣自繼位以來,對強我齊國、富我齊民的重任不敢有須臾忘懷。然欲治國家必先任用賢才,臣賴先祖恩德,得告于先祖。”說著再磕一個頭,扭頭沖站在門外的管仲叫喊:“夷吾過來,拜謝過寡人先祖。”

管仲趕忙整理一下衣衫,跨進高高的門檻,跪拜在齊桓公身后,連續兩次以頭磕地,然后退出來。等候在外邊的大臣們很快換了個人似的,紛紛上前,簇擁在管仲周圍,臉上洋溢著欽佩和崇敬的笑容,拱手向他道賀。鮑叔牙站在人堆的外邊,仰天長舒一口氣。鮑叔牙知道,齊桓公用這樣一個近乎神圣的舉動,向每個人展示了他重用管仲的堅定決心,而大臣們也明白并接受了既成的事實,一場曠古未有的君臣合璧就這樣完美實現。仰望著藍天白云,鮑叔牙忽然中氣十足地大喊:“有此明君,有此賢臣,我齊國有望啦!”

成為仲父和上卿的管仲在齊桓公強大支持之下,很快便開始了大刀闊斧的革新之路。首先,他從重新制定行政區域入手,理順朝堂對百姓的控制權力,從各個地方政府再到每個村莊甚至每戶人家,都采取一條線的有效管理方式。齊國和其他諸侯國一樣,都是按照周朝初年所做的規定,以國都為中心,都城的郊野稱為鄉,郊外的廣大地區稱為遂。一般的諸侯國,大致有三個鄉和三個遂。管仲認為這樣太過簡單,也太過籠統,政令執行起來未免難以把握其效果和力度。于是,他在齊桓公的支持下,把齊國重新劃分為二十一個鄉,每個鄉下邊增設“軌”“里”“連”等機構,把三個遂擴展為五個屬,每個屬下邊設置有“邑”“卒”“鄉”和“縣”等機構,這樣,朝堂中的各種政令發出后,層層有人負責,各級有人把關,就能做到行動迅速,高效簡潔。這樣的做法,所有諸侯國中從來沒人嘗試過,可謂是曠古之舉。

和其他諸侯國一樣,齊國的軍隊當時也是由地方上大大小小的貴族組織和養活,遇到戰事,就由各地的貴族率領手下軍隊趕來追隨國君出征作戰。這種制度最大的弊端在于,國家軍隊其實就是各地貴族的私人家丁,他們高興的時候怎么都好說,一旦他們不高興了,不愿意派兵出征,連國君也沒什么好辦法懲治人家。管仲在完成地方政府改革以后,立刻著手,把各地的軍權收歸朝堂,每個地方政府都有軍隊維護秩序,但調動軍隊的權力歸國君。這樣,齊國率先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軍隊,作戰能力自然大為提高。

然而,政府機構增多,軍隊要靠國家養活,這就需要朝堂能有更多的財力來支撐。從哪兒增加收入呢?管仲和齊桓公同時看到了一個滾滾錢財的源頭——大海。齊國地處海濱,有著天然的漁業和海鹽資源,這是別的諸侯國可望而不可得的地理優勢。可是幾百年以來,齊國百姓甚至是朝堂上的君臣,很少感受到地理優勢給自己帶來的好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這些資源都掌握在當地的貴族手中,他們儼然成了海上霸主,役使百姓為他們捕魚曬鹽,然后囤積居奇,聯合起來哄抬物價,弄得齊國人吃鹽比別的國家還要多花錢。結果是這些貴族們肥得流油,百姓和國家卻沒撈到絲毫好處。還有齊國的銅、鐵等礦產,也都是這種情況。齊桓公早就想改變這一狀況,而管仲恰好與他不謀而合。一系列措施很快出臺,齊桓公接連發布命令,施行“官山海”的政策,就是齊國境域內的所有資源屬于國家,以后仍由當地百姓負責生產,但必須統一賣給國家,由國家統購統銷,收購價格由國家制定,不得私自買賣。此外,管仲還提議設置大型糧倉,儲備糧食,調劑豐年和歉收時的糧價波動。這樣一來,見效非常明顯,齊國在短時間內便財力大增,百姓也富裕了很多。供養軍隊和政府機構人員,更是不在話下。

