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戰略、機制與挑戰作者名: 樊綱 許永發本章字數: 25129字更新時間: 2020-05-19 17:14:30
國家特定優勢:國際投資發展的補充解釋(1)
裴長洪 鄭文(2)
一、引言
全球化條件下,國際投資發展極為活躍,國際投資形態發生新的變化,顯著增強了國際間的金融聯系、生產聯系和貿易聯系,跨國公司已成為世界經濟一體化的主要推動力量,對全球政治與經濟的影響不斷加深。現有國際投資理論難以有力解釋這一領域出現的各種新現象,表現出若干不足。
其一,現有國際投資理論以跨國公司為研究主體,符合國際投資發展的基本事實,但忽視了國家,尤其是投資母國在國際投資發展中日益增長的重大作用。
現有主流國際投資理論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即已形成,主要有壟斷優勢理論(Hymer,1960)、產品周期理論(Raymond Vernon,1966)、內部化理論(Peter J. Buckley and Mark Casson,1976)、國際生產折中論(Dunning,1977),它們構成了國際投資理論的基本框架,其后的理論發展主要是在上述框架內的補充,未有實質性突破。這些理論從企業的微觀角度來理解國際投資,反映了當時國際經濟的特點,但已不適應國際投資發展現狀:一方面,國家資本與私人資本相互融合、國家主權財富基金參與對外投資、國家參與全球生產要素的組合與配置,是當前國際投資領域的重要現象;另一方面,國與國之間不斷簽署投資協定,開展更多樣的投資合作,對國際投資的規劃、管理日漸成為許多國家政府的重要工作內容。以上現象說明,國家在國際投資領域的作用明顯增強,這已成為當代國際投資的基本特點。然而,Schumitz(2004)從發展經濟學視角、Bair(2005,2008)從經濟社會學視角、Mudambi(2008)從經濟地理學視角、Levy(2008)從政治經濟學視角、Ramamurti和Singh(2009)、Narula(2009)從國際經濟學視角展開了最新研究,探討全球化時代國際投資發展的動力機制,其著眼點仍然置于企業層面。
現有文獻在一定程度上研究了國際投資與國家的關系,但側重于以發展中國家為研究對象,而且主要探究發展中國家如何改善投資環境吸引外資,外資能否在東道國產生技術溢出,外資對東道國就業的效應等。這表明,現有研究仍然主要把發展中國家定位為投資吸收國,這種學術傾向與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能力不斷擴大的事實是不相適應的。事實上,20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就已進入上升通道,而且態勢明顯。因此,學術界理應把視角更多地轉向發展中國家的對外投資,更多地把發展中國家作為投資母國來考查。(3)
只有少量文獻關注于母國在對外投資中作用與地位,主要理論成果見于兩缺口理論(Chenery,H. B. and Strout,A. M.,1966)與投資發展周期論(Dunning,1981)。這兩個理論其實可導出相近的政策含義:兩缺口理論認為發達國家由于資本富余應輸出資本,發展中國家由于存在外匯缺口與儲蓄缺口,則應引進外資;投資發展周期論認為人均國民生產總值高的國家,即發達國家應為資本凈輸出國,反之則應為資本凈輸入國。隨著發展中國家涌現出成功的新興市場經濟體,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的出現,全球跨國投資出現南南相互投資、南北反向投資、發達國家相互投資以及資本主要流向發達國家、美國在成為最大的資本凈輸入國的同時又大舉對外投資的新格局,這兩個理論解釋國際直接投資現象的局限性越來越明顯了。
其二,現有理論把跨國公司自身形成的優勢作為一國企業參與國際投資的核心原因,有其合理性,盡管學術界也注意到了企業優勢的東道國來源,但尚未清晰認識到企業優勢的母國來源。
