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安陸的這兩日趙陌秋和薛已一直在藥局里替病人診脈,晌午空閑了下來兩人正后院喝著茶,只見一個身穿皂服的人急沖沖的跑進來后面跟著藥局里的小藥童,一副我攔了但攔不住無可奈何的表情。
此人進來一句話不說拉著薛已便往外走。
誒...,診病這邊請!趙陌秋起身道
來不及了,薛兄,此人根本不顧一旁的趙陌秋。
趙陌秋哪里容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對薛已這番無禮,立馬拉住來人的手臂,做好要保護自己老師的準備。薛已攔住她:“這是我的幼時相識陸松大人”。
啊?趙陌秋一臉茫然。
陸兄,多年不見,你怎還是這般急性子...
我的薛大御醫,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我家夫人生產了大半天了,命都快沒了,趕緊跟我去救人吧...說著便拉著師父上了馬車直奔城西家中...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進門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撲到陸大人身上。
“爹爹,快些救救母親”,只見孩子哭著對陸大人道。
薛已轉身對趙陌秋說道道:“夫人乃是女子,我不便入內,等下你進入賬內查看夫人的狀況的告知我”。
陸松一臉詫異,他表情很明顯是沒看出來。
揖了手,趙陌秋說道:“還請陸大人帶路。”
一旁五六歲的孩子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抹了抹眼淚道:“姐姐,我帶你去!”
進到賬內趙陌秋查看這位夫人的狀態,猜想應是平時沒注意到孕婦不可過量飲食,導致胎兒過大及胎位不正,而且這位夫人應該在生完大公子后沒有好好待在家中,以致落了病根。遂現在生了半天將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也生不出來,此刻怕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更別提能讓她使勁了...
趙陌秋走出內賬將陸夫人的現狀告知薛已,轉身與陸大人說道:“如今夫人已經沒有能力自己生產,如若想保住腹中胎兒和夫人的性命只有剖腹取子了!
你說這些這我也不懂,一切全聽薛兄的,只要能保住這娘倆的性命...
聽了這句話便走到薛已的跟前小聲問道:“老師,這曼陀羅花藥局沒有啊,用洋金花代替也可以,只怕要苦了那位夫人了。”
薛已并未作答,讓她寫下配方讓陸松命人去抓藥。
“啊?”心想雖以往也接觸過胎位不正的婦人,但頭一回碰到需要剖腹取子,趙陌秋心里不免沒了底氣。
回想著老師以前跟自己說過的麻沸散配方,在紙上上寫道,羊躑躅三錢,榮茉花根一錢,當歸三兩,菖蒲三分,水煎服一碗;寫完便拿給薛已瞧,薛已看了下露出坦然的神情,她便知藥方沒有問題,隨即讓陸松派人去取藥,拿回來立即煎藥給夫人服下。
“我們這次來安陸只是路過辦事,并未帶很多藥物,還請陸兄準備上好的金瘡藥和人參(?金瘡藥用于剖腹縫合后預防感染,人參用于藥效過后讓夫人含在口中提精神)。”
“好的,幸得我家夫人之前給興獻王府的世子做乳母,得了賞賜,一直也沒舍得用,我這就去拿來”。
“待會兒你去給夫人剖腹取子”。
“我?可是...”
趙陌秋沒反應過來,薛已便將他隨身攜帶的診病工具放至自己手中。
“先生,我...,”薛已完全不管她要說些什么...
我就在賬外,莫擔憂...
跟著老師學醫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也見過一些,雖平時大的疑難雜癥都是老師或者藥局的其他資深大夫著手,自己只負責看一些小病小痛,但每次老師出診一些官家貴人自己都會跟著,也學了很多。
但想到動手給婦人剖腹取子倒是頭一回,以往也只是師父提起過一些醫案和自己在醫書中看到的記載。早在一千多年前華佗祖師爺用過類似的手法給關二爺刮骨療傷。那時還沒有麻沸散,看著都疼,好在現下雖沒有曼陀羅花但還有其他的替代減少病人的痛苦。
夕照的光散落在屋內,侍女小桃將煎好的麻沸散給陸夫人服下,接下來便是要剖腹,趙陌秋看著薛已,意會自己進去了。
進去吧,莫要慌張,盡力便好...
