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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薛稷撰書碑志及其書畫與文學

一、薛稷撰書碑志的初步考察

薛稷,字嗣通,為薛元超之族孫,曾任黃門侍郎、太子少保、禮部尚書,世稱“薛少保”。因卷入太平公主之亂,被賜死于萬年獄中,享年六十五歲。薛稷的書法,與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并列“初唐四大家”。其繪畫長于人物佛像、花鳥樹石等,最以畫鶴著名。史載“與從祖兄曜更踐兩省,俱以辭章自名。景龍末,為諫議大夫、昭文館學士。初,貞觀、永徽間,虞世南、褚遂良以書顓家,后莫能繼。稷外祖魏征家多藏虞、褚書,故銳精臨仿,結體遒麗,遂以書名天下。畫又絕品”[1]。《新唐書·藝文志》著錄《薛稷集》三十卷,《全唐詩》卷93收薛稷詩十四首,《全唐文》卷275收其文六篇。

薛稷所書碑志,現在留存有《唐杳冥君銘》《信行禪師碑》和《升仙太子碑陰》等多種。《道家金石略》:“《唐杳冥君銘》,鳳閣舍人河東薛稷為文并書丹。……大唐神功元年丁酉歲十月一日。”[2]《信行禪師碑》,又名《隋大善知識信行禪師興教之碑》,上柱國越王李貞撰,薛稷書。唐神龍二年(706年)八月立于長安。原石久佚,現存有清何紹基藏宋拓傳世。《升仙太子碑》為圣歷二年(699年)立于偃師縣府店緱山之巔,碑文為武則天御制御書,碑陰所載武則天《雜言游仙篇》,為薛稷所書,即“雜言游仙篇,御制,奉宸大夫臣薛曜書”。詩后題名武三思以下為薛稷書:“題御制及建辰及梁□三思以下名臣薛稷書。”[3]

新出土薛稷撰書的碑志,則有《王德表墓志》和《房先忠墓志》。《唐代墓志匯編》圣歷〇二八《大唐故瀛州文安縣令王府君(德表)墓志銘并序》(圣歷二年三月二日),題:“鳳閣舍人兼控鶴內供奉河東薛稷纂。”[4]《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志》一五五載《大唐故左千牛將軍贈左金吾大將軍清河郡開國公房公墓志銘并序》,末署:“鴻臚卿李迥秀撰,禮部郎中薛稷書,左屯衛長史王朔修狀。”[5]

新出石刻中有關薛稷的材料還有:《唐代墓志匯編》又開元一二七《唐故正議大夫使持節相州諸軍事守相州刺史上柱國河南賀蘭公(務溫)墓志銘并序》(開元九年十月廿三日):“累遷主客員外、祠部郎中。時以為騫翥掖垣,刷蕩綸翰甫矣。屬韋氏用韋,政出椒房。假修佛道,廣崇雕飾,招提積于金碧,僧籍盈于浮偽,至乃墻衣朱粉,室窮丹雘,避丁背役者,愛是愉樂,如歸市焉。公深鑒蠹時,思以易軌,因大閱名簿,一時綜核,奏正還俗二萬余人。于時緇服以清,粲然式敘。禮部尚書薛稷熏灼當代,欲搖動此流,公固執如一,不為之撓。”[6]又開元三八九《唐故宣州溧陽縣令贈秘書丞上柱國開府君(承簡)墓志并序》(開元廿一年十一月九日):“廿一去家游蜀,時天下賢豪,慕公英名而歸之,若眾鳥之從鳳。于是李宏、郭振、薛稷、竇元海之徒,皆千里命駕,一見公如舊交。”[7]

