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秋衣秋褲
- 低微在塵埃
- 上頂揭瓦
- 4260字
- 2020-07-04 1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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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經是夏季的尾巴尖,可這座城市卻依然憋著一肚子的燥熱,秋涼就在這城市的外邊,可是燥熱出不去,秋涼也進不來。
自從樓下大爺給馬冬和我送過雞湯以后,安琪就再也沒有在廚藝上一展身手的機會,于是在大爺第多少次我也不記得了給我們送湯的時候,安琪氣鼓鼓的抓住大爺:“大爺,您這是跨行打壓呢?”
大爺不明所以:“咦!你這小妮子,人不大脾氣還不小,有話好好說!”
安琪隨手一指馬冬:“大爺您自個兒看看,這憨貨被您養的臉盤子又大一圈!以后要是得個心血管病血脂高血壓高啥的,您忍心不?”
大爺仔細打量了馬冬一番,連連搖頭:“咦!這小伙子咋才幾天就胖成這樣,小妮子你說的對,年輕人健康最重要……”
安琪頓時喜笑顏開:“大爺您以后就不用麻煩了,這家的伙食我包了!”
大爺連連點頭:“對滴對滴,年輕人的事情你們年輕人自己解決!”
可是作為身體健全、身心健康的新青年,我們怎么可能任人宰割。
于是隔天安琪摩拳擦掌,正準備進廚房大干一場的時候,馬冬和我相視一笑,然后迅速悄咪咪的把陣地轉移到了樓下。
樓下大爺斜睨著我倆:“你倆干啥來了?”
我訕訕的干笑兩聲:“這不來陪您下棋來了嘛。”
馬冬大臉盤子往前一湊:“大爺,您做飯了嗎?”
大爺始終是你大爺,對于舔著臉上門來蹭飯的孫子,飯菜肯定是少不了的。
吃完飯,我陪著大爺下棋,馬冬在一旁刷碗。大爺抓著象問:“你找到對象沒?”
我白眼一番:“一個人挺好,要對象干啥?”
大爺大手一揮,走象吃掉我的炮:“我就說你怎么可能找得到對象,大爺我看人可準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出來你小子注定孤獨一生啊……”
我還沒反應過來,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安琪拿著手機驚慌失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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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匆匆忙忙給正在約會的瘦猴打電話,邊打邊拉著馬冬和我往外走,出了小巷口安琪直接攔下一輛出租車拉著我們往程霜的公寓趕。
我們到程霜公寓樓下的時候,馬冬和我簡直咬牙切齒,倒不是因為程霜,是程霜前面站著的三個漢子,沒錯,就是酒吧和我們打起來的漢子。
漢子對面,是跪在地上灰頭土臉的張弛。
程霜在漢子的身后淚流滿面。
安琪面無表情,走到張弛身旁,使力想要把張弛拉起來,張弛紋絲不動。馬冬走上前,也要去拉張弛,安琪一把攔下:“他想跪就讓他跪著吧。”
聲音冰冷。
對面的漢子冷笑一聲:“來的也是孬種。”馬冬握著拳,身體氣的微微顫抖,安琪拉著馬冬往后退了退:“別人的事,不值得。看著他別被人打死就行。”
安琪說的“他”是指張弛。程霜聽到這句話驚詫的看著安琪,安琪盯著程霜,一樣的聲音冰冷:“至于你,死不死與我無關。”
程霜一臉的不可思議,一時間愣在那里,一個漢子抓著程霜,轉身就要走,跪在地上的張弛一下子站起來,騰的沖了出去:“你們把她留給我!”
另外兩個漢子一把抓住張弛,直接丟在地上拳打腳踢:“我的東西憑什么留給你?!”
張弛的聲音斷斷續續:“求你了……”
程霜一邊掙扎一邊朝著我們淚流滿面:“求你們了……”
我看了看安琪,安琪依然不為所動。就好像面前的只不過是電視屏幕上的一幕鬧劇,程霜是鬧劇里的人,張弛是鬧劇里的人,漢子也是鬧劇里的人,而我們,只是屏幕前安靜的看客,我看著你,可我們卻不在同一個世界。
這邊動靜很大,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剛下班的白領們抬著手機換著角度拍著視頻,然后迅速傳到微博朋友圈配文:“當街打人社會秩序和公德都去了哪里”、“出人命了!揭露黑社會暴行”、“女子出軌男子遭報復”、“男子被當眾毆打,圍觀群眾竟無一人報警”,老大爺們邊看邊搖頭嘆息:“現在的年輕人,是真的不像話……”跳廣場舞的大媽們也圍過來,指指點點:“我早就看這女的生活不檢點,每天都有男人進進出出……”聲音越來越嘈雜。
瘦猴嘆了口氣,輕輕的問:“要不要報警?”
