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奴隸人口的地區消長
美國革命后奴隸人口的消長,折射的是奴隸主集團在不同地區的影響力。在奴隸主集團影響力較弱的北部地區,奴隸制走上了終結之路,最終奴隸人口在北部消失。而在南部地區,雖然有一些奴隸主出于這樣或那樣的考慮解放了自己的全部或部分奴隸,但奴隸主群體中的多數拒絕解放奴隸,他們支配著南部各州政府的政策,決定著社會發展方向,這些人對奴隸制的堅守使得奴隸制在南部得以延續下去,就總體來說,奴隸人口未減反增,奴隸制的根基反而更加鞏固。
一 北部奴隸人口的消亡
從人口角度來看,奴隸制在美國北部走向終結是通過北部奴隸人口縮減并最終消失實現的。殖民地時期北美所有殖民地都存在黑人奴隸。自獨立建國到1860年內戰爆發前夕,奴隸人口在北部逐漸消失。表2-2顯示了奴隸人口在美國北部消失的緩慢過程。總體來看,美國革命后北部奴隸人口呈現出大幅度減少趨勢。但是將北部各州分別來看,奴隸人口消失的步伐存在明顯的州際差異。在新英格蘭北部地區奴隸人口快速消失。馬薩諸塞是奴隸人口消失最早的州,到1790年已經沒有了奴隸人口,佛蒙特和新罕布什爾兩州在1810年奴隸人口也不復存在。在其他北部諸州,奴隸人口消失的步伐則相當緩慢,到1840年仍有極少數奴隸人口。實際上在美國獨立建國后,在紐約和新澤西這兩個奴隸人口較多的北部州,奴隸人口一度出現了不減反增的現象。“在美國革命后的歲月里,在紐約州自由黑人人數出現增長的同時,奴隸人口也出現增長。在18世紀的最后一個年代,紐約州奴隸人口增長了幾乎四分之一,奴隸主人數增長三分之一。”1790年超過三分之二的紐約黑人仍是奴隸,五分之一的紐約家庭至少擁有一個奴隸。直到1830年,在紐約和新澤西的部分鄉村地區,自由黑人人數才超過奴隸人口。[1]北部奴隸人口消失的速度還存在明顯的城鄉差異,城市的奴隸人口消失速度快,而農村地區奴隸人口消失速度緩慢。在北部的城市,奴隸人口在美國革命前已經出現了大幅度減少趨勢。美國革命后,北部城市的黑人奴隸人口繼續減少。到1790年,波士頓已經沒有奴隸人口。費城在1790年僅有273個奴隸,到1800年還有55個奴隸,1810年只剩3個奴隸,1820年則完全沒有了奴隸。紐約市奴隸人口變化存在反復。1790年紐約市尚有奴隸2369人,1800年奴隸人數又增長到2868人。不過,1810年又下降到1686人,1820年僅剩518人。[2]然而,在北部商品農業發達地區,奴隸人口的減少卻是異常緩慢。在賓夕法尼亞,1780—1810年間,奴隸人口從近7000人下降到不足800人,他們絕大多數生活在與馬里蘭州接壤的鄉村地區,而此時該州首府費城已經基本上沒有了奴隸。在紐約州,1800年位于長島地區的金斯縣有超過一半的白人家庭擁有奴隸,里士滿縣三分之一的白人家庭蓄奴,昆斯縣是五分之一的白人家庭蓄奴。10年之后,白人蓄奴家庭的比例下降,金斯縣有超過三分之一的白人家庭蓄奴。里士滿縣有四分之一的白人家庭蓄奴。昆斯縣有八分之一白人家庭蓄奴。到1820年,95%的紐約市黑人是自由人,而在金斯縣只有一半的奴隸獲得了自由。在里士滿縣有600名黑人,其中幾乎90%仍舊身在奴役之中。[3]
表2-2 美國北部的奴隸人口,1790—1860年(占總人口百分比)[4]

北部奴隸人口變化的軌跡表明,奴隸制在北部絕大多數地區不是很快就消失的。只是在奴隸人口甚少的新英格蘭北部地區,美國革命后奴隸人口快速消失。而在奴隸人口相對較多的新英格蘭南部和中部各州,尤其是在其農村地區,奴隸人口的消失則經歷了相當長的時間。不過,從發展趨向來看,美國革命后奴隸人口在北部所有州都最終走向消失。在實際生活中,美國的奴隸制是一種白人奴隸主奴役黑人奴隸的人際關系,奴隸的存在是奴隸主存在的前提。既然奴隸人口已經消失了,當然奴隸主在北部社會也就不復存在了。
從法制層面看,在北部各州奴隸制是通過直接和間接兩種路徑走向終結的。美國獨立后,奴隸制的存留屬于州權范圍,是否解放奴隸和怎樣解放奴隸,取決于各州政府的抉擇。從各州有關解放奴隸政策的選擇看,新英格蘭北部的佛蒙特、新罕布什爾和馬薩諸塞3個州采取了直接廢除奴隸制方式。新英格蘭南部的康涅狄格和羅得島,以及中部地區的賓夕法尼亞、紐約和新澤西這5個州走的是漸進廢奴道路。
