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差一個眼神的距離，轉身過后，就不要回頭，清醒的人其實最荒唐。

無論我們走的有多遠，也走不脫這小小的鹿城，即使有那一天，我們在這小小的城市里走散，些許天后會在一個新的地方碰面。

“好不容易爬上來一趟，不在這里留下點什么嗎？”

柯彥和大牙在城市的角落，找到了一座爛尾的酒樓，這酒樓外輪廓已經建設完畢了，只不過少了些顏料的色彩，顯得光禿禿的，如果裝修起來應該是個精美的六層酒店。

柯彥和大牙來的不是時候，這座酒店朝向東方，這個時間點，是沒有日出的，夕陽的余暉也被整個建筑物遮了個干凈。

建筑商留下來的這座爛尾樓，倒成了流浪漢的棲身之所。

一樓都是流浪漢留下的垃圾和破爛衣物，在二樓就只剩下從一樓飄過來的流浪獨有的味道了。三樓也不至于人跡罕至，墻壁上滿是前人來過的痕跡，成了這個城市中少有的涂鴉場。從四樓的電梯井往下看，一道橫梁將電梯井分成兩份，也有一些膽子大的踩著那道橫梁，在電梯井內墻壁留下自己的真愛誓言。

用石子在水泥墻壁上留下的痕跡，比粉筆在黑板上留下的印記更深刻一些。五樓六樓的構造基本上沒有什么區別，一樣的房間，一樣的光禿禿的走廊。七樓是個平臺，每每到這里，總能讓柯彥感覺曾有有什么故事在這里發生，從這里縱身一躍就有可能牽扯出一陣硝煙，可能是諜戰片看多了吧。

“也許五年之后，這座爛尾樓還在，陪你來過的人卻不在了，再光臨這里的時候，會不會喚醒記憶深處的那個微笑。”一行娟秀的字體，不知道那個陪她來過的人，有沒有在時間的洪流中與他走丟。

“好不容易爬上來一趟，不在這里留下點什么嗎？”柯彥從地板上認真的挑選可以涂畫的小石子兒。

“我們去找個沒人光顧的房間，這邊寫的人太多了，到時候想回來看的時候都不知道哪個是我們寫的。”大牙滿臉寫著睿智。

“你就想找個風水好的地方直說，你那點小心思，還瞞得過我。”柯彥也不知道該說風水還是風景，反正他也想換個地方，”我們去四樓吧，站得高看得遠，光是可逆的，說不定我們寫大一點，在樓下我們都看得到。”

“這不應該是我的臺詞嗎？”大牙一臉睿智變成了一臉嫌棄。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沒被糟蹋的房間，因為沒有護欄，也沒有玻璃，柯彥不敢靠近這間本應該是有著落地窗的房間的邊緣。樓下南北通達的馬路盡收眼底，旁邊的東西流向的護城河波光粼粼，八車道的跨河橋，在這里看著像一條彩帶飄落在翡翠灣的波光上。

“我知道你想寫什么？”大牙扔給柯彥一個石子兒。

“你怎么知道我要寫郝悅，我暗戀她好久啦。”柯彥故意逗大牙，以為大牙要拿石子砸他，一側身，任由著石子翻滾著奔向樓下由雜草鋪就的地毯上。

“那不好意思，我也喜歡張喵好久了，她的聲音真好聽。”大牙知道柯彥在和他開玩笑，那就以其人之笑還治其人之身嘍。

柯彥一邊尋找著一片足夠大的墻壁，他想要寫一首藏頭詩，”信不信我把你從這里丟下去哦。”一邊回著大牙。

柯彥雖然沒有讀很多的書，但是就是愛寫一些讀起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詩，柯彥還自我感覺良好。如果說戀愛中的人都是詩人，那么暗戀應該是詩人寫出了詩，卻不敢發表吧。

“以前我怎么沒發現你這么重色輕友呢。”大牙拿好石子，想好了要寫什么，”更何況這還是沒到手的色，等你得手了，指不定膩歪成什么樣。”

“嘿嘿，那你想看膩歪成什么樣，你就在背后默默祈禱吧。”柯彥也開始動筆了。

“郝悅，我從六年級就開始喜歡你了。——丁超亞”

“我去，你怎么寫的那么大，就怕人看不到是吧？”

“我這個就簡單明了。”沒錯，這是他的風格。

“張開滿心得歡喜，

喵喵叫著默默把你想。

我想去你最柔軟的地方，

喜歡你所有的模樣。”

