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zhì) 助衛(wèi)逆魯宋興兵

卻說鄭莊公聞公孫滑起兵前來侵伐，問計(jì)于群臣。公子呂曰：“斬草留根，逢春再發(fā)。公孫滑逃死為幸，反興衛(wèi)師，此衛(wèi)侯不知共叔襲鄭之罪，故起兵助滑，以救祖母為辭也。依臣愚見，莫如修尺一之書^[1]，致于衛(wèi)侯，說明其故，衛(wèi)侯必抽兵回國。滑勢(shì)既孤，可不戰(zhàn)而擒矣。”公曰：“然。”遂遣使致書于衛(wèi)。衛(wèi)桓公得書，讀曰：

寤生再拜奉書，衛(wèi)侯賢侯殿下：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于鄰國。然封京賜土，非寡人之不友；恃寵作亂，實(shí)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2]為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愛叔段之故，內(nèi)懷不安，避居潁城，寡人已自迎歸奉養(yǎng)。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侯不知其非義，師徒下臨敝邑。自反^[3]并無得罪，惟賢侯同聲亂賊之誅，勿傷唇齒之誼。敝邑幸甚！

衛(wèi)桓公覽罷，大驚曰：“叔段不義，自取滅亡。寡人為滑興師，實(shí)為助逆。”遂遣使收回本國之兵。使者未到，滑兵乘廩延無備，已攻下了。鄭莊公大怒，命大夫高渠彌出車二百乘，來爭廩延。時(shí)衛(wèi)兵已撤回，公孫滑勢(shì)孤不敵，棄了廩延，仍奔衛(wèi)國。公子呂乘勝追逐，直抵衛(wèi)郊。衛(wèi)桓公大集群臣，問戰(zhàn)守之計(jì)。公子州吁進(jìn)曰：“水來土掩，兵至將迎，又何疑焉？”大夫石碏奏曰：“不可，不可！鄭兵之來，由我助滑為逆所致。前鄭伯有書到，我不若以書答之，引咎謝罪。不勞師徒，可卻鄭兵。”衛(wèi)侯曰：“卿言是也。”即命石碏作書，致于鄭伯。書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鄭賢侯殿下：寡人誤聽公孫滑之言，謂上國殺弟囚母，使孫侄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廩延之兵，倘蒙鑒察，當(dāng)縛滑以獻(xiàn)，復(fù)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莊公覽書曰：“衛(wèi)既服罪，寡人又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氏，聞莊公興師伐衛(wèi)，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后，遂向莊公哀求：“乞念先君武公遺體，存其一命！”莊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wèi)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于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國，以延段祀^[4]。”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于衛(wèi)。此是后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莊公久不在位，偶因虢公忌父^[5]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虢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quán)理政務(wù)，卿不可辭。”虢公叩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原來鄭莊公身雖在國，留人于王都，打聽朝中之事，動(dòng)息傳報(bào)。今日平王欲分政于虢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shí)不才，有忝^[6]職位，愿拜還卿士之爵，退就藩封，以守臣節(jié)。”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耶？”莊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委政虢公之意。臣才萬分不及虢公，安敢尸位^[7]，以獲罪于王乎？”平王見莊公說及虢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qiáng)言曰：“朕別卿許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虢公權(quán)管數(shù)日，以候卿來。虢公再三辭讓，朕已聽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莊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當(dāng)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于權(quán)勢(shì)，昧于進(jìn)退。惟王察之！”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于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馀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卿如必不見信，朕當(dāng)命太子狐，為質(zhì)^[8]于鄭，何如？”莊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zhì)于臣之禮？恐天下以臣為要^[9]君，臣當(dāng)萬死！”平王曰：“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fēng)于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莊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zhì)，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dú)委質(zhì)，又使鄭伯乖^[10]臣子之義。莫若君臣交質(zhì)，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平王曰：“如此甚善！”莊公使人先取世子忽待質(zhì)于周，然后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zhì)。史官評(píng)論周鄭交質(zhì)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廢矣。詩曰：

