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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中國形象的國內外研究現狀

國內的中國形象研究,大體可分為兩種。其一是從“自我形象”(即中國民眾心目中的中國形象)的角度,探討在“和平崛起”這一國際戰略之下,如何增強中國的“軟實力”并構建和傳播良好的國家形象。例如《國家形象的內涵及其功能》(孫有中,《國際論壇》2003年第3期)、《文化中的國家形象》(云德,《求是》2007年第19期)、《關于國家形象內涵的思考》(程曼麗,《國際公關》2007年第2期)、《當代中國國家形象的定位與傳播》(劉明,外文出版社2007年版)等。這些研究將中國人作為中國形象的創造者,從對外宣傳工作如何思考和看待國家形象定位問題的角度,重點分析了國家形象的內涵、影響國家形象的基本要素、中國國家形象的歷史演進等問題。

中國形象研究的第二種情況,是從“異國形象”的角度,將外國人作為想象主體和想象創造者,探討外國人對于中國、中國人的認識。其中頗具影響、并作出先創性研究的,當屬廈門大學周寧教授。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周寧在國內首倡跨文化形象學,并首先投入西方的中國形象研究,相繼出版了《中國形象:西方的學說與傳說》《天朝遙遠——西方的中國形象研究》等著作。為了“帶著全球主義視野與期望進入世界的中國形象研究,思考中國形象的跨文化表征與流動”[1],周寧邀請各方面專家,于2010年主編并出版了“世界的中國形象叢書”(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該套叢書共9種,已出版《西歐的中國形象》《美國的中國形象》《俄羅斯的中國形象》《印度的中國形象》《日本的中國形象》《東南亞的中國形象》《阿拉伯的中國形象》《非洲的中國形象》。在該叢書的總序中,周寧提出跨文化形象學有關中國形象研究的“三組問題”:(1)西方的中國形象作為一種知識與想象體系,在西方文化語境中生成、傳播、以一種話語力量控制相關話題并參與西方現代性實踐的問題;(2)世界的中國形象與全球化的中國形象網絡形成,與此相關的是西方的中國形象的跨文化霸權以及不同國家地區的中國形象中流露的“自我東方化”“自我西方化”的問題;(3)域外的中國形象,主要是西方的中國形象,如何影響或塑造現代中國的自我形象或自我想象,中國自我形象認同的“自我東方化”與“自我西方化”又如何影響中國現代性文化自覺與文化重建的問題。這三組問題相互關聯,在理論上指向中國現代性自我認同與文化自覺問題;在實踐上關注中國的文化軟實力與地緣政治戰略的文化背景問題。[2]“世界的中國形象叢書”屬于其中的第二組課題,以日本、印度、東南亞、非洲等世界不同國家地區、文化圈的中國形象的特征與表現為主要研究領域。其中,吳光輝的《日本的中國形象》以“文明帝國與中國形象”“文明比較與中國形象”“文化他者與中國形象”等為標題,將日本的中國形象分為“文化帝國”“文化比較之對象”“文化他者”三個基本內涵,分別探討了古代、近代以及戰后的日本人的中國形象。該書側重于從思想史角度進行整體式的把握,其研究手法和基本觀點頗值得借鑒。不過,在基本文獻的選擇方面,主要涉及的是日本各時代的思想家或政治家對中國的看法,并未將教科書納入探討范圍,沒有從國家教育、思想教化的研究視角來深入探討。