國際生產折中論(Dunning,1977)對西方國際投資企業優勢理論進行了迄今為止最為高度的概括,它把西方跨國公司的優勢歸納為所有權優勢、內部化優勢與區位優勢。至于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優勢,則主要被歸納為小規模技術優勢(Louis T. Wells,1983)、技術地方化優勢(Lall,1983)。如照搬這些理論,發展中國家企業因優勢不足,將長期在對外投資領域居于配角地位,這與發展中國家對外投資迅猛發展的現狀顯然不符,這就引發出了一系列問題:發展中國家企業參與國際投資,究竟有沒有優勢?如果有,其優勢何在,又源于何處?溯其根源,這部份理論最大的缺陷在于未認識到企業優勢既源于自身與東道國,亦源自母國。以區位優勢為例,現有國際投資理論盡管已注意到它對企業優勢的積極效應,但只是把區位優勢局限于東道國,未認識到它亦可源于投資母國,特別是源自區域經濟一體化對區內企業競爭力的提升作用。此外,企業優勢形成的母國來源尚有其他渠道,如現代經濟體系中大量跨國企業經由母國產業組織、政策激勵等方面的積極干預而增強國際競爭優勢,母國行業優勢、規模優勢、母國國家形象、文化優勢對本國企業優勢的推動作用等。
其三,現有理論的不足還表現為對于服務業國際投資、國際直接投資與間接投資的融合等方面的發展未能做出有力回應。
自20世紀80年代末以來,國際投資的產業構成就發生了重要變化,服務業成為主要投資領域。理論界把這一現象主要解釋為發達國家在服務業領域有著明顯優勢、世界各國的服務業私有化改革發揮了重要作用、經濟自由化潮流帶來的放松管制趨勢等,而未意識到其深層次原因在于居主體地位的金融服務業的獨特稟性:金融業是所有行業中財富效應最明顯、賺錢速度最快、盈利能力最強、處于價值鏈頂端的行業,因此與初級產業受資源約束及制造業發展受實體經濟約束不同,金融業最不易受約束,并且還有自我循環的能力;實體經濟的發展速度與金融資本的膨脹速度只會越拉越大,金融業的擴張也只會越來越凌駕于實體經濟之上,本輪金融危機只不過是這一趨勢的一次調整,并不會改變這一趨勢。
國際直接投資與間接投資原本徑渭分明,但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兩種資本流動形式呈現出日益接近、交叉和融合的趨勢。一方面,無論在危機之前還是危機之后,跨國并購一直是國際直接投資的主要方式,表明直接投資越來越多地通過資本市場來進行,采用間接投資的活動方式;另一方面,大量的國際資本通過私募股權基金投資、風險投資方式控制了企業后,卻經由資本市場的運作,通過出售股權、出售資產來進行盈利,不一定獲取生產利潤,這與傳統的直接投資觀念有很大區別。這些變化使現有國際直接投資與間接投資的區分越來越難,對現有理論提出了新的要求。
綜上所述,現有理論對國際投資的若干重要變化未能給予充分關注和有力解釋,有進一步完善的空間。本文認為,企業參與國際投資的優勢除來源于企業實力的自我積聚和東道國區位優勢外,亦來源于投資母國(見圖1)。鑒于現有理論已經詳細探討了東道國區位優勢,故對此不再贅述。本文對現有理論主要做出如下補充:母國是一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基石,它在經濟水平、社會發展等方面提供基礎性條件;母國稟賦的差異,造就了各自的行業優勢、規模優勢、區位優勢、組織優勢及其他特定優勢,形成企業競爭優勢的外部來源,對本國企業參與對外投資具有顯著意義。

圖1 國際投資的企業優勢來源
二、對外投資與母國:基本考察
當前,國際投資規模特別巨大,不僅對資本輸入國資本形成的作用加大,而且也對投資母國的影響不斷加深。20世紀后十年(1990—1999年)至21世紀初十年(2000—2009年):從FDI流出存量的母國GDP占比(平均值)來看,世界水平由13.6%增至28.3%,上升108.1%,即最近十年世界范圍內以FDI形式外向流動的投資存量已占2009年全球GDP值的近1/3,這還不包括間接投資的流動量;其中發達經濟體由15.5%增至33.5%,上升116.1%;發展中經濟體由6.5%增至13.9%,上升113.8%;從FDI流出流量的母國固定資本形成占比(平均值)來看,世界水平由6.8%增至11.9%,上升75%;發達經濟體由7.9%增至14.7%,上升86.1%;發展中經濟體由3.3%增至5.4%,上升63.6%,表明對外投資在全球資本形成中的作用在加大,地位在上升。
對外投資,是全球化時代各國深化經濟合作的需要,簽署國際投資協定就是投資母國與東道國一起參與國際投資的重要表現形式。比如,母國政府出面與東道國政府談判,訂立投資保護協定、避免雙重課稅協定等,就是對本國跨國公司的重要支持。2009年,全球共締結了211項新的國際投資協定,其中82項為雙邊投資條約、109項為避免雙重征稅條約、20項為其他國際投資協定,平均每周締結大約四項新協定。截至2009年底,協定總數達到5939。在2009年確定的102項與外國投資相關的新的國家政策措施中,其中的71項都旨在進一步放寬對外國投資的限制和促進外國投資。