同別的國家一樣,幾百年來,齊國對工商業并不是特別重視,那些士人包括百姓,對從事工商業的人,從骨子里總有一種鄙視的態度,認為這是下等人所做的事情,沒多大出息。而管仲卻不這樣認為,他對齊桓公說,世人總是這么奇怪,大家每日衣食住行,都離不開這些人,卻又瞧不起他們,這是毫無道理的,而齊國的強盛,在很大程度上,也正是要靠這些人來實現。管仲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想法后,齊桓公點頭稱是,當即頒布命令,讓各行各業的人員集中居住,郊野的五個屬,居住農人,負責糧食生產;劃分十五個鄉集中讓士人居住,他們的日子比較悠閑,但必須按時服兵役;另外六個鄉中,三個由手工業者集中居住,三個則居住著大小商人,這些人不必服兵役,只要專心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另外,各類百姓一旦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就不能隨意流動,也不得轉移戶籍,還要保證世代都從事同樣的事情,子子孫孫不得改行。這樣固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但畢竟各類事情都有穩定的人去做了,對齊國整體發展,是個十分有利的條件。

不但如此,管仲還勸說齊桓公再加大照顧工商業的力度,對別的國家來齊國經商人員,只要不違背法律,則減免甚至是免收關稅和市場其他稅收,對于交易金額比較大的,還給予免費食宿等優惠條件。這在其他諸侯國一味輕視和限制工商業的大背景下,齊國很快便成了商業活動的最佳場所。

一系列政策施行幾年之后,齊國上下面貌可謂是煥然一新,天下商賈如同江河歸海一般,紛紛聚集到這里,帶來廉價的別國特產,把齊國的魚、鹽等產品行銷到五岳山川的每個角落。齊國百姓無不從中受惠,家給人足,日子過得熱火朝天。齊國都城臨淄更是一舉成為當時最繁華的大都市,成為各國達官貴人渴望游逛的地方。

而就在國家財力迅速好轉的時候,齊桓公已經開始著手另一些在他看來也是同樣重要的事情。作為自小就生活在齊國的國君,他非常熟悉齊國的民風民情,齊國由于地處海濱,遠離中原,所受教化并不是很多,以至于民風太過開放,男女關系很是混亂,從朝堂大臣到民間百姓,通奸、偷情、休妻私奔等情形十分常見。這樣不但讓別的國家瞧不起,更造成許多斗毆和兇殺事件,對齊國人口生育也帶來不利的影響。為此,齊桓公專門制定了一條法令,規定男子若休妻超過三次,則無論何種理由,都要重重責罰,把他驅逐出齊國,永遠不得回來。同樣,如果女子不管理由是否正當,只要改嫁超過三次,則由地方官府送到國家糧倉無償舂米,以示責罰。這種法令真是聞所未聞,但施行起來,效果卻很好,尤其是那些游手好閑之徒收斂了許多,社會秩序很快穩定下來,人口也迅速增加了不少。

但效果的好壞都是從地方官員的奏報中間接知道的,齊桓公并不特別放心。有一次齊桓公讓管仲陪著,到郊外隨意看看,想了解一下齊國的變化之大是否真如那幫官員所說。他們一行人悠悠蕩蕩,對所看到的情形還算滿意。當看到官道上行人如織,大車小輛的貨物來往不絕,再看看各村莊百姓安居樂業,齊桓公簡直有些飄飄然了。他看看管仲,雖然彼此都沒說話,但得意之情卻心照不宣。不過,當齊桓公深入到村莊中,卻發現了另外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他看到,在村莊街道上,隔三差五就有幾個老頭破衣爛衫,蜷縮在墻根,面黃肌瘦的,十分可憐。齊桓公大動惻隱之心的同時,也十分疑惑,他忍不住走上前,沖幾個老頭拱手問:“老丈,看情形你們過得不是太好。聽說現在百姓們日子都富裕了,怎么,莫非是兒女們不孝敬你們?”

