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地上的星
- 低微在塵埃
- 上頂揭瓦
- 3720字
- 2020-06-26 12:30:00
11
天上的星是天上的燈,地上的燈是地上的星。
張弛說:“我們不合適。”
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
瘦猴裝作若無其事,果子撿起安琪腳下的花,我把花兒接過來繞著人群邊走邊喊:“好看的皮囊經不起打非掃黃,有趣的靈魂還在別人身邊浪里個浪,實實在在的鮮花現在就有,兩塊錢一支兩塊錢一支,兩塊錢買不了吃虧,兩塊錢買不了上當,兩塊錢卻可以買女朋友情人和小三笑一笑,要買的抓緊,不買的趕緊滾。”
張弛嘴角抽了抽,看了看安琪,轉身離開,馬冬抓著還在一閃一閃的板子,咬著牙,朝張弛頭上砸去。
醫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神經,馬冬一臉無辜的看著安琪,安琪一臉憤怒和馬冬對視,我拿著被砸壞的破板子把小彩燈一個一個拆下來,放進馬冬外套的口袋里。瘦猴斜靠在墻上邊給果子扎頭發邊問:“咋滴,還想兩塊錢一個賣給醫院抵醫藥費啊?”我搖了搖頭:“這時候不找點兒事兒做你不覺得氣氛很尷尬嗎?”果子觀察著局勢,說:“這叫詭異。”我問:“接下來怎么辦?”瘦猴頭也不抬:“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果子說:“從頭再來。”
我們都喜歡說從頭再來,因為仿佛說了“從頭再來”我們的失敗就沒有那么失敗了,而且可能你看起來會更勇敢一些。從頭再來,可是哪里是頭呢。
12
我問安琪:“你了解他多少?”
“姓名,性別,民族,政治面貌,聯系方式,家庭住址。”
“那你喜歡個球。”
安琪白眼一翻:“鍋里的鴨子和野生的鴨子你選哪個??”
我無言以對。
安琪重新扎上馬尾辮,說:“我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任誰誰也攔不住。沒準過兩天我就不喜歡了呢?能喜歡一天就努力去喜歡,萬一明天我不喜歡了,那就再也沒機會了呀。”
安琪就在自己的世界里喜歡著張弛,可是也僅僅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她沒有走進過張弛的世界,所以從來不知道張弛喜歡去的地方,喜歡吃的零食,喜歡喝的果汁,還有喜歡的人。
安琪從來沒想過除了醫生和護士還會有第二個女人走進張弛的病房,就像安琪從來沒想過張弛這27年來從來沒吃過也不想吃烤串一樣,直到程霜出現。
程霜推開門徑直走到病床邊,對一旁的我們視而不見。張弛挺了挺身子坐起來,嘴角上揚,扯了扯被子給程霜騰出一個位置來,程霜坐在病床邊上,一臉的慍怒和擔憂:“你這是怎么搞的?”張弛朝我們瞅一眼,欲言又止。
馬冬走近兩步,淡淡的說:“被我揍的。”
程霜轉過頭第一次正眼看過來:“你們是誰,為什么打人?”
馬冬語氣冰冷:“給他頭頂開個洞讓他好好放放水。”
程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轉頭問張弛:“到底怎么回事兒?”
張弛說:“他們是城中村的朋友。”
馬冬冷哼一聲:“‘朋友’兩個字我們擔不起。”
程霜的目光在我們所有人的身上掃過,最后停在了安琪身上,冷笑道:“原來是擼串之交啊。”
張弛抓著程霜的手,輕輕往后扯了扯。
一身緊身的紅色職業裝,一頭干練的短發,紅色高跟鞋。在一位頗有氣場的職場女性面前,在醫院走廊熬了一宿的我們氣勢上一直處于下峰,安琪被程霜這么一看,突然就慫了。我用手戳了戳安琪,小聲說:“別怕,挺起你的小平胸,懟死她。”
我不說不要緊,一說完安琪居然當場“哇”一聲哭了出來,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我更是當場石化:“難道我戳中了她的痛點?”
安琪看著張弛抓著程霜的手,問程霜:“你誰啊?你特么誰啊?”哭得驚天動地。
程霜繼續冷笑:“從現在開始我是張弛的女朋友。”語氣不容置疑。張弛臉上露出了家里狗子看到肉丸子時才有的表情。
安琪哭得更厲害了,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哭得我們每個人心里都很慌。
我說:“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吃火鍋。”安琪繼續驚天動地。
瘦猴說:“安琪別哭了,我請你擼串。”安琪繼續撕心裂肺。
馬冬說:“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喝酒。”安琪繼續肝腸寸斷。
我們都束手無策的時候,一位小護士推門而入:“哭什么哭!是地球流浪沒帶你還是轉世投胎沒成功啊?!醫院病房禁止喧嘩!”
