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我想回家
- 低微在塵埃
- 上頂揭瓦
- 3459字
- 2020-06-28 1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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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喜歡?
隔壁張阿姨家的小孩兒停在王大媽的涼粉攤前,任張阿姨拉扯也挪不動腳步;王大媽家的小孩兒蹲在老大爺的西瓜攤旁,任王大媽呵斥也不愿意回去。老大爺拍了拍手邊的瓜,切一塊遞給王大媽家小孩兒,王大媽做一碗涼粉,打包給張阿姨家小孩兒,小孩兒心滿意足了,巷子也就安靜了。
努力的想要去得到,大概就是喜歡吧。
安琪召集人馬,開始研究戰術。
瘦猴手杵著腦袋,搖頭晃腦:“嘖嘖嘖,幫著小三逼宮上位,想想都刺激。哎?不對,你連小三都不是。”
“哐~”果子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個鐵盆,熱烈的問候了瘦猴的腦袋。完了放下鐵盆,果子沖我們甜甜一笑:“大家繼續。”
擦了擦冷汗,我說:“要么直接搞定張弛,要么先搞定程霜。”
馬冬白眼一翻:“搞什么搞,怎么說我也是有房有存款的人,不如跟我好算了。”
安琪微微一笑:“大郎,是不是該吃藥啦?”馬冬臉色一變,擠出一個便秘一樣的笑臉:“玩笑,玩笑。”
安琪正兒八經的拿出小錘子,說:“根據保安的情報,姓程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經女人,先搞定她。”
“怎么搞定?”
“綁架!”
“威逼!”
“色誘!”
“哐~”果子的大鐵盆再次問候了瘦猴的腦袋。
安琪小錘子往果子的鐵盆上一敲:“不管怎樣,先搞定婊子。”
“怎么搞定?”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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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為熱心腸還是因為生活太無聊想看一場現實版的現代宮斗劇,保安大哥的“驚喜”很快發到了安琪手機上——所以請不要小看每一座城市的保安,因為他們骨子里可能都是一群盡職盡責又專業的偵探。
安琪翻看著情報,目瞪口呆:“專業啊大哥。”
保安得意洋洋:“大妹子,還要不?我這兒還有!”
安琪認真想了想,回復:“不用了,謝謝你。”
保安一臉驚訝:“大妹子,咋一點兒斗志都沒有呢?!”
安琪問:“啥斗志?”
保安有些恨鐵不成鋼:“逼宮上位啊!”
安琪一頭黑線:“我是在拯救無知少年。”
保安很是無奈:“你這樣無作為還拿什么拯救?”
安琪嘆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謝了大哥。”
夏季的雷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南城就像一口架在了柴火上的熱鍋,白天不斷升溫,晚間一場大雨又澆滅所有的熱情。
窗外下著瓢潑般的大雨,時不時炸起一兩個響雷,客廳電視里播著新聞,我抱著筆記本追劇,馬冬打著手機游戲,瘦猴坐在一邊發呆,安琪刷著朋友圈,狗子被雷炸得惶惶不安,在屋里各個角落找凳子準備拆一兩個來緩解內心的不安。
又一個炸雷從頭頂滾過,狗子怪叫著往安琪腳底下躲,安琪突然站起來飛起一腳,一個凳子凌空飛起,“哐”一聲掉在盆里。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安琪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馬冬小心翼翼的靠過去,拿過安琪的手機看了看:“噢,人去看電影了。哎?這意思倆人還去開房了?”我一愣:“啥?婊子把安琪的男人給上了?”安琪哭得更傷心了。
安琪牽起狗子就往外走,邊走邊說:“養狗子這么多日用在一時,你不是拆家特牛嗎,不知道拆人怎么樣……”
瘦猴緩緩的冒出來一句話:“人那才是正牌女朋友。”
安琪頓了頓,默默回了房間。雷雨交雜,拍打著玻璃窗,像極了抓狂的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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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開始閉關。馬冬為了防止安琪被餓死,每天按時給她叫外賣,早上烤肉水煮魚,下午燒雞紅燒肉,一連兩天,安琪為我們演示了落實得最最最徹底的“光盤行動”,狗子看著從安琪房間遞出來的盤子也是很絕望的,可能它也沒想到居然有人會把盤子舔得比它還干凈。
馬冬在小本本上認認真真的記錄著每一頓外賣多少錢,然后又在后面認認真真的寫上“手續費+5元”,我看了半天,終于明白一個道理:天下沒有免費的外賣,更沒有免費給你點外賣的人。
同時我也發現一個商機——給安琪叫一次外賣可以掙五塊錢,只要我的命夠長,外賣行業不倒閉,遲早我會成為億萬富翁。馬冬冷哼一聲:“前提是你得活著把錢從安琪手里要過來,更重要的前提是,你得確定在你破產前她能從這門里走出來。”
晚上馬冬背著安琪給張弛打電話:“小兔崽子開房開得挺高調啊?”
張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注意素質。”
馬冬嘴角抽了抽:“艸,來來來先大戰三百回合再跟爺講素質。”
“嘟……嘟……嘟……”
馬冬頭頂生煙,氣到給他一個煙頭就能當場爆炸:“我帶狗子去撕了他!”狗子幽怨的看了馬冬一眼,走開了。馬冬愣了愣,看著我重新說:“我們去撕了他。”我后背發涼,弱弱的回:“只有你,沒有‘們’吧……”
馬冬沉思了兩秒鐘,問:“瘦猴哪兒去了?”