幾個老頭抬起糊滿眼屎的眼,有氣無力地看看這個穿著一般卻氣派不俗的人,其中一個嘆口氣說:“兒女不孝敬,也比沒有強哪!我們這些老兄弟,一輩子連個媳婦都沒混上,哪里有什么兒女?唉,白活一世啊!”

齊桓公愈發奇怪,湊近一點說:“那……為什么年輕時不娶妻成家呢?莫非忙于經商發財,給耽誤了?”

幾個老頭相互看看,覺得這個人問話太過奇怪,好像不是吃人間煙火長大的。“老弟這話我們就不懂了。誰不想娶妻成家,發財發得能耽誤娶媳婦,只怕世上還沒這種人,人家都是發財發得娶很多媳婦呢!我們這些老弟兄都是年輕時家境貧寒,世上又是男多女少,加上有人一輩子娶好幾個媳婦,結果,我們就一個也撈不上,到老了受凍挨餓沒人照顧,唉,可憐哪!再看看村里這些沒媳婦的年輕人,將來也會和我們一樣,唉,沒辦法啊!”

齊桓公總算聽明白了,他心中大為詫異。他以前從沒想過會有人娶不上媳婦,他只知道百姓們不能和自己一樣同時擁有那么多佳麗,卻不曾想到有人連一個也弄不到。齊桓公沒有說話,歉疚似地拱一拱手走開了。

回到宮中,齊桓公立刻下令,宮中女子,凡是未曾被自己寵幸過的,一律送回原籍,任由嫁娶。另外,齊桓公還讓人發布一道命令,但凡齊國男子,二十歲之前必須娶妻,女子十五歲之前必須出嫁,否則就治其父母的罪!齊桓公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施加壓力,讓那些家有閨女的人沒太多時間挑揀,以便使家境貧寒些的男子也照樣能娶上媳婦。而事實上,整個齊國的婚嫁風俗也正是有了這樣的改變。

除了移風易俗之外,齊桓公還做了另一個讓各國諸侯瞠目的事情,那就是放權,大限度地放權!權力最先放給的,當然是仲父管仲。齊桓公曾不止一次對大臣們說:“仲父命寡人東,寡人東;令寡人西,寡人西。仲父之命于寡人,寡人怎么敢有不聽從的?”這話聽上去不但別的諸侯感覺不可思議,就是齊國大臣,也覺得國君是不是太沒主見了,這樣下去,豈不是明目張膽地要培育出一個難以駕馭的權臣?可是不管別人怎么議論和勸諫,齊桓公卻始終不為所動。不單是給管仲放權,齊桓公還大張旗鼓地四處招賢納士。最初他采用“庭燎待士”的辦法,在宗廟中修筑高臺,在高臺上點燃巨大的火炬,他自己則每夜靜坐在火炬旁邊,等待賢能之士來投奔。然而一直庭燎了將近一年,卻并沒有什么賢能人士前來主動投靠,這讓齊桓公很是郁悶,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已經做得夠多了,他幾乎產生要放棄的想法。就在這時,有個居住在齊國東部偏遠地方的普通百姓遠道而來,見面就對齊桓公說:“主君,小人并非賢人,只不過略通一些算術,希望能為主君效力。”

盡管向來自認為耐性很高,齊桓公還是忍不住陰沉了臉,強壓住怒火說:“先生大老遠地來開什么玩笑!寡人朝堂中再缺乏人才,記賬的人還是綽綽有余!寡人念在你并無惡意的份上,不治你的罪,去府庫領點盤纏回去吧!”

