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庚子勤王與晚清政局(第二版)
- 桑兵
- 8901字
- 2020-06-04 12:27:52
第一節
重在兩廣
武力勤王計劃動議于唐才常,湘鄂又最具聲勢,但在保皇會的戰略框架內,自立軍只是“數路大舉”中的一路,而且不是主力正軍。
當勤王運動偃旗息鼓,而部分保皇會軍將仍不肯善罷甘休之際,康有為致函堅持要繼續嘗試在廣東舉事的“井上”,即梁炳光,其中談到整個勤王謀略的發端及其變化。他說:
自去年決計用兵以來,仆家本將門,又少知地理,綜攬大局,專意桂湘,以為桂乃空虛無人之地,湘乃入鄂扼要之樞。吾新造之師不能當整兵,而只可乘虛勢。以湘多義士,故囑黻謀湘,而起點自桂。至于故鄉,則兵力甚厚,且有交涉,除逼脅外,無用兵理。故任與諸子,及一切京中諸士,皆主謀粵,而仆前后皆決棄之。任前后十余書,皆已駁斥。是時惟黻贊此議,誠為絕識也。……前后同仆議者,惟一黻丞,而其后來經營六省,亦竟忘專力于湘之一義矣。以黻之才識絕人,而猶如此,蓋久則易移也。即仆雖見及此,卒亦不能力持,而為眾所奪,是亦仆之罪也。[1]
據此可知,一、保皇會決定具體的用兵方略,應是1900年2月的事。二、其主要戰略方向是“專意湘桂”。三、梁啟超對此計劃不以為然,其他康門弟子乃至京中諸士,也主張謀粵為先。四、唐才常是唯一支持康有為決策之人,但他后來也轉而經營長江流域中下游六省,并非專力于湘。揆諸史實,其說多能得到印證,盡管其中也有若干不盡不實之處。
戊戌政變后不久,康有為等人很快決定以勤王為救上復政的重要途徑。1898年11月初,康有為發布“奉詔求救文”,明確發出“勤王”號令:
同舉敵愾勤王之義,咸厲奔問官守之心,名義正則天助其順,圣主存則國賴以興。[2]
這一武力傾向的呼吁,改變了空言復辟和一味依賴外援的被動。此一變化,很可能與唐才常的到來有關。
1898年10月31日,宗方小太郎“與柏原(文太郎)同至加賀町訪問康有為,湖南[南]學會代表人唐才常在座。唐系湘中志士,聲言因擬發動義兵,來日借兵并兼請聲援。康有為頻頻乞求援助。余(宗方)稱:日本政府決不輕易出兵,但如時機到來,不求亦將提供援助。目前,只有我輩能為義軍增添力量,期望使諸君之志愿得以實現。康稱:南學會員約一萬二千名,均為上流士子。前任湘撫陳寶箴為會長,徐仁鑄、黃公度為首領。湖南勢力實在此會。一旦舉事,將引軍直進,略取武昌,沿江東下,攻占南京,然后移軍北上。官軍能戰者僅袁世凱、聶士成、董福祥三軍,合計不過三萬人。義軍倘能進入湖北,當可得到張之洞之響應云云”。次日,唐才常與畢永年專門拜訪宗方小太郎,仍要求日方援助湖南舉義。[3]梁啟超與志賀重昂筆談時所稱:“南部各省之志士,咸動義憤,將興師清君側,仆等亦不能阻之”[4],主要即指湖南方面。
或許出于巧合,1898年10月31日出版的《知新報》第74冊刊登《中國各省市民合呈上海總領事稟》,呼吁英國“勸令太后歸政,保護皇上,俾皇上下詔布告天下,則志士仁人共起勤王,驅除奸佞,時哉時哉,不可失矣”,也呼吁勤王興師。
盡管康門師徒政變前就不排除以武力為手段,要想大規模地展開軍事行動,并沒有現成的人財物力準備。因此,康有為一派的所謂“勤王”,除了鼓動民氣之外,開始一方面是向各地督撫呼吁,另一方面則要設法籌餉,以運動組織內地各種可以利用的力量,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不過是紙面的口號而已。
1899年7月,保皇會在加拿大成立,對遍布全球的華僑社會進行政治總動員。這時清政府表示出一些復行新政的意向,令康有為看到一線曙光,于是發動各地華僑要求撤簾歸政,同時繼續以勤王名義在海外鼓動籌款。1899年10月2日,他告訴準備游說全美進行籌餉的華僑人士,內地已聚兵70余萬,
勤王之舉,汲汲欲行。方今西后病危,榮祿與慶王爭權,萬一有變,中國立亡,故今日救火追亡,未有所急,所以待之者,專待餉耳。美洲多富商,若有愿為國出力者,封侯之賞在今日,望勸之得千數百萬,乃可舉動。[5]
其實這時保皇會在國內準備用于武裝勤王的人馬尚未聯絡妥當,許多不過還在計劃之中。
