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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銀色白額馬(2)

上校不明就里地看著他,只有我知道他是有了線索。但我并不知道線索從何而來。

警長問:“現在就去兇殺現場嗎?福爾摩斯先生。”

“不,我正在想一兩個小問題,可否再在這里呆會兒?馴馬師的尸體抬走了吧?”

“當然,在樓上,明天早上才能驗尸。”

“羅爾斯上校,他給您做了好幾年是吧?”

“是的,我個人認為他很得力。”

“警長,死者的遺物您檢查過嗎?”

“當然,那些東西就放在起居室,您愿意去看看嗎?”

“太棒了!”

我們走進前廳,圍著一張桌子坐下來。警長為我們打開了一個長方形的錫盒:一把薄而堅的刀身上刻著“倫敦韋斯公司”字樣的象牙柄小刀,非常精巧;一個鋁制文具盒,一盒火柴,一支歐石南根制成的ADP牌煙斗,一截兩寸長的蠟頭,幾張紙;一個裝著半盎司切得長長的板煙絲的海豹皮煙袋;此外還有五個金幣,都是一英鎊;一塊銀懷表,帶著金表鏈。

福爾摩斯拿起小刀,邊觀察邊說:“這刀很精致,上面有血痕,一定是死者右手握住的那把刀吧!華生,你一定熟悉這樣的刀子。”

我說:“眼翳刀,醫(yī)生都這樣叫。”

“和我的想法一樣,這刀刀刃鋒利,一定是做精密手術用的。奇怪的是,一個人為什么要在冒雨外出時帶著它,卻又不把它放在口袋里。”

警長說:“小刀的軟木圓鞘是在尸體附近找到的。這武器用起來不很方便,他妻子告訴我們,它原來放在梳妝臺上,他出門時帶上了,很可能當時找不到更合適的武器。”

“有可能。這些紙是哪兒來的?”

“有一張是指示信,上校給他的,另一張是三十七鎊十五先令的發(fā)票,婦女服飾商邦德街的麗絲太太開的,是開給威廉姆·希爾先生的。希爾先生是斯特雷克的好朋友,他的信件多數寄到斯特雷克這里,另外三張是收據,草料商開的。”

福爾摩斯看了看發(fā)票,說:“希爾太太真闊氣,二十二畿尼一件的衣服。這里沒有什么好查的了,我們到犯罪現場去吧。”

離開起居室時,一個女人正在過道上等我們。她面容憔悴蒼白,身體瘦弱,等我們走過時,她一把拉住了警長的衣袖。

“抓住了嗎?你們抓住了兇手了嗎?”

警長回答:“還沒有,但是福爾摩斯先生特意來幫我們,我們會全力破案,斯特雷克太太。”

福爾摩斯說:“我相信,不久以前我們在布里斯的公園里見過面。”

“不會的,您肯定認錯人了,先生。”

“會嗎?當時您穿著一件淡灰色的大衣,鑲著鴕鳥毛。”

女人回答:“我從來都沒穿過這樣的衣服。”

福爾摩斯說:“哦,這就是了。”于是他向斯特雷克太太道了歉,我們一起跟隨警長來到了發(fā)現尸體的地點。坑邊是金雀花叢,死者的大衣曾被掛在那兒。

福爾摩斯問:“據說當晚沒有刮風,是嗎?”

“是的,沒有刮風,可是下著很大的雨。”

“大衣一定是有人故意掛在花叢上的,不可能是風刮上去的。”

“對,有人故意把它掛在了花叢上。”

“有點看頭,我們得留意觀察,從周一到現在,很多人來過這里,足跡很亂。”

“原來有一張草席放在尸體旁邊,我們都是站在草席上的。”

“太好了!”

“一塊銀色白額馬的蹄鐵,以及馴馬師的一只長統(tǒng)靴和辛普森的一只皮鞋都裝在這只袋子里。”

福爾摩斯接過布袋說:“警長,您真高明。”然后他走到低洼處,將草席拉開,趴在席子上,用手托著下巴,伸著脖子詳細地觀察了很久被踩過的土地。

突然,他大聲說:“你們看,我找到了一樣東西。”原來是燒了一半的蠟燭,由于被泥包裹著,看起來像一根小小的木棍。

警長懊惱地說:“真沒想到,我竟這么粗心。”

“它被埋在土里了,所以發(fā)現它并不容易,我是有意要找才找到的。”

“為什么?難道您早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嗎?”