腹心手足本無私，一體相猜事可嗤。

交質(zhì)分明同市賈，王綱從此遂陵夷^[11]！

自交質(zhì)以后，鄭伯留周輔政，一向無事。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鄭伯與周公黑肩同攝朝政。使世子忽歸鄭，迎回太子狐來周嗣位。太子狐痛父之死，未得侍疾含殮^[12]，哀痛過甚，到周而薨。其子林嗣立，是為桓王^[13]。眾諸侯俱來奔喪，并謁新天子。虢公忌父先到，舉動(dòng)皆合禮數(shù)，人人愛之。

桓王傷其父以質(zhì)鄭身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私與周公黑肩商議曰：“鄭伯曾質(zhì)先太子于國，意必輕朕。君臣之間，恐不相安。虢公執(zhí)事甚恭，朕欲畀之以政，卿意以為何如？”周公黑肩奏曰：“鄭伯為人慘刻少恩，非忠順之臣也。但我周東遷洛邑，晉、鄭功勞甚大。今改元之日，遽奪鄭政，付于他手，鄭伯憤怒，必有跋扈^[14]之舉，不可不慮。”桓王曰：“朕不能坐而受制，朕意決矣。”

次日，桓王早朝，謂鄭伯曰：“卿乃先王之臣，朕不敢屈在班僚，卿其自安。”莊公奏曰：“臣久當(dāng)謝政，今即拜辭。”遂忿忿出朝，謂人曰：“孺子負(fù)心，不足輔也！”即日駕車回國。世子忽率領(lǐng)眾官員出郭迎接，問其歸國之故。莊公將桓王不用之語，述了一遍，人人俱有不平之意。大夫高渠彌進(jìn)曰：“吾主兩世輔周，功勞甚大。況前太子質(zhì)于吾國，未嘗缺禮。今舍吾主而用虢公，大不義也！何不興師打破周城，廢了今王，而別立賢胤^[15]？天下諸侯，誰不畏鄭，方伯^[16]之業(yè)可成矣！”潁考叔曰：“不可！君臣之倫，比于母子。主公不忍仇其母，何忍仇其君？但隱忍歲馀，入周朝覲^[17]，周王必有悔心。主公勿以一朝之忿，而傷先公死節(jié)之義。”大夫祭足曰：“以臣愚見，二臣之言，當(dāng)兼用之。臣愿帥兵直抵周疆，托言歲兇，就食溫、洛^[18]之間。若周王遣使責(zé)讓，吾有辭矣。如其無言，主公入朝未晚。”莊公準(zhǔn)奏，命祭足領(lǐng)了一枝軍馬，聽其便宜行事。

祭足巡到溫、洛界首，說：“本國歲兇乏食，向溫大夫求粟千鐘^[19]。”溫大夫以未奉王命，不許。祭足曰：“方今二麥^[20]正熟，盡可資食。我自能取，何必求之！”遂遣士卒各備鐮刀，分頭將田中之麥，盡行割取，滿載而回。祭足自領(lǐng)精兵，往來接應(yīng)。溫大夫知鄭兵強(qiáng)盛，不敢相爭。祭足于界上休兵三月有馀，再巡至成周^[21]地方。時(shí)秋七月中旬，見田中早稻已熟，吩咐軍士假扮作商人模樣，將車埋伏各村里，三更時(shí)分，一齊用力將禾頭割下，五鼓取齊。成周郊外，稻禾一空。比及守將知覺，點(diǎn)兵出城，鄭兵已去之遠(yuǎn)矣。兩處俱有文書到于洛京，奏聞桓王，說鄭兵盜割麥禾之事。桓王大怒，便欲興兵問罪。周公黑肩奏曰：“鄭祭足雖然盜取禾麥，乃邊庭小事，鄭伯未必得知。以小忿而棄懿親^[22]，甚不可也。若鄭伯心中不安，必然親來謝罪修好。”桓王準(zhǔn)奏，但命沿邊所在，加意堤防，勿容客兵入境。其芟麥刈禾^[23]一事，并不計(jì)較。