瞬間安靜了。
“哦。”安琪像個沒事人兒一樣,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淚鼻涕,再順手抬起手機按下播放鍵:“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吃火鍋。安琪別哭了,我請你擼串。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喝酒。”
安琪認真的說“都錄下來了。做不到的都是王八羔子。”
真的很想拍死她。馬冬拍了拍胸脯,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差點兒又免了她一個月房租。”
安琪甩了甩馬尾辮,對嘴角正在抽抽的程霜說:“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勸你善良。”然后離開了病房。
13
巷道口下象棋的老爺子賣起了早熟的西瓜,我們圍上去看瓜,老爺子切幾塊遞過來:“解暑生津,都嘗一嘗。”安琪從一堆瓜里抱起一個遞給老爺子:“叔,給我稱一稱。”老爺子接過瓜拍了拍,說:“小妮子手氣可不太好,這瓜可還沒甜啊,我給你換一個。”安琪微微一笑:“不用了,就它吧。瓜再多,自己做的選擇看起來也是比其他瓜要賞心悅目一些的,哪怕不甜也沒關系。”老爺子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小妮子年紀輕輕,可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吶。”馬冬問老爺子:“叔,你這瓜是強扭的吧。”
如果你覺得只要把瓜扭下來就開心的話,那這瓜甜或不甜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這世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像五月的南城一樣熱得那么認真,很多事情我們其實可以選擇遺忘,而我們,也很樂于去遺忘,比如,一不小心承諾給安琪的火鍋、烤串和宿醉。
果子回了學校,剩下四人從醫院回來補覺一直補到晚上八點鐘,然后不約而同的起床覓食。狗子看著自己從四個人類碗里爭取來的面條,眼神充滿了絕望。
安琪問:“你們仨啥時候兌現承諾?”
仨人搖頭晃腦一臉迷茫:“啥承諾?不知道啊。”
安琪冷笑一聲,掏出手機說:“都給我聽仔細了。”
“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吃火鍋。安琪別哭了,我請你擼串。安琪別哭了,我請你喝酒……”
仨人繼續搖頭晃腦:“這人誰啊真大方……”
安琪嘆一口氣,默默的把手機收起來,眼睛看向窗外,目光深沉,幽幽的說:“我本不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女子,怎料這塵世紛紛擾擾,我早已經忘了怎樣活得精致。那些玩笑話你們不想當真,我自然也不會揪著不放。”
仨人和狗子都懵了。精神分裂?頭被夾了?腦子進水?拿錯劇本?一百萬種可能在腦子里刷屏。
安琪微微一笑:“今天買的西瓜已經切好放冰箱了,我去給你們端過來。”
突然覺得世間充滿了不可思議。
整個西瓜下肚,仨人心滿意足。馬冬抹著嘴說:“那老爺子說得真準嘿,還真不怎么甜。”瘦猴摸著肚子,說:“安琪你那時候裝啥深沉,就該讓老爺子給你換一個。”安琪嘴角上揚:“沒熟的瓜當然不甜,生瓜有生瓜的功效。”
我后背一涼,突然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聲音開始顫抖:“什么功效?”
安琪捋起袖子,左腳往凳子上一跺,冷笑一聲:“冰鎮生瓜專治王八羔子!”
“平時治腹瀉的藥放在哪兒……”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干什么。可如果不道歉的話,不久你會知道骨灰盒能干什么。
安琪拿著三份簽字畫押的保證書心滿意足,笑得花枝亂顫,把藥一份一份端過來,說:“呦,看得奴家好心疼哦,大郎快起來把藥喝了吧。”馬冬齜著牙:“寧愿相信這世上有鬼,也別相信安琪那張嘴。”瘦猴一臉驚恐:“這藥會不會有毒?”
14
安琪牽著狗子出現在張弛公司門口的時候是飯點,安琪避開人群鉆進保安室。
保安問:“又帶著兄弟來面試啊?”安琪不理會,看著門口找人。保安說:“噢,我知道了,男朋友跟婊子跑了。抓現行來了。”安琪白眼一翻,瞪著保安:“你說啥?”
保安往凳子上一坐:“你以為我在這兒就每天盯著那道誰也搬不走的大門啊?你男朋友和婊子吃過幾次飯,婊子和幾個男人上過車,我心里可都有個數,如果我再有點兒文化,把看到的寫下來,都夠拍幾部八十集的都市情感劇。”
安琪盯著門口生怕錯過張弛:“文化保安從文明用語開始。別總婊子婊子的……那婊子長啥樣?”保安抓起一根煙點上:“每天都是職業裝,小腿露一截,短頭發,帶耳環。”安琪說:“那是他女朋友。”保安冷笑:“那你男朋友可真夠綠的。哎?不對,那你是誰?”安琪白眼一翻:“別大驚小怪的,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來說幾句話就走。”保安恍然大悟:“哦。”而后又疑惑的問:“那為啥不打電話直接說?再不濟現在打個電話約出來也比在這兒傻等強吧。”安琪愣了:“電視劇里不都這么演的嗎?”
電話是程霜接的,安琪很是落寞。
“喂?有事兒嗎?”
“哦,沒事兒,打錯了。”
“等等,你是安琪吧?你到公司對面的咖啡廳等我。”
保安一臉嫌棄:“就這么結束了?”安琪苦笑:“嗯。”保安熱情膨脹:“妹子,我看咱倆有緣,加個微信唄。”
15
有希望成功的追逐才叫堅持,沒有希望的追逐叫迷失。
程霜問安琪:“你知道為什么坐在這里的是我而不是張弛嗎?”
安琪攪著面前的咖啡,等著下文。
“因為張弛從來都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他這些年唯一做過有主見的事情就是追了我兩年,從上一座城市到下一座城市。”
“他從來都不懂得拒絕,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約他吃飯看電影,他對每一個人都很溫柔。所以請你不要把他對你的接受和溫柔當做是喜歡,我也不會。”
安琪抬起頭:“那你為什么還要接受?”
程霜苦笑:“我需要這樣一個人。”
安琪沉默了良久,朝服務員招手:“美女?這兒!”程霜打開錢包:“希望你能放棄,這次算我請你的。”
安琪指著紋絲未動的點心和果盤對服務員說:“麻煩給我打包。”想了想又指著程霜:“她結賬。”
程霜嘴角抽了抽,這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對面沒有反駁,對面沒有崩潰,沒有歇斯底里,對面理所當然的要求打包……
安琪微微一笑:“我喜歡就是喜歡,和別人無關,誰也攔不住。”說完帶著點心瀟灑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