投資母國直接動用國家資本,與本國跨國公司資本相融合,國家資本從救援到其他干預成為投資全球化深入發展的新現象。本輪金融危機中,美國、德國、荷蘭、法國、愛爾蘭、英國等向來推崇自由經濟的西方發達國家普遍采用注資參股、重組乃至接管瀕臨倒閉的本國金融業、房地產業跨國公司的方式來穩定金融體系,證明跨國公司資本與國家資本已經融為一體。經由國家資本的輸血,不少金融企業不僅沒有在本輪危機中垮掉或收縮,反而通過繼續向全球擴張以擺脫危機。以美國花旗集團為例,2009年末共有分支機構796家,分布于75個國家,其GSI指數(4)不降反升,由2008年的72.9增至2009年的75.3,仍然居全球首位。
國家參與全球生產要素的組合與配置,是當前國際投資領域的另一種重要現象。這主要是因為,資本、資源、技術等生產要素的配給對于任何一個國家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意義越來越大。以資源要素為例,通過跨國公司在國際市場上配置資源,加強境外資源開發合作與綜合利用,為國家獲取重要資源提供相對穩定的來源,實現國民經濟的長遠發展已成為各國的共同做法。資源類投資多具有戰略目的,這類投資往往并不特別關注價格和短期的投資收益,使該領域的爭奪尤為激烈。西方大國對資源的爭奪意識早、下手快,已經以對外投資方式控制了全球許多礦產,獲得了大量收益;其對外投資許多是借助國家力量實現的,甚至不惜通過戰爭手段,如美國發動對伊拉克的戰爭,核心目標之一就是為了控制中東石油資源。
主權財富基金的勃興,則是國家對本國資本要素的主動運用。自1953年以來,主權財富基金先后于20世紀70年代和90年代興起兩次發展浪潮。截至2008年,全球已有36個國家和地區設立了56個主權財富基金。2011年初,全球主權財富基金總資產已達3.98萬億美元,正加大在私募股權、基礎設施和房地產的投資,它們多為政府的專門機構管理,其目標既包括為本國資本保值增值,亦包括協助中央銀行分流外匯儲備,干預外匯市場,沖銷市場過剩的流動性,執行貨幣政策的國家職能。
全球供應鏈發展所引發的比較優勢動態變化,為國家參與國際投資提供了新的動力。當前國際分工已發生深刻變革,突出表現為全球供應鏈的形成。發達國家的核心企業已不再局限于利用本國的比較優勢,而是通過構建全球供應鏈,把節點企業安排在不同國家。在這一模式下,任何一個國家的比較優勢都可以被其利用;對發展中國家來說,勞動成本的優勢或資源的優勢不再是本國企業獨享,而是要被供應鏈,尤其是供應鏈中的核心企業所分享。這種分工交換和利益分配方式已經與傳統比較優勢理論下的分工和利益分配有很大的差別,表明傳統比較優勢已由靜態轉為動態。一國企業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地位,往往決定了該國在國際經濟競爭中的地位。任何國家,特別是發展中國家要參與全球范圍內的競爭,就必須推動本國企業在全球范圍內尋找生存和發展的機會,占據全球供應鏈上的有利地位,才能增強本國的長期競爭優勢。
發展中國家資本市場的缺陷,亦構成其企業對外投資的重要動力。當代國際直接投資越來越多地通過資本市場來進行,發達國家資本市場健全,它們的企業通過本國資本市場就可以參與全球供應鏈競爭,整合全球資源;而發展中國家通常因為資本市場發育晚、證券交易所的國際競爭力弱,證券交易成本相對高,產權市場發育不完全,政策、法規不健全,交易工具與機構、交易制度與管理制度國際化程度不足,使這些國家的企業在融入全球供應鏈,參與全球資源的爭奪中往往只有經由發達國家資本市場,才更有效率、更能分散風險與取得收益。
三、對外投資的母國基礎條件
跨國公司是一國對外投資的載體,任何一個公司在走出國門之前只是一個國內公司,母國這個大搖籃為一個公司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國內公司到跨國公司的成長提供了必要的土壤、養分、扶持乃至保護,很難設想一個政治動蕩、經濟長期停滯、社會失諧、文盲占主體的國家能哺育出強大的跨國公司。環顧全球,當今擁有最多強大跨國公司的國家要么是當代的世界超級大國,要么是曾經的世界強國;相比之下,發展中國家的跨國公司則明顯有較大差距(見表1)。這顯然能夠說明母國總體實力對于該國對外投資的重要意義。
表1 世界最大的100家非金融跨國公司國籍分布(2008年) 單位:家,%

資料來源:UNCTAD網站。
