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坐在審訊室里，一言不發。

開口的條件，是林東。

此時的林東正坐在辦公室里聽著老大爺對于世風日下的抱怨。

基層派出所的日常。

井輝連門都沒敲，推開直接喊道：“東哥！步天來自首了！”

林東瞬間站起來，準備拔腿就走，卻反應過來：“我…已經不負責他的案子了。”

“必須得是你！他現在不開口！”井輝一把抓住林東胳膊就往出拽。

老大爺也是手快，迅速抓住林東另外一個胳膊，說道：“哎哎哎，你不能走啊，我的事你還沒解決呢！”

林東無奈的看向老大爺：“大爺！你的事我同事會來給你解決，現在我要去訊問的可是連環殺人犯！那可都是人命，如果因為你耽誤了，你就不怕…”挑起眉陰涔涔的盯著老大爺的眼睛。

老大爺松開手，老實的坐好。

打開審訊室的門，他終于見到他了。

讓所有人牽腸掛肚的男人。

“你被撤職了？”步天微笑著開口。

“不算是撤職，但不在這個案子里了，所以你現在找我也沒用。”林東聳聳肩，坐下。

“我可以讓你回來。”笑意更盛。

林東嘴角帶笑：“你還真沒那么大的本事，現在是所長負責你的案件，他的訊問沒人扛得住。”

步天挑眉，玩味的看向左邊的玻璃窗：“是刑訊逼供還是威逼利誘？”

他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所以才有底氣只認林東。

“如果我們去找郝格呢？”

“她比我懂。”步天轉回頭，淡定的答道。

“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死了。”先展示自己的坦誠。

步天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林東，想起那天林東與宗關的沖突。

“你們警察懷疑的人怎么都那么奇怪？”原來宗關還真的差點背鍋。

“你怎么知道我懷疑的是誰？”一點松懈的線索都要死死咬住。

“因為我同步了郝格店里的監控。”咬鉤了。

“你什么時候同步的？”竟然是他？

井輝在郝格食物中毒那天晚上跟林東反映過郝格店內的監控被其他軟件入侵同步，還排除不掉，他一直以為是梁正朝。

“郝格今年過生日的時候，我去她店里找她。”

怪不得監控記錄從四月二十四日開始。

“你監控她做什么？”

“為了方便殺掉所有跟她有戀愛關系的男人。”步天真的笑著講出了這句話，他原本以為自己做不到。

這個動機擊中林東及在監控室警察們的心。

“為什么？”壓著情緒，林東盡量平穩的問道。

“這個要從二十年前講起，你們有時間聽嗎？”步天靠在椅背上，看向玻璃窗。

林東的耳機里響起所長的聲音：“讓他說，我現在去給你辦手續。”

步天瞥了一眼林東，看到那一瞬的欣喜，得意的說道：“看來我做到了。”用被拷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沖玻璃窗擺擺。

的確，步天的交待太有價值。

“可以讓井輝進來嗎？”手續下來前，還是要有一個正式查案的警察參與。

“當然，他跟你配合的很好。”從監控里看到他們倆的時候，步天還一度擔心郝格應付不了。

“開始吧。”所有準備工作做好。

步天做了個深呼吸，帶著他們走一遭二十年前自己的心路歷程。

他至今都記得，第一次看見郝格的時候，這丫頭在嘆氣。

當時就好奇：這么小的人兒，能有什么愁事至于嘆氣？

后來才意識到，她的愁事是他。

在走廊碰到都不敢看他，更不敢打招呼，總是悄悄走過去。

自己有那么可怕？

她愿意做數學課代表是最意外的事。

既然能接近了，那就要改變印象。

他知道她能得第一，所以將班長跟團支部書記都給她。

那個跑前跑后安排運動會的身影，讓他對無聊的比賽有了期待。

為了班級積分，時時刻刻都在寫那些所謂的口號紙條。

要讓她放松。

戴耳機是故意的，看著愣住的小丫頭，看著那慢慢變紅的小耳朵，心里升起的滿意至今難忘。

她的笑，獨一無二。

以為她總是樂觀的，卻因為一場比賽就那么失落。

自己站在終點等她，可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從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讓她贏。

為了哄她開心還問她的好朋友辦法，只要買吃的，她就很興奮，看著她跑向小超市的身影，他站在原地慢慢吐了個煙圈。

她成了他開心的理由。

有一次放學過來認錯，那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他以為出了什么大事，正準備拉她去別處，才知道只是玻璃破了。

