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清宮內,高容容是默默地思索了幾個下午。她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這個當初進行的如火如荼的變法,如今在她看來開,確實是騎虎難下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王安石進行一番談話。此時的王安石,也是被底下百姓的反對,弄的是顧此失彼。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是這樣的被百姓抗拒,一時他心中簡直是萬念俱灰。他身邊還是有正直之人的,告訴他要注意手下的官吏,是否清廉,因此,王安石便狠抓了幾個從中得利的官員,以儆效尤。可惜這大的時局,已是不能改變。
這一日,王安石進了這玉清宮,高容容是一直坐在案上,默默地端詳著他。王安石便說道:“太后,此番召臣進來,竟是為何意?”高容容只是嘆息著說了一聲:“介甫,你先坐著罷!咱們好好聊一聊!”王安石便苦笑道:“容容,你難道不知我一向都很忙么?這丁點時間都是沒有的!不過……為了你的緣故,我愿意!”高容容聽了這話,心中便沉了一沉,她將茶碗合上,笑道:“介甫,你這變法進行了數年,心中可覺得累么?”王安石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怔,不知她是何意,半響方沉吟說道:“容容,你是知道我的理想和抱負的,為了我大宋能有一個光明的前程,我是愿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王安石依然執著說道。
高容容便笑道:“可惜啊!介甫,如今我也是暗中調查了一番!發現,這百姓的日子,竟還過得不如變法之前呢?大部分是持否定態度的!倒是這樣一來,肥了那些從中貪污的官吏!這……似乎該好好深思一番!你說的,介甫?”王安石聽了高容容的話,心中一下子黯然起來,他苦苦說道:“容容,怎么,如今的你,已然是不贊同變法的了?哦,是否是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吏,攪得你心中不快活!無妨,我已經都將他們一一嚴辦了!”王安石是誠摯解釋。
高容容聽了,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她說道:“可是你知道嗎,介甫,若是沒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監管秩序,你殺了這樣一批官員,又怎知日后不會再出現這樣的官員呢?畢竟,人的私欲是無窮無盡的!當然,你的想法始終是好的,可惜……落實到具體的措施中,就顯出它的弊端來了!”王安石聽了,驚訝說道:“容容,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要學……曹后一樣,將變法都一一廢除么?”高容容聽了,哀哀地看著王安石,重重說道:“介甫,和你我也沒有什么可以瞞著的!實話就對你說了罷!現在我的心中,確實是有這么個意思呢!不過,你的變法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那些豪情地主可是不敢再肆意橫行了!我決意將你那些好的舉措都保留下來,那些不好的,我就都將之廢棄了罷!”
她說完了這話,又下決心似地問王安石:“介甫,你的意下如何?”王安石聽了,胸中如一塊巨石壓著,那樣沉得難受,他緊緊蹙著眉頭,一字一句說道:“太后,如果是這樣,那么我王安石寧愿將這所謂的宰相給辭了!這些變法的舉措,可都是我數十年的心血??!怎么說廢去就廢去!這些措施,自然都是好的!我知道我用人不當,我以后自會注意!只請太后不要將之廢棄了!如果那樣……”王安石簡直是哀痛的說不下去了。
高容容心中也是難過至極,她只得哀哀問道:“介甫,如果是哪樣?”王安石便大聲說道:“容容,如果是這樣,我寧愿躲到金陵山中,做一輩子的隱士去!從此不問世事!”高容容聽了,便輕輕點了點頭,口中說道:“介甫,這些話兒,好像我小時候,你在那太子宮中,就曾對我說起過!可是,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不是說過,我會將你做得好的地方,給保留嗎?介甫,我知道你有你的理想,可是我高容容還知道,我對這大宋的黎民黔首,也有著讓他們豐衣足食的責任!如果我發現我沒有做到這點,那么我就要廢棄你的部分措施,希望……你能理解!”
