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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翌日清晨,我匆匆趕往飯店,生怕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被人搶先。現(xiàn)在想想這份憂慮是多余的。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飯店,玻璃窗上的紅色招工啟示,早已被太陽曬得退掉鮮艷。

我輕輕推開門,里面空無一人。我試著撥弄出一絲動靜,遂朝著走廊深處喊了兩聲。一個三十多歲的少婦從走廊出來。她打扮的很樸素,上衣是紅色的工作服。這便是玉兒姐了。

她操著很濃厚的東海話說:“不好意思,飯店早晨不營業(yè)。”

“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是來應(yīng)聘工作的。昨天晚上我看見窗戶上的招工啟示。我怕這份工作被人搶了先,所以來的比較早。”

玉兒姐聽了,讓我坐在前臺旁的沙發(fā)上等候。她轉(zhuǎn)身去了走廊深處,我猜她的手頭有些事情還沒處理完。果然。五分鐘后,玉兒姐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一起出來。她說:“這個男人是給飯店送食材的。”

我猜玉兒姐應(yīng)該是這家店的老板。玉兒姐坐到我身旁,身子略微傾向我。她拿出手機(jī)撥弄一番,然后翹起二郎腿問我:“你真是來應(yīng)聘的?”

“真的。”

“你多大了?聽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不是瞞著父母離家出走了?”

“我二十一歲,從昌平來的。我退學(xué)大半年。我的父母知道我來外地務(wù)工。”

“奧,她接著說起工作方面的事,是這樣的,我們飯店缺少一個服務(wù)員。以前你做過餐飲方面的工作嗎?”

“并沒有。如果你能同意我在這里工作,這將會成為我的第一份正式工。”

“沒有也沒關(guān)系。你是年輕人,學(xué)習(xí)起來很快。服務(wù)員做起來很簡單,只要肯吃苦就行。”

“我很會吃苦的,我說,飯店每天的客人多嗎?”

“分時間段的。周末和節(jié)假日肯定會很忙。”

這時我才仔細(xì)地打量起玉兒姐。雖然她穿的很樸素,但從言語和動作上來看,她一定是個嬌媚的女人。我很喜歡這樣的女人,她們說起話來會讓對方感到舒適,在生活上也不會因為一些小問題而對人不依不饒。在她俯身的一瞬間,我看見她胸前深陷的乳溝。她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項鏈,手腕上有一個翡翠的鐲子。玉兒姐開始對我說起工資的事宜:“一個月的工資是三千塊,另外我們還有滿勤獎。每月十九號發(fā)工資。第一個月會壓你一半的工資。試用期有四天的時間。如果四天之內(nèi)你覺得這份工作不適合,想要辭職,那么我們是不會發(fā)給你試用期的工資的。”

玉兒姐引領(lǐng)我看了看飯店的大體樣貌。總共有八個包間。包間外面有八張小桌。來到一個包間里,她說:“每個包間的墻角放著三箱不同品牌的啤酒。早上和中午,你要定點檢查這些啤酒,發(fā)現(xiàn)缺漏要及時補(bǔ)滿。客人走后你要迅速來到包間數(shù)一數(shù)他們喝了多少酒,再報給我,避免有的客人偷偷占了我們的便宜。”

來到包間外的走廊上,她說:“走廊包括包間,每天拖兩遍。廁所你不用管,有專人負(fù)責(zé)打掃。拖把一定記得用洗衣粉涮,不然拖不干凈。”

來到后廚,幾個廚師懷著好奇的眼光打量我。他們問玉兒姐:“這是新招的服務(wù)員嗎?”

玉兒姐沖他們笑了笑,說:“是啊,咱們飯店終于有個年輕人了。”

我問玉兒姐:“廚房里面有沒有我要干的活呢?”

“廚房你不用管,”她說,“每天大概就這么多活。現(xiàn)在沒有客人,等中午客人來了,我再教你如何上菜。這是一個飯店最重要的流程。”

接下來我問了一個對我來說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店里管不管吃住呢?”