因此,現有理論過分注重企業自身優勢及東道國區位優勢的傳統應該得到糾正,母國對于本國企業對外投資的作用不應被漠視。我們以人均國民收入(PPP、現值國際元)、證券化率(上市公司市值/GDP)代表一國經濟發展水平,以每百人寬帶用戶數、每千人病床數、高等教育生均支出/人均GDP、R&D/GDP代表一國社會發展水平,以對外直接投資/GDP代表一國對外直接投資水平。以上所有數據均取1996年到2007年共計12年的平均值進行比較,借以消除指標短期波動的干擾,考察上述指標對一國對外投資水平的長期影響(見表2)。
表2 母國綜合發達程度與對外直接投資水平

注:所有數據均為1996年到2007年共計12年的平均值;指標范圍的表示方法為(小~大,含小不含大;比如1~2,含1不含2)
資料來源: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WDI)數據庫。
分析表明:以經濟水平、社會發展為標志的母國綜合發達程度直接決定了該國的對外投資水平,并表現出如下普遍規律:上述6大指標(人均國民收入、證券化率、每百人寬帶用戶數、每千人病床數、高等教育生均支出/人均GDP、R&D/GDP)與對外直接投資水平總體呈正相關;這些指標高的國家,其對外直接投資水平亦普遍高;這些指標低的國家,其對外直接投資水平亦普遍低(見圖2)。

圖2 母國的綜合發展程度與對外直接投資水平
迄今為止,國際投資發展周期論是母國宏觀角度動態解釋一國對外直接投資水平的最有影響的理論,其基本觀點是:隨著一國人均國民收入的提高,該國對外投資的規模會擴大。我們延續其思路,展開了進一步的檢驗,結果表明:國際投資發展周期論的基本結論在一定程度上仍然是有效的,但我們同時發現采用購買力平價現值的人均國民收入(PPP、現值國際元)這一指標優于Dunning采用的人均國民收入(現值美元)。我們認為,購買力平價的長處在于避免了匯率波動對國民生產總值造成的失真問題,用于比較各國經濟水平與對外投資關系的解釋力因而更強。
國際金融全球化的一個主要趨勢是國際直接投資與國際間接投資的彼此滲透,使國際直接投資日益通過證券化方式實現。母國證券化水平高,不僅有利于該國參與國際間接投資,更好地融入國際金融市場,它還是直接投資擴張的推手,有利于其國際直接投資規模的擴大。
社會發展是一國發展的終極目標,其社會發展程度最終體現在諸如研究開發、金融分析、醫療衛生、家庭服務、旅游娛樂、不動產服務等發展狀況上。如果本國社會發展程度低,往往意味著本國產業結構、就業結構、消費結構尚不合理,表明其人力、物力、財力并未在本國得以充分調動和有效利用,此時國家資源主要用于國內尚嫌不足,資本如大量投向國外是不經濟的。只有當該國社會發展的主要目標基本實現,本國國內資源已有效配置,此時國內資本去外部尋求成長空間才更符合國家整體發展戰略。因此,社會發展程度與對外投資表現出明確的正向相關關系。其中教育支出、科研投入水平更是直接關乎本國企業競爭力,這兩個指標向好自然有利于本國對外投資活動的展開、持續與收益獲取。
四、對外投資的母國特定優勢
母國除提供對外投資的基礎條件外,不同國家因自身基礎及條件的差異,還衍生出行業優勢、規模優勢、區位優勢、組織優勢及其他特定優勢,構成企業優勢的重要外部來源。
(一)母國行業優勢
自從西方發達國家進入壟斷資本主義時代起,國際競爭形態就已不再是過去那種單個企業之間原子式的競爭,母國的行業優勢既是本國跨國公司優勢形成之主要來源,亦是本國企業優勢長久延續之重要支柱。母國的行業優勢,既包括企業所處行業的優勢,亦包括相關行業優勢。
跨國公司發展史上,母國優勢行業催生出強大的企業,這些企業進而發展成為強大的跨國公司,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現象。同行業的企業具有共同特性,往往使用相同的原材料,需要提供相同的服務內容,在技術、工藝方面具有相似性,具有類似的生產工具、生產流程、管理技術,這些構成企業發展的行業環境。同行業內的企業,雖然有競爭,但也有溝通和聯合,推動行業內的專業化協作不斷向縱深和廣度發展。比如,不少制藥企業以共同開發新藥或相互授權方式,降低本身研發失敗的風險;類似的現象在汽車、民航機、工業機器人、消費電子產品等行業也很常見。日本企業還常結成戰略聯盟以打開一些外國產業的缺口,然后迅速侵入,大肆發展。
一國在某一行業強大,對該國同行業企業發展帶來諸多便利:該行業先進企業或多或少會有技術擴散和技術轉移,本國同行業企業在該行業最新的行業信息的獲取、模仿與跟進方面往往比國外同行更便利。為生存與發展,即使該行業最強的企業也只能開展更多的技術創新、管理變革等手段才能維持競爭優勢,整個行業也因而活力十足,有利于造成弱者跟進、強者越強的局面。一國在某一行業強大,則在行業標準的制定上處于有利地位,一旦本國的行業標準被廣泛應用乃至成為全球標準,也就相應控制了行業發展的制高點,對本國企業競爭力的提高、競爭優勢的維持將具有極大的推動作用。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來臨,世界范圍內的技術標準競爭越來越激烈,誰能勝出,誰就能從中獲得巨大的市場和經濟利益。