倡議勤王的唐才常決心為譚嗣同復仇,他絕不指望以西太后為首的清王朝能夠主動改邪歸正。在與康有為等人約定武力勤王之后,他回到國內,在長江中下游一帶從事組織聯絡。1899年11月15日,唐才常向康有為報告其活動的成效,并提出政略方面新的建議:
去秋匆匆拜別,數月之內,奔馳粵桂吳楚間,未得一當,以慰慈廑,愧悚不可言狀!惟幸南方黨人日有聯合之機,類皆摩拳擦掌,隱伺時變,以圖大舉,且彼中智識亦漸開拓,其機有五:一漸知尊王之義。二減其仇視外人之心。三欲得吾輩中人主持其事。四湘粵之氣日通一日。五于改革主義漸能相容。似此情形,將來必有可大用之日。惜手中支絀異常,不能大施鞭策,為可惜耳。然此等南部聯合之機關,實為他日安內攘外根本,或吾圣主萬一不諱,即不計成敗而用之。而此時欲行尊王之實事,則究當以多購死士伺釁京師為主義,惜常等于北方情形太不熟悉,左袒為劉,奪門復辟,徒懸其事于心目,而無下手之地,未審夫子有何方法能用燕趙健兒否?然現在用力于北,以行尊王之實事,與用力于南,以為立國之根基,二者并行不悖,似分實合,均宜竭全力以圖之,而宗旨歸本于變法改制,以救我四萬萬黃種之民。何者?天下未有無大黨會而能倡發大難,以樹非常之義者,即未有不因人心易于趨向之鵠的,而能驅策天下以收旦夕之功者。尊王者,中國二千年來國民腦性最合之質點而驅策之易為力也;社會者,今日無政府黨即異日之大憲政黨,而奉我皇上為社會領袖,以除去天下之公賊也,一順天下之自然,一以萃天下之豪杰,如是而數千年來之秕政寙制,可得而次第更張矣。……于此而多遣死士,乘機救上,外協輿論之公,內寒奸雄之膽,歸政之期,或不遠乎!若夫社會既立,權力恢復,至于事機決裂之會,從容舉事,進可以勤王而清君側,退可以植國而結東鄰,而其要在使人人開其獨立自由之性質,以為無理壓制者之大抵力,而后可以自存于二十紀世界中,故曰二者并行不悖,似分實合,均宜竭全力以圖之者也。
是函末有“余事云樵一一代稟”[6],則其時唐才常應與梁啟超等人討論過合作大舉的計劃。商議的結果,尊王不過手段,自立才是立國基本,即使光緒不諱,也可以賴此安內攘外。這與康有為一味寄希望于光緒復辟不無區別,而與梁啟超、歐榘甲等江島結義一派乃至江浙維新士人如汪康年的認識相通。
值得注意的是,此時正值興漢會成立,紅葉館送別,正氣會籌組之際,“正氣會之宗旨,以糾合愛國正氣仁人君子為主,此雖空空漠默之主意,然欲集結全國之同胞,運動革新之大業,不得不寬其區域,廣其界限,以其合群”[7]。唐才常正是有了合群大舉的基礎,用力于南北的分別,才將專意湘桂改為經營六省,因為湘桂是北上勤王的要道,而六省則是南方立國的根基。康有為說唐才常支持其戰略決策,未免曲解人意。
康有為對清廷所抱的萬一期望自然會破滅,盼來的是當朝執政不斷加緊迫害維新勢力,密令各地搜捕保皇會成員及其親屬。1899年12月20日和1900年2月14日,清廷兩度發布上諭,懸賞銀10萬兩捕殺康、梁,又于1900年1月24日宣布立新儲。保皇會明白雙方的矛盾已至生死存亡,感到危機日迫,時不我待,非速以武力大舉,不足以救燃眉之急。1900年1月底,康有為離開香港,移居新加坡,為了便于其遙控指揮內地的勤王行動,保皇會在澳門設立總局,“以便辦事”[8]。
康有為所說的“去年決計用兵”,具體而言是“自正月發策”[9],即1900年2月才決定用兵方略。按照唐才常的設想,長江、珠江應同時起兵,而后者由保皇、興中兩會共同發動。康有為否決了這一計劃,另行制定了一套兩廣起兵,襲湘攻鄂,席卷長江,直搗京師的戰略部署。其基本方針,如所定《勤王行師議》:
除別有所圖經營外,以全力取桂、襲湘、攻鄂而直搗京師焉。[10]
尤以廣西為勤王正軍的發難之地。
為了實現該計劃,保皇會全體動員,由康有為坐鎮南洋,率梁鐵君、湯叡(覺頓)組成指揮中樞,背靠僑商邱菽園等;梁啟超、梁啟田(君力)主持美洲、澳洲華僑的捐款事務;羅普(孝高)、黃為之、陳國鏞(侶笙)、麥孟華(孺博)、麥仲華(曼宣)等駐東京,負責購械運貨,兼向日本朝野尋求援助;容閎辦理外交;徐勤(君勉、雪廣)、王覺任(鏡如)、葉湘南(覺邁)、陳士廉(介叔)、韓文舉(樹園)、歐榘甲(云樵)、劉楨麟(孝實)、鄺壽民、何樹齡(易一)、何廷光(穗田)等駐澳門,與港商何東(曉生)合作,協調內外;梁炳光(子剛)、張學璟(智若)經營廣東,陳廉君經營梧州;長江流域由唐才常、狄平等在上海主持調度,以為響應,大有一鼓而成之勢。