佛蒙特是第一個明確確定廢除奴隸制的州。該州1777年制定的州憲法附帶的“權利法案”,宣告所有人擁有天賦的自由,并明確申明廢除奴隸制。1791年該州的憲法再次堅持了這一立場。[5]新罕布什爾1784年制定的州憲法規定“人人同等自由和獨立”,并且在1788年制定的法律中將奴隸從納稅財產目錄中取消。[6]雖然新罕布什爾的州憲法中并沒有明確廢除奴隸制的文字,但是顯然反對奴隸制的人可以將其理解和詮釋為已經廢除了奴隸制。此后,該州為數不多的奴隸人口很快就消失了。馬薩諸塞州1780年的憲法承認人人生而平等,但并沒有明確申明依此而解放奴隸。不過,1783年該州最高法院在馬薩諸塞州訴詹尼森一案判決中,做出了州憲法已經否定了奴隸制的解釋。首席法官威廉·寇興在判決中指出:“自從為了我們的權利而進行的這場光榮斗爭開始以來,對人類自然權利更加喜愛的情感……已經占據上風。這種情感引導我們憲法的制定者們……宣布……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人人都有權得到自由……簡言之,無須訴諸建構憲法時的意涵,據我判斷,通過賜予對奴隸制完全不相容和厭惡的權利和特權,憲法已經就其所能有效地廢除了奴隸制。本法庭因而充分認定,本政府不再容忍永久奴役制度。”當然,不是所有的奴隸主都接受這一判決對州憲法的詮釋。實際上也不是因為有了這一判決該州奴隸就立即全部獲得了解放。具體到每個奴隸的解放,還受制于奴隸與其主人的斗爭和協商。伊萊恩·麥凱克倫通過對波士頓奴隸解放案例研究發現:“盡管首席法官寇興使用的明確和強硬語言沒有給該州憲法第一條款的含義留有任何可懷疑的余地,但應該記住,沒有證據證明馬薩諸塞州訴詹尼森一案的判決已促成了任何正式的立法或司法行動。因而1783年以后奴隸制的廢除過程,仍舊只能從人們的思想和行動角度來解釋。”他認為,奴隸制在波士頓的消逝“是由于該城市奴隸主和奴隸的個人行動。在這個過程中,1780年憲法發揮的作用可能比此前人們認為的那樣更為重要”。[7]應該說,盡管存在著法律上的模糊性,馬薩諸塞和新罕布什爾兩州還是可以看作與佛蒙特州一樣直接廢除了奴隸制。到1790年聯邦人口統計時,馬薩諸塞州成為唯一沒有列出奴隸的州。[8]這意味著奴隸制在該州已不復存在。
北部其他各州則是通過漸進途徑迫使各自的奴隸制走向終結。具體方法是:由州議會立法確定解放某一日期以后奴隸所生的孩子,切斷奴隸人口的自然增長。由于美國獨立戰爭期間北部各州已經普遍做出了禁止進口奴隸的決定,所以不會發生由于奴隸輸入而新增奴隸人口的情況,只要確定未來奴隸所生的子女將獲得解放,奴隸人口在將來就必然徹底消失,這樣奴隸制必然就會終結。首先選擇這種漸進廢除奴隸制道路的是賓夕法尼亞。1780年該州議會立法規定,該年3月1日后奴隸所生的孩子將獲得自由,但其主人在其年齡達到28歲前擁有他的服務。主人可以在這個孩子的任何年齡段“放棄”他,然后這個孩子就像其他貧窮兒童一樣,由貧民監護人將其交給他人做學徒。繼賓夕法尼亞之后,羅得島也選擇了漸進解放奴隸政策。該州議會制定的法律規定,1784年3月1日后奴隸所生的孩子從出生就獲得自由,這些孩子由鄉鎮開支養活,在其1歲時就可以將其交給他人做學徒。1785年修改規定為,奴隸的主人有責任維持奴隸兒童的生活,直到其年齡達到21歲,否則在此之前就將其解放。康涅狄格州也在1784年立法規定,在1784年3月1日后奴隸所生的孩子獲得自由,但是可以強制讓其服務到25歲,1797年又將強制服務結束年齡改為21歲。[9]
紐約和新澤西這兩個州是走上解放奴隸道路最為遲緩的。1799年紐約州議會通過了《逐漸解放奴隸法》,該法規定:奴隸母親1799年7月4日以后生育的子女將獲得自由,但要為母親的主人服務一定時期。如果是女孩,要服務到25歲;如果是男孩,要服務到28歲。允許這個黑人的主人在其1歲時將其釋放,此后將由貧民監護人養育這個孩子。對于這樣的安排,美國有學者認為相當公平,因為這樣做既沒有一個奴隸會因突然被解放而生活無依無靠,也沒有一個奴隸主被違背其意愿剝奪奴隸。[10]1817年3月31日紐約州議會又通過法律,規定自1827年7月4日起,凡是1799年7月4日以前出生的奴隸全部解放。[11]新澤西州直到1804年才通過《漸進廢奴法》,規定該年7月4日后奴隸所生的孩子名義上獲得自由,但是男孩須為母親的主人服務到25歲,女孩服務到21歲。1846年新澤西州議會立法規定,廢除那些仍舊是奴隸的人的奴隸名分,將他們變成主人的終身學徒,1846年后這些學徒生育的孩子成為自由人。[12]