如果一國優勢行業的企業進行強強聯合,行業優勢就直接地轉化為企業優勢。美國杜邦公司、美國煙草公司、美國鋼鐵公司、美國冶煉公司、玉米產品公司、查默斯公司、阿納康達制藥公司這些至今對美國經濟舉足輕重并在國際經濟舞臺極為活躍的企業,都是在100多年前美國第一次并購浪潮中主要靠同業兼并擴張起來的巨型跨國公司。美國波音公司兼并麥道公司、美國惠普合并康柏、美國通用電氣收購美國無線電公司、美國在線時代華納公司收購美國電話電報公司有線電視子公司、日本八幡鋼鐵公司和富士鋼鐵公司合并成立日本制鐵公司、日本東京三菱金融集團合并日本聯合金融控股集團、德國大眾收購奧迪等則是近年來的突出例證。
我們對100家最大的非金融類跨國公司(依據2008年海外資產)進行了歸納,對其中主要行業的分析表明,跨國公司海外投資實力與母國行業優勢確實有較大的正向關聯,表現出較強的國籍集中度。批發貿易業是日本的優勢行業,因而全球海外資產最多的四家公司均為日本企業,它們分別是三菱商事、三井物產、住友商事、丸紅商事。化學工業是德國傳統優勢行業,全球海外資產最多的兩家化學行業公司巴斯夫、林德均出自德國;電子電氣設備業,美國有通用電子、IBM、惠普三家公司,日本有索尼、日立兩家公司,與各自國家的行業優勢相對應;汽車制造業基本上是德國、日本、美國三強并立;制藥業優勢主要集中于美國、英國與瑞士三國;食品、飲料及煙草業則是美國、英國具有相當優勢(見表3)。
表3 跨國公司與母國行業優勢 (單位:億美元,%)

注:TNI,跨國化指數,計算方法為(國外資產/總資產+國外銷售額/總銷售額+國外雇員數/總雇員數)/3 ×100%。
資料來源:海外資產最大的100家非金融類公司(2008年),源自UNCTAD網站。
跨國公司的企業優勢還發端于國內相關行業的優勢,其原因是:各國生產體系、營銷體系、服務體系之間的總體實力,對本國企業維持更為持久的競爭優勢至為重要;企業的實力不僅取決于其自身的能力和策略,也取決于供貨商和相關行業的能力和策略。比如,供貨商往往提供上游產品和中間產品,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本國供貨商能帶動下游行業明確創新方向、加速創新流程;相關行業的經濟活動有相當強的“外部經濟效果”,相關行業往往依托相同的技術和供貨,易于開展互相的信息交流和各種合作,會有技術外溢效果,因此會對本國相關企業具有明顯的帶動作用。根據有關分析,目前在國際分工比較發達的制造業中,產品在生產過程中停留的時間只占其全部循環過程的5%以下,而處在流通領域的時間要占95%以上;產品在制造過程中的增值部分不到產品價格的40%,60%以上的增值發生在服務領域。一個產品的生產加工鏈條中,設計、研發、售后服務、銷售、法律咨詢、廣告等部門的作用越來越大,而具體的加工過程、工藝處理等的作用相對下降。服務業能否提供低成本、高效率的分銷服務、金融服務以及會計、審計、法律服務等將直接影響生產制造業的競爭能力。因此,現代經濟條件下,一國如果沒有發達的服務業支撐,就很難產生具有優勢的制造業企業。
在國際投資領域,德國在印刷機產業的強勢地位,很大程度源自該國印刷業、造紙業、制版系統、印墨業及包裝機械業的整體優勢;日本機械工具業的優勢離不開世界級的數控機床、電動機和其他零件;瑞典在滾珠軸承、切削工具行業中的競爭力源于它的特種鋼行業,而特種鋼行業的成功又離不開該國儲量豐富的低磷鐵礦及冶煉工藝;丹麥食品工業和釀造工業的專業人才和以卡爾斯堡研究中心為代表的發酵技術、生物技術方面的研發能力,是形成該國胰島素、工業酵素和食品添加物等產業的優勢來源;英國的化工和制藥業的競爭實力,則與其密切聯系國內相關大學和政府研究機構,并發展出英國其他產業少見的共同合作制度有關;瑞士雀巢資助日內瓦國際管理學院發展為歐洲數一數二的商學院,公司自身也由此在管理提升和人才培訓方面獲得好處。美國信息技術世界領先,軟件業不斷推出對硬件技術要求越來越高的實用軟件,促使計算機廠商把計算機運算速度和內存容量一再提高,硬件的發展又為新一代更高級軟件的開發提供了條件,構成動態的良性循環,微軟與IBM、Intel、蘋果公司以及無線電器材公司在業務上的密切關聯就體現出這層關系。至于數家美國鋼鐵企業經由摩根財團重組而成美國鋼鐵公司、洛克菲勒聯姻花旗銀行則是實業界通過獲得金融服務業的強力支持而提升優勢的早期實例。
