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高容容是不主張立趙佶為皇帝的!其實,趙頊的幾個叔伯兄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如今大宋正是內外交困的時候,需要的是一位年富力強的成年國君!而非現在的黃口小兒!可是對此,她卻無法左右這些朝中大臣的思想!他們堅持認為,趙佶是趙熙的親弟弟,和他的血緣自是最深,又是神宗的兒子,是以端王趙佶是最合適不過的了!這番思想,在蘇軾等諸位大臣的心中是根深蒂固,就連司馬光也認為,該是如此,是以高容容見了,倒是不能持反對意見了!
起初她還是說道:“端王年幼,恐不能委以大任!還是請諸位另備人選罷!”可是向真兒聽了,卻是起了私心,因為趙熙和趙佶在名義上,都是她的兒子,她是他們的嫡母!如今,趙熙不在了,趙佶能坐上皇位的話,她可還是一如既往的皇太后!是以向真兒便說道:“母后,不如就選佶兒罷!他雖然年幼,可是小鳥總有長成老鷹的一天!況且,端王也是天資極其聰穎之人,又得了數位當代名家授課!自是最理想的人選了!”高容容聽了,嘆了口氣,她當然是知道向真兒的小心思的,她是不希望看到大權旁落!哎!這女人啊!一旦沾上了權力,有了欲望,便就心心念念地只想著,保著自己的地位了!
高容容幽幽而道:“真兒!這不是誰做皇帝的事情!而是,你在任上,得保證我大宋的繼續繁榮!你放心,不管是立誰為皇帝,我保你的位子,始終不變,你看如何?”她這樣一說,向真兒倒是不做聲了。高容容便道:“好吧!就依了你們的意見罷!立端王為帝!”
高容容說完,便就出了皇宮,如今的皇宮,早就已經三易其主,她想多操點心思,也是不能夠的了,向真兒這個太后自會將一切打理的很好。如今,她倒是樂得將更多的時間花在整理歐陽修的《花間集》上。時間過得可是真快,不知不覺,一晃三月時間已經過去,已經到了盛夏時分了。高容容整理的《花間集》已然快要完工了。司馬光得了空子,趕來讀閱了幾遍,邊看,司馬光邊對著高容容說道:“容容,老師的集子,你可是嘔心瀝血地在操持啊!想必老師若是地下有知,心中也是高興的!”司馬光倒是非常感嘆。高容容聽了,便問道:“那么,君實,你那部《資治通鑒》可要完工了沒?你的那些弟子們,如今可還在洛陽呢?”司馬光聽了,不禁笑道:“我想,沒有我的監督,這些孩子們,速度是定然不會有多快的!不過,常言道‘慢工出細活’,那么,就寧可這樣慢著罷!”高容容聽了,悠悠而道:“君實,你這本書若是寫成,可是要比老師的《花間集》轟動多了!后世之人,將奉你的史書為經典著作!確實是一點馬虎不得啊!”
待司馬光走了之后,高容容卻猛地想起剛回了汴京的王安石來。她前幾日聽說,如今的王安石,竟然是生病了,而且病得還很重,每日里只是躺在榻上,絲毫是不能起床。高容容心想,怎么方才司馬光在的時候,沒有告知他王安石的病情呢?既然他們之間已經冰雪初消,已經和好如初,那么作為老友的司馬光,就該去看看他才是!不過她知道司馬光現在還是在任的宰相大人,事兒也是極多,是以這一時半會的,也不大可能知道王安石的病情!想到此,高容容便覺得自己坐不住了,還是帶上一些禮品,去王安石的家中,看看一番罷!