鄭伯見周王全無責(zé)備之意，果然心懷不安，遂定入朝之議。正欲起行，忽報(bào)：“齊國有使臣到來。”莊公接見之間，使臣致其君僖公^[24]之命，約鄭伯至石門^[25]相會(huì)。莊公正欲與齊相結(jié)，遂赴石門之約。二君相見，歃血^[26]訂盟，約為兄弟，有事相偕。齊侯因問：“世子忽曾婚娶否？”鄭伯對(duì)以：“未曾。”僖公曰：“吾有愛女，年雖未笄，頗有才慧。倘不棄嫌，愿為待年之婦^[27]。”鄭莊公唯唯稱謝。及返國之日，向世子忽言之。忽對(duì)曰：“妻者齊也^[28]，故曰配偶。今鄭小齊大，大小不倫，孩兒不敢仰攀。”莊公曰：“請(qǐng)婚出于彼意，若與齊為甥舅，每事可以仰仗，吾兒何以辭之？”忽又對(duì)曰：“丈夫志在自立，豈可仰仗于婚姻耶？”莊公喜其有志，遂不強(qiáng)之。后來齊使至鄭，聞鄭世子不愿就婚，歸國奏知僖公。僖公嘆曰：“鄭世子可謂謙讓之至矣！吾女年幼，且俟異日再議可也。”后人有詩嘲富室攀高，不如鄭忽辭婚之善。詩曰：

婚姻門戶要相當(dāng)，大小須當(dāng)自酌量。

卻笑攀高庸俗子，拚財(cái)?shù)I一巾方^[29]。

忽一日，鄭莊公正與群臣商議朝周之事，適有衛(wèi)桓公訃音^[30]到來，莊公詰問來使，備知公子州吁弒君之事。莊公頓足嘆曰：“吾國行且被兵矣！”群臣問曰：“主公何以料之？”莊公曰：“州吁素好弄兵，今既行篡逆，必以兵威逞志。鄭、衛(wèi)素有嫌隙^[31]，其試兵必先及鄭，宜預(yù)備之。”

且說衛(wèi)州吁如何弒君？原來衛(wèi)莊公之夫人，乃齊東宮得臣^[32]之妹，名曰莊姜^[33]，貌美而無子。次妃乃陳國^[34]之女，名曰厲媯，亦不生育。厲媯之妹，名曰戴媯^[35]，隨姊嫁衛(wèi)，生子曰完、曰晉。莊姜性不嫉妒，育完為己子。又進(jìn)宮女于莊公，莊公嬖幸之，生子州吁。州吁性暴戾好武，喜于談兵。莊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大夫石碏嘗諫莊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于邪。夫?qū)欉^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于吁，便當(dāng)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dāng)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禍。”莊公不聽。石碏之子石厚，與州吁交好，時(shí)嘗并車出獵，騷擾民居。石碏將厚鞭責(zé)五十，鎖禁空房，不許出入。厚逾墻而出，遂住州吁府中，一飯必同，竟不回家。石碏無可奈何。

后莊公薨，公子完嗣位，是為桓公。桓公生性懦弱。石碏知其不能有為，告老在家，不與朝政。州吁益無忌憚，日夜與石厚商量篡奪之計(jì)。其時(shí)平王崩訃適至，桓王林新立，衛(wèi)桓公欲如周吊賀。石厚謂州吁曰：“大事可成矣！明日主公往周，公子可設(shè)餞于西門，預(yù)伏甲士五百于門外，酒至數(shù)巡，袖出短劍而刺之。手下有不從者，即時(shí)斬首。諸侯之位，唾手^[36]可得。”州吁大悅。預(yù)命石厚領(lǐng)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于行館，早已排下筵席。州吁躬身進(jìn)酒曰：“兄侯遠(yuǎn)行，薄酒奉餞。”桓公曰：“又教賢弟費(fèi)心。我此行不過月馀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州吁曰：“兄侯放心。”酒至半巡，州吁起身滿斟金盞，進(jìn)于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于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吁。州吁乘此機(jī)會(huì)，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后，抽出短劍，從后刺之，刃透于胸，即時(shí)傷重而薨。時(shí)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從駕諸臣，素知州吁武力勝眾，石厚又引五百名甲士圍住公館，眾人自度氣力不加，只得降順。以空車載尸殯殮，托言暴疾。州吁遂代立為君。拜石厚為上大夫。桓公之弟晉，逃奔邢國^[37]去了。史臣有詩嘆衛(wèi)莊公寵吁致亂。詩云：