全球化條件下,世界各國融入國際分工的程度更深、領域更廣,客觀上促成行業優勢在不同國家的分布。現代經濟體系中行業門類極多,任何一個國家的生產資源、生產能力都是有限的,再發達的國家也不可能在所有領域占盡優勢。從經濟發展史來看,美歐等發達國家進入“服務經濟”社會之前,制造業是這些發達國家對外投資的優勢領域,發展中國家主要充當發達國家的原料產地與產品銷售市場,在國際投資領域主要是資本流入國,少有資本輸出。而當美歐等發達國家進入“服務經濟”社會之后,其優勢轉向了高端服務業及高端制造業;發展中國家,尚處于工業化階段,主要承接國際制造業及部分中低端服務業的轉移,因而培育了這些國家的企業主要在中低端制造業及中低端服務業上的競爭優勢。
美歐等發達國家于20世紀60年代率先進入“服務經濟”社會,經濟重心偏向服務業。目前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服務業產值,在其國內生產總值中一般高達60%~80%,他們的國內市場已容納不了服務生產的日益增長,服務業對外投資成為這些國家對外擴張的產業基礎、動力所在、優勢來源與發展方向。發達國家在服務業對外投資中的優勢,不僅強化了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傳統的垂直分工,而且強化了它們之間在加工工序與生產服務上的分工。就總體而言,發展中國家充當發達國家的生產加工基地,而影響產品價值鏈的諸多重要的生產服務環節,如產品設計、新產品、新工藝開發和海外市場的拓展、原材料的采購供應、資金的籌集調度和財務控制等高附加價值的業務,都由發達國家掌握。不同的發達國家根據其服務業競爭優勢的差別有著不同的對外投資傾向。日本的貿易和銀行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占其服務業對外投資的50%左右;歐洲國家則在銀行、保險、出版、航空和其他運輸業等領域有規模巨大的海外直接投資;美國在大部分服務業都處于優勢地位,其海外投資中60%以上流向服務業,在會計、廣告、零售、旅館、快餐及飯店連鎖店、市場調研、法律服務、證券和金融等許多服務行業中,都進行了大量的對外投資。
發展中國家承接國際產業轉移所引致的以中低端制造業及中低端服務業為主、兼有少量高端制造業與高端服務業的競爭優勢。自20世紀中后期以來,世界經濟的一個重要現象是全球化帶來的大規模國際產業轉移,許多成熟產業從發達國家轉移到發展中國家。這其中既有制造業,也有服務業,通過資金、技術、設備等的轉移,發展中國家在國際分工的不同領域取得各自的專門優勢,形成優勢產業,并成為這些國家對外投資的基礎。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優勢主要在一些制造領域,如鴻海集團、中集集團、格蘭氏、華為、中興、海爾、聯想、萬向集團等企業。印度的產業優勢主要在軟件程序的編寫與設計、法律咨詢、保險精算、國際會計、實驗室服務的中低端部分,其對外投資也集中于這些產業。巴西在航空領域有一定優勢,是其對外投資的主要方向之一。韓國作為發展中國家中的佼佼者,在長期承接國際產業轉移的過程中積累了相當優勢,其部分領域已居于高端地位,其海外投資廣泛分布于汽車、電子、通信、機械、化工、食品等行業。
不同國家在地理環境、氣候、資源、民族心理及其他方面的國家特質,也是行業優勢形成的重要條件。芬蘭在破冰船這種專用船舶制造領域領先世界,顯然離不開該國特有的地理與氣候條件。瑞典在遠距離高壓傳輸設備產業中居世界先進水平,原因是該國的鋼鐵、造紙等能源密集型產業與發電廠所在地、人口密集的南部地區距離甚遠,地理特色助長了瑞典在這個產業環節中的需求。在收割機行業,美國企業生產的綜合收割機盡管最有競爭力,但它主要適于美國這種地域廣闊的國家,德國克拉斯公司開發的體積較小、適合歐洲復雜地形工作的歐式綜合收割機,同樣在這一行業占有一席之地。日本資源貧乏,夏季炎熱潮濕、住房狹小緊張,因此冷氣機業發展初期,日本把研發重點放在省電、節約空間的回轉式壓縮機,在這一細分子行業取得優勢。瑞士的民族性以保守出名,瑞士的銀行、旅館、化工等產業相當重視防火設備,這使瑞士成為全世界防火設施最普及的國家。于是與防火相關的器材,如自動滅火系統、各種性質的火警偵測器在這個國家得到了大力發展,生產電離子煙霧偵測器的賽柏拉斯公司就是這一行業的著名企業。至于瑞士鐘表業、法國葡萄酒業、德國醫療器材業、意大利皮革業與瓷磚業等行業的國際競爭優勢,則淵源于這些行業在各自國家的悠久發展歷史。