“你這藏頭詩，最后一句怎么還藏了四個字，自創的藏頭詩吧。”大牙回頭看到柯彥寫了一大串了，還真的是暗戀也算半個戀愛。

“不是我偷懶，是寫不下了。”柯彥解釋道，柯彥用石子把‘張喵我喜歡你’幾個字圈了起來，”看不出來我就把它圈出來。”

“更丑了。”大牙一直嫌棄柯彥寫的字像狗爬一樣，用石子寫出來的字更像是雞撓的。”還不如不圈。”

“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柯彥退了幾步，想從遠處看看自己的作品，”要是張喵可以看到就好了。”

“你就別想了，你以為人家像我們這么閑，周末不在家呆著，騎個破車到處跑啊。”大牙其實并不想打擊柯彥，只是想讓柯彥認清楚事實，他自己心里何嘗不想讓郝悅看到自己在這里的涂鴉呢。

“想想還不行了。”柯彥走到窗邊，遠方，飄著幾片云是淡淡的白色，天氣是晴朗的，只不過是黃昏的時候，看到的遠方，是騎車十分鐘就能到的遠方，‘張喵現在應該在干嘛呢？會不會在我想她的時候，她也在想著我？’

“在發什么呆呢，來看看我畫的怎么樣。”大牙在自己寫的那句話旁邊畫了兩個牽著手的簡筆畫。

“那個扎著馬尾辮的是郝悅吧。”柯彥只看了一眼，想都不用想，”你還說我，自己不還是在臆想。”

那時候沒有手機，唯一的娛樂就是騎著單車，穿梭在鹿城的大街小巷，三年下來，鹿城的每一條馬路都留下過兩人的身影，這小小得爛尾樓，雖然不起眼，卻藏著兩人最初的青澀，留在腦海里的畫像，不像照片那樣細致入微，卻承載著這個年紀回不去的純真情感。

“圣誕節的的時候張喵有場表演，你要去看嗎？”大牙坐在柯彥旁邊，雙腳懸空著，下面就是護城河。

“張喵，你怎么知道？”柯彥審視著大牙，像審視偷情犯人一樣。

“那天張喵跟我說的，你在講臺上看自習。”大牙撿起一塊石頭向護城河扔去，”他還問我你要不要去，我才想起來。”

“你不早說，他在哪表演？”柯彥激動地站了起來。

“在教堂吧。”石子跑的不是很遠，在水面上蕩起一圈漣漪。

“你知道教堂在哪嗎？”雖然柯彥家中信仰的是佛教，但是有張喵在，這些他也全然不顧了。

“知道大概位置在哪。”波紋圍著石子掉落的地方擴散過來。

“走吧，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去教堂看看。”背后的夕陽還在。

“行吧，我們去湊湊熱鬧。”最外圈的波紋已經撞到了河沿。

一前一后的兩個少年，在最無憂無慮的時候，心里都藏著一個不能說的人兒，這秘密只能說給最親密的人聽。多想讓畫面就定格在這一瞬間，大牙扶著柯彥的肩膀站在單車后座上，背后的晚霞比朝陽還光芒萬丈。

“直走嗎？”

“不對不對，往右拐。”

“你靠不靠譜啊，走了半天，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讓你右拐，你往左拐干嘛。”

“誰讓你跟我講左右，我左右不分，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好好，下個路口往東走。怕了你了。”

“車，小心車，哎呦我去，坐你車真的是提心吊膽的。”

“我看到了，再說你也不是坐著的，分明是站著的。”

“要我來騎吧，我還想多活兩年。”

“你那技術還不如我呢，我還想多活三年。”柯彥并不愿意讓出單車的駕駛權。”前面一個巷子進去是吧，我看到教堂頂上的那個十字架了。”

“上次不知道是誰騎車帶我在十字路口差點撞人家車上。”柯彥那點技術大牙還是心知肚明的，沒有足夠的信任誰還敢”站”柯彥騎的車，活著多好啊。

“再說我就把你甩下去了。”柯彥屁股離開車座，把力氣都集中在雙臂上，要準備在行駛過程中把車頭抬起來。

“別，別，大哥算我怕你了，我真不想死。”為了預防柯彥真的吧車頭抬起來，大牙還是選擇了跳車。

“你在后面慢慢的走吧，哈哈。”柯彥突然加速，只有一個人的單車瞬間輕松多了，把大牙甩在后面。

“我去，你也為追不上你嗎？太小看我了，讓你先走十秒鐘。”大牙一臉不屑的慢慢悠悠的在后面跟著，絲毫沒有要去追的意思。

“還十秒鐘，我從你那到這都不要三秒。”柯彥把車停在教堂門口，原來大牙跳車是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到了目的地了。