選擇漸進廢除奴隸制道路,反映了立法者對奴隸主財產權的尊重。解放將來某一日期以后出生的奴隸,并不涉及現有的奴隸,這是對奴隸主對現有奴隸占有權的保護。戴維·門謝爾對康涅狄格1784年漸進廢奴法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1784年的法律反映了康涅狄格州支持廢奴的偶然性。該法不是尋求結束奴隸制,而是尋求以一種與財產權和社會穩定需要相一致的方式結束奴隸制。該法追求的是不解放任何一個奴隸而終結奴隸制。”[13]可以說,采取漸進廢奴法的其他各州都是以此原則為指導的。
由于北部絕大多數州選擇了漸進廢除奴隸制道路,而北部絕大多數黑人奴隸又恰恰生活在這些州,這樣一來,對于這些州的奴隸來說,他們要獲得自由就只能另尋途徑了。幸好,美國革命的影響創造了有利于奴隸獲取自由的社會環境。首先,美國獨立戰爭的進行為奴隸提供了獲取自由的多種機會。其一,戰爭期間的混亂,使得一些黑人能夠逃離奴隸主獲得自由。其二,對戰斗力的需要導致北部各州普遍做出了允許黑人參加軍隊的決定。對于參軍為美國事業戰斗的黑人奴隸,各州普遍做出了予以解放的決定。其三,獨立戰爭中,那些反對北美獨立的效忠分子的黑人奴隸往往被地方政府沒收后予以解放。“戰爭期間紐約的地方政府通常解放已經離去的效忠分子的奴隸, 1784年紐約州議會宣布效忠分子奴隸主已經失去了他們對奴隸財產的所有權。兩年后那些被驅逐出境的奴隸主的所有奴隸獲得解放。在新澤西州,州議會3次通過法律解放沒收的效忠分子奴隸主的奴隸。”[14]不過,這些獲得自由的機會只可能降臨到少數奴隸身上,而且隨著獨立戰爭的結束而消失。在美國建國后,在實行漸進廢除奴隸制政策的北部各州,奴隸要通過合法途徑獲得自由,就只能指望奴隸主自愿解放奴隸了。
美國革命的影響恰恰又為奴隸主解放奴隸制造了寬松的法律環境。美國歷史上的黑人奴隸制是一種依托財產權而存在的種族奴役制度。在這種制度下,黑人奴隸被作為一種財產來對待。由于奴隸被認定是奴隸主的財產,而個人有放棄自己財產的權利,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評定,奴隸主有自愿解放奴隸的權利。對于那些生存于世的奴隸而言,解放奴隸是奴隸主的特權。殖民地時期出現過極少數奴隸主解放奴隸的事例。不過那時各殖民地政府并不鼓勵奴隸主解放自己的奴隸,因而通過一些立法,要求決定解放奴隸的奴隸主向地方政府繳納一筆保障金,以確保被解放的黑人不至于成為公共負擔。這種政策實際上旨在抑制奴隸主解放奴隸。然而美國革命后,一些州先后取消了這種繳納保障金的規定。表2-3顯示了北部部分州關于解放奴隸繳納保障金立法的興廢。
表2-3 解放奴隸需要交納的保障金立法[15]

取消解放奴隸繳納保障金的規定,本身就是旨在鼓勵奴隸主解放奴隸。此外,還有一些州通過立法,鼓勵奴隸主解放奴隸。紐約州在1785年制定法律,允許奴隸主解放年齡在50歲以下的奴隸而無須繳納保障金,只要奴隸主從官方取得一張證明書,證明其有足夠的能力保證自己的生活即可。該法還規定,在1785年7月1日后被帶入該州并被出賣的人和奴隸將獲得自由,出售奴隸的人罰款100英鎊。此外還賜予包括奴隸在內的所有黑人在受到重罪審判時有權得到陪審團審判。[16]新澤西州1786年的法令規定,禁止進口奴隸到新澤西出售。奴隸主只要從其所居住的縣兩名縣治安法官或城鎮的兩名貧民監護人那里得到證明書就可以解放奴隸。[17]
美國革命和建國早期,確實掀起了一個奴隸主自愿解放奴隸的高潮。一部分奴隸主做出解放奴隸的決定,確實是出于對美國革命意識形態的信仰,認定奴隸制是一種罪惡。如1791年康涅狄格州的教士喬納森·托德在遺囑中確定解放自己的奴隸,他表示:“很久以來我一直相信,對從非洲而來或在這個國家出生的非洲人進行奴役是非正義的行為。這是這塊土地上的原罪之一,我愿努力使我的這種奴隸財產得到自由,擺脫奴隸制這宗原罪對他們的譴責。”康涅狄格州的阿拜賈·霍爾布魯克在解釋其解放自己奴隸的動機時稱:“自然而然的是,所有人都有權得到平等的自由權和自由。”另一個名叫雷切爾·約翰遜的奴隸主解放奴隸時聲明:“我相信全人類都應自由。”在美國革命中,一些奴隸主真誠地接受了革命宣揚的自然權利學說,認識到自己奴役他人是非正義的行為,因而做出決定,解放了自己擁有的奴隸。這樣的人雖然不是奴隸主群體中的多數,但也不是絕無僅有的極個別人。不過,不可否認的是,社會生活中人的品行千差萬別。