教子須知有義方，養(yǎng)成驕佚必生殃。

鄭莊克段天倫薄，猶勝桓侯束手亡。

州吁即位三日，聞外邊沸沸揚(yáng)揚(yáng)，盡傳說弒兄之事。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議曰：“欲立威鄰國，以脅制國人，問何國當(dāng)伐？”石厚奏：“鄰國俱無嫌隙。惟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莊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主公若用兵，非鄭不可。”州吁曰：“齊、鄭有石門之盟，二國結(jié)連為黨，衛(wèi)若伐鄭，齊必救之，一衛(wèi)豈能敵二國？”石厚奏曰：“當(dāng)今異姓之國，惟宋稱公為大^[38]。同姓之國，惟魯稱叔父為尊^[39]。主公欲伐鄭，必須遣使于宋、魯，求其出兵相助，并合陳、蔡^[40]之師，五國同事，何憂不勝？”州吁曰：“陳、蔡小國，素順周王。鄭與周新隙，陳、蔡必知之，呼使伐鄭，不愁不來。若宋、魯大邦，焉能強(qiáng)乎？”石厚又奏曰：“主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昔宋穆公受位于其兄宣公^[41]，穆公將死，思報(bào)兄之德，乃舍其子馮，而傳位于兄之子與夷^[42]。馮怨父而嫉與夷，出奔于鄭。鄭伯納之，常欲為馮起兵伐宋，奪取與夷之位。今日勾連伐鄭，正中其懷。若魯之國事，乃公子翚^[43]秉之。翚兵權(quán)在手，覷魯君如無物。如以重賂結(jié)公子翚，魯兵必動(dòng)無疑矣。”

州吁大悅，即日遣使往魯、陳、蔡三處去訖，獨(dú)難使宋之人。石厚薦一人姓寧，名翊，乃中牟^[44]人也。“此人甚有口辯，可以遣之。”州吁依言，命寧翊如宋請(qǐng)兵。宋殤公問曰：“伐鄭何意？”寧翊曰：“鄭伯無道，誅弟囚母。公孫滑亡命敝邑，又不能容，興兵來討，先君畏其強(qiáng)力，腆顏^[45]謝服。今寡君欲雪先君之恥，以大國^[46]同仇，是以借助。”殤公曰：“寡人與鄭素?zé)o嫌隙，子曰同仇，得無過乎？”寧翊曰：“請(qǐng)屏左右^[47]，翊得畢其說。”殤公即麾去左右，側(cè)席^[48]問曰：“何以教之？”寧翊曰：“君侯之位，受之誰乎？”殤公曰：“傳之吾叔穆公也。”寧翊曰：“父死子繼，古之常理。穆公雖有堯舜之心，奈公子馮每以失位為恨，身居鄰國，其心須臾未嘗忘宋也。鄭納公子馮，其交已固。一旦擁馮興師，國人感穆公之恩，不忘其子，內(nèi)外生變，君侯之位危矣！今日之舉，名曰伐鄭，實(shí)為君侯除心腹之患也。君侯若主其事，敝邑悉起師徒，連魯、陳、蔡三國之兵，一齊效勞，鄭之滅亡可待矣！”宋殤公原有忌公子馮之心，這一席話，正投其意，遂許興師。大司馬孔父嘉^[49]，乃殷湯王之后裔，為人正直無私。聞殤公聽衛(wèi)起兵，諫曰：“衛(wèi)使不可聽也！若以鄭伯弒弟囚母為罪，則州吁弒兄篡位，獨(dú)非罪乎？愿主公思之。”殤公已許下寧翊，遂不聽孔父嘉之諫，刻日^[50]興師。