然而,隨著情況的變化,具體方案不斷有所調整,貫徹主要戰略意圖的決心始終搖擺不定。最初,康有為認為:“大舉必從閩粵發難,以長江響應而掣中原之肘。”因為廣東“多人才而民強悍,且風氣已開”,其難在“許應骙黨羽頗盛,而又有李鴻章為之督”;福建官場人才絕少,帑項支絀,只要能招撫南北洋海軍管駕,招募湖南游勇,擁立有聲望者,亦可號令下屬。[11]不過,康有為言及福建,多半是敷衍邱菽園,其心目中理想的發難地還在兩廣,而具體部署則有東西倚重與兩粵并舉的權衡選擇。
康有為自稱:“仆前后俱注意于西(自正月發策),而以江、粵展轉相牽,西事未成。”[12]的確,保皇會一開始便注重廣西,其“所最足恃者,為南關一路,以為正兵,道桂、湘窺鄂”[13]。所謂南關一路,指廣西南關游勇大頭目陳翼亭。[14]田野橘次《最近支那革命運動》第四章《廣西兩革命家》稱:
聾翁陳氏,廣東人也。明治二十三年(即光緒十六年)予與彼會于上海之客舍,身長六尺余,眼光如炬,無一言茍且,舉動甚沉重,蓋革命中之極有手段者也,駐廣西南關□□,方今南清所沸起之亂匪,或即彼部下之壯士歟?[15]
康有為對其極為器重,委以專辦廣西軍務以及勤王正軍主將的重任,讓他率部取道欽廉入桂,與龍州、梧州、思恩等地會黨游勇配合,攻占桂林,進襲湘鄂。
對于上述計劃,梁啟超略有異議。他雖稱“此誠第一著”,但“以為未得廣東,而大舉進取,終是險著”,主張“必先取粵”[16],以立根本,壯士氣,開新府,示文明,辦外交,防止孤軍深入,列強干涉,盡早打出新政權的旗幟。考慮到保皇會人力財力有限,而廣東準備不足,梁啟超接受幾位美國人的意見,提議用百萬籌款之半數招募菲律賓散勇,以圖廣州,收“大壯軍容”[17],節省費用,“東西兼顧”,“不分翼軍之力”[18]的奇效,與原定方案相輔相成。為了抓住這“第一絕大機會”[19],梁啟超一面親自物色人選,一面請容閎出面接洽。此外,他還通過葉湘南、羅普等人向柏原文太郎、犬養毅打聽,能否雇傭500名日本將士,攜帶武器,由港取省。[20]
其實,康有為和澳門總局對廣東另有一番部署。康有為后來稱:
向者長江之事,付之紱丞;廣西之事,付之羽異;廣東之事,付之井上。此當時鄙人苦心精擇,而后以大事托之,推心信之。
紱丞,唐才常;羽異,陳翼亭;井上,應為梁炳光。[21]康先后派梁炳光、張學璟、葉湘南到新安、東莞等地聚人辦團,聯絡“潮勇、惠州嘉應州勇、客勇、高州欽廉勇、肇慶廣州勇”[22],以及各地的會黨綠林,并爭取由潮汕赴新加坡考察的丘逢甲“歸統”,“并與版合成一軍”[23]。1900年3月,康有為和來訪的容閎向新加坡殖民當局發出試探:5月底中國“假如發生起義,英國政府是否愿意支持?”[24]其意并不專指漢口,而是從兩廣發動的整個勤王起義。
當時陳翼亭準備起自南關,而負責廣東軍務的梁炳光則抵達香港,要求在總局的援助下采取行動。梁啟超迭函康有為和澳門總局,請以經營內地為頭等大事,尤應注意廣東。他認為:“今日事勢之迫,已到極地,剛等所謀,豈尚能遲。”“所最憂者,吾黨于粵中一切毫無準備,現時駐粵之人才力甚單薄,辦事極散漫,難望前途之大進步。”并建議派徐勤、鄭藻常回粵,“與剛、智協辦”,“以全權交此四人最善,即不然而會款所得,亦必當接濟剛、智”。[25]
但是,澳門總局為“取粵”而“養俠”,“故雜進群才,致妄支如是之多”[26],造成財政匱乏,“不惟無以應之,而來函并不將此事原委詳陳長者。長者欲為布置,不知澳門存款若干,無從遙斷”[27]。后來更具函“駁以不可行,遂致令井上閑坐月余”[28]。康有為大為震怒,嚴厲申斥。他本來就認為徐勤“性疏而直,于兵事非宜,于駕馭尤非其長”,只因王覺任母病歸省,梁啟超又極力舉薦,不得已讓他暫時承乏。徐被逼過甚,要求辭職。到六七月間,康有為“慮其疏,已電鏡強出任事,而使他往美。經十余督責,而勉以粵東時時欲舉,故戀而遲遲不奉命”[29]。