“好,我定當竭盡所能,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師父嘛,”趙陌秋對薛已笑道。
等陸夫人喝完麻沸散后,趙陌秋進到賬內,在陸夫人的腹部輕按了下,問道:“夫人可有感覺方才我的手在您的腹部”?
此時滿頭汗珠的陸夫人搖頭道:“沒有。”
等下剖腹完后兩三個時辰,夫人會恢復知覺腹部也會疼痛萬分,夫人務必撐住,哪怕是為了孩子您也要渡過這一關,日后便有兒女承歡膝下了。
陸夫人拉住趙陌秋的手臂道:“如若我去了請務必告知我家大人請善待兩個孩子隨即便昏了過去。”
熱水,刀具,縫合針線,金瘡藥等都已備好...
“姑娘,開始吧”,小桃看著趙陌秋。
鋪開老師給自己的工具,取出剖腹使用的小刀在陸夫人的腹部進行橫切,這次自己第一次在人體上進行切口,刀伸進腹部的那一瞬間血便濺了一身,臉上也濺了一些,本來素色的外衣瞬間被添了“色彩”,趙陌秋心里害怕極了手都在抖,雖平時見過這樣的情形,但那都是屠夫殺畜啊,現在這里躺著的是人,而且還是兩個。
一旁小桃幫忙將臉上的血漬擦去,這姑娘與自己年齡相仿,雖年輕倒是比一旁的穩婆和和其他兩個侍女要沉穩的些,后來得知小桃是陸夫人的養女所以才格外的上心。
“多謝,”趙陌秋穩住了手上的刀,橫切了約三寸多,將手伸進腹中,隱約摸到一個圓乎乎的,仿佛在動,而且依稀感覺在呼吸,此時的心算是穩了一半了,這是胎兒的腦袋,隨即將另一只手也伸進去,將胎兒從腹腔內輕輕的挪出來,到臍帶處停了下來...
此時穩婆也算是利索,很配合的取下衣胞剪掉臍帶。
“是位公子!姑娘,為何嬰兒不啼哭啊,”小桃顯得有些擔心。
怕是在娘胎里呆久了,趙陌秋哪里顧得了這些,隨即便在這孩子的屁股上掐了一把。
哇...,哭了,哭了,屋內所有人懸著的心都放下了。
“快,金瘡藥給我,”這切口處大量的血溢出。在傷口處撒了金創藥再拿了布包按住腹部,過了一會兒血止住了。趙陌秋便拿出弧形針和腸線進行最后的縫合。
好了,小桃,夫人醒來后需連續七日給夫人服用金銀花,魚腥草等草本末,熱水沖服即可,一來鎮痛,二來防止感染,金創藥記得每日給夫人撒在傷口上,等至結巴便可停止。掉疤后用珍珠或者玉磨成粉末敷上,這樣日后不會留下疤痕。
好的,小桃代我家夫人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趙陌秋扶起小桃,隨即走出賬外...
“去換身衣裳吧!”站在賬外的薛已欣慰的說道。趙陌秋這才發現自己的外衣上沾了一大片血漬竟沒察覺到。
這時已是深夜,陸松安排她和薛已先至客房稍作休息,隨行的衣物都還在藥局客房,現在藥局怕是早已關門了。
姑娘,小桃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一個小人兒跟在小桃的身后,原來是陸大人的大公子。
“多謝姐姐”!
趙陌秋佯裝不知的說道:“謝我做什么”?
“方才姐姐救了我母親,還有弟弟啊!”
“哦,那你要怎么謝我?”
恩...,哼了半天扭捏的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
“這個送與你...”
“這是什么?”趙陌秋微笑道。
姐姐打開便知道了...
“你還未告知姐姐你叫什么呢?”
