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州很大，有四座城。

東南西北，莫忘前世。

莫城有莫南河，忘城有忘心河，二河同源，都源自莫忘山。

莫忘山在莫忘二城之間，方圓數百里，有兩座山峰并立。

一峰寒雪峰，終年冰雪，晶瑩剔透，光彩動人。

一峰硫巖峰，熱火熔漿，烈焰紅唇，兇氣鼓鼓。

二峰數十里相隔，卻截然而異，也是當世一奇觀。

寒雪峰，冰月宮。

一女疾步入殿，殿中有人，一身白衣如雪，烏發盤云，絕色傾城，冷艷如霜。

“宮主，忘城有人來訪。”

“忘城？金忘情？”

“來人是冷迷魂。”

“揮手迷一城的冷迷魂？”

“是。”

冷迷魂很冷，比寒雪峰都冷。

穿的衣服很白，比寒雪峰都白。

但他的眼睛卻很深，就像星辰之海，迷人不舍。

宮主背對著他，不看他的眼睛。

“冷迷魂？”

“是！”

“星辰眼？”

“不錯！”

“名不虛傳。”

“不及冰月宮主。”

“所來何事？”

“莫城，古文通。”

“聽說他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

魂飛魄散，當然不能再死。

“聽說被人一招所殺？”

“一招，只有一招。”

“那人來自往死山？”

“也只有往死山。”

往死山，往死之山。

蕭六正在爬山，真的爬山，手腳并用的爬山。

赤羽在半空中飛。

她看著蕭六爬山，爬的很慢，爬的很累，爬的很苦。

“先生，為何不用飛的。”

蕭六能飛，飛的比赤羽還快。

“赤羽，山是用來爬的。”

“爬的比飛得慢。”

“慢才能看到風景。”

“這里的風景確實不錯。”

“當時奇景，當然不錯。”

“這里的人也不錯。”

“人？”

“人，很多人，很多漂亮的女人。”

“我怎么沒看到？”

“所以說，有些風景，慢是看不到的。”

有些風景不是一直存在的，慢了就看不到。

蕭六很慢，就算他知道山上有人，也很慢，越來越慢。

山上的人不喜歡慢，因為他們在等，等人的人都不喜歡慢。

“宮主，他怎么還不來？”

“該來的總會來，既然要等，就要一直等，不管他什么時候來。”

“可是萬一他沒來呢？”

“他會來的，而且馬上就來。”

“宮主看到了？”

“沒有，但我看到了那只烏鴉，紅嘴的烏鴉。”

世上沒有紅嘴的烏鴉，所以來的人也不是世上的人。

赤羽不知道來回盤旋了多久，終于等到蕭六爬上了山。

他真的很慢。

這里也不是山頂，只是一個山谷，寒雪峰和硫巖峰交界的山谷。

蕭六也看到了人，很多女人。

女人都很漂亮，但是不管多少女人在一起，總有個最漂亮的。

冰月就是最漂亮的。

她不僅是冰月宮法力最強大的宮主，還是坤州最有名的冰月仙子。

美艷無雙。

任何男人看到了都會眼前一亮。

除了蕭六。因為他只看了一眼，便坐在地上氣喘吁吁了。

冰月走到了跟前。他還在喘氣，不愿抬頭。

“你很慢。”

“爬山都是很慢的。”

“你還很累。”

“爬山也都是很累的。”

“但是你累的一身汗，就不應該了。”

“累了不應該出汗么？”

“別人應該，你不應該。”

“我也是人。”

“你不是人，往死山出來的，怎會是人。”

“你知道我？”

“現在的天下，好像沒有人不知道你。”

“看來我很有名氣。”

“唯一一個從往死山出來的人，一個能一招殺了古文通的人，不出名都不行。”

“所以你也是慕名而來？”

“我不是，我是受人所托，問幾個問題。”

“有的問題我不一定能回答。”

“你會回答的。”

冰月眸動，風雪飛揚。

風不停，雪不止，人已動。

女人在風雪中起舞，是一種享受，但也很致命。

蕭六看著冰月的纖纖玉指，雪膚柔荑，那晶瑩的指甲都粉色通透。

蕭六看的很清楚，因為離得很近。

離得很近，就很危險。

蕭六只能躲開，只能跟著起舞。

他舞的不好看，就像在風中搖曳的柳絮。

冰月舞的非常好看，就像雪中追逐柳絮的精靈。

精靈揚起了雪花，遮住了柳絮，精靈玉指輕彈，定住了柳絮，精靈驀然回首，一掌又擊飛了柳絮。

柳絮飛得很遠，滑出了幾丈，柳絮睜大了眼睛，他感覺很熟悉。

“雪中探月！”她的招式很熟悉。

“哦？你認識？”冰月也停住了舞步。

“好像是認識。”

“好像？”

“嗯，因為已經記不大清。”

他確實忘記了很多東西。

冰月撣了撣衣袖，風雪停了。

“你怎么不還手？”

蕭六一直在閃避。

“好像有人跟我說，不要跟漂亮女人動手，也不要多看漂亮女人。”

“好像的事情，你也很聽話。”

“因為感覺不聽話，還會在中一次雪中探月。”

“她會雪中探月？她是女人？”

“我是男人，能讓我聽話的，當然是女人。”

“她是什么樣的女人？”

“是一個會雪中探月的女人。”

“別的呢？比如，長什么樣子？”

女人總是對另一個女人特別好奇，特別是有男人記得的女人。

蕭六搖搖頭，勾了勾手指。

赤羽從天而降，落在蕭六肩膀上，落得很輕。

因為她看出蕭六有些難受。

蕭六有些落寞。

他默然從冰月身邊走過，走的很慢。

“告訴金忘情，十年夢花海，一朝盡付炬。”

“你知道是金忘情？”

“能請的動冰月宮主的，附近沒有幾個。”

“你也知道我？”

“冰月仙子，誰人不知？”

“包括往死山？”

“包括往死山。”

“那我也告訴你，忘城已經是天羅地網，飛鳥難過。”

“網再大，也抓不住風。”

風很遠，蕭六也已經不見。

冰月看著他不見，消失在了去硫巖峰的路上。

山上本沒有路，于是蕭六又在爬山。

爬的更慢。

因為硫巖峰上，盡是熱浪濃煙，熔巖滾滾。

就連火鴉之身的赤羽都已經渾身無力，趴在蕭六肩上。

“先生，為何還不用飛的？”

“赤羽，飛的太高，有些東西就看不到了。”

“看什么？”

“火云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