這時保皇會自覺實力有限,總體戰略雖以直搗京師為目的,但具體行動方略還徘徊于第一階段的取粵或取桂,作戰意圖只決定奪取武漢后順江而下攻金陵,下一步行止則無定議,直搗北京恐兵力不敵榮祿的武衛五軍,又擔心俄、英、法等國趁機插手干涉;“若先畫江以待力足”[30],則光緒危在旦夕,難以救急。為了擺脫兩難境地,梁啟超托人與柏原文太郎、犬養毅協商:“我師若得武昌或南京之后,隈、犬之力能使日政府出而代我脅和,使還我皇上否?”[31]以勤王軍為倚靠,而引外強為奧援,雙管齊下。
關于正月發策后的戰略方向選擇,康有為后來對梁炳光解釋道:所定專意湘桂之策,
足下南來時,亦曾謀告,而足下以為然,島公亦然之。不幸孔青南關事泄,故遲延少有支離。至五月時薄伐不成,仆又決策,主將所有人才餉項兵械,盡從事于西。故五、六月前,凡林玉之將才、子盈之客人,所有請餉欲辦惠事者,皆不發,蓋欲聚而致力于西也。[32]
實則決定向西,與廣西人士的要求關系密切。5月底,唐景崧派人到新加坡與康有為聯系,請約期發動。[33]唐自1897年在康有為的協助下舉辦團練于桂北[34],這時已與王慶延、王穎祁、王第等人在郁林、潯州、平樂等地設立根據地。[35]康有為認為,廣西方面“一有小山坐鎮,滇、黔皆來,一有版筑,一有廉之商務,一有思恩之康四,其余尚甚多”。“若能西棧開張,大做鄂湘生意,真天贊也”。[36]恰好在日本購械之事也峰回路轉,聯系到大批舊槍。于是,6月2日,康有為下令改變戰略方向:“擬百事捐棄”,“一以全力、全餉、全才注西;一以全餉購械,成西事。但得五千洋槍隊,數萬附從人,大事成矣”。[37]其實,前此廣東辦“剛事”,目的仍在廣西,“原以候剛事如何,乃專定西棧”。為避免再度坐失良機,康有為反復強調:“但吾視西事最重,故欲盡所有人才,全付之耳。”[38]
針對“北機極好”,江淮徐懷禮、山東大刀王五又率部歸附,長江中下游聯成一片的局勢,康有為制定出相應的完整方略,由陳翼亭、區新、陳紫瀛、傅贊開、葉湘南、李立亭、陳廉君、康四、林玉等九人率兵改裝,由粵入桂[39],以陳翼亭正軍加上版筑勁旅為前鋒,與梧州陳廉君所部合兵襲取桂林。屆時廣西各路伏莽“已全歸我牽制”,駐桂清軍唯一可調之兵為戍邊的蘇元春部,鞭長莫及,由唐景崧駐守桂林,正軍“大聲勤王之師以收桂省”。隨即陳、區、傅、李各軍分梯隊經全州趨襲長沙;另遣陳廉君統領后軍收柳州、大黃江,集款購械,接濟長江,攻略廣東。同時令康四出而騷擾,牽制粵軍來援。唐景崧招撫桂北湘南會黨萬人成立后隊,親率入湘接應,擔任統帥,坐鎮中軍。這時湘鄂兩省清軍兵力或分散或單薄,在黃忠浩所部防營及新黨志士的內應下,破長沙,下武昌,策反長江沿岸各部湘軍。接著,勤王軍以兩萬裝備優良之精兵,數十萬附從,長驅襄陽,沖入直隸,山東大刀王五、鎮江徐懷禮部亦分路北上,趁清軍腹背受敵,一鼓攻破京師,完成勤王大業。[40]
按照這一詳細的用兵方略,起于南關,經桂、湘、鄂、豫、直進入京師的陳翼亭正軍,乃是勤王主力,而廣東、長沙、武昌、江淮、山東等地,則是響應之師。
為實現上述計劃,康有為重新調整部署,他力勸邱菽園“不辦閩生意,專做西生意”[41],將原定用于福建的5萬元改辦西事,以后又爭取邱在捐款10萬元之外,再借款10萬元捐贈;變散財招伙,聚人為上的辦事方針為全款購械,因械得人;指派與黃忠浩、熊鐵生等湘籍人士熟識的葉湘南、韓文舉隨正軍兼管糧臺,讓歐榘甲任文書;等到因家事暫歸的陳翼亭、丘逢甲復出,以及完成購械運貨,即于6月底正式發動,“備十八日糧交羽異。凡港中各雄各才愿往者皆宜同行,掃地卷眾襲桂,速即舉事”。“諸將全行,諸眾并上,必取之也。”[42]大有破釜沉舟,滅此朝食之概。
[1] 《致井上君》,蔣貴麟編:《萬木草堂遺稿》,第279—280頁。編者系是函為“光緒二十六年作”,然函中有“自去年決計用兵以來”,以及“惟恐正月十三日君遂返港”,當寫于1901年2月底3月初。
[2] 湯志鈞:《乘桴新獲》,第60頁。
[3] 東亞同文會編:《對支回顧錄》下卷,第381—382頁。譯文見楊天石《尋求歷史的謎底》,第51頁。
[4] 《光明日報》1959年7月9日。
[5] 《復騰芳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90頁。
[6] 蔣貴麟編:《萬木草堂遺稿外編》下,第870—871頁。
[7] 田野橘次:《最近支那革命運動》,第11—12頁。