在解放奴隸的奴隸主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出于或者純粹出于崇高的信仰。一些人解放奴隸是基于個人的實際利害考慮。有些奴隸主解放奴隸是以奴隸為美國獨立事業戰斗為條件,例如康涅狄格的約翰·懷特和盧克·福瓊同意解放他們的奴隸阿布諾·安德魯斯,作為交換條件,安德魯斯同意參加大陸軍。有的奴隸主同意他們的奴隸參軍,用得到的報酬購買自己的自由。1777年一個名叫龐珀·埃多爾的奴隸,就是經其主人彼得·泰勒的同意參加了大陸軍,埃多爾同意將一部分報酬交給泰勒,泰勒則同意解放埃多爾。還有人因不愿意參軍打仗,就利用法律允許個人提供替身參軍的規定,以解放奴隸為條件換取自己的奴隸代替自己去參軍。[18]
在做出解放奴隸的決定時,奴隸主的心態也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奴隸主可能會出于仁慈而不解放個別沒有自立能力的奴隸,解放那些能夠自立的奴隸。如馬薩諸塞州的瑪格麗特·奧爾福德在解放自己的奴隸時,僅僅留下了一個名叫“倫敦”的奴隸,原因是他認為這個人不能像其他奴隸一樣自己照料自己。另一名奴隸主伊麗莎白·休斯解放了自己的奴隸尼德和杰布,卻把一個叫珍妮的奴隸給了自己的侄女,因為她“不能照料和養活自己”。也有的奴隸主不愿意讓解放的奴隸離開自己的家庭,就規定奴隸在獲得解放后不可以離去。馬薩諸塞的奴隸主威廉·弗農就在遺囑中確定解放自己的奴隸瑪麗,但要求瑪麗永遠不許離開弗農的孩子到別處去生活。還有的奴隸主不愿為解放奴隸付出任何代價,如馬薩諸塞的奴隸主邁克爾·馬爾科姆不愿意為解放奴隸向鄉鎮繳納保障金,于是便讓他的奴隸西拉自己選擇,要么自己繳納這筆保障金獲得解放,要么永遠為奴。[19]
眾生殊相,非止一端。在美國革命和建國早期,北部一部分奴隸主出于這樣或那樣的動機解放了自己的奴隸,這些奴隸主自主解放奴隸的行動使得相當多的奴隸獲得了自由,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奴隸制的滅亡。當然,也有相當多的奴隸主對于奴隸制毫無愧疚之心,頑固拒絕解放自己的奴隸。正是這類奴隸主的頑固堅持,使得奴隸人口在一些北部州如紐約、新澤西等長久存在。不過,這些奴隸主的冥頑不化并不能逆轉奴隸制滅亡的命運。因為既然新生的黑人兒童不再成為奴隸,那么,即使現有的奴隸得不到奴隸主的解放,在這些人去世后,便不再有奴隸人口。
綜合而論,美國革命后奴隸制在北部的終結是一個復雜緩慢的過程,“在美國革命結束時奴隸制沒有在整個北部被廢除。在北部絕大多數州,推動奴隸制最終走向終結的漸進廢奴立法歷經了幾十年而不是幾年時間才達到目標,而且還是在司法判決和私人行動的幫助下才實現的”。[20]由于美國革命否定了奴隸制的合理性,導致白人社會中產生了反奴隸制政治力量,正是他們的反奴隸制政治行動推動北部各州走上廢奴之路。然而也正是由于奴隸制在北部的終結是在白人社會的主導下進行的,在考慮解放奴隸問題時,絕大多數州首先考慮的是維護奴隸主的利益,而不是使奴隸早日獲得自由,這就導致了絕大多數北部州選擇漸進廢除奴隸制道路。加之部分奴隸主頑固拒絕解放自己的奴隸,這些因素相結合,就決定了奴隸制在美國北部的終結過程歷時彌久。
美國革命前,英屬北美大陸的13個殖民地都實行黑人奴隸制。獨立建國后,北部地區的奴隸制逐漸走向消亡。盡管北部多數州的奴隸制并不是在美國革命后就立即被廢除的,奴隸人口在北部地區的消失經歷了一個相當長的過程。但奴隸制在北部的最終消失,畢竟使得奴隸主集團失去了半壁江山。從此在美國出現了一個與蓄奴南部相對立的地區。
二 南部奴隸人口的增長
美國革命不僅促使北部的奴隸制走向了終結,也使得南部部分奴隸達到解放,自由黑人人口在美國革命勝利后出現大幅度增長就是確證。在切薩皮克地區和上南部,1790年黑人總人口是551227人,其中自由黑人人數是30258人,占黑人總人口的6%。到1810年,黑人總人口增長到904508人,其中自由黑人是94058人,占黑人總人口的10%。在下南部地區,1790年黑人總人口是139131人,其中自由黑人2199人,占黑人總人口的2%。到1810年黑人總人口達到309589人,其中自由黑人為6355人,占黑人總人口的比例仍是2%。[21]盡管下南部自由黑人占黑人總人口的比例沒有改變,但是自由黑人的人口數是明顯增加了。這表明無論是在上南部還是下南部,都有一部分黑人奴隸獲得了自由。