由于異國形象研究是一個極具擴張能力的學術研究領域,近年來我國學者開始在不同學科,從不同視角來研究中國形象。李雁南的博士論文《近代日本文學中的中國形象》(2005年)從近代文學的角度,運用詳盡的資料,將明治時代以來日本作家筆下的中國形象進行整理分析,認為近代中國形象來源于強大的意識形態作用下日本民族對中國的集體態度,其衍變史濃縮了日本民族的近代史;姜智芹的《傅滿洲與陳查理——美國大眾文化中的中國形象》(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從流行小說和電影的角度,深入探討了美國大眾文化中的中國形象問題;李婭菲的《鏡頭定格的“真實幻像”——跨文化語境下的“中國形象”構造》(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對于1860—1912年間的西方人所拍攝的中國照片以及中國本土電影中的“中國形象”,用個案分析的方式進行了考察;劉林利的《日本大眾媒體中的中國形象》(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將報紙媒體的中國報道作為研究素材,探討了日本主流報刊媒體的“中國形象”,認為日本報紙對于中國呈現出“重視程度高”“負面報道多”“對中國政治制度持批評態度”等傾向。這些成果都代表了近年來我國對于中國形象的成果,其研究方法以及部分文獻資料對于本書的撰寫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當然,國內學界以“中國觀”為核心標題進行歷史研究的論文和著作也很多。例如嚴紹璗先生的《戰后60年日本人的中國觀》(《日本研究》2005年第3期)依據歷史的推進,以切實的史料和作者先后30余次訪問日本累計近7年的生活體驗,認為戰后60年間日本人的具有主流意義的“中國觀”分別為“反省與原罪的中國觀”“文革分裂的中國觀”“隱匿罪惡的中國觀”“復活皇國史觀的中國觀”與“和平主義的中國觀”等;王屏研究員的《論日本人“中國觀”的歷史變遷》(《日本學刊》2003年第2期)認為,在中日關系發展史中,日本人的“中國觀”發生了三次大的變遷,這種變遷以日本社會內部結構的動蕩與重組,以及外部國際秩序的調整和重建為實現前提,以“實力主義”“現實主義”“國家利益優先”原則為價值取向,其發展規律呈現出明顯的“實用主義”特征。[3]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以南開大學楊棟梁教授任總主編的《近代以來日本的中國觀》(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用6卷本的篇幅,從日本、中國和世界的共時性三維環境的視角出發,使用詳盡的歷史資料,歷時性地考察了日本近代以來中國觀的演變。在第一卷“總論”中,近代以來日本的中國觀被概括為以下5個階段:(1)從質疑到蔑視(1840—1895);(2)從蔑視到無視(1895—1924);(3)從無視到敵視(1924—1945);(4)從敵視到正視(1945—1972);(5)從正視到“競合”(1972—2011)。該叢書詳細分析了不同時期中國觀的內容和特點,深入探討了中國觀的變化規律以及本質,堪為近年來研究“中國觀”的集大成之作。

此外,在日本教科書的研究方面,國內學界目前主要還是偏向于對日本教科書制度以及教科書問題進行研究。從2001年日本文部科學省第一次通過右翼教科書之后,中國就出現了一批剖析日本右翼教科書的論文和著述。例如湯重南的《日本教科書問題的實質》(《當代韓國》2001年秋季號),認為日本政府為右翼團體“新歷史教科書編纂會”主導編寫的初中歷史教科書放行,“再次說明日本國內時至今日仍然存在一股企圖否認和美化侵略歷史的、極其頑固的極右勢力”,“再次暴露了日本政府在歷史認識問題上的兩面性和局限性”;[4]鐘嚴的《日本教科書問題的由來與實質》(《日本學刊》2001年第4期)認為教科書問題所反映出日本政治右傾化趨勢,如果一旦量變引發質變,再加之日本外部國際環境發生重大變化,日本就可能以某種新的形式重走戰前老路。張海鵬、步平主編的《日本教科書問題評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對戰后日本歷史教科書問題出現、演變的歷史過程進行了系統評介,比較深入地分析了該問題產生的日本國內與國際的政治背景,以及它反過來對日本社會和周邊國家產生的影響,并針對日本扶桑社教科書的錯誤史觀和對歷史歪曲的具體問題進行剖析。另外,臧佩紅的《日本近現代教育史》(世界知識出版社2010年版)在解讀日本政府有關教育的決策、法令、統計等原始資料的基礎上,以時代發展為經、教育內涵為緯,系統考察了日本近代以來百余年間教育現代化的基本軌跡,揭示了其近代“皇國主義”“軍國主義”教育的發展脈絡和特征,并闡釋了其教育現代化的內容及當代教育改革的新舉措。李秀石的《日本教科書問題剖析(1968—2012)》(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以詳盡的史料,勾勒出日本近現代及當代政治之中所貫穿的教科書問題,分析了戰后日本統治集團通過審定教科書篡改殖民侵略的具體原因,并展現了以教育界為首的日本有識之士為教科書問題所進行的長期斗爭。

