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晚自習前接到了去會議室開會的通知。

昨天晚上，我逃課在學校里閑逛時，莫名其妙來到了王主任的辦公室前。我聽見里面有說話的聲音。出于好奇，我趴在門上想聽一聽里面都說了什么。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干凈又利落，八九不離十應該是王主任的聲音。還有一個陌生的聲音。那個陌生的聲音說：“不能再高了，一個學生頂多給你五百。”

“六百。”王主任說。

出于對金錢的敏感，我掏出手機打開錄音。

陌生的聲音說：“給你六百，我們就賺不到什么錢了。”

“五百五。”

陌生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說：“成交。”

里面的兩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停止后，我聽到他們從沙發上站起來，老舊的沙發隨即被迫發出吱扭的聲音。王主任說：“明天晚上，我讓成績差的學生去會議室開會。你們能招多少學生，我可就管不了了。”

聽到辦公室里的人要出來，我迅速拐進樓道的廁所里。我從廁所里悄悄往外看。那個陌生的聲音是個中年男子發出來的。他一臉黝黑，留著光頭，看起來并不像從事教育事業的人。我越看他越像個生意人。王主任送別光頭后，遂返回了辦公室。

我從廁所出來，沒有敲門直接走進了王主任的辦公室。我把剛才的錄音拿出來給王主任聽。王主任聽著錄音，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說：“剛才，你在門外？”

我笑了笑，說：“不然這個錄音是怎么來的？”

王主任故作鎮定：“其實我們剛才說的話沒什么好保密的。所有的學校都會這樣做。我們給這些教育機構提供生源，然后合理的從中收取提成。”

“王主任你可真糊涂，雖然這些事早就見怪不怪，但這畢竟是不被社會道德所認可的。我把這段錄音公之于眾，你就別想繼續當這個主任了。有些事，私底下該怎么來便怎么來，但你不能把它挪到明面上。”

王主任坐到沙發上，隨即又傳來一聲吱扭聲。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嘬了一口。他說：“你開個條件吧。”

“很簡單，我說，每招一個學生，你能獲利五百五十塊錢。這些錢我們兩個必須五五分。”

王主任沒有立即應允。

我接著說：“你沒有還價的余地。”

王主任最終還是同意了。

開會的那天晚上，不光是我，班里所有的差生也都去參加了。光頭站在會議室的門口，他的嘴里叼著一根煙，沒有點燃，只是一會兒拿下來，一會兒再放進嘴里。顯然，他很擔心來的學生不夠多。但結果是令他滿意的。會議室里座無虛席，甚至還有站著的學生。

七點半左右，一個戴眼鏡的矮個子男人走進會議室。從他對光頭男畢恭畢敬的態度來看，我更加篤定光頭男就是這個教育機構的老板。

眼鏡男看起來十分干練。他打開電腦，放映起預先備好的幻燈片。幻燈片的內容不值得贅述。重點全在眼鏡男說的話里。他說：“我們創辦這個機構的初心，就是想讓每一個學生，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學。雖然在座的各位，可能在成績上稍稍差些，但這并不是太大的問題。我也是經歷過高考的人，就我自身的經歷而言，一個好的專業，遠遠比一個好的學校重要。我現在之所以能在省城買得起房，娶得起媳婦，多虧了自己當年選對了專業。現在教育局又出臺了許多有利的政策。比如說單招。通過單招的方式，你們可以更容易，更有針對性的去考取大學。你們仔細想一想，點對點，總比面對面容易的多。所以這兩年來，我們機構的升學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有學生插話，問：“你大學讀的什么專業？”

“農業。”

“農業和你現在的職業有什么聯系？”

“大家看看我的臉，是不是很黑？”

他的臉確實很黑，像病入膏肓的人。

眼鏡男說：“這就是當年上大學時，天天在地里做實驗曬的。農業教會了我吃苦耐勞，教會了我不管一個人的臉再怎么白，都會被太陽曬黑。有了這樣清醒的認識，才為我現在從事的職業打好了精神上的基礎。”

眼睛男接著說：“我們的教育機構位于省城，實行全天二十四小時的軍事化管理。學費總共八千塊錢，吃住不包括在里面。宿舍里有空調，有二十四小時的熱水。每個星期休息半天，每周六的上午會看電影。”

眼鏡男不該當著學生的面說機構是軍事化的管理。畢竟在座的都是成績差的學生，但凡有一個上課認真聽講的，成績也不至于差成班級里的倒數。這類學生愛自由，心想塔山中學還沒實行軍事化管理，方方面面的破規矩就使人受不了了。為了考上一個大專，再去交錢受罪，腦子一定是被門擠了。

眼鏡男給每個學生發了一張關于這個機構的傳單。學生們看完傳單后，眼睛男說：“現在想報名的，可以舉手了。如果單招考試結束后，你沒有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我們機構將全額退還你的學費。”

學生們都被軍事化這幾個字嚇住了，一個都沒舉手的。我見狀，深感不妙。如果沒人報名，王主任一分錢也拿不到。王主任拿不到錢，我所做的一切也將成為竹籃打水一場空。在這個節骨眼上，我突然站起來說：“同學們，你們真的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考慮嗎？以我們現在的成績，考本科已經基本不可能了。既然讀大專是板上釘釘的事，那為什么不去爭取更好的學校呢？演講的老師（指眼鏡男）說的不錯，高考是面對面，而單招是點對點，這樣我們會更簡單的考上理想的大學。同學們，此時不拼，更待何時？這么好的機構，你們不去報名，我去報。”說罷，我就去報了名。

學生們見我報了名，于是紛紛舉起手來。并不是我的話起到了煽動作用，而是人們總喜歡隨大流，不愿意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樣的性格更是在學生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要知道，人的每一種性格，都可以被拿來利用。

當天晚上總共有二十個學生報了名，其中不包括我。到了第二天，又有十個學生報了名。晚上，我躺在床上算了一筆賬，我可以從王主任那里分得八千多塊錢。一下子有了這么多錢，我突然高興地睡不著。

雖然我帶頭報了名，但一直沒有交錢。眼鏡男給我打了數次電話，都被我直接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