美國革命前,切薩皮克地區自由黑人人數很少。1755年只有4%的馬里蘭黑人可以歸入自由人。1776年該州的人口普查顯示這一比例沒有變化。然而,在美國革命期間和以后,馬里蘭的自由黑人人口快速增長。到1810年20%以上的馬里蘭黑人獲得了自由。這種趨勢繼續發展,到內戰前夕,馬里蘭的黑人有一半獲得了自由。弗吉尼亞自由黑人的增長則相當緩慢。1810年自由黑人僅占該州黑人的7%,內戰時僅達到10%。在美國革命至1810年這一段時間,馬里蘭奴隸人口增長很慢,此后則越來越少。而在這一時期弗吉尼亞的奴隸人口卻增長了兩倍,此后雖然增長速度放慢,但仍然繼續增長。造成這種差異的根本原因是馬里蘭不像弗吉尼亞那樣有一個可以發展商品農業的內地地區,其結果是到1860年馬里蘭的自由黑人人口超過了弗吉尼亞的自由黑人人口。在美國革命到內戰這一時期,馬里蘭切薩皮克地區的奴隸占人口的比例從30%下降到15%。很顯然,革命時期是這兩個州分道揚鑣的起點,此后奴隸制在馬里蘭呈現弱化趨勢,在弗吉尼亞則沒有明顯的衰落跡象。美國建國早期切薩皮克地區奴隸制擴張主要發生在弗吉尼亞西部。該地區在殖民地時期尚未得到充分開發。在東臨藍嶺山脈的16個弗吉尼亞縣,奴隸人數從1790年到1810年增長了4萬人,奴隸占人口比例從三分之一增長到超過40%。在整個弗吉尼亞皮德蒙特地區的東南部,美國革命時期奴隸人口已經超過白人人口,這一時期奴隸人口繼續增長。在馬里蘭的部分地區,特別是位于波托馬克河的查爾斯縣,奴隸人口繼續上升。但是由于沒有西部可供開發,該州的奴隸制前途暗淡。馬里蘭人口絕大多數集中在切薩皮克灣沿岸地帶,1790—1810年人口增長最快地區是巴爾的摩附近海灣沿岸地區,奴隸制在這里沒有重要性,1810年奴隸僅占該地區人口的20%。在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潮汐地帶,這一時期農業處于蕭條狀態。一些奴隸主愿意解放或出售奴隸以擺脫經濟困境,故在一些縣奴隸人口呈現減少趨勢。這種奴隸制的地方性萎縮對奴隸制的打擊在馬里蘭要比在弗吉尼亞大。在馬里蘭的東海岸地區,奴隸人口比例在1790—1810年從36%下降到31%,而在弗吉尼亞的潮汐地帶,盡管有9個縣奴隸人口有所減少,但一半以上的人口仍是奴隸。[22]在上南部的另外兩個蓄奴州,特拉華1790年奴隸人口為8887人,自由黑人為3899人,1800年奴隸人口下降到6153人,自由黑人增長到8268人,1810年奴隸人口再降到4177人,自由黑人猛增到13136人,到了1860年奴隸人口僅剩下1798人,奴隸制在該州事實上萎縮到垂死的地步。北卡羅來納的情況與弗吉尼亞相似,1790年奴隸人口為100572人,自由黑人為4975人,1800年奴隸人口增長到135296人,自由黑人增長到7034人,1810年奴隸人口猛增到168824人,自由黑人也猛增到10266人。[23]
切薩皮克地區自由黑人人口的增長與美國革命是有關聯的。美國革命從幾個方面為切薩皮克地區的黑人打開了新的機會。獨立戰爭期間,數千名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黑人或參加了英軍,或參加了北美的革命軍隊,或者被英軍帶走,或者被主人拋棄,這些奴隸也就獲得了自由。在美國革命時期和革命之后,切薩皮克地區的一些奴隸主或者出于基督教信念,或者出于對美國革命宣揚的自然權利學說的真誠信仰,主動解放了自己的奴隸。弗吉尼亞的奴隸主理查德·倫道夫的做法就是一個載入史冊的鮮明案例。此人是弗吉尼亞建國早期的重要政治活動家羅諾克的約翰·倫道夫的哥哥。理查德·倫道夫1796年去世。他在世時解放了自己的全部奴隸。由于遭到鄰居們的抱怨,他在自己的遺囑中說明解放奴隸的考慮有幾點:一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向遭受奴役的那個不幸種族贖罪,因為是自己的先輩們篡奪了他們這些人的權利,對他們行使了最可怕的暴政,是自己的國人使自己對這些奴隸擁有了財產所有權;二是為了表達自己對那種篡奪“我們人類同胞應有權利的理論和卑鄙的活動”的憎恨,“他們與我們有同等權利享受自由和幸福”;三是為了使自己不至于將來被人誤認為是自愿蓄奴,聲明自己的奴隸是從父親那里繼承下來的;四是告誡自己的孩子奴隸制是極大的不可磨滅的罪行;五是懇求孩子們千萬不可蓄奴,支持奴隸制的法律是暴君制定的,支持奴隸制的理由是虛假的,是為了掩飾卑鄙貪婪的動機和對權力的渴求。[24]