不料,那個人卻不依不饒,反而更加有底氣地提高聲音說:“小人知道主君會誤以為小人在無理取鬧。其實不然,小人之所以不遠千里而來,是聽說主君求賢若渴,而等待一年卻未能如愿。小人想,為什么主君未能如愿呢?是天下賢能之人不了解主君是否真的誠心求賢,他們唯恐貨到地頭死,來到齊國后不能像主君許諾的那樣施展才華。小人沒有什么才能,就來為天下賢人以身試驗。若是主君能重用小人,那么,其他真正有才能的人自然就會徹底放心,到那時,齊國還怕缺乏人才嗎?”

咦,這個道理怎么沒想到呢?齊桓公眼睛一亮,立刻喜笑顏開。他立刻傳下命令,加封這個人為糧倉記賬總管,并劃撥幾戶人家的稅收作為他的額外收益。消息傳出,真如這個人所說的,各國那些在某方面有能力的人,紛紛涌向臨淄,求見齊桓公。一時間,各種事務都有了相應的人員去管理,上下機構井然有序,辦事效率大為提高。另外,齊桓公還時常出去尋訪賢人,遇到有見解的人物,總要邀其到朝堂擔任官職。除去這些辦法,齊桓公另定有“三選之法”,先由各鄉鄉長上報本鄉才俊人選,派這些人去朝廷各級部門做些實際事情,然后由該部門的官員對每個人的能力表現記錄成冊,上報給國君,再由國君根據這些記錄當面詢問,感覺確實有才能的,就可以擔任官職。“三選之法”的好處在于,為齊國穩定而源源不斷地提供了辦事人才。

不但求于朝堂之外,朝堂原有的大臣,齊桓公也根據各自的特長,很快做出安排。他任命上卿管仲為太宰,全面負責國家事務;任命鮑叔牙為司空,來輔佐幫助管仲;任命大夫隰朋為大行,負責外交禮賓等事務;任命大夫寧戚為司田,處理經濟方面的事情;任命王子城父為大司馬,掌管軍事。其他眾多大臣,也都各有分工。由于齊桓公對每個人都有比較客觀的認識,大家可以說各得其所,做起事情來不但輕車熟路,而且心情愉快,非常融洽。鮑叔牙很快建立起一套官員考核制度,規定鄉、縣等機構的官員要每年來一次都城述職,根據實際情況來決定提拔、留用或者罷官問罪。這樣,無形中給他們施加了壓力,處理地方事務時大都公正清廉。寧戚擔任司田之后,改變了齊國所慣用的井田制,施行均田制,把各種土地劃分給百姓,統一收取地租,這樣,農人就是完全在為自己勞作,多勞多得,大家耕作的積極性得到前所未有的發揮。王子城父掌管軍事之后,親自負責操練軍隊,特別注重作戰技能的訓練,幾年之后,齊國軍隊被別國稱之為“技擊”,意思是各軍憑借技能來作戰,并非完全靠蠻力,作戰力量居于中原各國之首。

幾年的努力沒有白費,當齊國一片欣欣向榮,眾大臣向齊桓公齊聲道賀的時候,齊桓公微笑著對大家說:“當初諸位反對寡人任用仲父之時,寡人就預料到了今日。寡人其實并無什么過人韜略,只不過有兩點可以稱道之處。其一是忍耐,隱忍不發,以觀其變;其二是觀人,寡人自信看人的能力不差,并且,不但看,而且用,大膽地用。除此之外,寡人其實無所作為呀!”

眾人一片嘖嘖,每個人都在心里說,作為國君,有了這兩樣好處,還需要有別的本事嗎?