不光是玉兒姐,廚房里的幾個廚師也大笑起來。其中一個胖子廚師說:“管吃,一天三頓。不過住的問題你要自行解決。”

玉兒姐同情地望向我。她轉(zhuǎn)過頭對胖子廚師說:“小伙是外地來的。東海的房租不便宜,我們應(yīng)該幫他解決住的問題。”

胖子廚師說:“這個好解決,你可以問老張。他自己住在一個房子里。”

玉兒姐問那個叫老張的廚師:“可不可以讓小伙和你住在一起?”

老張說:“怎么不能呢?”

老張全名張鐵柱。他不老,只是面相木訥,說起話來前言不著后調(diào),還總愛自言自語。

玉兒姐對我說:“你去倉庫找一件工作服,然后按我說的去工作吧。”

“能從明天開始正式工作嗎?現(xiàn)在我的手頭有許多要緊的事急需處理。實不相瞞,我是和一個朋友一起來東海的。我要把找到工作的事告訴他。”

“可以,明天早上八點記得準(zhǔn)時來上班,”玉兒姐說,“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孫,我叫孫二一。你可以把電話留給我,有什么意外的情況,我可以打電話告訴你。”

玉兒姐把電話號碼告訴我后,我便從飯店離開。我重新來到昨夜的網(wǎng)吧,在前臺繳了五十塊錢。我心想:明天正式工作,今天要做最后的狂歡。

到了晚上,我去了網(wǎng)吧對面的小旅館,一天一百塊錢。旅館設(shè)施簡陋,不過可以洗澡。夜里躺在床上,我思來想去睡不著,總覺得遺漏了什么。我想起來自己包里只有兩身換洗的衣裳,雖然住的地方已經(jīng)解決,但我缺少被褥。我撥通了玉兒姐的電話:“請問是玉兒姐嗎?”

“你是哪位?”

“我是白天來應(yīng)聘的孫二一。”

“奧,”她說,“有什么事嗎?”

“我忽然想起來自己缺少被褥。現(xiàn)在天氣寒冷,沒有被褥我沒法睡覺。”

“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我完全可以幫你解決。明天早上我會從家中給你帶一床厚實的棉被。褥子不用擔(dān)心,你可以和老張共用一件。”

“老張會同意嗎?”

“他一定會同意的,因為房子里只有一張床。”

“也就是說我需要和他睡在一起?”

“怎么,你不情愿?還是你有潔癖?”

“都沒有。和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睡在一張床上,我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以為老張的房子里有好幾張床呢。”

“那只是一個小屋子,還沒飯店里的一個小包間大。我不跟你詳細(xì)解釋了,明天早上你親自看一看比較好。”

第二天,我準(zhǔn)時來到飯店。我看見前臺放著一套嶄新的棉被。之后玉兒姐從廚房出來,身后跟著老張。老張對我說:“抱著玉兒姐帶給你的棉被跟我走。”

我跟著老張從后門出去。我問他:“是要去你住的地方嗎?”

“跟我走就是了。他沒有好語氣地回答。”

從后門出來是一個面積偌大的駕校,規(guī)模足足比我在小鎮(zhèn)報名的那個大五六倍。學(xué)員練車的場地用麻繩圍起來。場地中央停著六輛教練車。駕校的學(xué)生很多,一個教練要教七八個學(xué)生。老張說這個場地非常正規(guī),科目二的考試便在此處考。我不以為然,認(rèn)為這個駕校早晚會被取締,因為它沒有涂滿綠色油漆,騙不了天上的衛(wèi)星。

過了練車場地,有一個用無數(shù)花盆簇?fù)矶傻男健P奖M頭便是老張住的房子。這是一個鐵皮屋,大約十幾個平方。推開鐵皮屋的鋁合金門,能看見一張占了屋子一半空間的床。嚴(yán)格來說這是一張雙人床,不過是由兩張高低不同的小床拼接而成的。老張在床上鋪了幾層褥子,但床與床之間連接的縫隙處依舊高低不平,夜晚翻身不小心觸到這里,會被硌得生疼。