二、薛稷的書風與文風

薛稷是唐代詩、書、畫及文章都頗為擅長的文人,這在唐代文學家中是非常突出的。

薛稷之詩,《全唐詩》存十四首,包括四言古詩二首,五言古詩二首,五言絕句一首,五言律詩五首,七言絕句二首,七言律詩二首。薛稷在當時詩壇的地位是相當突出的,日本滕原孝范的《明文抄》卷3《人倫部》載《瑠璃臺詩人圖卅六人》,實際上就是錄自唐朝的《琉璃堂墨客圖》,前幾位詩人為:“陳子昂,詩仙。王昌齡,詩天子。薛稷,詩宰相。李白、王維、纂(綦)毋潛、李頎,詩舍人。”而《吟窗雜錄》本所存《墨客圖》殘本并未錄薛稷名,《明文抄》本的“薛稷”,在“詩宰相”里置于第一位,就非常值得重視[8]。宋人時天彝《唐百家詩選評》云:“薛稷詩明健激昂,有建安七子之風,不類唐人。”[9]

薛稷五古的代表作《秋日還京陜西十里作》:“驅車越陜郊,北顧臨大河。隔河望鄉邑,秋風水增波。西登咸陽途,日暮憂思多。傅巖既紆郁,首山亦嵯峨。操筑無昔老,采薇有遺歌。客游節回換,人生知幾何!”[10]這首詩結體古雅,寄興悠遠,得到了杜甫的高度評價:“少保有古風,得之《陜郊篇》。”[11]明許學夷《詩源辯體》卷14云:“唐人五言古,自有唐體。初唐古、律混淆,古詩每多雜用律體。惟薛稷《秋日還京陜西作》,聲既盡純,調復雄渾,可為唐古之宗。”[12]清沈德潛《唐詩別裁集》亦云:“高渾超詣,火色俱融。少陵云:‘少保有古風,得之陜郊篇。’見重于哲匠,不偶然也。”[13]可以窺見薛稷其古體詩在當時的詩壇上具有宗主的地位。其古體佳作還有《早春魚亭山》:“春氣動百草,紛榮時斷續。白云自高妙,裴回空山曲。陽林花已紅,寒澗苔未綠。伊余息人事,蕭寂無營欲。客行雖云遠,玩之聊自足。”[14]前六句寫景,后四句書情,景與情一樣的清靜,一樣的自然。他的近體抒情小詩也寫得很好,如《秋朝覽鏡》:“客心驚落木,夜坐聽秋風。朝日看容鬢,生涯在鏡中。”[15]聞秋風落木而客懷心切,觀鏡中衰鬢而生涯可知,面對秋景而自傷遲暮,言簡意深,空靈蘊藉。薛稷還經常參與初唐文人的唱酬聚會活動,如宋之遜赴許州,薛稷有《餞許州宋司馬赴任》詩:“令弟與名兄,高才振兩京。別序聞鴻雁,離章動鹡鸰。遠朋馳翰墨,勝地寫丹青。風月相思夜,勞望潁川星。”[16]同送者有宋之問、李適、李乂、盧藏用、馬懷素、徐堅。又有《餞唐永昌》詩:“河洛風煙壯市朝,送君飛鳧去漸遙。更思明年桃李月,花紅柳綠宴浮橋。”[17]同送者有沈佺期、崔日用、閻朝隱、李適、劉憲、徐彥伯、李乂、馬懷素、徐堅等人。此外,薛稷在朝廷作應制唱和詩頗多。

薛稷之文,《全唐文》卷275收錄六篇,《唐文拾遺》卷17補《夏熱帖》一篇,《全唐文補編》卷26補《茅茨賦》一篇[18],《唐代墓志匯編》圣歷〇二八收《王德表墓志》一篇。薛稷之文,在唐時就得到稱贊,并與李嶠、崔融、宋之問等量齊觀,正如張說所云:“李嶠、崔融、薛稷、宋之問,皆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19]