感覺內政外交均已達到火候的齊桓公,終于按捺不住勃發的雄心,他認為,稱霸中原乃至天下的時機,已經成熟。誰是第一個對手呢?齊桓公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旁邊的魯國。魯國不僅是大國,更是與周天子關系非常密切的一個國家,魯國的先祖周公旦,既是周王家族成員,又輔佐天子有大功,正因如此,魯國在各諸侯國中的地位就比較特殊,有著非同一般的威望。如果能把魯國征服,以后的稱霸道路就會順暢許多。況且,當年魯國力圖把公子糾送回來奪取自己的國君位子,這也是一個絕好的報復機會。

于是,齊桓公厲兵秣馬,雄心勃勃,對魯國發動大規模的進攻。關于這次征戰,其實許多人并不贊成,包括管仲和鮑叔牙。他們認為,目前齊國的發展只是剛剛起步,實力或許要比魯國強些,但仍呈勢均力敵之勢。目前進攻魯國,即使能取勝,也要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說不定還會遏制住齊國良好的發展勢頭,得不償失。然而頭腦已經發熱的齊桓公并不以為然。他覺得齊國其實已經遠遠超越了其他國家,其他國家有大海嗎?有這么多魚鹽銅鐵嗎?沒有,他們不過是依靠耕種幾畝薄地,靠天吃飯。對付這樣的國家,實力上應該沒什么問題了,不必再繼續忍耐等待下去了。更何況,齊桓公更急于檢驗一下這幾年辛苦努力的收獲。

在這種心態的支配下,齊桓公迅速集結軍隊,由鮑叔牙擔任主將,兩軍相遇在魯國境內一個叫做長勺的地方。魯莊公知道齊國這幾年發生的巨大變化,他早就深感憂慮和威脅。所以,對這次作戰格外重視,不但親自出征,還破格讓一個并沒什么官職的士人曹劌來指導作戰。曹劌在民間享有賢能的名聲,經常發表一些高談闊論,很多官員都聽說過此人,魯莊公決心起用這個人來試一試,希望奇人真的能產生奇效。

或許是齊桓公尚且需要繼續磨礪,上天有意讓他頭腦清醒一些,魯莊公這次大膽任用新人,果然給了齊國當頭一棒。兩軍在長勺對陣,齊軍士氣高昂,最先敲響戰鼓,發起沖鋒。而和魯莊公站在一輛戰車上的曹劌,卻絲毫不為所動,他喝令魯軍堅守陣地,不要慌亂。齊軍沖鋒到半路,見對方絲毫沒有要拼殺的意思,只是盾牌林立,拉弓上箭,如同壁壘一般,頓時有些躊躇。鮑叔牙見狀,知道沖過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反倒是有勁沒處使,白白折損兵力,只好叫喊著命令撤回來。

稍加整頓,齊軍再次擂響戰鼓,齊軍吶喊著再次沖向陣地對面的魯軍。曹劌站在戰車上,手搭涼棚仔細觀察片刻,揮手喝令魯軍,繼續嚴陣以待,不得隨便亂動!齊軍叫喊著沖到跟前,又如同蒼蠅碰到墻壁上一般,在鮑叔牙命令下,怏怏地退了回去。退回到隊列中的齊軍一個個不耐煩地直嘟囔:這打的是什么仗,魯國他奶奶的,搞什么鬼把戲!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殺一場,要是害怕,就乖乖地過來投降,這他奶奶的,跟木頭人似的,打沒法打,有勁使不出來,算怎么回事嘛!

鮑叔牙也有些著急,這種陣勢,他也沒遇到過。但是既然已經列隊開始交鋒了,總要有個結果才成。如果此時撤退,魯軍很可能趁機掩殺,到時候吃虧的可就是自己了。對,他們肯定就是這樣打算的。哼,一定要趁熱打鐵,把魯軍的陣列給沖散!鮑叔牙連忙喝令,重新整頓隊列,擊鼓沖鋒!