老張是個愛干凈的人。他并沒有因為獨居而把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屋里時時刻刻都充滿薰衣草洗衣粉的清新味道。老張在床頭處用木頭造了一個堆放雜物的小柜子,里面有男士面膜,有去油膩的洗面奶。另一個盒子里整齊地擺放著木梳、剃須刀和一面小鏡子。雖然他的頭發(fā)不長,多數(shù)時間也并不會打理。他說:要讓自己住的地方充滿生活的味道。為此,他特地在不大的小鐵皮屋里安了一臺油煙機(jī)。油煙機(jī)下面整整齊齊擺放著未開封的醬油和醋。老張的枕頭旁邊有個一米大小的粉紅頑皮豹,夜里他會把它攬在懷里睡覺。屋頂上有一個小巧的吊扇,還有一個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幕布。這大概便是小鐵皮屋里所有的物件了。

看到老張把小屋打理的井井有條,我忍不住佩服道:“老張,你太厲害了。”

“別喊我老張。”

“旁人不都這樣稱呼你?我為什么不能?”

“你與我很熟嗎?第一次見面喊人的外號很不禮貌。況且,今年我才二十九歲。”

“那我以后喊你張哥好了,”我說,“認(rèn)識一下,我姓孫,我叫孫二一。我今年二十一歲。以后你稱呼我小孫就行。”

我把懷里的被子放到床上,然后和張哥一起回到飯店。玉兒姐早已經(jīng)幫我準(zhǔn)備好工作服,我接過來穿在身上。尺碼很合身,只是火紅的顏色讓我一時無法接受。我開始按照玉兒姐昨天的囑咐進(jìn)行工作。先去到包間里查看啤酒的數(shù)量。這項工作花了半個小時。我開始拖地,從走廊到八個包間,里里外外除了廁所和廚房。這項工作花了四十分鐘。此時是上午九點半,我涮完拖把,坐到小馬扎上休息。玉兒姐見我做完了這些工作,她說:“在客人到來之前,需要查看一下各個包間里的餐具和桌椅,一定要確保這些物品的干凈整潔。十點半左右要提前備好茶水,以備客人的到來。這些工作全部做完,倘若時間還有余裕,可以去廚房準(zhǔn)備面食和海鮮的蘸料。”

我應(yīng)聲答應(yīng),隨即起身按玉兒姐的話有條不紊地做著。

十一點半,第一桌顧客來到。我奉上茶水,顧客問我:“菜單呢?”

我跑去問玉兒姐:“咱店的菜單在哪?”

“沒有菜單。”

我跑去報告給顧客:“沒有菜單。”

顧客說:“沒有菜單開什么飯店。”

我跑去對玉兒姐說:“顧客問我們沒有菜單,為什么還要開飯店。”

“這是咱店的特色。你叫客人來我這里,邊看食材邊點菜。”

我跑去告訴顧客:“你們跟我來,點菜的地方在廚房那兒。”

顧客說:“我們不去,沒見過這樣的飯店,連菜單都沒有。”

我跑去對玉兒姐說:“顧客不跟我來。”

“甭管他們。”

此時顧客見遲遲沒人來招待他們,于是大聲喊:“服務(wù)員。服務(wù)員呢?”

玉兒姐看看我,說:“沒聽見顧客招呼你嗎?”

我跑去招呼顧客。顧客說:“菜單呢?”

我跑去對玉兒姐說:“顧客不依不饒的想要菜單。”

“我和你說了多少遍,咱店里沒有菜單。你把他們帶到我這里來。”

我跑去對顧客說:“你們跟我來,點菜的地方不在這。”

顧客說:“把你們老板找來。吃頓飯還吃出一肚子氣。”

我跑去對玉兒姐說:“顧客想見老板。”

“老板不在。”

我跑去對顧客說:“老板不在。”

顧客生氣地說:“是你說老板不在的,那可別怪我們把氣撒在你身上。我們來你家飯店吃飯,你們店里連菜單都沒有。還讓客人去廚房,這叫什么道理?難不成要我們自己做菜吃?麻溜給我滾蛋。”說罷一行人起身離開。

我跑去對玉兒姐說:“客人走了。”

“你把客人氣跑了?”