美國革命時期和建國早期切薩皮克地區蓄奴經濟的蕭條也刺激了一些奴隸主放棄或縮小他們的蓄奴生活。在整個殖民地時期,煙草一直是該地區主要出口農產品。煙草種植園主一直是奴隸勞動的主要使用者。在美國革命戰爭期間,煙草出口受到阻礙,盡管在1780年代出現過短暫的復蘇,但很快就又陷入徹底停滯。原因是1792—1815年的歐洲戰爭。該地區的種植園主在18世紀原本已經進行了小麥、玉米和家畜的生產,現在則為形勢所迫,減少煙草生產,增加多種糧食作物生產。經濟上的蕭條使得奴隸主一時找不到出路,有些人覺得繼續蓄奴已經成為負擔,這也是促使一些奴隸主主動解放奴隸的因素之一。
盡管美國革命時期和建國早期切薩皮克地區的奴隸逃亡和一些奴隸主出于各種動機解放奴隸,導致自由黑人人口出現較大幅度增長,但該地區的奴隸制還是成功地度過了美國革命時期的挑戰。軍事的、宗教的、意識形態的和經濟上的壓力并沒有促使該地區的奴隸制走向終結。該地區奴隸人口的變化軌跡證明了這種情況。從18世紀中期至19世紀初,在整個切薩皮克地區,黑人人口的增長比白人人口更快。隨著黑人人口的增長,黑人奴隸持續地被奴隸主驅趕著向阿巴拉契亞山區遷移。在1755年,大約有16.5萬名黑人(占美國總人口的37%)生活在切薩皮克地區。這個時期弗吉尼亞擁有全部黑人人口極端稠密的縣,這說明在18世紀前半期弗吉尼亞種植園主進口的奴隸要比馬里蘭種植園主進口的奴隸多。到1782年獨立戰爭結束之際,這種奴隸人口的地區格局發生了變化,切薩皮克地區奴隸人口又增長了約兩倍,占該地區人口的比例更高,黑人人口接近30萬人,人口的分布向西部傾斜。1781年康沃利斯所率的英軍入侵弗吉尼亞造成嚴重混亂。弗吉尼亞濱海地區的11個縣,其中絕大部分在約克頓周圍,據報告說失去了很多黑人。這11個縣的黑人人口比1755年減少了1.2萬人。不過這只是戰爭時期的暫時損失。在1790年第一次聯邦人口普查時,其中有9個縣報告的黑人人口超過了1755年的人口。在1782—1790年間這11個縣的奴隸人口增長了兩倍。在這11個縣之外的其他地區,在1755—1782年間,黑人人口同樣出現巨大增長。在馬里蘭還沒有任何一個縣黑人成為人口中的多數,但在該州18個縣中,有16個縣黑人人口比例與1755年相比出現了增長。只有位于西部內地的弗雷德里克縣和華盛頓縣屬于例外。在弗吉尼亞,有24個縣的黑人人口超過了白人人口。在1750—1775年間黑人人口增長最快的地區是皮德蒙特南部和煙草種植區南賽德。在1782年,阿米利亞縣黑人人口最多。里士滿以西和皮得堡以南地區黑人人口劇增的部分原因,是從殖民地時期結束時起詹姆斯河上游的種植園主開始大規模進口非洲奴隸。美國革命期間,那些在西部皮德蒙特地區擁有土地的東部潮汐地帶種植園主為了避亂將奴隸轉移到了西部。結果是到了1782年,弗吉尼亞的皮德蒙特地區黑人人口與東部潮汐地區一樣多。不過在弗吉尼亞與在馬里蘭一樣,黑人人口的向西流動到山區之前戛然而止,1782年僅有1萬名黑人生活在弗吉尼亞和馬里蘭的藍嶺山脈以西地區,只有在屬于西部地區的弗雷德里克縣,該縣位于弗吉尼亞的謝南多厄谷地,黑人人口比例高至20%。30年后奴隸人口地理分布狀況發生了巨大變化,1810年聯邦人口普查結果顯示了這種變化。在1810年,切薩皮克地區黑人人口數大約為56.7萬人,占人口比例為42%,比1782年增長了3%,比1755年增長了5%。因為自1778年開始州政府已經禁止從非洲或其他地區進口奴隸,所以自然增長是人口增長主因。盡管這個地區成為了奴隸出口區,但是該地區的黑人人口仍然繼續增長。1790—1810年,大約9.8萬名奴隸被遷移到其他地區。時至1810年,馬里蘭和弗吉尼亞位于藍嶺山脈以東的82個縣中(該地區殖民地時期就已經得到定居開拓),有52個縣的黑人人口多于白人人口,其中弗吉尼亞的21個縣,馬里蘭的兩個縣,即位于西海岸南部的喬治王子縣和查爾斯縣,黑人占人口比例在60%以上。不過,在切薩皮克地區任何地方黑人人口比例都沒有像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濱海平原地區那樣高達70%。1782年后弗吉尼亞和馬里蘭西部黑人人口有較大增長,但這個地區還是以白人人口占絕對多數。1810年這兩個州30%的白人人口生活在藍嶺山脈以西地區,但該地區黑人占人口比例僅為7%。在藍嶺山脈以西地區,只有位于謝南多厄谷地的杰斐遜縣、弗雷德里克縣、奧古斯塔縣這3個縣,黑人占人口的比例在20%以上。[25]