王安石聽了,卻是搖頭說道:“我不理解,我不理解!想當初你也是點頭同意的!推行這變法,本就是曲折之事,怎可短期內就見效?或許,這日后的世人都會贊成也未可知!”高容容聽了,便接口說道:“不錯,興許日后的人,會贊同你的看法!甚至會大大的推崇你的變法!可是,我只能說,目前在這樣的形勢下,變法的時機還遠未成熟??!”高容容是語重心長。可是王安石還是固執己見,是以這次會面,高容容和王安石是不歡而散。
這一日,蘇軾蘇子瞻卻來覲見高容容了。高容容見了他,不似像以往那般高興,蘇軾是個聰明人兒,當下便說道:“容容姐姐,你心中是否在為介甫的變法之事而煩惱?其實啊,介甫也不是壞人,也沒有什么私心!可惜這個變法中,卻是有好些需要廢除的!”蘇軾也是重重說道。高容容聽了,便苦笑道:“子瞻,看來你是知道的了!哎,不瞞你說罷!前幾日我是當面告誡過介甫一番的!無奈他是丁點都聽不進去我的話!如今的我,可是覺得,這變法還是不如不變的好!當日曹后的那些治國方略,原就是最好的!哎……我的意思就是,將變法中的精華保留,取其精華,棄其糟粕!介甫對此也是不贊同!”高容容是悠悠說道。
這話可是說到蘇軾的心坎兒上了,他站了起來,對著高容容直言道:“容容姐姐,我……我蘇子瞻其實也是這樣想的!哎,不過看到姐姐如今的立場已經發生了改變,子瞻我的心中,還是說不出的高興!這保守治國的方略,才是萬無一失的!”蘇軾是激動說道??墒歉呷萑萋犃?,只是悲哀地看著他,心中卻默默地為王安石難過。蘇軾想想又道:“那么,既然如此,就請太后發布一道懿旨,將這進行了數年的變法中的糟粕是一一廢去,如何?”高容容聽了,卻是為難地搖了搖頭,她嘆了口氣,說道:“此事,我只是先和介甫商議!我是擔心他面子上過不去!可是還沒有和皇上商量呢?如今的皇上,血氣方剛的,我擔心他受不了!”蘇軾聽了,也是面露難受,他道:“可是……姐姐,眼看著變法一日糟似一日,這……總要出來解決的??!當日我沿途一路北上,看了我大宋百姓的悲慘生活,想想都是不禁要落淚!介甫他……他的那些手下,簡直就是在胡來!這些舉措早停止一日,我大宋百姓的痛苦,就能減少一日!”
蘇軾和高容容的一番談話,不知為何,竟傳到了小神宗的耳朵里去了。加上一些慳吝小人的蠱惑,是以神宗對蘇軾又是大大生氣了一番。王安石見了,因問何事,趙頊惱怒說道:“哎,朕早就說過,這個蘇子瞻,真是越來越活得膩味了!起初我倒還是頗欣賞他的詩文,如今看來,這做人是一回事,寫詩又是另外一回事??!”王安石聽了,不由笑了起來,他道:“皇上,是不是蘇軾給太后說了些什么,這些話,臣也是得了些風聲!”趙頊看著故作輕松的王安石,繼續說道:“母后也曾對我露過一些意思,說是要將你的變法,暫緩下!母后的意思是再明白不過的了!她要將這些措施的一半,都要廢掉!”
王安石聽了,苦笑說道:“皇上,這個……臣已經知道了!”趙頊嘆道:“這些天兒,朕心中也在思慮此事!朕是擔心,母后是要慢慢地將變法都一一廢了去!但又恐你我擔心,不能先大刀闊斧地廢了,便想這樣低調行事,但是依朕看,母后的決心是不會改變的,她是個外柔內剛之人!”王安石聽了這話,心中也頗是激蕩,他認識高容容已經二十余年,當然知道她是個什么性格。高容容意欲反對的事,是定然要反對到底的。趙頊說完這話,便將目光對上了沉思中的王安石。王安石卻避過趙頊的目光,堅持說道:“皇上,興許太后只是一時激動吧!她若是看到了變法積極的一面,心中定然會改變主意的!是以臣這些時日,定要逆水行舟,迎難而上,讓太后看到變法的成效!”
趙頊聽了王安石這樣說,罕見的,心中沒有激動,若是在從前,他定要上前重重地對王安石進行一番鼓勵說辭了。他的面容很沉靜,心中卻是漣漪陣陣。他不是王安石,他是大宋的皇帝,若是變法一旦失敗,便就會將大宋拖到無窮無盡的深淵中去,到時,不但大宋的百姓不會原諒他,他也是沒有面目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的。趙頊的心中固然是信任王安石的,他知道他的抱負,知道他的志向,要不怎會尊稱他為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