“客人說是咱老板把他們氣跑的。他們只是把脾氣撒在我身上。”

“胡說八道。老板外出學(xué)習(xí)了,隔著十萬八千里怎么把客人氣跑?況且餐飲行業(yè)最忌諱得罪客人。老板天天去外地學(xué)習(xí),怎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你甭解釋了,扣你工資。”

接著一波接一波的顧客來到飯店。我一一奉上茶水。或許這些客人都是飯店的熟客,他們到了飯店后,很熟悉的來到廚房旁的菜品展示柜進(jìn)行點菜。

到了上菜時,玉兒姐叮囑我:“上完一個菜后,一定要把這道菜從配菜單上劃掉,不然人多時容易出現(xiàn)紕漏。”

等中午的客人走的差不多時,已經(jīng)是晌午兩點半了。玉兒姐開始給我講展示柜里的菜品。她說了幾個常見的菜品,又指著涼菜缸里所剩無幾的菜根說:“這個涼菜是最賺錢的,肉眼可見的利潤,賣出一份便實打?qū)嵸嵰环莸腻X。”

“為什么呢?”

“這是用白菜根、香菜根、芹菜根,再加醬油腌制而成的。白菜可以用來炒香菜,香菜可以拿來炒白菜。芹菜能包餃子用。它們的根原本就是廚余垃圾,我們把它重新利用,一小盤便賣十塊錢。”

我由衷地贊嘆玉兒姐的聰明才智。

“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店的兩道招牌菜。第一個是土灶燉土雞。第二個是鲅魚丸子燉豬肉丸子。上這兩道菜時,你必須給客人仔細(xì)介紹一番。”

“怎么介紹?”

“土灶是真的用土壘起來的,土雞是真的在山上長起來的。鲅魚是一拳一拳搗碎做成丸子的,豬肉是......”

“我見玉兒姐編不下去了,于是接過她的話說:豬肉是一腳一腳搗碎做成丸子的。”

“你敢這么說,明天我就解雇你,”她說,“快去收拾包間,然后再去拖地。”

我應(yīng)聲答應(yīng)著,然后環(huán)顧四周。廚房旁邊確實有一個土灶。上午十點時,胖廚師會把切好的雞塊放進(jìn)土灶上的鍋中,加入秘制調(diào)料烹煮。只是雞肉從外表看起來充滿養(yǎng)殖場的味道。我心想:既然玉兒姐讓我在客人面前說雞是山上養(yǎng)的,那她一定有十足的把握,保證客人嘗不出肉雞和土雞的差別。換種思考方式,或許是城里人根本沒嘗過土雞的味道,所以不會產(chǎn)生懷疑。我之所以想這些東西,是為了避免因為我即將說出的慌話而與顧客發(fā)生爭執(zhí)。最起碼我得確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后來,每到上這道菜時,我都會對客人說:“老板讓我告訴你們,雞是他自己養(yǎng)在山上的。”這樣即便出了問題,我也能把自己推脫干凈。再后來,想到老板常年外出學(xué)習(xí),我索性對客人說:“玉兒姐讓我告訴你們,雞是她自己養(yǎng)在山上的。”不管客人認(rèn)不認(rèn)識玉兒姐,話說出來,心里總會舒坦許多。

拖完地回到小鐵皮屋,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半,再過一個小時又要上班。我很珍惜這段休息的時間,進(jìn)屋后倒床便睡。張哥為了熟絡(luò)我們之間的感情,開口問我:“第一天上班感覺咋樣?”

“還可以。”

“還可以就是不行唄。”

“有點累。”

“這點活你還嫌累,干啥行。”

張哥后面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因為我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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