中國工程建筑行業能在國際上站穩腳跟,并以此為依托展開多元化投資,則表明國家所處特定發展階段一樣能夠誘發競爭優勢。國際經驗表明,人均4000美元到15000美元是資本形成的高速增長階段,中國正處于這一發展階段。長期以來,中國基礎設施不完善,因而與發達國家相比有更大的建筑需求,伴隨資本形成的高速增長,自然易于在這一行業培育出競爭優勢。30多年來,中國建設了大量鐵路、公路、橋梁、港口、機場和城市水、電、氣等供應設施;全世界千米以上大橋梁26座,世界上跨度最大的前十名有6座在中國,舉世罕見。正是中國特定發展階段為中國工程建筑企業提供的廣闊發展平臺,使中國這一行業在設計、設備、施工技術、管理等許多方面得以提升優勢,進而走向海外,成長為具有強大國際競爭力的行業。根據ENR(5)排名,進入全球承包商225強的中國企業,從2001年的39家增加到2009年的50家,中國中鐵股份有限公司、中國鐵建股份有限公司、中國建筑工程總公司、中國交通建設股份有限公司、中國冶金科工集團都進入全球十大承包商之列。中國的工程承包企業在世界工程建設市場中已經從簡單的勞務施工承包,轉變為可以承包設計、技術管理和施工管理到交鑰匙的總承包商,進而成長為伴隨技術、設備和管理輸出的投資型企業,不僅投資于施工項目的建筑材料和工程材料的生產經營,也投資于相關的生產經營領域及施工東道國所提供的其他優惠投資領域。
(二)母國規模優勢
母國國家規模是一國企業優勢的重要來源。就一般規律而言,大國具有市場、人力、資本、自然資源等眾多規模優勢,經濟回旋余地大,抗風險能力強;大的發展中國家,還有多層次的技術體系,這些優勢極易轉變為對外投資優勢,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優勢絕非局限于(Louis T. Wells,1983)所指出的小規模技術優勢。
規模經濟有內部規模經濟和外部規模經濟之分。前者是指企業生產規模越大,產品的平均生產成本越低;后者是指企業所在地區或國家的行業生產規模越大,產品的平均生產成本越低。大國企業容易同時實現這兩種規模優勢。如果母國市場容量很小,盲目擴張企業規模,容易陷入規模不經濟的誤區。反之,如果母國經濟規模大,國內市場需求量大,企業的規模經濟一般可以在國內市場實現,在國內就能做大做強,形成競爭優勢。鐵路、通信、石油加工、黑色金屬冶煉與壓延工業、化學纖維工業、機械制造業和家用電器行業,規模經濟效應尤其顯著,某些行業甚至只有大國或國家聯盟才有力量發展,如航空航天、大規模核能開發、大規模信息技術、大型生物產業等。據世界銀行統計,2007年全球最大500家企業,有205家集中在中國、美國、俄羅斯、巴西和印度,占全球數量的41%,其產值為97355.4億美元,占全球GDP的17.91%,由此可見,大國的市場對本國企業實現規模發展及外向投資的支持作用是顯而易見的。
中國對外投資的許多行業,其產品往往是國內貿易需求龐大的產品。如20世紀80年代末期的紗、布、收音機、收錄機、組合音響、自行車、電話機、黑白電視機等產品;90年代以來的彩電、冰箱、洗衣機等家電產品,還有計算器、服裝、家具以及眾多工業制品。這些產品都有龐大的國內貿易需求作為支撐,相關企業基本上都是通過國內貿易來錘煉競爭力,然后走出國門的,如中國的海爾、海信、長虹、TCL等。印度Bharti、Reliance、Tata等通信企業的外向投資,其龐大的母國市場需求也是一個關鍵的支撐因素。2009年初,印度Bharti進入斯里蘭卡電信市場,成立子公司BhartiAirtel Lanka,不到半年時間用戶數便突破百萬大關。2010年初,Bharti又收購孟加拉國Warid電信70%的股份,大舉進入孟加拉國市場。
大國經濟平穩性更強,能為本國企業抵御較強的國際沖擊。當外部風險來臨,大國市場比小國市場更具有承受外部沖擊的能力。而小國市場卻不具有這樣的優勢,因為其經濟發展往往依賴于單一市場,如越南、泰國、馬來西亞等國的經濟發展比較依賴外部投資市場,韓國、新加坡等國的經濟發展比較依賴出口市場,在外部危機來臨時往往會遭受重創。2007年全球范圍內的一場金融危機,使許多小國經濟動蕩,但以中國為首的大國卻表現出超強的穩定性。以中國為例,其國內消費2006年為8905億美元,2007年為13661億美元,同比仍增長了34.8%,國內市場為本國企業渡過難關發揮了中流砥柱作用。就整體而言,中國、美國、俄羅斯、巴西和印度五國2007年和2008年平均經濟增長率分別為7.56%和5.36%,但高于2007年和2008年世界平均經濟增長率3.8%和2.1%的水平,這些大國的企業雖然也受巨大沖擊,但依靠國內市場仍保持較強的生存能力。相反,像冰島、希臘等小國卻深受其害,企業受到外來沖擊而大量倒閉。