恢弘的哥特式建筑，在這個巷子里，比其他建筑更顯得獨特。進入大門就是一道長長的階梯，直通教堂大廳，大廳里分為兩層，第一層哄哄鬧鬧的擠滿了人，舞臺在第一層，坐的比較靠后的話，就只能看旁邊現場直播的屏幕了。

柯彥和大牙麻溜的跑到二樓看臺，二樓看臺倒是有很多的空位，不過依舊只能通過另個大屏幕看現場直播，不過也沒關系，今天并沒沒有張喵的表演，他們兩個只是過來湊熱鬧的。

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舞臺上好像有人在表演，柯彥擦了擦眼睛，只看到一群老年人在臺上唱念著什么。不一會，全場的人都站了起來，應該是有什么活動，柯彥和大牙也不好意思坐著。全場注視著舞臺中間的十字架，大多數人都拿著一本書（后來才是知道是圣經），虔誠的信徒都在吟誦著什么。柯彥和大牙趁這時候，從旁邊的樓梯溜了下來。

“張喵信耶穌嗎？”

“不知道，你不應該比我會更了解嗎？是你暗戀她，不是我。”

“好吧，晚上我們吃什么？”

“去吃土耳其醬餅？”，”不要，昨天剛吃過。”

“去吃蘭州拉面？”，”不要，太貴。”

“去吃粥面誘惑？”，”不要，太甜。”

“武大郎燒餅？”，”不要，太油膩。”

“看到那邊的那只大黃狗沒？”大牙指著教堂門口臥著的黃狗。

“怎么，你想吃狗肉啊？”

“你就跟著它走，一會就能找到廁所在哪了。”

“我去，你惡不惡心，你才要去吃屎呢。”柯彥騎著車，想要把頭扭過來給大牙一個鄙視的眼神，”你這么惡心，你家郝悅知不知道。”

“看路啦。”大牙騰出一只手把柯彥的頭扭了回去，”你這么挑剔，你家張喵也不知道吧。”

朋友有時候就是這樣，偷偷地揭開你的傷疤，你以為是傷害，他卻為你換了塊干凈的紗布。在你最無聊的時候，帶你走遍東南西北；在你最傷心的時候，帶著解憂的酒來敲你的門。在你害羞的時候，做你最后一塊遮羞布，紅著臉忘了時光漸漸。

“下午放學，你幫我把郝悅留住一會吧。”大牙這是可能要展開攻勢啊，柯彥也是這么想的。

“你想要干什么？”

大牙把書包拉開，里面是一個包裝好的圣誕果，說的是圣誕果，其實就是蘋果穿上了華麗的晚服。

“哦，我懂了，你怎么不自己送去？”

“我不是不好意思嗎？”大牙這時候倒扭扭捏捏的像個姑娘，”不過這個蘋果還要你來幫我送。”

“行行行，沒問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柯彥知道拒絕也沒用哪個，雖然柯彥也并沒有想過拒絕。

“你不打算送張喵點什么嗎？”大牙見柯彥兩手空空的來。

“難道那天跟你一起買的圣誕果，我是拿回去自己吃的嗎？”柯彥有些埋怨大牙的沒記性。

“你打算什么時候送？，明天可就是周末了。”

“圣誕節那天去看她表演節目的時候再說吧。”柯彥也不確定。

上課的時候，大牙有些坐立不安，這算是他喜歡郝悅以來第一次向她表達在自己的意思，普通同學誰會去關心郝悅過不過圣誕節呢。柯彥倒是顯得很輕松，也許在柯彥看來，他那個年紀的愛情，就是這樣不需要過分表達，你不主動，那我就默默地在你身后，沒有做好進一步的準備，保持現狀就是最好的選擇。

“郝悅，能等一下再走嗎？有些事跟你說。”放學鈴聲剛響不久，柯彥書包都沒收拾，就竄到教室另一邊。

“好，等同學們都走完了，你在跟我說。”大牙喜歡的郝悅也算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柯彥在大牙不在的時候也偷偷在郝悅面前開玩笑她是嫂子，郝悅不是那么容易生氣，除非柯彥分寸把握的不好，郝悅才會拿張喵來說事，讓柯彥消停點。所以，郝悅自然知道大牙是喜歡她的，只不過她不想破壞大牙這朦朧的感情。