薛稷之書,在唐時具有極高的地位,與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并稱,為初唐四大家。其書出于褚遂良,唐張懷瓘《書斷》稱:“書學褚公,尤尚綺麗媚好,膚肉得師之半,可謂河南公之高足,甚為時所珍尚。”[20]《舊唐書·薛稷傳》也說:“稷外祖魏徵家富圖籍,多有虞、褚舊跡,稷銳精模仿,筆態遒麗,當時無及之者。”[21]《新唐書·薛稷傳》:“稷外祖魏徵家多藏虞、褚書,故銳精臨仿,結體遒麗,遂以書名天下。畫又絕品。”[22]明董逌《廣川書跋》卷7:“薛稷于書,得歐、虞、褚、陸遺墨至備,故于法可據。然其師承血脈,則于褚為近。至于用筆纖瘦,結字疏通,又自別為一家。”[23]薛稷書法,眾體皆備,尤擅長于真、行二體。薛稷曾書“普善寺”三大字,杜甫《觀薛稷少保書畫壁》稱:“仰看垂露姿,不崩亦不騫。郁郁三大字,蛟龍岌相纏。”[24]薛稷之書,受到了唐睿宗的重視,《舊唐書·薛稷傳》稱:“睿宗在藩,留意于小學,稷于是特見招引,俄又令其子伯陽尚仙源公主。”[25]不僅如此,“玄宗學書之年正在薛稷召入藩內之時,其書蓋亦出其人,惟其乃太平公主之人,時人諱言之”[26]。明陶宗儀《書史會要》卷5:“薛稷……詞學名家,多才藻。稷外祖魏文貞公富有書跡,多虞褚手寫表疏,稷銳意模學,窮年忘倦,結體遒麗,遂以書名天下。評其書者,以謂如風驚苑花,雪惹山柏。”[27]葉昌熾《語石》卷7曰:“褚薛并稱,薛稷,非薛曜也。稷書惟存《升仙太子碑》陰數十字。《信行禪師碑》惟道州何氏有孤本,即王孟津所題者也。吳荷屋稱其用筆之妙,雖青瑣瑤臺合意之作亦不是過。若《香山洞涅槃經》,雖相傳為稷書,要無碻證。”[28]

薛稷之畫,時人譽為“神品”。當時朝廷官衙常有其畫,唐封演《封氏聞見記》卷5:“今尚書省側考功員外郎廳有[薛]稷畫鶴,宋之問為贊;工部尚書廳有[薛]稷畫樹石。”[29]朱景玄《唐朝名畫錄·神品下》云:“薛稷,天后朝位至宰輔,文章學術,名冠時流。學書師褚河南,時稱‘買褚得薛,不失其節’。畫蹤如閻立本,今秘書省有畫鶴,時號一絕。曾旅游新安郡,遇李白,因相留,請書西安寺額,兼畫西方佛一壁。筆力瀟灑,風姿逸秀,曹、張之匹也。二跡之妙,李翰林題贊見在。又蜀郡亦有鶴并佛像、菩薩、青牛等傳于世,并居神品。”[30]宋人《宣和畫譜》卷15記載得更為詳細:“善花鳥人物雜畫,而尤長于鶴。故言鶴必稱稷,以是得名。且世之養鶴者多矣,其飛鳴飲啄之態度,宜得之為詳,然畫鶴少有精者,凡頂之淺深,氅之黳淡,喙之長短,脛之細大,膝之高下,未嘗見有一一能寫生者也。又至于別其雄雌,辨其南北,尤其所難,雖名手號為善畫,而畫鶴以托爪傅地,亦其失也。故稷之于此頗極其妙,宜得名于古今焉。昔李杜以文章妙天下,而李太白有稷之《畫贊》,杜子美有稷之《鶴》詩,皆傳于世。蓋不識其人,視其所與,信不誣矣。”[31]所謂李太白《畫贊》,指李白《金鄉薛少府廳畫鶴贊》:“高堂閑軒兮,雖聽訟而不擾。圖蓬山之奇禽,想瀛海之縹緲。紫頂煙赩,丹眸星皎。昂昂佇眙,霍若驚矯。形留座隅,勢出天表。謂長鳴于風霄,終寂立于露曉。凝玩益古,俯察愈妍。舞疑傾市,聽似聞弦。倘感至精以神變,可弄影而浮煙。”[32]所謂杜子美《鶴》詩,指《通泉縣署壁后薛少保畫鶴》詩:“薛公十一鶴,皆寫青田真。畫色久欲盡,蒼然猶出塵。低昂各有意,磊落如長人。佳此志氣遠,豈惟粉墨新。萬里不以力,群游森會神。威遲白鳳態,非是倉庚鄰。高堂未傾覆,常得慰嘉賓。曝露墻壁外,終嗟風雨頻。赤霄有真骨,恥飲洿池津。冥冥任所往,脫略誰能馴。”[33]

