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鴉篇(3)
- 四大不空
- 席上有酒
- 2205字
- 2020-05-08 08:33:31
晨露,道觀。
道觀很破,就像蕭六身上的道袍,更像他手里的葫蘆。
葫蘆沒有了口,道袍卻有個口,道觀更有一個大口。
蕭六坐在篝火前,喝著葫蘆的酒,用樹枝捅著篝火。
對面有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即使她現在形若枯稿,也是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衣服不再殘破,她已經穿上了完整的衣服,遮掩住了該遮掩的地方。
這衣服是她自己的。
她坐在那里,雙眼就像兩個空洞,毫無神色,身體一動不動,毫無生機。
但她卻是個人,一個活死人。
蕭六看了她一眼,看的很深,看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
“你想好了?”
她空洞的眼睛動了動,看著燒的旺盛的篝火,嘴里發出沙啞的聲音,不像人聲,不是獸語。
“想好了,承先生大恩,大仇得報,但是此生太苦,我也不想再輪回,輪回也太苦。”
“但是你此后就不再是人身了!”
“我還是我,魂猶在,人身有何用?況且這人身,不要也罷。”
“好,那你做好準備,會有些痛。”
“我已經不怕痛。”
蕭六抬起捅火的木棍,木棍已經被燒黑,末端尚有余燼。
他站起身來,圍著女人,用木棍畫了一個圈,特別圓的圈,又在圈里劃了很多線條,看著就像是那條石路,往坑里走的石路,沒有盡頭的石路。
接著,他又把葫蘆里的酒澆在了女人的身上,酒水從頭上,流到身下,一時酒香四溢。
他木棍一揮,帶起一陣風,風卷走了火焰,火焰撲到了女人身上,女人身上有酒,不錯的酒。
好酒不光好喝,還好燃,燃的很快,燃的很旺。
女人一下子被火焰吞噬,火焰很高,沖到了房頂。
房子沒有頂,因為有一個大口子,就像蕭六的道袍。
道袍隨風飄蕩,揚的很高。
因為火焰很盛,熱氣逼人。
因為燒的不光是女人的身體,更是女人的靈魂!
女人沒有叫,因為火焰很快燒完,燒的干干凈凈。
只見蕭六揮了揮手,勾了一下火焰,火焰逐漸收縮,縮的很小,縮得很紅,縮的很熱。
最后縮成了一只火鴉。
蕭六把她的靈魂化作了火鴉,靈魂火鴉。
火鴉抖了抖翅膀,火焰消去,露出了一只黝黑的羽身,通體明亮,赤瞳赤喙,頗為神異。
神異的就像那只寒鴉,神異到口吐人言。
“多謝先生成全!”
蕭六點點頭,火鴉圍著道觀飛了幾圈,便飛了出去。
道觀那個大口子,很容易飛出去,也很容易飛回來。
火鴉落在蕭六肩膀上,啄了下翅膀,又啄了下蕭六的肩膀,那里有一絲落發,白色的落發。
火鴉叼起白發,赤瞳閃過,白發便燃起,眨眼成灰。
蕭六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從今天起,你就叫赤羽!”
“是!先生。”
當年不再,化羽凌空。
日已高,露已干,觀已空。
只有燒盡的木炭,證明著人曾來過。
蕭六還在前行。
坤州,莫城。
坤州有好酒,酒在莫陽樓。
據說莫陽樓的酒當世無雙,帝王家都曾品過。
樓主李莫陽也是天下盡知的人物,不光是因為他釀酒的功夫,還因為他本身是一個修道有成的道士,卻還在紅塵游蕩,開了這么個酒樓。
李莫陽是道士,卻不穿道袍,反倒喜歡一身華麗的錦緞,就像一個掌柜。
他也確實是掌柜,因為他也喜歡算賬。
莫陽樓名氣大,往來人不絕,所以他的算盤也不停響,他的賬本也寫滿了帳,賬本上有字:
借酒一缸,來世再還。
李莫陽拿起一看,呵呵一笑。
呵!還有同道來訪!
莫城外五里,有水莫南河。
蕭六在河邊坐著,看著河里的魚,他很喜歡看魚,卻不知為什么喜歡,總覺得自己應該喜歡。
火鴉赤羽從天而降,迅如離弦。嘴里還叼著一根繩子,繩子拴著一個酒壇,酒壇不大,卻很沉。
酒壇在地上,草被壓斷。
赤羽在肩上,雙翅不展。
“先生,不辱使命。”
“裝了多少?”
“一缸。”
“傳說他的酒很珍貴,一缸酒已經不少。”
“確實不少!那是我所有的酒。”
回答他的不是赤羽,是李莫陽。
李莫陽從天上來的,飛來的,坐著他的算盤。
他的算盤是一個飛行法器。
蕭六沒有理他,拿起酒壇,晃了晃,確實不少。
打開酒壇,灌了一口,酒也不錯。
李莫陽看著他這一口,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心疼。
“道友,你這是一個酒壇?”
“不錯,普通的酒壇。”
“一個酒壇裝了我一缸酒?”
“正好一缸,不多不少。”
“酒壇怎么能裝的了一缸?”
“你的不能,我的能。”
“我的要是能,我就賠了。”
“所以你是掌柜的,我是道士。”
“你為我而來?”
“其實是為了酒。”
“酒是我釀的。”
“所以是為了你的酒。”
“你想一直喝我的酒?”
“一直喝,喝到天荒地老。”
“我的酒太少,不夠你喝。”
“所以你最好把你的釀酒方子給我!”
“原來你要的不是酒,是酒方。”
“不錯,我可以跟你換。”
“我的酒方可不是一般東西能換起的。”
“我拿這個酒壇跟你換。”
說著,蕭六又拿起酒壇,灌了一大口。
“你這個酒壇,只是個普通酒壇。”
“不是,是一個能裝一缸酒的酒壇。”
“可惜,一個酒壇不夠。”
“所以我拿來跟你換的,是酒壇的方子。”
“方子換方子,倒是很公平。”
“相當公平。”
“可是據我所知,能有這個方子的,不該是個道士,應該是個和尚。”
“不錯,死和尚。”
“須彌納芥子,佛家九神通。九通和尚可是死了很久了,你如何得來。”
“當然是他給我的。”
“你見過他?”
“見過。”
“什么時候,在哪兒。”
“幾年前,往死山!”
既然是死和尚,當然不能在陽間。
李莫陽走了,走的很快,那個算盤是不錯的法器。
蕭六還是在看著河,只是那河里的魚怎么都不愿靠近。
在他肩頭的赤羽,看著蕭六手里把玩的珠子,一個紅色珠子,非常紅,比她的眼睛還紅。
“先生,這就是酒方?”
“對。”
“怎么用?”
“他拿來釀酒,我只是放在身上。”
“他不是也放在了身上么?”她親眼看到李莫陽從懷里拿出來的。
“他用的桃木盒裝著,才敢隨身攜帶,如果直接放身上,他會死。”
“為什么?”
“養魂珠,生人勿近,近者魂飛魄散。”
“那先生?”
“不錯,我也不是生人。”
生人勿近,他當然不是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