然而剛才連續兩次無功而返,齊軍已經泄氣大半,大家懶洋洋地拎起戈矛,連鼓聲也擊打得有氣無力。在鮑叔牙的接連催促下,齊軍總算慢騰騰地邁開腳步,向對方逼近。這邊的曹劌翹首張望,早把對面的情形看在眼里,他忽然拔起戰車上的大旗,拼命揮舞著大喊:“齊國無緣無故侵犯我邊境,欺人太甚!使勁擂鼓,沖啊!”

面對齊軍三次沖鋒,都不允許有所反應,魯軍早就憋不住了,如同籠中的野獸,已經開始騷動不安。聞聽命令,號令兵咬牙切齒地狠命敲擊戰鼓,咚咚的聲音震天作響,震蕩得大家血脈賁張,紛紛情不自禁地吶喊著:“沖啊,殺死齊人!”猛虎下山一般漫過田野直撲過來。

疲疲沓沓、牢騷滿腹的齊軍正半是跑半是走地來到戰陣中央,做夢也沒想到魯軍竟然在這個時候發威,大家一愣神的瞬間,已經被洶涌而來的魯軍所吞沒。不等齊軍完全回過神來,刀劍戈矛的鋒刃已經深深刺進他們的胸膛。這場戰斗并不算激烈,齊軍根本沒機會展開有效的反擊。但戰場的情形卻相當慘烈,齊軍橫尸遍野,到處都是滾落的腦袋和凌亂散落的胳膊、大腿,鮮血把田野染成了深紅色。

狼狽逃竄的鮑叔牙率領殘兵敗將,直到深入齊國境內數十里,才擺脫魯軍的追擊,有了歇息的機會。這次戰敗,讓齊桓公最初感覺有些不可思議。齊國不是空前強大了嗎,齊國的軍隊不是訓練有素、作戰技能最為高超了嗎?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戰敗呢?但齊桓公還不能懷疑主將的作戰能力,當初自己剛即位的時候,就是鮑叔牙率領軍隊,打敗了魯莊公,可見鮑叔牙領兵是沒任何問題的。那么,問題出在哪兒呢?

戰敗帶給齊國的陰影許久沒有散去。等到慢慢冷靜下來,齊桓公才有心思想起戰前管仲和鮑叔牙等人的分析。是啊,看來自己確實是高估了齊國的發展水平和速度。出類拔萃?目前只能算是略微出類,還未達到十分拔萃啊!

原來要實現夢想的道路這么長,比自己預料的要長出許多,接連幾天,齊桓公心中都是悶悶不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管仲的一個絕妙計劃,讓齊桓公看到了另一個出路,原來,實現夢想的道路不止一條,有的走起來確實漫長,而你還有挑選捷徑的機會。

那天,齊桓公記得,天氣十分晴好,和煦的陽光透過開著的窗扇,溫水般浸泡著自己,暖洋洋地忍不住連打兩個寒戰。后妃們都到后院賞花游玩去了,是自己特意打發她們去的,一天到晚被鶯聲燕語纏繞著,自己需要清凈片刻。豎刁腳步輕輕地走進來。幾年過去,這個乖巧的男孩已經變成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雖然他的乖巧和伶俐沒太大變化,或許比以前還要討人喜歡,但畢竟,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的乖巧也已經不知不覺地變作了體貼。按照慣例,宮中的小童年齡大了就要出宮,給點錢財打發回家。但這個豎刁卻很特別,就在準備打發他回家的頭一天,他竟然自己把自己給閹割了,哭著說舍不得離開這里,更舍不得離開主君,只要能在主君跟前,他什么都愿意舍棄,包括自己的身體和性命。齊桓公大為感動,當即安排讓他養好身體后繼續留在身邊,并且,兩人之間的感情,因為這一番表白,也更近了一層。豎刁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站在齊桓公身邊,耳語似地說:“主君,恭喜主君。”

齊桓公一愣,甕聲甕氣地問:“恭喜什么,喜從何來?”