“是的,因為這是合情合理。”

福爾摩斯打開袋子,拿出鞋子,將它與地上的腳印作著比較,然后慢慢爬到坑邊,接著又爬到金雀花和羊齒草中間。

警長說道:“這周圍一百碼的范圍內,我們都作了詳細檢查,不可能再發(fā)現什么。”

福爾摩斯從地上站起來,說:“果真如此,那我就不再徒勞了。為了熟悉這里的地形,我們應該在天黑前到荒原四處察看察看。順便把蹄鐵帶上,也許會有用。”

福爾摩斯的做法引起了羅爾斯上校的不耐煩。他抬起手看了看表,說:“警長,您能和我一起回去嗎?我想聽聽您對這幾件事的看法,另外我們應該申明,我們的馬將退出參賽,警長先生認為如何?”

福爾摩斯斬釘截鐵地說:“您不用那么做,它一定會按時參賽的。”

上校點了點頭說:“福爾摩斯先生,很高興您這樣說,那您去荒原上走走吧!我們在馴馬師家中等您,然后一起回鎮(zhèn)上,可以嗎?”

上校和警長離開了,我和福爾摩斯走在廣闊的草原上。太陽漸漸落下,光輝柔柔地撒下來,仿佛給草原穿上了一件金衣。枯萎的灌木叢沐浴著晚霞的余暉,此時也顯得別有風韻,盡管景色如此迷人,他卻全然不顧,徹底進入了深思狀態(tài)。

“華生,我們現在先拋開兇手是誰的問題,不妨想想馬的下落!如果馬是自己跑掉的,它又會跑到哪兒呢?它不可能在荒原上漫游,因為馬喜歡群居。它現在有可能在梅普爾頓馬廄中,也有可能在國王場,只是沒有人發(fā)現它。吉普賽人不會拐賣這匹馬,他們生來膽小,就連警察上門都會害怕,怎么會冒險拐賣名馬呢?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到買主,他們絕對不會這么做。”

“但是,按你這么說,馬會在什么地方呢?”

“在梅普爾頓。我說過,它在國王場或者梅普爾頓,既然國王場沒發(fā)現它,那么就一定在梅普爾頓。警長曾告訴我們,荒原地質干而硬,但由于梅普爾頓處在長長的低洼地帶,且周一晚上下著大雨,如果馬真去了那兒,肯定會留下蹄印。現在,我們就按這個假設去找吧!”

我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很快,低洼地帶出現在了眼前。福爾摩斯從左邊走,我按他的指示從右邊走。還沒走五十步,他就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一看,他果然發(fā)現了一些蹄印,與我們用來作比較的蹄鐵完全吻合。

福爾摩斯高興地說:“想象力真重要,如果警長具有這種素質,案子應該有很大進展了。既然事實證明我們的假設是正確的,那何不按照這些假設繼續(xù)行動?”

經過長長的低洼地帶,在干硬的草原上,我們又前行了大約四分之一英里。地形開始向下傾斜,馬蹄印重新出現在了我們面前,接下來又中斷了。又走了大約半英里,終于在梅普爾頓馬廄附近又找到了馬蹄印。福爾摩斯首先看到蹄印,他站在那里,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因為馬蹄旁邊還有個男人的腳印。

我興奮地說:“開始只有馬,并沒有人。”

“對,就是這樣,可這又如何解釋?”福爾摩斯說。

我這才發(fā)現足跡竟然都是向著國王場方向的。福爾摩斯打了個口哨示意,我們也一起跟著掉頭往回找。他緊盯路上的足跡,我卻不時向路旁看看,令我大吃一驚的是,足跡竟然又重新掉轉了方向。

福爾摩斯看了看我指給他的足跡,然后說:“華生,多虧你,否則我們還要走冤枉路。我們繼續(xù)跟著折回去的腳印吧。”

過了一會兒,在正對著梅普爾頓馬廄的一條瀝清路上,足跡消失了。我們快要接近馬廄時,一個馬仆跑了出來。

馬仆說:“這里不允許閑人靠近。”

福爾摩斯邊把手伸進背心口袋邊說:“我們有一件小事想拜訪主人賽拉斯·布朗先生。現在好像有些冒失,你覺得明天早上五點合適嗎?”

