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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旅途(三)

站臺汽笛響起,火車緩緩駛離,不快不慢,不急不緩。

兩千五百余公里,從冰天雪地的北方遼原到山巒聳立的云貴高原;三十六個小時,兩天一夜的鐘點,地球自轉的一點五個方圓;一趟勻速行駛的列車,平行的鐵軌,運轉的輪軸;數千個歸鄉似箭的人,男人,女人,漂泊人。構成一道旅程,在縱橫的鐵路線上稀松平常而又與眾不同,

后背靠上座位后不久,昨夜少覺的后遺癥就漸漸發作,困頓開始向腦海發起攻勢,眼皮也有一種沉重的疲憊感,整個身體的活力好像陷在了座位不大的空間里,提不上精神,呈現蜷縮的姿態。哐當的車輪聲在此時也變得催眠,配合上車窗外閃爍的邊景,思維逐漸混沌,舒展不開,像黑夜里的森林,陷入沉寂。火車上的供暖一點點升溫,讓原本因為微冷稍稍寒戰的身體徹底地放松下來,每一個細胞都不約而同地釋放著睡眠的信息。諸多烘托鋪墊下,肩膀選擇了車窗一處溫暖的地方倚靠上去,布滿血絲的雙眼放棄了掙扎,一瞬間,睡眠占據了身體的主導,世界驀地安靜下來。

不知睡了多久,約莫一個鐘頭,又或者三十分鐘,我就被吵醒了。因為在列車上熟睡的可能性太低,低到成為一種奢望。遠隔半節車廂都能聽到的嘈雜交談聲、后排中年男女的歌曲外放聲、列車售貨員不間斷的叫賣聲、每隔二十分鐘就自覺響起的到站播報聲、還有狹窄走廊上來往的腳步聲……混雜的聲響讓我想到了鄉村集市那種拿著喇叭在攤位前叫賣的小販,只不過不同的是小販的聲音是在空闊的空間里擴散,然后再聽不見,而列車上多種聲音觸壁反彈,無限次回響,穿透力驚人,搞得耳邊總是嗡嗡個不停,讓人煩躁的慌。而中年男女的外放聲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流行樂曲,不是音樂廳里余音繞梁的合奏交響曲,也不是經典的電影或者熱播電視劇的獨白,而是漸漸被年輕人所遺棄甚至厭惡的山歌舞曲,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和很多人一樣,我不由皺起了眉頭,不少人甚至露出嫌棄的表情,可沒有人提醒,帶上耳機似乎成了維持這尷尬的禮貌的唯一方式。年齡差距所帶來的代溝就在在狹小而擁擠的車箱內無限放大,這是時代的特色,代表進步與革新,也是時代的悲哀,始終奴役著人去被動地接受一些自己難以完全適應的生活方式,而不至于落后。而還有一些人,則像被時間遺忘了一樣,來不及更新,變成了現代的原始人。原本親近的鄉音也在睡眠時間里變成了比蟲鳥悉悉索索更聒噪的聲波,親和感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厭煩和抵觸。但這是不能去苛責聲音的發出者的,只能把罪責推諉給自己情緒的放縱和張狂,以此來讓自己的假寐更真實些,好讓眼睛分不出精力去具象化周圍的一切,節省些大腦的容量。

大概又休息了一個鐘頭,躁動的心緒終于把神思從睡夢中撕拽出來,車廂里嘈雜依舊,但視線和思緒的復蘇分擔了耳廓的壓力,好讓注意力轉移到一個更讓人鎮靜的環境中,從而有意地忽略那些不想聽到的聲音。這個時候越發佩服那位曾在鬧市中鎮定讀書、最后成為新中國第一位主席的偉人,如果換成是我,先不管書本上的東西是否是我感興趣的,就算是,熱度估計也熬不過三分鐘,便會在光線、人流、色彩、聲音無時不刻的變換下攪動好不容易沉淀下來的冷靜和專一,心緒浮躁,神思飄渺,坐態歪斜,就好比現在這樣。