“主君,小人方才為主君探聽到二喜。”豎刁弓腰貼在齊桓公耳畔,輕聲慢語地說,“小人知道主君喜歡美味,可惜宮內廚師手藝不夠高明,每每令主君失望。小人多方打探,結識了一個叫易牙的人,此人廚藝天下難尋,他做的飯菜的滋味,品嘗起來飄飄欲仙,卻說不出到底好在哪里。聽說,許多人為了能品嘗易牙親手調制的湯菜,不惜傾家蕩產。若是主君能將他召進宮里效力,一定會讓主君大飽人間美味。”

“噢,有這么神奇?”齊桓公頗感興趣地斜眼看看豎刁,“情況是否屬實,還是鄉野百姓以訛傳訛?你嘗過他做的飯菜?”

“沒有,沒有,”豎刁慌忙擺動著雙手,“主君未嘗,小人哪敢搶先。小人只是聽說而已。不過,小人想,讓他試試也無傷大雅,若確實名副其實,就留下他,若徒有虛名,趕走也就是了。”

齊桓公點點頭:“那好,你就安排他進宮為寡人施展一下他的本領。”忽然想起來又問:“你不是說二喜嗎,還有什么喜事?”

“管大人剛才進到前殿,說有事情想稟奏主君,吩咐小人過來告訴主君。小人看他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歡喜,想必是有好消息。”豎刁語氣中也透出歡喜。

“混賬!”齊桓公騰地跳起來,“仲父已經在前殿等著了,還繞這么多彎子才告訴寡人,若耽擱了軍國大事,寡人饒不了你!”說著大踏步走出門去。留下豎刁滿臉通紅地沖著他的背影直撇嘴。

不過,齊桓公的氣惱很快就消散了。管仲的確帶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或許怕觸動齊桓公最敏感的神經,長勺戰敗之后,管仲還沒有正面提及這方面的事情。而這次,管仲把長勺失敗直截了當地提出來,并且告訴齊桓公,他已經有了更好的辦法,絕對會兵不血刃地扭轉局面,讓稱霸的愿望盡早實現。面對齊桓公的懷疑,管仲扳著指頭說:“主君,我齊國有海濱之利,有銅鐵優勢,卻沒能很好地發揮出其威力,正如走進寶山,空手而回,可惜啊!臣想,如今天下兵器都用青銅鑄就,各國農具均由生鐵打造,而銅和鐵大部分來自我齊國,而銅鐵作坊都由國家把握,如果我們把銅鐵價格提升一些,齊國的財力豈不數倍增加?再如,我齊國盛產海鹽,鹽這東西非比他物,看起來用量不大,但家家都用,每日不可或缺,加起來數目極為可觀。臣算過,如今齊國人口大約五十萬戶,二百多萬人口,那么照此類推,各諸侯國人口加起來,不下兩千萬,就算有一半人使用我齊國的海鹽,鹽價只要略微提升一點,各國百姓還在絲毫沒有覺察之際,我齊國的財力就又增長一倍!”

齊桓公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著管仲許久沒有眨動。是啊,整日這樣算計,那樣算計,原來就坐在寶山當中,真是把寶玉當石頭給浪費了!

見齊桓公瞠目結舌的神情,管仲又說出一個更讓齊桓公心動的話題:“主君,有道是衣是人之威,錢是人之膽。只要我齊國財力極大豐厚,百姓深受實惠,到時候只怕不需要動用兵器,各國就會自動拜倒在主君腳下,有個別不識時務的,既可以使用武力征討,更可以用財物施壓,根據情況采取具體對策,我們就始終站在主動位置,勝券自然也就穩操在我們手中。”

齊桓公連連點頭:“仲父所說的句句敲打在寡人心頭,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正是這個意思呀!寡人一時高估自己而盲目用兵,致使千百將士枉死沙場,想起來就懊悔不已。唉,悔不早聽到仲父今日之良言吶!”