魯公子翚接了衛(wèi)國重賂，不由隱公^[51]作主，亦起重兵來會(huì)。陳、蔡如期而至，自不必說。宋公爵尊，推為盟主。衛(wèi)石厚為先鋒，州吁自引兵打后，多赍糧草，犒勞四國之兵。五國共甲車一千三百乘，將鄭東門圍得水泄不通。

鄭莊公問計(jì)于群臣，言戰(zhàn)言和，紛紛不一。莊公笑曰：“諸君皆非良策也。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托言舊怨，借兵四國，欲立威以壓眾耳。魯公子翚貪衛(wèi)之賂，事不由君，陳、蔡與鄭無仇，皆無必戰(zhàn)之意。只有宋國忌公子馮在鄭，實(shí)心協(xié)助。吾將公子馮出居長葛^[52]，宋兵必移。再令子封引徒兵五百，出東門單搦衛(wèi)戰(zhàn)，詐敗而走。州吁有戰(zhàn)勝之名，其志已得，國事未定，豈能久留軍中，其歸必速。吾聞衛(wèi)大夫石碏，大有忠心，不久衛(wèi)將有內(nèi)變。州吁自顧不暇，安能害我乎？”乃使大夫瑕叔盈引兵一枝，護(hù)送公子馮往長葛去訖。莊公使人于宋曰：“公子馮逃死敝邑，敝邑不忍加誅。今令伏罪于長葛，惟君自圖之。”宋殤公果然移兵去圍長葛。蔡、陳、魯三國之兵，見宋兵移動(dòng)，俱有返旆^[53]之意。忽報(bào)公子呂出東門單搦衛(wèi)戰(zhàn)，三國登壁壘^[54]上袖手觀之。

卻說石厚引兵與公子呂交鋒，未及數(shù)合，公子呂倒拖畫戟而走，石厚追至東門，門內(nèi)接應(yīng)入去。石厚將東門外禾稻盡行芟刈，以勞軍士，傳令班師。州吁曰：“未見大勝，如何便回？”石厚屏去左右，說出班師之故。州吁大悅。畢竟石厚所說甚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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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尺一之書：古代詔書規(guī)定用一尺一寸長的書版，以后一般書信亦按此規(guī)格，故詔書稱尺一之書，書信稱尺牘。