聚集的人群和列車的供暖加熱了沉靜的空氣,在車外低溫的冰凝下,車窗上漸漸凝結了水霧。曾經的我在這個無比簡單的原理的描述上下過較大的功夫,并非糾結于原理的本身,也不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新科學現象,而是試圖以一種近乎求全的態度去找到一種多一字不多、少一字不少的語句,能夠完美地說清楚這最為簡單的自然現象,雖然始終滿以讓人滿意。因為這既是個簡單物理概念,又是個常見的地理知識,我們都會用各自認為準確的詞句去陳述,去解釋。例如,理科生世界里的水氣的液化,文科生世界里的熱力環流,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不同的措辭,不同的過程分析,不同的結果。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種看似沒有太大意義的東西上無疑有些偏執,鉆牛角尖。但說實話,這種深入而專一的思考讓人格外地安穩和滿足,就好像小孩子十萬個為什么得到了答案一樣,簡單充實。而現在,那些和物理課上老師講過的東西早已記不清,地理教材上的地圖和講解也由于數月未用生疏了不少,反倒不如真實地碰觸來得實在。水珠滑落到掌心,帶走長臥的汗液和油膩,留下一條干凈的痕跡。窗外殘雪還未消融,新雪便迫不及待地填滿了世界的白,覆蓋了平原上萬頃的冬麥,沒有一絲綠色。我記得林徽因曾寫過一篇《窗外》,具體內容大抵是你站在窗前看風景,窗外的人在看你。可移動的列車外除了寂靜的田原和稀疏的院落,就只剩下濃重迷蒙的天宇,單調而沉暗,實在沒什么特別的看頭。不知怎么的,頗為憂郁的環境讓我想起了南方蔚藍的晴空和那些曾經歡快的時光。于是拿出筆,寫下了如下一段話:

“不知半載不見是否可以稱之為闊別,六個月,一百八十余天,和人生相比很短暫,但分隔的時空催化了滋長的思念,說來可笑,有些俗氣,卻又真切。

云滇東北的小城,望海湖畔的校舍,辜負過的昂貴的時光,相識的人群,錯過的風光。碎片般拼湊成一段鮮活而立體的故事。主線離不開成長、情感、夢想等一連串說不清卻一直在嘗試找到答案的名詞,繞不開高考、刷題等灰暗忙碌卻格外充實的重點,一邊經歷過,一邊遺忘著,記不起零星的光點,記不起時光的變遷,淡忘了熬煎,懷念起枯燥的題集、操著一口方言的同窗,懷念起……從前。

從前以為記憶簡單,一本數萬字的語文教材幾個周就能爛熟于心,而現在卻盡力讓遺忘變長。記憶里模糊的街巷、車馬、燈光,一次次出現在夢中,卻又不實切,而曾經如數家珍的種種記得的不過只言片語,遺忘的日漸繁多。

開始反問自己:為什么記起?為什么忘記?是新陳代謝?是日漸迷離?當決定拿起筆記錄和找尋漸漸被遺忘的記憶時,一方面,回憶如堤,曾經難忘的具體的模糊的新鮮的種種涌入腦海。不知其他人是否記起,可我卻在一杯不濃的咖啡的刺激下倒放著這部為時十載的青春。畫面一禎禎,一幕幕地回放,時而輕笑,時而淋漓。

編出來的故事因果要拼湊,情節要合理,敘述要真實,而并非虛假的經歷不必如此,言語直白,間隙明了,時間對稱。

泛濫,失眠,遺忘,沉眠。”

若你想問為什么當時會寫下這樣的文字,那么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低落的心情和灰暗的環境的誘導,或許是回憶早就悄然潛滋暗長,又或許兩者都有。生活就是一片無盡的海,如果一直追求的地平線遙遙無期,慢慢地就會不想乘風逐浪,而是愿意停下來回味曾翻涌過的輕柔漣漪,曾等待過的日落斜陽。

列車依舊行駛,不急不緩,不快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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