我點了點頭:“報吧。”
瘦猴還沒拿出手機,天空就突然一個炸雷,這雷炸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然后所有人瞬間都安靜了。
剛剛還在對張弛拳打腳踢的兩個漢子一時間也愣住了,幾秒鐘之后才回過神來,回過神的漢子也不再管張弛,罵罵咧咧抓起程霜往回走,走到不遠處的福特旁,拉開車門把程霜塞了進去,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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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不知不覺已經聚集了厚厚的云層,剛剛的炸雷開了一個好頭,一時間天空雷聲此起彼伏。
福特車揚長而去消失在人群的視野,雷聲炸散了圍觀的人群,人們紛紛迅速離去,只留下安琪,馬冬,瘦猴,我,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張弛。
安琪走上前去,擦了擦張弛的眼角,淡淡的說了聲:“幫我打120。”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傾盆大雨瞬間澆潑下來,城市的燥熱也在一瞬間被驅逐出境,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掛著冰涼涼的雨水,安琪被澆濕的頭發黏附在額上,雨水順著發梢,流過額頭,爬上眼角,又順著眼角一滴一滴滴落。
那天的最后,120帶走了張弛,我們送走了這個城市2018年的夏天。
后來,我們問安琪,當時為什么只讓我們旁觀,安琪笑著說:“一場別人的生死離別,我們去刷什么存在感。”
可是我們為什么又要去呢。
安琪說,因為那個時候,已經習慣了喜歡啊。
“直到看到他跪在地上的樣子,我才發現,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后來我在雨里哭得可傷心了,我都不知道我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但我知道,我哭,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程霜一開始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她說,我可以救他的話,她就把他讓給我,于是我就想,我到底圖的是什么,難道只是別人可有可無的商品。后來回想了一下,我自己對別人來說,不也很廉價么。最后想的多了,也就慢慢釋然了,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大家都只有一顆心,能愛就愛,不能愛,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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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弛出院就離開了這座城市,我們的生活也暫時回歸了平靜。
天氣已經入了秋,安琪照舊沉迷于挑戰烹飪的底線,在安琪不斷實現底線突破的高壓之下,我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和樓下大爺相依為命,果子一度以為安琪因為某種自己不知道的原因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接二連三的果斷拒絕了一切和安琪一起的活動,瘦猴揚言“要誓死捍衛果子和我們之間難能可貴的友誼,不帶回果子誓不回公寓”之后也溜之大吉,馬冬想了想,說:“我去老板娘那邊看看上次砸壞的東西怎么賠……”安琪揪著馬冬:“小白兔你想往哪兒跑?”
跑是跑不掉的,馬冬偷偷建了微信群,在群里哭笑不得:“兄弟姐妹們,想想辦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果子驚詫至極:“安琪想害的不止我一個?”
瘦猴一聲冷笑:“當初是誰提的這么賤的要求。”
馬冬苦笑:“情之所至。”
我問:“馬冬,你是不是喜歡安琪。”
群里一陣沉默。
半晌馬冬回:“是。”
我想了想,說:“晚上八點,‘小女人’酒吧。”
解鈴還須系鈴人,馬冬起的因,當然要由馬冬來結個果。
酒吧里馬冬隨著音樂搖頭晃腦,瘦猴瞇著眼睛看著馬冬似笑非笑:“馬冬你讓我刮目相看啊。”
果子繞著馬冬打量一圈,相當驚奇:“居然還活得好好的,生命果然有無限種可能……”
我咳了咳,一臉的嚴肅正經:“咳咳,那個,啥,我們說點兒正經的,既然馬冬承認喜歡安琪,那我覺得作為兄弟姐妹,我們就有義務給馬冬的愛情事業出謀劃策。”
馬冬一下子停住了搖頭晃腦,一臉期待的望著我。我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一方面是兄弟情義,另一方面也好讓安琪轉移轉移注意力,別總惦記她那不成熟的廚師夢。”
瘦猴和果子頓時淚流滿面:“有道理!夢想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啊!”