[2] 世守：即世代相守的功業(yè)。

[3] 自反：自己反問自己，反躬自問。

[4] 以延段祀：讓叔段留個(gè)后代，以奉祭祀。

[5] 虢（ɡuó國）公忌父：虢公姬姓，忌父其名。為西虢國君。西虢后隨周平王東遷于上陽（今河南陜縣東南），距東周國都王城不遠(yuǎn)。忌父乃虢公石父之子。

[6] 有忝（tiǎn舔）：有愧于。自謙之詞。

[7] 尸位：指居其位而不盡其職。

[8] 質(zhì)：人質(zhì)。當(dāng)時(shí)派往別國留作抵押的人，多為王子或世子。

[9] 要（yāo腰）：要挾。

[10] 乖：違反，違背。

[11] 王綱：朝廷綱紀(jì)，即君臣之道。陵夷：意謂衰落，敗壞。

[12] 含殮（hàn　liàn漢練）：指給死者穿戴入棺。含，指把珠玉等物放置于死者口中。

[13] 桓王：即姬林，周平王孫。在位二十三年（前719-前697）。

[14] 跋扈：指驕橫強(qiáng)暴。

[15] 賢胤（yìn印）：賢能的后嗣。胤，即后代。

[16] 方伯：一方諸侯之長。此指霸主。

[17] 朝覲：見第一回注。

[18] 溫、洛：東周畿內(nèi)地名。洛指周都洛邑；溫乃周畿內(nèi)國名，故城在今河南溫縣境。

[19] 鐘：古容量單位。六斛四斗為一鐘。

[20] 二麥：指大麥、小麥。

[21] 成周：即東周之都城。此時(shí)周王居住王城，地在今洛陽市西。而成周在今洛陽市東。二城相距十八里。

[22] 懿親：即至親。因鄭之開國君主桓公姬友系周宣王兄弟，在當(dāng)時(shí)姬姓國中關(guān)系最親近。

[23] 芟麥刈（yì易）禾：割麥割稻。

[24] 僖公：齊僖公呂祿甫。在位三十三年（前730-前698）。齊為公爵，開國君主為姜太公呂尚。

[25] 石門：春秋齊地，在今山東平陰縣北。

[26] 歃（shà廈）血：古時(shí)會(huì)盟，雙方口含牲畜之血或以血涂口邊，以表示信誓，這叫歃血。

[27] 待年之婦：即待嫁之女。

[28] 妻者齊也：語出《說文解字》：“妻，與己齊者也。”指門第家境相稱。

[29] 巾方：即一頂方巾。明代有功名的文人、處士所戴方形軟帽稱方巾。這句指用大量金錢高攀豪門以抬高自己的地位或功名。

[30] 訃（fù付）音：報(bào)喪消息。

[31] 嫌隙：指衛(wèi)桓公接納公孫滑并助滑伐鄭一事。

[32] 東宮得臣：東宮為太子所居之地。得臣，人名。應(yīng)為齊莊公太子，但未得立而死。

[33] 莊姜：齊莊公嫡女。齊為呂姓，姜氏。故稱莊姜。

[34] 陳國：周時(shí)諸侯國名。開國君主陳胡公，姓媯名滿，相傳是大舜的后裔。周初所封。建都宛丘，即今河南淮陽一帶。

[35] 戴媯（ɡuī歸）：戴媯與其姊厲媯，似為陳平公媯燮的姊妹輩。姊妹共嫁一人，乃是古代陪嫁制度。厲、戴，皆為其謚號(hào)。

[36] 唾手：把口沫吐在手上，極言其易。

[37] 邢國：周諸侯國名，姬姓，始封之君為周公之子（名失傳）。地在今河北邢臺(tái)市一帶。

[38] 惟宋稱公為大：古代新王朝建立后，封前兩朝的王族后裔為諸侯國君，稱為“二王”，周封禹（夏）后裔于杞，封湯后裔于宋，但杞之封地小，沒有宋大。宋國始封之君為商王帝乙之庶長子微子啟，子姓，公爵，都商丘（今屬河南）。

[39] 惟魯稱叔父為尊：周成王時(shí)封周公姬旦于魯。周公乃成王之叔父，周時(shí)常稱魯為叔父之國。

[40] 蔡：周諸侯國名，姬姓。始封之君是周武王弟蔡叔度。因他伙同武庚叛亂，被流放。后改封其子蔡仲于此。建都上蔡，即今河南上蔡縣。與陳國為近鄰，故當(dāng)時(shí)陳蔡連稱。

[41] “昔宋穆公”句：宋宣公子力（前747-前729年在位）臨終時(shí)，傳其位于其弟子和，而不傳其子與夷。子和多次推讓才接受，是為宋穆公，在位九年（前728-前720）。

[42] 與夷：宋宣公子。繼承其叔穆公為君，在位九年（前719-前711）。謚殤公。

[43] 公子翚（huī灰）：亦稱公子惲，字羽父。魯惠公姬弗涅庶子。魯隱公時(shí)任大夫，專權(quán)獨(dú)斷。

[44] 中牟：春秋時(shí)衛(wèi)邑名。地在今河南鶴壁市西。

[45] 腆顏：厚顏。

[46] 以大國：以，同“與”。大國，對(duì)宋國尊稱，外交辭令。同仇：齊心打擊敵人。

[47] 屏（bǐnɡ丙）左右：令侍從退避。

[48] 側(cè)席：不正坐。將身傾斜，以示謙恭。

[49] 孔父嘉：宋宗室，宋湣公五世孫。名嘉，字孔父。古時(shí)常把字與名連稱。其后代乃以字為氏，成為孔子的六世祖。

[50] 刻日：限定日期。

[51] 隱公：魯隱公姓姬名息，在位十一年（前722-前712）。

[52] 長葛：春秋時(shí)鄭邑名，在今河南長葛縣東北。

[53] 返旆（pèi配）：回師、班師。旆，泛指旌旗。

[54] 壁壘：軍營的圍墻，常用土堆成，用作進(jìn)攻或退守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