站在自己面前低著頭，跟英勇赴義似的說話，真想摸摸她的小腦袋安慰，手都抬起來了，卻落在了自己臉上。

沒那個資格跟她再親密一些，那三年，無時無刻警告著自己。

可是心，不是能夠控制的。

知道她會擔心玻璃的事怎么跟父母交待，可小丫頭倔，不可能接受平白無故的饋贈。

于是找了張莫名其妙的卷子，打印出來答案，這是他的機會，是她的臺階。

果然進行的順利。

那年教師節她給他送禮物時，臉漲的通紅，拿著禮物的手都是抖的，說話聲音斷斷續續。

他開始忐忑，那樣狀態的她，怎么可能還不明白？

不能讓她停步在自己這里，她值得更好的，也要走的更遠，屬于她的那條路，自己必須把她護上去。

正是下定決心疏遠點她，監督她好好學習的時候，卻聽到了她跟別的男生戀愛的消息。

是生氣的，覺得她不上進，覺得她瞎胡鬧。

更多的，是不甘心。

這個年紀的禿小子能給她什么？

跟他搶，開玩笑。

步天的不屑顯而易見。

林東皺起眉頭，卻沒有打斷。

真的為郝格動火，是那次一班男生的過分舉動。

好幾個男生扯著她的袖子，盡管衣服被拉開可能是無心之舉，但是怒氣還是沖到了腦門。

若不是看到她的狀態還好，當時自己動手抽人都有可能。

只要她肯跟自己說一句我不開心，毀了什么都可以。

自以為她是快樂的，所以看到蹲在地上痛哭的她著實是驚到了。

反思自己，反思所有，找不出她哭的理由。

“我知道她哭的理由。”林東開口，“也是我被撤下去的理由。”

步天挑眉，恍然大悟。

“繼續，根據我們這邊詢問的結果，你倆的名場面可不止這點兒。”林東勾起嘴角，晃了下手。

她的事，后續自己查到了點，既然有缺失，就更護著彌補回來。

可能大家都會提起軍訓時候的事吧。

她不吃飯我給送飯，她義無反顧擋在同學們前面，我告訴她有我在不必擔心。

我就是要告訴所有人，她有我寵著。

“你不怕這樣對郝格產生不好的影響？”井輝問道，“因為你也說了，你知道她對你的感情，你不是打算疏遠她？”

“與其把她推給那些只會耽誤她的小子手里，還不如我來護她走上大道。”

“可是…會被人議論啊。”

“誰敢？”步天咬住后槽牙，看向井輝。

這般兇狠的目光井輝還是第一次見到。

殺人的眼神。

林東舔舔嘴唇，說道：“我們不必糾結這個，請繼續。”

目光移換，里面的情緒已經收斂。

我告訴她要考上重點高中去看更大的世界。

她很聽話，也很努力，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但是講義氣這種品質讓她總是卷進一些莫名的事情里。

幫她的好朋友打架，還非得約在校門口。

也應該慶幸是在那兒，不然我不一定保得了她。

要求是參與的所有學生都要被警告，主導或者動手的要視情況勸退。

我生生的把她抹掉了，沒有人會說出她。

每個參與者都被叫到辦公室就足夠讓她慌張，這個懲罰足矣。

可我卻有一件事沒有做好，她喜歡的英語老師教完初二就因為到退休年齡結束了教學生涯。

她開始叛逆。

初三開學前的暑假我們有為期一個月的補習班，其實就是講初三的課本內容，那個時候來了新的英語老師，她基本不聽，也從前排換到了后排座位。

我有想過跟她談，但她總是避著我。

躲著，就代表她知道現在的狀態不對。

她可能以為玩的再瘋自己可以控制吧，但還是出了事。

之前的一個退學生跟她也不知怎么聯系上的，兩個人見了面，應該也是談了戀愛。

這就讓在學校里跟她傳戀愛的那個小子不開心了。

有一次我們補習班下課，退學生來接她，兩個人碰到了一起。

情敵相見，就算只是為了面子，也得動個手。

退學生之所以退學是去學武的，學校的自然打不過他，還被扯破了耳朵。

林東聽到這兒，心下一沉，頻繁的眨眼。

感受到變化的步天停住，問道：“林警官，怎么了？”

抿住嘴皺著眉，在回憶里將自己懷疑的切合著。

井輝碰了下林東的胳膊。

林東瞥一眼滿臉疑問的井輝，一個深呼吸后開口：“那個退學生，該不會…叫葉晨光吧？”

步天的眼睛睜大了一點，然后垂下眼簾，他，明白了。

掏出手機，打開相冊，是半個月前在武校鍛煉時兩個人的合照，伸出手給步天看：“是他吧？”

步天抬眼，輕笑：“呵，是。”

林東也笑起來，收回手，手機扔在桌上，心在顫抖。

那個讓他放棄學武跟自己的人，竟然就是郝格？

這個世界，真是小呢。

“先暫停一下吧，我覺得我們都需要緩緩。”林東無奈的說道。

步天慢慢點頭，放松了身體，可手卻在抖。

自以為是。

這步棋，翻覆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