我叫陸炳,爹爹和娘親都叫我孚兒,姐姐你可以這般叫我...
“那,那...姐姐叫什么?可否告知孚兒...”
孚兒可以叫我秋姐姐,趙陌秋一邊說著一邊拉著眼前孚兒到自己身旁,接過他手中的紙包,打開原來是一些糖和果脯。
“平時夫人好些日子才給孚兒買一些糖果和蜜餞,這些都是他平時舍不得吃偷偷攢下來的,看來他是真喜歡姑娘,我陪他這么長時間都沒見他給我吃過,一旁的小桃笑著說道。
趙陌秋取了一顆果脯放至孚兒口中:“孚兒,你幫秋姐姐先嘗嘗酸不酸...”
很甜的,姐姐,隨即便拿了一顆塞到她嘴里...
姑娘,我們府里也沒有您這般小的男子服飾,這是我沒穿過的襦裙,可以先換上,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怎會?明日回去后我清洗干凈托人給你捎回來。”
“不用,姑娘,您救了夫人和二公子,一件衣裳算的了什么?”
好,叫我陌秋即可,你這姑娘姑娘的叫,我倒覺得別扭。我從小到大除了我的家人把我當做女孩子,就連我那不茍言笑的師父...
“陌秋姑娘,等下我們到客廳吃些便飯吧!想必你也餓了。”
趙陌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小桃領著趙陌秋到正廳,小孚兒也屁顛的拉著自己的手跟著。
薛已和陸松在正廳里喝茶...
薛兄,我們有五六年沒見了吧,只可惜你不喝酒,不然我今日得和你喝上幾杯。
“陸兄之前在王府做儀衛司典杖什么時候升的錦衣衛百戶?”
“嘿,就是前不久的事,南鎮撫司那邊給升的,前些日子原來的百戶調去了應天府,說我承襲我爹這個總旗位子有幾年了也該給提攜一下了,日后會有很多差事需要辦。”
“恐不是簡單的差事吧?不然怎會從總旗連升兩級。錢寧還是江彬?這二人近兩年來水火不容,暗地里背著皇上做了很多事,陸兄務必不要牽扯太多。”
“我就是個駐守地方府的小百戶,做好分內的差事便是,那些個大人物怎會注意到我,”陸松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陸兄你別忘了安陸還有一個興王府,這位興王世子可是皇上的唯一的堂弟,錦衣衛最擅長的不就是監察文武百官嗎?你家夫人又曾是世子乳母,平日又可隨意進出興王府,順天那邊的人恐不是你想的那番簡單。”
小桃領著趙陌秋進到正廳...
“這位?”
“陸大人,方才我還在竭盡全力的給您夫人接生,就這一會兒工夫您就不識得了?”
“啊呀,在下眼拙竟不知是恩人,果然名師出高徒啊,年紀輕輕便有這般膽識和醫術,想必是你老師教的好啊!趙姑娘要是男兒必定能進那太醫院辦差。”
陸兄,這孩子打小在藥局做事,算不上我的弟子,只是平時多看了幾本醫書識得一些草本罷了。
趙陌秋心里暗想:“老師啊,您倒是時刻不忘提醒自己從不收弟子的規矩!”
“可以吃了嗎?我餓的緊,”趙陌秋故意向陸松問道。
“菜已經備好了,請...”
次日,趙陌秋和薛已用完早飯便準備起身回藥局,備好的馬車已經在府前門口等候。
陸松揖手道:“薛兄,趙姑娘,大恩不言謝日后要是有用得到陸某人的地方,我必當竭盡所能,哪怕是要我的小命也定當護兩位周全。”
“嚴重了,陸兄...,學醫救人本就是醫者應該做的,我們明日啟程回蘇州府了,陸兄多保重...”
“告辭,陸大人”,趙陌秋也揖手作別。
“陸百戶!”
遠處一位駕著棗紅馬,身穿飛魚服,束鸞帶,手持繡春刀,牙牌懸掛于腰間的人走過來,后面跟了十幾個身穿皂服的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