馬仆答道:“您真好,愿上帝保佑您。但我不能接受您的錢,因為這里有規(guī)定。不過如果您想親自和他談的話,請稍等一下。”

這時,一個面目猙獰丑陋的老頭向門口走來,他手里揮動著獵鞭,福爾摩斯急忙將剛掏出來的半個克朗(半克朗合兩先令六便士——譯者注)放進了口袋。

老頭大聲喊叫:“道森,你又在偷懶,趕快去干你的活兒!那兩個人,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福爾摩斯和氣地說:“先生,我們能談談嗎?十分鐘就夠了。”

“快走,我沒時間,再不走,我要放狗了。”

福爾摩斯并未生氣,他在老頭耳邊低語了幾句,那人立刻臉色大變,暴跳如雷。

“胡扯!完全是撒謊!”

“請您不要激動,我們是在客廳談呢,還是在這兒吵?”

“嗯,好吧,請跟我來。”

福爾摩斯笑了笑,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對我說:“華生,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出來。”

接著又向老頭說:“布朗先生,請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大約二十分鐘后,福爾摩斯從里面出來了。賽拉斯·布朗則完全變樣了。他臉色蒼白,額上布滿汗珠,雙手不住地顫抖,鞭子像寒風中的枝條在他手里不斷擺動。此時,他像一條聽話的小狗,緊跟著福爾摩斯,畏懼的神情代替了之前的傲慢無禮。

他說:“一切都聽您的,我們肯定按您的話去做。”

福爾摩斯盯著他,眼光像鋒利的劍:“千萬別出錯。”

布朗結結巴巴地說:“肯定不會,屆時保證到場參賽,但是要改回原貌還是不動?”

福爾摩斯沉思了片刻:“沒那個必要,你需要做的我會捎信告訴你。不過,你一定要老實,耍花招就會……”

布朗接道:“先生,你要相信我,我這個人很誠實。”

“那好,我相信你,明天等待通知。”福爾摩斯說完轉過身,拋下布朗先生哆嗦著伸出的手,徑直向國王場走去。

“真是個混蛋,一會兒傲慢得像老太爺,一會兒卑劣得像奴才。”

我問:“照這樣說來,馬肯定藏在他那兒?”

“他本不承認,但當我準確地說出那天早上發(fā)生的事后,這無賴還以為都被我看到了。他的鞋子是方頭的,和地上那特殊的腳印相當吻合,況且這種事仆人是不敢做的。另外,他有早起的習慣,總是第一個起床。我描述了那天早上他怎么發(fā)現了那匹馬,怎么把它套住,并且當他看出那就是唯一能擊敗自己下注的馬的銀色白額馬時,是怎樣的高興,因為最大的敵手落在了自己手里。接著我又告訴他,我知道他曾想把馬送回去,可后來又后悔了,最終他決定還是等比賽結束后再送回去,因此他又返回,并且把馬藏了起來,等等等等。他聽了這些非常驚恐——因為事實如此,所以只好承認了一切以保命。”

“警察不是檢查過馬廄嗎?”

“對他這樣養(yǎng)馬的行家來說,這太容易了,他可以想出好多辦法。”

“現在讓馬呆在他那兒不會有危險嗎?也許他為了自己的利益會不擇手段。”

“華生,你放心吧!他明白的,要想得到寬大處理,就必須保護好馬,他會像愛護自己眼睛一樣愛護那匹馬的。”

“但是,羅爾斯上校會原諒他嗎?上校可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沒必要全部告訴他,我們又不是皇家偵探,想說多少就說多少,別人無權干涉。上校對我們很不友好,你發(fā)現了吧?我不想現在將馬的情況告訴他,先拿他開心一下。”

“沒有你的同意我肯定不會說。”

“不過這是小事,與找兇手相比微不足道。”

“你要去查兇手?”

“不,我們今晚返回倫敦。”

沒想到他會作出這樣的決定,我們才剛來幾個小時,案件就有了很大進展,關鍵是,一切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他卻半路要撤退。可不管我怎樣追問,他都沉默無言。回到馴馬師家時,上校和警長正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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