[8] 《保皇會草略章程》,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264—265頁。
[9] 康有為致邱菽園函,湯志鈞:《自立軍起義前后的孫、康關系及其他》,《近代史研究》1992年第2期。
[10] 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45頁。
[11] 同上書,第93頁。
[12] 康有為致邱菽園函,湯志鈞:《自立軍起義前后的孫、康關系及其他》,《近代史研究》1992年第2期。
[13] 1900年4月12日《致南海夫子大人書》,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16頁。
[14] 《井上雅二日記》,明治33年7月30日,湯志鈞:《乘桴新獲》,第356頁。1900年4月9日梁啟超致梁啟田函中提到:“紫云、翼亭在南關大開門面。”(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15頁)南關即廣西鎮南關,當時駐鎮南關清軍多為廣勇,保皇會也在龍州一帶聯絡游勇。但井上雅二日記稱廣東南關。另據1900年6月27日康有為致葉湘南書,陳部駐廣灣(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37頁)。所以康言及陳的正軍行動時,屢用“搗西”“往西”字樣。而且陳部運械用輪船,經梧州上下往返。
[15] 田野橘次:《最近支那革命運動》,第53頁。
[16] 1900年4月12日《致南海夫子大人書》,《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16—221頁。
[17] 1900年4月12日《致南海夫子大人書》,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20頁。
[18] 同上。
[19] 1900年3月13日《與叔子書》,《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02頁。
[20] 1900年4月12日《致葉二麥三君書》,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22頁;1900年5月25日《致羅孝高老弟書》,《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31頁。
[21] 1900年11月26日《康有為致邱菽園書》,杜邁之等輯:《自立會史料集》,第330頁。湯志鈞先生認為井上即日本東亞同文會干事井上雅二,實為梁炳光。理由是:1.梁啟超稱:“粵之岡,滬之佛,皆我黨長城。”(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14頁)所發各函又多次提到主持廣東軍事者為剛、智,則廣東領兵之人系梁炳光。2.康有為等人信函中,常將“井上”與“剛”混用。如1900年6月20日思莊函責徐勤“令井上枯坐月余而不應之”,“長者特為井上事,怒氣如山”。同函又稱:“此次之事全在不能應剛,至失機月余,故長者盛怒大責。”康有為告訴徐勤:“吾累得剛追款之書,而大怪于汝等。”思莊函則稱:“至若海、雄、穎初諸公欲款不得,皆由井上函來言之。”(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47、193頁)可見井上與剛為同一人。3.從井上雅二日記看,他對廣東情況不知其詳,顯然未與機要。1901年5月25日,井上雅二赴歐洲途中在庇能拜訪康有為,見面時稱:“別來已兩年,世態幾度變更。”而康有為則說:“自北京初次見面,既已四年。”計算方法雖有虛實之別,但都明言是1898年由平山周引薦相識于北京后的再次會面。從會談內容看,井上對保皇會勤王運動的內情也不甚了然(井上雅二:《康有為訪問記》,《大阪每日新聞》,明治34年6月27—28日)。保皇會通信中的“井上”,當為梁炳光的日文名字或代號。他只是康有為的拜門弟子,所以思莊說:“以長者令井上辦一事,而井上生死任之,至為難得。”