管仲臉色微微一紅,低聲說:“主君不必過于自責,臣雖然早有這方面的打算,但具體思路其實也是近幾日才明晰起來。另外,臣以為,要在魯國身上挽回頹局,眼下就有個絕好的機會,可以小試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好辦法。”

齊桓公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不動聲色地聽管仲說下去。

“主君知道,目前天下各國均靠種田為生,所謂強國,無外乎良田肥美,百姓可以收獲更多糧食而已,魯國便是典型例子。不過,魯國養蠶絲織也很興盛,許多百姓依賴織綈過活。我們何不倡導整個齊國臣民百姓大力購買魯國的綈料衣服,讓魯國認為這是個極佳的賺錢機會?”

齊桓公一愣,然而片刻間就回過神來,他帶著幾分驚喜和將信將疑的口氣反問:“你是說……”

管仲含笑重重地點一點頭。

從那次談話之后,齊國很快出現一個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現象。齊桓公除了喜歡美色、美食之外,又忽然增添了一樣新的喜好,那就是喜歡穿著綈料衣服,并且只穿魯國織造的綈料。而管仲竟然也毫無根據地模仿起來,他們君臣不僅相互推波助瀾,而且讓手下辦差人員包括家丁仆役都穿魯國所產的綈料衣物。更奇怪的是,向來以性格剛正、敢于直諫而出名的鮑叔牙,這次也附和著國君,全家上下穿戴起魯國的綈料衣物來。齊國臣民向來喜歡跟風,大家以追隨朝堂大員們的穿戴為風尚,這次他們最崇敬的國君和管仲、鮑叔牙等人統一穿著,不用說,這樣穿衣打扮肯定是最好的。于是大家迅速掀起一股潮流,無論男女老幼,人人以穿魯國織造的綈料衣服為榮。這樣一來,齊國對魯國的絲織品需求量無比巨大,由于貨物緊缺,價格自然也是節節攀升。巨額的利潤如同一條無形的鞭子,驅使著魯國百姓紛紛開始從事養蠶繅絲紡織。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絕大多數農人放棄了地里的莊稼,要么把良田改造成桑樹林,要么舉家遷移到城里,開辦繅絲紡織作坊。如洪水一般流進魯國的金錢,讓魯莊公和他的大臣簡直是大喜過望,他們不知道齊國到底著了什么魔,會對綈料衣服如此感興趣,但知道不知道無關緊要,只要有錢賺,大家當然顧不上考慮那么多。

這種畸形狀態,連齊國許多大臣和有識百姓也看不下去了。他們通過各種方式提醒齊桓公和管仲,希望朝廷能及時剎住這股子風氣,以免齊國太多的錢財流入魯國。魯國富裕了,齊國就會相對貧窮,兩國的國力就會發生扭轉。但是這么簡單明了的道理,卻沒能引起齊桓公的注意,連大家認為精明如神靈的管仲,也絲毫沒有警覺的意思。于是大家連連搖頭嘆息,太不正常了,齊國怕是要完蛋了!

魯國把齊國作為絲織品傾銷地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年多。在這一年多里,齊國滿眼都是綈料絲織品,而魯國更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原先一望無際的莊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垠的桑樹林,村莊里家家養蠶,城市中到處都是織造作坊,官道上運送貨物的馬車絡繹不絕,大車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每個人都在拼命忙碌,大家都知道,若是抓不住這個發財的大好機會,不但自己會后悔終生,只怕兒女們的唾沫也得把自己給淹死。沒了莊稼,不產糧食,這個并不要緊,反正手里有的是錢,可以從齊國買糧食,非常劃算。

就在一年以后的麥收季節前夕,管仲匆忙到宮里求見齊桓公,兩人悄悄低語了很長時間,然后,一個驚人的命令從齊桓公嘴里發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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