而在日本,最早對于中國形象的研究,也主要集中在文學研究上。『中國像の検証』(中嶋嶺雄,中央公論社1972年版)、『近代日本文學の中國像』(村松定孝、紅野敏郎等,有斐閣選書1975年版)、『日本人にとっての中國像』(竹內実,巖波書店1992年版)等都是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其中,『日本人にとっての中國像』基于竹內實深刻的中國體驗以及對中國的友好感情,對昭和年代從“滿洲建國”到戰敗后“滿蒙開拓團”撤離這一期間的文學作品以及歷史實錄進行解讀,認為“人們的中國形象漸漸被形成,并在不斷產生出細微‘褶皺’的同時而充實著。這種中國形象的變化,同時映照出作為主體的日本人的思想變化、生活變化以及政治經濟的變化”[5],并將昭和年代分為戰前、戰中、戰后三個階段,其文學作品中相應出現了“革命性的中國形象”“空白的中國形象”和“贖罪性的中國形象”。當然,除了近代文學之外,日本學者也將視角轉入戰后的文學作品。馬場公彥的『戦後日本人の中國像—日本敗戦から文化大革命·日中復交まで』(新躍社2010年)將研究視角放到1945年日本戰敗至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期間日本國內的論壇雜志以及綜合性雜志上發表的文章,從這些文章中探尋日本人的中國形象以及其“自畫像”的變遷歷程。該書視角獨特,資料翔實,是探討戰后中國形象、中日關系論、日本人論的代表性著作。

此外,在教科書研究方面,日本很早便進行了深入研究。其中,唐澤富五郎的『教科書の歴史—教科書と日本人の形成』(創文社1956年版)可謂集大成者,以極為開闊的研究視野,解析了各時期日本教科書的內容和特點,并如該書的副標題“教科書與日本人的形成”所指的那樣,十分詳細地探討了教科書政策、內容等方面的變遷對于日本人的國民形成的緊密聯系。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該書在“國定教科書中的人物——理想的人物形象與國民形成”一章中,專門將國定教科書年間(1904—1945)出現的人物形象進行整理和分析,并將明治天皇和二宮金次郎作為國定教科書的最為基本的理想人物,前者為“君”,后者為“臣”,認為這樣的理性人物體現出“近代天皇制”的日本在教育方面的國家訴求。片岡徳雄的『教科書の社會學的研究』(福村出版株式會社1987年版)使用社會學研究方法,指出教科書的社會學研究至少有三個“獨自的領域”,即教科書的“被約束性”(教科書受時代社會約束)、“媒體性”(教科書有文化傳播和人格形成的作用)和“被規制性”(國家對教科書進行量和質的規制),并從“模范與人物”“人際關系”“時間與空間”“科學與研究”“作為媒介”“作為教育制度”6個維度,對教科書在內容編撰方面所受到的影響因素進行深入分析。其中在“時間與空間”一章中探討了日本教科書中的外國人,認為戰后日本教科書出現了歐洲人逐漸減少、美國和亞洲人逐漸增多的傾向,體現出教科書在國際理解方面的取向。此外,中村紀久二的『教科書社會史』(巖波書店1992年版)也從社會學的角度,整理和分析了明治維新至二戰戰敗為止的日本教科書,認為“明治以后的教育歷史,就是國家按照國家所追求的教育目標改變社會,并使民眾根據社會現實來接受教育的歷史”。[6]該書在題為“教科書材料的時代像”的章節中,就教科書對于人物傳記材料的取舍和增刪等情況進行了深入考察,為本書研究日本教科書如何處理中國人物故事提供了重要啟示。除此之外,近年來出現了不少具有參考價值的先行研究,例如『皇國史観と國定教科書』(嵯峨敞全,かもがわ出版1993年版)、『「皇國の姿」を追って:教科書に見る植民地教育文化史』(磯田一雄,皓星社1999年版)、『國民史の変貌:日米歴史教科書とグローバル時代のナショナリズム』(岡本智周,日本評論社2001年版)、『國語教科書の中の「日本」』(石原千秋,筑摩書房2009年版)、『近世身分社會の捉え方:山川出版社高校日本史教科書を通して』(塚田孝,部落問題研究所2010年版)等,這些著作從不同的角度對教科書進行了研究,其中關于日本教育與“國民形成”這一課題的探討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當然,此處必須提到的是,關于教科書的原始文獻的收集整理工作,石川謙、石川松太郎、海后宗臣、仲新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他們合力編撰了共44卷本的『日本教科書大系』(講談社1962—1978年版)。其中,石川謙、石川松太郎父子用十多年的時間編撰了共17卷本的『日本教科書大系·往來編』,將日本啟蒙教材分為古往來、教訓科、社會科、語言科、消息科、地理科、歷史科、產業科、理數科、女子用等十類,并將每類的代表作品集中在一起,并附上較為詳盡的解說;海后宗臣、仲新共同編撰了共27卷本的『日本教科書大系·近代編』,將明治維新之后至二戰結束為止小學使用的教科書匯集在一起,并在卷末對這些教科書的基本內容和特點等進行了說明。這一套“教科書大系”是教科書研究的重要資料,為后來的學者提供了寶貴的研究素材。