她帶上一些鹿茸人參和燕窩,就只一個人,雇了輛車,慢慢來到了王安石的家中。到了院子門前,輕輕叩了叩門。開門的正是在院子中親自熬藥的吳氏,吳氏聽到有人叩門,忙忙開了來,一見,卻是自己見過的高容容,她當即笑了一笑,拉住在院子中玩耍的大約九歲大的王旁,想帶著王旁過來行禮,吳氏知道她是太皇太后,剛要開口,只見高容容立刻說道:“嫂子,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過我已然不在宮中好些年!是以你不必叫我別的什么!若是要叫,你便叫孩子叫我一聲姑姑吧!您只要將我,還是當著介甫的老朋友就行了!”說著,她便親情握住了吳氏的手,王旁倒是很乖,開口就對著高容容叫了一聲:“姑姑!”高容容聽了,心中反是一酸,她摸著王旁的頭,說道:“嗯,真乖!”她看著一臉憔悴的吳氏,口中又道:“嫂子!我知道你跟了介甫,可是半生沒有享到什么福!他的仕途坎坷,你便也一路追隨他,可是無怨無悔啊!介甫這一生,最大的福氣,可是因為身邊有你啊!”高容容是重重說道。
吳氏聽了這話,心中似乎極為感動,她看著高容容,良久良久,方嘆了口氣,說道:“可是,你知道,我始終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我也只能是操持操持他的生活!不過,我知道,他待我也是極好的!可是……我看這一生,我始終不能夠進入他心里了!”吳氏淡淡說著。高容容聽了,便將她的手,好生撫摸了幾下,安慰說道:“嫂子,只怕此時的介甫心中,已然有了你,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罷了!”吳氏聽了,眼睛卻還是晶亮了一下,口中說道:“會么?會有那么一天么?”說著,卻又放下手中的扇子,放在那小爐之上,口中對著王旁道:“旁兒,你先看一會子藥,我帶了你姑姑,去見你父親去!”王旁聽了,張口就應了一聲。
待吳氏和高容容去了里間,吳氏輕聲說道:“介甫,你知道今兒個是誰來看你了?你猜上一猜?”高容容隨吳氏進了去,發現病重的王安石并不是躺在臥房里,而是躺在書房里的小榻上,他面容清瘦,可是眼睛清濯,此時的他,正在榻上仰望著屋頂,心中只是想著,自己混沌半生,可算是功敗垂成,只落得塵滿面、鬢如霜啊!是以他心中是不甘、不甘啊!可是不甘又能如何?他縱然再有能力,再有才華,可是干不過一個朝代。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聽見吳氏口中說到,有人來看他!其實這幾日,因了他忽然病重,前來看他的人也不少!但是今日,他總覺得來人一定特別!吳氏到了他跟前,笑著說道:“介甫,你瞧瞧,是誰來看你了?”話音剛落,高容容就已然進了來了。
王安石抬起沉重的眼皮,輕輕一瞥,見是高容容,目光立刻變得溫柔起來。吳氏見狀,給高容容沏了一壺茶,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她知道,這樣的場合,她是個多余的人。待吳氏出去后,高容容便坐在王安石榻的對面,口中關切說道:“介甫,你究竟是怎樣了?病得可重?”王安石聽了,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高容容見了,連忙制止道:“介甫,不要這樣,你躺著就好了!”王安石聽了,無奈說道:“哎……此刻的我,多想著病好了,即可就能站起來呀!我……可還有好多未完的事兒等著我做哪!”說著,言語之中,是不甚傷感。
高容容見了,心中也是一酸,她勉強打起精神,說道:“介甫,你究竟是什么病?”王安石說道:“哎……郎中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我知道,我這是心病!”高容容聽了,當然知道王安石指的是什么。自神宗駕崩之后,王安石在各地的變法,早就廢除殆盡了。是以,高容容只得勸道:“介甫,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將身體將養好了,還是有機會的!”可是王安石聽了,卻是又不勝感傷起來,他苦笑道:“容容,你就不要在安慰我啦!目前這個格局,我是難再有起望了!”
說著,卻是不住地咳嗽起來,高容容見了,想著王安石大約是肺部有毛病。她的眉頭不禁深深地蹙了起來。她上前,將王安石的背部,是輕輕拍了幾下,口中問道:“介甫,你難受的厲害么?”眼中也是止不住地關切。王安石見了她如此,心中一時情不自禁,他一把就握住高容容的手,喘著氣兒說道:“容容,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說完這話,王安石是注視著她。高容容輕輕說道:“你說罷,介甫,什么事兒?”王安石終于問道:“容容,這些話,藏在我心中已然有快二十年了!究竟……你心中……有沒有過我?哪怕只是一瞬?若有,我即便現在就是死了,也是甘愿的!”王安石吃力地說完了這些話,忽覺心中卸下了一塊壓抑的大石。高容容聽了他的話,沉思片刻后,忽地朝他笑了一下。她的手任由王安石緊緊握住,她默默看著他,緩緩說道:“介甫,怎么說呢?不過……我認為我的心里,是有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