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濟情操論:亞當·斯密、孔多塞與啟蒙運動(修訂版)(思想會系列)
- (英)艾瑪·羅斯柴爾德
- 2293字
- 2020-05-11 14:34:39
英雄氣質
與哲學啟蒙思想的流派一樣,啟蒙傾向也與經濟思想密切交織在一起。在對18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經濟改革爭論的過程中,它被看成人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種條件。他們不再恐懼,并想要形成自己的判斷。斯密在《國富論》中寫道,“在其所處的環境中,每個人都能夠做出判斷,而且要比任何政客或立法者為他們做的判斷更好。這是很明顯的”。在更早一些時候,杜爾哥曾寫過,整個自由貿易體系,或者是整個“讓每個人自由地做他想做的事情”的體系,是建立在這樣一種假設基礎之上,即“每個人都是確定自己的土地與勞動的最有利使用的唯一評判者。他本人擁有當地的知識,而沒有了這種知識,即使是最淵博的人也只是在盲目地推理”。杜爾哥這樣對科波特(Cobert)說“自由放任”讓商人們自己判斷要做什么。杜爾哥本人也說,教育基金的“自由放任”,則是讓家庭來選擇他們子女的教育。
在加利阿尼《關于小麥貿易的對話》中,騎士們說起了商業自由的代表者們,“馬車夫、磨坊主和面包師這些人本身就是一個英雄階層”;“在他們想象中的世界圖畫里,每件事都用微笑的色彩來繪制……惡與不公正已經從這里消失了”。狄德羅在其《對加利阿尼神父的致歉》中補充道,經濟學家們忽略了“欺騙、沖動、所有貪婪的詭計和所有恐懼的騙術”;經濟力量的“平靜的流動”在一定程度上是“一場恐懼、欲望與貪婪之間的混亂的沖突”。
威廉·普萊費爾在他編輯的第11版《國富論》中寫道,斯密“將(對商品)流通的熱愛作為全民財富的基礎”,并且“在很多情況下,他相信人們的理智”。
在杜爾哥和狄德羅所在的法國,個人對啟蒙思想這種田園牧歌式的理解處在啟蒙思想的新哲學的核心位置。從科學知識的意義上,在18世紀50年代的法國,對啟蒙思想的熱情還是備受嘲笑的對象。讓-雅克·盧梭(Jean-Jaques Rousseau)在1750年的《論科學與藝術》中,嘲諷人類“通過其理性的啟蒙,驅散了被自然所籠罩的黑暗”的場景,也嘲笑了那些“只談論商業與貨幣”的政治人物;盧梭反對“共和國文學”的總結,且較早對啟蒙運動流派進行了有影響的批判。他的論斷遭到了達朗貝爾和狄德羅用(本質上)相同的啟蒙運動的普世理想的反駁。相對盧梭筆下質樸和擁有美德、尚未被奢侈腐化的個體,他看到的是一幅賣花女、洗衣婦、學生、書商和卡車駕駛員的勤勞而繁忙勞作的場景。達朗貝爾認為,倘若這個時代仍然在墮落著,那是因為“在那里啟蒙思想沒有均等地傳播;那是因為它太過集中在很少數的思想中”。狄德羅認為,“我們的生存是不幸的、爭執不休而又永無寧日的”,而“我們有激情和需求”。但是,思考仍然是所有人的狀態和本性。休謨在給盧梭的回信中寫道,商業、工業、知識與高雅出現的可能性就是“人們的思維”得以喚醒并“開始醞釀”。“人們涌進城市,他們愿意去接受并交流知識”,他們抵制專制并同婦女交談,“男性與女性以輕松友好的方式進行接觸”。
個人評價與局部評價的發現——啟蒙思想的普遍性——本身就是一個“對本性的發現”。狄德羅曾于1776年在他關于繪畫的一篇文論中寫道,將繪畫分為歷史題材、風景畫、靜物畫或描繪鮮花、水果、動物,而“國內日常生活場景”的風俗畫題材是不合理的。與歷史事件中的英雄們一樣,夏爾丹(Chardin)和格勒茲(Greuze)繪畫作品的國內主題是“那些生活、感受并思考的人們”。就像狄德羅所描述的格勒茲那樣,啟蒙思想家“是在街道上、教堂里、市場中、劇院內、長廊中、公共集會上不停息的觀察家”。有時候他們的(觀察)對象是忙碌而精明的人。就像在格勒茲的一幅鄉村婚嫁場景畫中,你不能準確分辨出誰是姐妹,誰是仆人,誰狡猾,誰誠實,誰是農民,誰又是來自巴黎的花商一樣。就像在狄德羅最欣賞的畫家夏爾丹的畫中那樣,有時他們是思考著的、安靜的、休憩著的。洗衣婦、正在剝蘿卜皮的女人們、系著粉色圍裙的護士、正在背誦的男孩,樂器、橄欖罐、瓷盤和幾籃李子,從市場買回來一些面包的女人:這就是“下層社會普通人簡樸生活”的一種寫照。它是一種簡樸的生活,其中的每個人都無一例外地在深思。
本著這種精神,在1776年,年輕的路易十六在凡爾賽宮宣布了杜爾哥的改革法令,該法令產生于作為18世紀歐洲政治一個偉大的組成部分——御前會議上,是一篇對人民思想自由的頌詞。一些年后,亞當·斯密在他的學術報告會的一篇名為《紀要》的文稿中寫道,這是一座“最有價值的豐碑”,“我懷著無限崇敬的心情來紀念他”,“永遠令人惋惜的杜爾哥先生”;歌德介紹了在法蘭克福報紙上刊出的“新的友善的最高統治者”的宣告,他(路易十六)的卓越目標包括“引進一個合規的、有效的政治經濟學體系,免除所有武斷的權利,以及僅依照法律與公正來統治”。杜爾哥和路易十六呼吁聽眾獨立思考或理解這些人的觀點。這些人包括受管理道路的底層官員壓迫的耕作者,被排除在公司之外的縫紉女工,獨立的花商,被禁止在大街上解開裝有谷物的袋子的車夫,房子被地方官搜查的商人等。
路易十六(在查禁行會的法令中)宣布,改革的目的是保護所有臣民的“權利”,尤其是除了自己的勞動力和勤奮之外一無所有的那些人的權利。他希望能夠將他的臣民從對“人類不可剝奪的權利”的“一切踐踏行為”中“解放”出來,讓人們自己選擇工作地點,廢除“任意成立”的行會及其“在愚昧時代由貪婪起草的、沒有仔細而徹底地檢查就被采用的、晦澀的規章”。強迫勞動者去為建設道路而工作的強制勞役是一種“壓制性奴役的形式”。國王(在關于谷物貿易管理的法令中)頒布“對于那些會受到不公正對待的商人而言不方便且令其失望的”限制性規定。他(在關于動物油脂的管理的法令中)堅持聲稱屠夫擁有自由買賣的權利,以及蠟燭制造商有對自己的需求做出判斷的權利。國王說,行會的作用一直都是“強迫最貧困的成員屈從于富人的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