我頓了頓,望著瘦猴和果子:“談戀愛這事兒,你倆比較有經驗,你們給馬冬講講吧。”
馬冬連忙摸了摸口袋,然后一臉的恨自己這塊廢鐵不成鋼,憤憤的說:“我怎么就沒帶個小本本……”
瘦猴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熊樣,哦不對,是模樣,說:“你用心記住就行,關鍵就是用心。”
馬冬認真的點了點頭。
瘦猴繼續:“你要用心去體會安琪需要什么,然后對癥下藥,你要讓安琪感覺到你在關心她,她感覺到你能給她溫暖,到時候你再趁機表白……”
果子連忙接上:“一定能成!”
馬冬兩眼放光,嘴里嘀咕:“需要溫暖……”
果子和瘦猴連連點頭:“嗯,對!”
馬冬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明天準備準備,后天我就去給安琪送溫暖!”
我眼皮一顫,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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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樓下的大爺棋盤廝殺,馬冬在群里發消息:“兄弟們,戰略物資已到位,速回大本營支援!”
瘦猴慢悠悠的回:“我已在騎馬來的路上。”
我想了想,說:“瘦猴,帶上幾份盒飯。”
果子在群里豎大拇指:“考慮周全,給你安排上。”
大爺眼睛尖,一眼看到我們的聊天群,冷笑一聲:“咋滴,終于忍無可忍,準備干架了?”
我拿起“炮”穩穩的干掉大爺的“象”,說:“俺們文化人,怎么可能動粗,以情動人它不香么?”
大爺瞅了瞅我,說:“對象都被你給整沒了,還以情動人呢。將軍。”
我瞅著被吃掉的一對象愣了愣,嘴角抽了抽:“大爺,您咋比俺媽還能催呢?”
棋局勝負已分,大爺嘬了一口茶悠悠的往后一躺,小眼睛一瞇,揮了揮手:“你去吧去吧,我這人老了,到這點就得瞇會兒,你們年輕人記得動靜小點兒。”
回到樓上,安琪正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馬冬在一旁幫手笑得像個憨憨。我一把拉過馬憨憨,悄聲問:“啥打算?”馬憨憨一臉神秘:“先吃飯。”
安琪伸出半個腦袋朝著我倆喊:“瘦猴和果子啥時候回來?”
門外應聲:“我倆到了到了!”
安琪頓時喜笑顏開。
一頓飯吃得苦不堪言。
為了緩解飯桌上一桌子的菜幾乎絲毫未動的尷尬,我清了清嗓子,尬笑了兩聲,朝著馬憨憨拼命的擠眉弄眼:“那啥,冬冬啊,聽說你給誰準備了驚喜來著……”
瘦猴和果子夸張的一副期待臉,安琪望著馬冬眼睛布靈布靈。
馬冬也清了清嗓子,順勢放下碗筷,朝著安琪一臉的羞澀:“那個啥,安琪,我給你準備了個禮物……”
安琪一臉驚奇:“我?不過年不過節不過生日的送啥禮物……”
馬冬順勢從桌子底下抓起一個帶花的粉色包裝盒,憨憨的笑:“這不最近鬧秋涼么,我這尋思著給你送點兒溫暖……”
果子在一旁夸張的一臉羨慕狀,瘦猴也“裝腔作勢”的配合:“哇喔,讓我猜一猜這里面是什么……我猜一定是圍巾!”
馬憨憨搖了搖頭。
果子接上:“那……難道是手套?”
馬憨憨又搖了搖頭。
我越來越覺得這包裝盒里面的東西絕對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料,于是試探性的說:“安琪,要不你打開看看?”
馬憨憨連忙點了點頭,把盒子遞了過去。安琪接過盒子,看了看馬憨憨,動手解開了盒子上的系繩,然后慢慢打開了盒子……
下一秒,我看到安琪臉上原本掛著的盈盈笑意慢慢凝固,隨后變成了一臉的不可置信,再然后整個臉迅速黑了下來。
果子、瘦猴和我連忙起身往前一湊,那是一整套大紅色的……秋衣秋褲?!
我頓時后背一涼,果子和瘦猴嘴角抽了抽:“還真是送……溫暖啊……”
那一刻,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畫面——五十年后,白發蒼蒼的我驕傲的對兒孫講,我年輕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精美的禮物盒子,它里面放了一整套紅色的秋衣秋褲……繡了牡丹花的那種,你們可能活一輩子都想不到這是告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