綜觀中國和日本對于中國形象的研究歷史,有幾點值得我們注意。其一,我國學術界對日本形象的研究取得了一定數量的前期研究成果,不過,大多數側重于從文學和思想史的角度進行探討,缺少對于教育領域,特別是對教科書的中國形象的專題研究。其原因可能在于,由于日本的教科書發展歷史很早,從漢籍開始傳入日本,以及平安末期“往來物”的出現,一直到現在,使用的教科書汗牛充棟,要較為充分地對其仔細梳理,并詳加考察,除了需要付出不少時間和精力之外,第一手資料的收集和閱讀工作也較為困難,這明顯為研究者設置了較難逾越的障礙。另外,我國學者出于對日益嚴重的歷史教科書問題的擔憂,將研究的注意力主要集中于戰后教科書中關于近代戰爭的描寫,批判教科書編撰者與日本政府的歷史觀以及政治右傾化現象,而對于從明治維新之后日本人在教科書中所體現出來的整體性的歧視中國、篡改歷史的現象較少關注,因此亟待對歷史教科書問題背后所隱藏的歷史連續性特征進行持續的研究。

第二,日本學者對于本國的教科書研究方面涌現出一批頗有價值的成果,石川謙、海后宗臣、唐澤富五郎等學者對于龐大的教科書系統進行了仔細的分類和整理,并對其本身的發展過程進行了深入探討,為后來的學者奠定了十分重要的研究基礎。不過,由于日本學者多采用實證主義的方法進行偏重微觀的研究,將一小部分代表性的作品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以分類、整理作為研究目的,這樣的研究方法難免忽視教科書在各個時代的文化內涵,忽略在時代大背景下政治、經濟、教育思想、文教政策等各種制約因素在教材發展過程中的整合作用和牽制作用。

第三,在迄今為止日本的教科書研究中,日本學者將教科書中的本國形象作為研究重點,強調教科書中的日本人物、日本歷史的相關描述對于日本人的文化定位的重要性,但是他們卻往往忽略中國形象對于日本人的文化認同的影響。盡管唐澤富五郎、片岡德雄等學者的著作中有所涉及,但是畢竟是作為“配角”出現,其研究材料和研究深度尚顯不足。其實,日本教科書中的中國形象包含著日本人對“中國”這個他者的理解,同時更多的包含著他們對于文化的差異對立、優劣等級的自我闡釋,在關注日本教科書中的自我形象的同時,再深入探討其中作為“他者”的中國形象的特征與實質,才能夠更好地闡釋日本人在解決“我是誰”“中國人是誰”的問題時接受了怎樣的人格訓練和道德教育,才能夠更為全面而深入地揭示出日本教育的社會性功用。

基于以上考察,本書認為:日本學界對教科書的研究,雖然提供了寶貴的原始文獻性的參考資料,但在關于教科書的“形象”研究方面,多注重本國形象,對于中國形象在日本人的文化身份的確認方面的作用研究較少;在國內,日本形象的研究日益增多,但將研究視角延伸到近代之前,將研究重心轉移到教科書上的學者還比較少。故從總體上講,迄今為止,還較少有人對日本教科書的中國形象進行整體而全面的研究,這也成為本書選擇其作為研究對象的重要原因。

[1] 周寧:《〈世界的中國形象叢書〉總序》,吳光輝:《日本的中國形象》,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5頁。

[2] 周寧:《〈世界的中國形象叢書〉總序》,吳光輝:《日本的中國形象》,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頁。

[3] 王屏:《論日本人“中國觀”的歷史變遷》,《日本學刊》,2003年第2期,第33頁。

[4] 湯重南:《日本教科書問題的實質》,《當代韓國》,2001年秋季號,第45頁。

[5] 竹內実:『日本人にとっての中國像』,巖波書店1992年版,130頁。

[6] 中村紀久二:『教科書社會史』,巖波書店1992年版,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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