[22] 《致辦事諸子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49頁。
[23] 1900年6月2日《致徐勤等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99頁。版即版筑,廣東會黨首領;函中的“仙”,即仙根,丘逢甲字。
[24] 英國外交部第17種文件1718卷,第310—312頁,斯威特南致沙士勃雷的報告,1900年3月29日。引自黃宇和:《三位流亡的理想主義者:容閎、康有為及孫中山,1894—1911》,《國外中國近代史研究》第12期。
[25] 1900年3月28日《致康南海先生書》,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09—210頁。
[26] 《致徐勤書(一)》,《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05頁。
[27] 1900年6月20日《思莊致徐勤書》,《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93頁。
[28] 1900年6月27日《思莊致徐勤書》,《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96頁。
[29] 1900年11月26日《康有為致邱菽園書》,杜邁之等輯:《自立會史料集》,第332頁。
[30] 1900年4月12日《致南海夫子大人書》,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21頁。
[31] 1900年4月12日《致葉二麥三君》,《梁啟超年譜長編》第222頁。
[32] 《致井上君》,蔣貴麟編:《萬木草堂遺稿》,第279頁。島公,即邱菽園。
[33] 1900年6月2日《致徐勤等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99頁。
[34] 《康南海自編年譜》,中國史學會主編:《戊戌變法》四,第137頁。此事當時桂人即疑心其別有所圖。
[35] 《井上雅二日記》,明治33年8月7日。引自湯志鈞:《乘桴新獲》,第362頁。另參見近藤邦康教授整理的日文本,《國家學會雜志》第98卷1、2號合刊。
[36] 1900年6月5日《致徐勤等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00頁。小山,應為唐景崧,其舊部有在滇、黔者。另外唐與岑春煊交善,對西南頗有影響。廉為陳廉君,曾在梧州辦鹽務。康四為思恩會黨首領。
[37] 1900年6月2日《致徐勤等書》,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98頁。據李鴻章、劉學詢及清駐柏林公使查報,當時有大批槍械由香港經澳門運往內地。保皇會還有意從德國購械(顧廷龍、葉亞廉主編:《李鴻章全集》三,第897—923頁)。
[38] 《致徐勤書(一)》,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05頁。
[39] 陳紫瀛列名富有山堂正龍頭,李立亭為廣西會黨首領,林玉為廣東會黨首領。
[40] 《致辦事人書(二)》,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16—119頁。
[41] 1900年6月5日《致徐勤等書》,《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00頁。
[42] 《致徐勤等書(五)》,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保皇會》,第1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