[1] 《新唐書》卷98,第3893—3894頁。

[2] 陳垣編纂:《道家金石略》,第82頁。

[3] 參王靜《節愍太子墓〈升仙太子圖〉考:兼論薛稷畫鶴的時代背景》,載《北京大學學報》2007年第4期,第110—118頁。該文論述了《升仙太子圖》《雜言游仙篇》以及薛稷書法及畫鶴的政治文化背景,可以參考。又,趙明誠《金石錄》卷5有《唐王美暢碑》,《寶刻叢編》卷8引《集古錄目》著錄薛稷的結銜為“禮部尚書昭文館學士”,碑立于景云二年七月。其碑已佚,而《王美暢墓志》近年出土,載于《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志》,第308頁。謂王美暢圣歷二年歸葬于雍州明堂縣界高平鄉少陵原。該志雖不著撰書者,然可與《金石錄》等書所載薛稷撰王美暢碑相參證。

[4] 周紹良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第946頁。

[5] 胡戟、榮新江主編:《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志》,第342頁。

[6] 周紹良主編:《唐代墓志匯編》,第1243頁。

[7] 同上書,第1425頁。

[8] 參金程宇《詩學與繪畫——中日所存唐代詩學文獻〈琉璃堂墨客圖〉新探》,載《文藝研究》2012年第7期,第52—60頁。金氏錄“薛稷”作“薩稷”當是筆誤。

[9] 陳伯海主編:《唐詩匯評》,第308頁引。

[10] 《全唐詩》卷93,第1006頁。

[11] 杜甫:《觀薛稷少保書畫壁》,《杜詩詳注》卷11,第960頁。杜甫又有《通泉縣署壁后薛少保畫鶴》詩,同前卷11,第961頁。

[12] 許學夷:《詩源辯體》卷14,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51頁。

[13] 沈德潛:《唐詩別裁集》卷1,第8頁。

[14] 《全唐詩》卷93,第1006頁。

[15] 同上書,第1007頁。

[16] 同上。

[17] 同上書,第1008頁。

[18] 《茅茨賦》一文,清編《全唐文》卷161題作朱桃錐撰。郗政民在《薛稷文考》中考證其作者當是薛稷,文載《西北大學學報》1995年第3期,第66—68頁。

[19] 劉肅:《大唐新語》卷8,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30頁。

[20] 張懷瓘:《書斷》卷下,《法書要錄》,上海書畫出版社1986年版,第238頁。

[21] 《舊唐書》卷73,第2591頁。

[22] 《新唐書》卷98,第3894頁。

[23] 董逌:《廣川書跋》卷7,《叢書集成初編》本,第84頁。

[24] 仇兆鰲:《杜詩詳注》卷11,第960頁。

[25] 《舊唐書》卷73,第2591頁。

[26] 朱關田:《初果集》,榮寶齋出版社2008年版,第293頁。

[27] 陶宗儀:《書史會要》卷5,第137頁。

[28] 葉昌熾撰,柯昌泗評:《語石 語石異同評》卷7,第436頁。

[29] 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校注》卷5,第47頁。

[30] 朱景玄:《唐朝名畫錄》,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12冊,第367頁。

[31] 佚名:《宣和畫譜》卷15,《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96—397頁。

[32] 李白:《李太白全集》28,第1330頁。

[33] 仇兆鰲:《杜詩詳注》卷11,第961—96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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