我腦子里瞬間噼里啪啦閃過一堆念頭:“車禍?綁架?器官?外星人?已經兩天沒見瘦猴了!”馬冬看著我一臉驚恐。
事態好像很嚴重。我抄起鐵盆,馬冬抄起錘子,倆人邊打電話,邊“哐哐哐”拍安琪的房門:“安琪出來,咱的猴兒可能被人拐了!”電話里優雅的女聲說:“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不想和傻子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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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給果子打電話,果子說瘦猴兒和她去了北城,暫時回不了南城。
安琪掛斷電話,突然說:“我想回家看看。”
北城是一座古城,近些年北城把旅游業作為支柱產業大力發展,城市建設日新月異,它的飛速發展讓很多初出大學校門的男男女女看到了機遇,紛紛涌入北城。可初入社會,并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能順順利利進入一個崗位,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入住一個干凈舒適又寬敞的公寓或套間,隨著城中村的爆滿,新的一批年輕人懷揣著夢想或者迷茫,慢慢聚集在了城郊。北城城郊,那里是安琪的家。
18歲,安琪參加高考,沒上一本線。19歲,安琪參加高考,直接沒上本科線。20歲,安琪的父親說:“最后一次機會,我再也丟不起那個人。”安琪的母親說:“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給我考一個清華。”安琪目瞪口呆。安琪的母親說:“我出門都抬不起頭。你丟光了家里所有人的臉!”父親說:“再考不上你有什么臉活?”安琪噙著淚水:“原來家里只要臉就夠了。”
在安琪復讀第三年的高考前一天,安琪拉著兩套衣服一雙鞋出走了。
兩年前,安琪從北城輾轉到南城,遇見了張弛、林一新和房東馬冬,不久安琪爸媽也從天而降。馬冬和瘦猴在客廳里擺上瓜子和可樂,張弛給狗子找來狗糧,三人窩在沙發里,狗子窩在沙發邊,三人一狗邊吃邊喝邊給安琪助威。
安琪爸瞪圓了眼睛:“長本事了啊?!”
瘦猴嗑一顆瓜子:“長了長了。”
安琪媽拼了命想擠出幾滴眼淚來渲染氣氛,馬冬做個品茶的姿勢裝模作樣的喝一口可樂,甕聲甕氣的說:“大媽,咱這房子里風沙大,迷了你的眼不好意思咯。”
安琪噗嗤一聲笑,安琪爸眼睛瞪得更圓了:“你還有臉笑,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我在單位都抬不起頭?”安琪媽終于擠出幾滴眼淚,然后把臉往安琪眼前湊:“你說走就走,可是你不要臉我們還要吶!”
安琪沒想到自己出走三年,再一次和家人見面的時候,家人掛在嘴上的還是臉面。
安琪臉色一沉,冷冷的說:“大嬸你認錯人了。”
安琪母親大嚎一聲“蒼天啊大地啊”,順勢往下一坐準備嚎啕大哭,然后……凳子散架了。安琪爸和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安琪媽瞬間懵了,狗子嘴巴里叼著剛拆下來的凳子腿滿屋子撒歡,張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拎起安琪爸媽的行李往門外放,嘴里也不閑著:“大叔大嬸你們找錯人了,二老再往別處找找……”
安琪爸媽無可奈何,給安琪打電話:“你是不是不需要這個家?從今以后你自由了。”
那天是安琪23歲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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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一手拎著一瓶燕京啤酒一手拿著無線話筒扯著嗓子喊“自由萬歲”,馬冬拿著水果刀切著瘦猴五十塊錢買來的劣質生日蛋糕,張弛應廣大民眾的強烈要求,抬著手機準備記錄這看起來簡單且不怎么雅觀,實際上卻偉大而自由的慶生晚會。
準備妥當,馬冬拉著還在扯著嗓子擾民的安琪說:“有請安琪發表感言!”
“哐哐哐哐……”下面的兩位觀眾覺得這個時候拍桌子比鼓掌要來的有氣勢一些。
看著切得奇形怪狀的蛋糕和擺在蛋糕周圍的五毛錢一根且只有五根的紅蠟燭,安琪嘴角劇烈的抽了抽:“真特么特別……”
為了掩飾尷尬,三個糟老頭子“哐哐哐哐”拍著桌子:“說得好!”
下一秒,安琪淚流滿面。
這是安琪第一次在生日這天見到蛋糕和蠟燭,也是安琪第一次不是被一碗面打發的生日。
劣質的音響和話筒,劣質的蛋糕和蠟燭,沒有香檳,沒有生日禮物,只是普通人簡單的狂歡。
啤酒泡沫混雜著唾沫星子滿天飛,馬冬和瘦猴搶著麥克風爭著唱:
“你說你沒情緒把日子過下去,
你說他媽的,
是生存還是死去,
你笑著流出了淚也流出了幾分疲憊……”
安琪抱著張弛哭得一塌糊涂,一邊往張弛身上蹭鼻涕一邊哽咽著說:“太……太特么難聽了……”
空啤酒瓶扔滿一地的時候,四個神經病已經都醉倒了。安琪扯著張弛的衣領子呢喃:“真特么要臉……”張弛看著屋頂的白熾燈,輕輕拍著安琪的背,淚花花在眼眶里轉:“我在啊,我一直都在啊……”安琪安心的睡沉了。
我們總會說家是最溫暖的避風港,是因為我們覺得家不應該是你負重前行路上背負的另一座大山。如果它是,那不如去流浪,因為只有讓你心安的地方才叫港灣。
漂泊五年,現在安琪說:“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