美國革命對下南部的奴隸解放也產生了一定影響。盡管南卡羅來納是奴隸主自愿解放奴隸最少的地區,但在美國革命進行的1780年代,與過去的3個年代相比,這個地區獲得解放的奴隸還是多了一些。一些奴隸主明確表示,解放奴隸是出于對奴隸制的反感與憎惡。表2-4顯示了南卡羅來納在美國革命時期奴隸主自愿解放奴隸的情況。
然而,與切薩皮克地區相比,美國革命后下南部奴隸制的根基變得更加牢固,此種狀況表現為兩個方面:其一,在美國革命前后的半個世紀,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的西部內陸地區黑人奴隸人口大幅度增長。盡管美國革命的進行沒有引發下南部地區人口向西部內陸的大遷移,但是在美國革命之后,人口的遷移便快速展開。在1760年不足十分之一的奴隸處在低地地區以外,而到1810年,幾乎有一半奴隸生存在西部內陸地區。而在奴隸人口原本稠密的南卡羅來納低地地區,奴隸人口在殖民地后期增長速度一直就很快,這個趨勢一直持續到18世紀后期和19世紀早期。[27]其二,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的奴隸人口都出現迅猛增長,而自由黑人人口的增長幅度很小。在佐治亞,1790年奴隸人口為29264人,自由黑人為398人,1800年奴隸人口增長到59406人,自由黑人增長到1019人,1810年奴隸人口猛增到105218人,自由黑人僅增長到1801人。在南卡羅來納,1790年奴隸人口為107094人,自由黑人為1801人,1800年奴隸人口增長到146151人,自由黑人增長到3185人,1810年奴隸人口猛增到196365人,自由黑人才到4554人。無論是在南卡羅來納還是佐治亞,內戰前自由黑人占黑人人口比例一直都不足1%。[28]下南部奴隸人口的增長有兩個來源,一是靠輸入奴隸,獨立戰爭結束后,南卡羅來納和佐治亞都從外部輸入奴隸。二是依靠奴隸人口的自然增長。南卡羅來納低地地區財產記錄中顯示的成年奴隸性別比例,從1760年代的每100名女性對應133名男性,到1790年代成年男女比例變得基本平衡。成人與兒童的比例也大致呈現同樣格局。1760年代是每100名成年女性對應120個孩子,到1790年代這個比例上升到每100名成年女性對應150個孩子。[29]這種人口比例的變化意味著奴隸人口已經實現了自然增長。有了這兩種奴隸來源,下南部的奴隸人口自然就出現了大幅度增長。
總的來說,美國革命時期和建國早期,雖然南部也有一些奴隸主出于這樣或那樣的考慮解放了自己的全部或部分奴隸,但這樣的奴隸主只是極少數人,絕大多數奴隸主并沒有放棄他們的蓄奴生活。美國革命時期切薩皮克是北美奴隸人口最多的地區,所以美國革命時期和建國早期這一地區奴隸主集團在奴隸制問題上的抉擇對于奴隸制在美國的未來前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可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切薩皮克地區的奴隸主領導人并沒有選擇終結奴隸制。“從1770年代到1820年代,切薩皮克地區的白人領袖在國家事務中居于特別突出的位置。是他們領導了反對英國的造反運動,擔負起了大陸軍的領導,塑造了新的共和政府,并且幾乎壟斷了美國的總統職位。盡管切薩皮克地區的白人領導者們都是奴隸主,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對于奴隸制度都進行了或公開或私下的抗議”,但是,他們并沒有推動廢除奴隸制,“他們采取的行動,或沒有能夠采取的行動,極大地影響了直至內戰發生這一時期南部奴隸制的發展”。[30]下南部的奴隸主領導人更是直言不諱地頑固捍衛奴隸制。正是由于奴隸主集團的堅持,南部的奴隸人口才出現不降反增的現象。這種現象表明,南部奴隸主作為一個群體無法超越對自我利益的追求,不會為了實現自然權利這個高尚的理想而去犧牲自己的利益。美國革命后南部奴隸人口的增長意味著奴隸制在南部不僅沒有遭到削弱,反而得到了增強。
[1] Ira Berlin, Many Thousands Gone: The First Two Centuries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237.