“張喵，你急著回去嗎？”郝悅叫住了數學科代表，”今天老師講的我有點沒聽懂，你能給我講講嗎？”郝悅也是愛學習的乖乖女，反正總是要等這，不如就查漏補缺一下吧。

“我也沒什么事，你等我拿個草稿紙。”張喵看時間還早，這個點回去，托管老師的飯估計還在鍋里燉呢。

“大牙，你說這次你怎么感謝我。”柯彥和大牙在教室外面，大牙貓著腰，生怕郝悅看見他。

“完了我請你吃飯成吧。”大牙說話的聲音也不敢太大聲，教室里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外面說什么，里面也能聽清楚個大概。

“柯彥，還沒回去啊。”

“啊，還沒呢，有點事。”柯彥邊回復著，邊轉過身來，”尹一。”

“怎么，見到我很奇怪嗎？”尹一把雙手背在身后，一副嬌羞的樣子，配上尹一這小巧的身材，感覺還有點萌。

“平時這個點你不是早就走了嗎？”柯彥感覺尹一好像有什么事。

“把你的手拿過來。”尹一的臉頰有些泛紅，說話也是細聲慢語的。

“啊？”柯彥不知道尹一在搞什么鬼。

“把手伸出來，有東西給你。”尹一的頭埋得有點低。

“好。”柯彥莫名其妙，但是還是把手伸到尹一的面前。

“給。”尹一把一個粉紅色包裝的圣誕果放在柯彥的手上，”這是別人送我的，我拿來借花獻佛，送給你，圣誕快樂。”

“圣，圣誕快樂。”柯彥沒想到尹一會送他圣誕果，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沒事了，我走了。”尹一紅著臉，不想讓柯彥看到，趕緊走開了。

“哎，這什么情況？”大牙看了看柯彥手中的圣誕果，又看了看已經走遠的尹一。

“我也不知道，就是朋友之間送個東西吧。”柯彥也沒有想太多，”趕緊的，你別管我了，教室里人都走光了。”

“哦，對。”被尹一這一打岔，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大牙趕忙從書包里拿出包裝好的蘋果，遞給柯彥。

“幫我拿著。”柯彥把尹一送的圣誕果遞給大牙。

“張喵。”郝悅看張喵愣了一會，”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這題怎么解的呢。”尹一送柯彥圣誕果的全都被張喵看在眼里，”我也有點被繞暈了。”張喵趕緊解釋道，隱藏了自己不安的情緒。

“郝悅。”柯彥拿著大牙的圣誕果，朝著郝悅張喵的方向走過來。”這是丁超亞送你的圣誕果，他不好意思親自送給你，讓我拿給你。”

“好的，謝謝。”郝悅臉上并沒有太多的驚喜也沒有想象中的喜悅，就像平時從他手中結果一本書一樣平淡。

張喵抬起頭看著柯彥，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也許柯彥會變戲法，從背后有變出一顆圣誕果呢。

柯彥感覺張喵在看著他，把目光集中在張喵的身上。

柯彥愣住了，在張喵與柯彥的眼神接軌的那一刻。

這一刻，在柯彥看來，張喵的眼睛里住著星辰，眼巴巴的又水汪汪，是憋住的眼淚嗎？那一刻，柯彥好像看到了對他的期待，又好像看到了深情。

張喵的表情在這時候是凝固的，柯彥這時候的心是復雜的；柯彥不敢回復張喵的眼神，其實這時候柯彥多么想伸出手摸摸張喵的腦袋，然后告訴她，‘傻瓜，我怎么可能把你的那份忘了呢’。但是柯彥又不敢，怕是自己的在自作多情。

張喵這時候的眼神是多么的讓柯彥心疼，以至于多年以后會想起張喵這時候的眼神的時候都會懊悔不已，為什么當時沒有伸出手，傷了一個等你的人，放走了自己深深喜歡的緣分。

張喵這時候就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貓，讓人心疼，如果柯彥鼓起勇氣，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一個擁抱就能彌補這么多年的遺憾。可是，柯彥沒有。

“看我干嘛，這是大牙給郝悅的。”這一剎那的眼神交匯，在柯彥看來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一個世紀的時間也沒有讓柯彥想到一個讓你張喵滿意的言語。

張喵沒有說話，只是眼巴巴的看著柯彥。柯彥頭也不回的走了，在轉身的時候，柯彥想哭，為自己的再一次退縮，為張喵的眼神里的委屈，為自己不成熟的年少，為沒有許張喵一往情深。

柯彥沒有回頭，他害怕再一次與張喵的眼神相遇，張喵呆呆的望著柯彥的背影，任他漸行漸遠。也許這時候的愛情純潔的一塌糊涂，純潔到忘了你在等我，忘了我也喜歡你。

我們之間還差一個眼神的距離，你讀懂了，卻退縮了。

你暗戀了三年，我等了你三年。

我來了，你卻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