[2] Gary B. Nash, “Forging Freedom:The Emancipation Experience in the Northern Seaport Cities,1775-182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5.
[3] Ira Berlin, Many Thousands Gone: The First Two Centuries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237.
[4] Ira Berlin, Generations of Captivity: A History of African-American Slave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3, p.272.
[5] Ulrich Bonnell Phillips, American Negro Slavery: A Survey of the Supply, Employment and Control of Negro Labor as Determined by the Plantation Regime, p.118.
[6] Benjamin Joseph Klebaner, “American Manumission Laws and the Responsibility for Supporting Slaves”, The Virginia Magazine of History and Biography,1955, (63), p.451. http://www.jstor.org/stable/ 4246165 Accessed:2008/10/27
[7] Elaine Maceacheren, “Emancipation of Slavery in Massachusetts:A Reexaminationp,1770-1790”, The Journal of Negro History, Vol.55, No. 4(Oct.,1970), p.303. http:// www.jstor.org/stable/2716174 Accessed:2008/10/27
[8] Ulrich Bonnell Phillips, American Negro Slavery: A Survey of the Supply, Employment and Control of Negro Labor as Determined by the Plantation Regime, p.119.
[9] Benjamin Joseph Klebaner, “American Manumission Laws and the Responsibility for Supporting Slaves”, The Virginia Magazine of History and Biography, Vol.63, No. 4(Oct.,1955), pp. 449-450. http://www.jstor.org/stable/ 4246165 Accessed:2008/10/27
[10] Leo H. Hirsch, Jr., “The Slave in New York”, The Journal of Negro History, Vol.16, No.4 (Oct.,1931), p.391. http:// www.jstor.org/stable/2713870 Accessed:2008/11/14.
[11] Leo H. Hirsch, Jr., “The Slave in New York”, p.394.
[12] Simeon F. Moss, “The Persistence of Slavery and Involuntary Servitude in a Free State,1685-1866”, The Journal of Negro History, Vol.35 No.3(Jul.,1950), pp.303,306. http://www.jstor.org/stable/2715701 Accessed:2008/11/21
[13] David Menschel, “Abolition Without Deliverance:The Law of Connecticut Slavery,1784-1848”, The Yale Law Journal, VoL.111, No.,1(Oct.,2001), p.190. http:// www.jstor.org/stable/797518 Accessed:2008/11/14
[14] Benjamin Quarles, The Negro in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p.184-185.
[15] Benjamin Joseph Klebaner, “American Manumission Laws and the Responsibility for Supporting Slaves”, The Virginia Magazine of History and Biography, Vol.63, No.4(Oct.,1955), p. 445. http://www.jstor.org/stable/ 4246165 Accessed:2008/10/27
[16] Leo H. Hirsch, Jr., “The Slave in New York”, p.388.
[17] Simeon F. Moss, “The Persistence of Slavery and Involuntary Servitude in a Free State,1685-1866”, p.302.
[18] David Menschel, “Abolition Without Deliverance:The Law of Connecticut Slavery,1784-1848”, p.198.
[19] Elaine Maceacheren, “Emancipation of Slavery in Massachusetts:A Reexaminationp,1770-1790”, p.298.
[20] David Menschel, “Abolition Without Deliverance:The Law of Connecticut Slavery,1784-1848”, p.222.
[21] Ira Berlin, Many Thousands Gone: The First Two Centuries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372.
[22] Richard S. Dunn, “Black Society in the Chesapeake,1776-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p.62,63,65.
[23] Clayton E. Jewett and John O. Allen, Slavery in the South: A State-by-State History, Westport, Connecticutt:Greenwood Press,2004, pp.36,186.
[24] Willie Lee Rose, ed., A Documentary History of Slavery in North America, p.65.
[25] Richard S. Dunn, “Black Society in the Chesapeake,1776-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p.54,58,59, 61-62.
[26] Philip D. Morgan, “Black Society in the Lowcountry,1760-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116.
[27] Philip D. Morgan, “Black Society in the Lowcountry,1760-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84.
[28] Clayton E. Jewett and John O. Allen, Slavery in the South: A State-by-State History, pp.82, 206.
[29] Philip D. Morgan, “Black Society in the Lowcountry,1760-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88.
[30] Richard S. Dunn, “Black Society in the Chesapeake,1776-1810”, in Ira Berlin and Ronald Hoffman, eds., Slavery and Freedom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p.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