大國人力資源優勢。無論是發展中大國,還是發達國家大國,都存在人力資本的異質性,即不同類型的人力資本。大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往往是不平衡的,勞動力受教育的程度不同,既有較多的高技術人才,也有較多的適用技術人才,既有從事制造業的人才,也有從事現代服務業的人才,他們往往能夠適用于不同的生產部門和勞動崗位。某些地區的高素質創新型人力資本比較豐富,有些地區的一般型人力資本比較充裕;有些部門擁有更多的高科技人才,有些部門擁有更多的通用技術人才。這種異質性的人力資本結構,能夠為本國企業參與國際競爭提供充足而多樣化的人才支持。目前積極展開海外投資活動的印度軟件業,其成功就極大地受益于該國具有受教育程度高、工作勤奮、工資成本低、熟練使用英語的豐沛人才。
即使純粹的人口數量也是重要的優勢來源。人類基因資源被稱為“人類最珍貴的財產”“人類最后的遺產”;人類基因產業是具有巨大成長空間的未來產業,發展空間廣闊。這一產業需要完善的人類基因數據,而基因資源最全面、最豐富的國家非中國、印度這樣的人口大國莫屬。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德國、美國、丹麥、日本等一些國家的有關部門,以及一些大學、研究機構和企業懷著不同的目的,利用中國、印度對基因資源重要性認識不足的機會,打著科研合作的幌子對中國人、印度人的基因資源進行了巨大掠奪,獲取了極大利益。因此,中國、印度這樣的人口大國如能保護好本國人的基因資源并善加利用,就有可能在人類基因產業取得優勢。
大國資本優勢。大的發達國家,資本總量本來就大;大的發展中國家,雖然人均資本量可能不高,但資本總量卻可能很大。因此,大國往往能夠積累起巨額資金,呈現出資金積累的綜合優勢。大國可以發揮資金總量優勢,集中資金支持重點地區和重點產業的發展。比如,中國在改革開放初期,為了使廣東、上海、江蘇、浙江、山東等沿海地區率先發展起來,國家對這個地區實行傾斜政策,資金投入很大,從而使經濟迅速發展起來,中國最早的對外投資企業大都來自這一地區;20世紀90年代,國家考慮到全局的協調發展,又集中大量資金用于支持東北的振興、西部的開發和中部的崛起,提升了這些地區企業的國際競爭力。從產業支持來看,大國往往能集中較多的資金用于支持需要長期大規模資金投入的某些重要產業的發展,從而形成這些產業的發展優勢,增強國際競爭力。此外,不少發展中大國,如中國因長期執行出口導向政策、俄羅斯因資源出口、印度因服務貿易出口等原因積累了龐大的外匯儲備,自然易于滿足本國企業對外投資的資金需求。
大國自然資源優勢。大國往往具有種類繁多且儲量豐富的自然資源,在資源開發行業易于形成優勢。中國的稀土、煤、鐵、石油、銻、鎢、錫等礦產儲量居世界前列,還有農牧、森林、水力、水產等多種資源;巴西擁有鐵、錳、鋁土、鈾、妮、鏗、鉸、石墨、石棉等礦產資源,以及非常豐富的森林、水力資源;印度則擁有豐富的鐵礦、煤、錳、云母、鐵礬土、鈦礦、鉻鐵礦、天然氣、石油、鉆石、石灰石資源。這些大國因而在各自的優勢資源利用、開發、外向投資方面更易于擷取優勢。例如,印度以擁有豐富的高品位鐵礦石資源而聞名,造就了米塔爾鋼鐵公司、塔塔鋼鐵公司等大型鋼鐵企業。近年來,它們在海外投資方面動作頻頻,規模巨大,引起世界矚目。米塔爾鋼鐵公司于2004年以45億美元收購美國俄亥俄州國際鋼鐵公司,2005年又以45億美元收購烏克蘭鋼鐵企業,成為世界最大的鋼鐵集團。塔塔鋼鐵公司則于2007年2月出資113億美元成功收購歐洲第二大鋼鐵公司Corus,一躍成為世界第六大鋼鐵公司。目前其制造中心分布于英國、荷蘭、印度、新加坡、越南、泰國及中國等國,投資遍及全球幾十個國家。
大的發展中國家,與規模經濟相適應的還有多層次的技術體系,這也引致一定的競爭優勢。發展中國家經濟是二元的,既有現代產業部門又有傳統產業部門,前者以先進的科學技術作為技術基礎,具有技術密集型的特征;后者以傳統的手工技術作為技術基礎,具有勞動密集型的特征。技術的多層次性,使發展中大國在對外投資方面有獨特的優勢。以中國為例,中國某些已趨于成熟和穩定的大量中間技術與加工制造技術,如機電、紡織、食品加工等對于發展中國家具有相對優勢,如上海自行車廠在加納設立鳳凰自行車加納有限公司,在巴西建立合資企業都取得了較好的投資收益;中國航空航天工業、材料工業、生物工程的若干領域則因具有先進水平,即使同許多發達國家相比也具有相當競爭力。
(三)母國區位優勢
現有國際投資理論在述及區位優勢時,特指東道國區位優勢,即可供投資的國家或地區對投資者來說在投資環境方面所具有的優勢,主要是自然因素、經濟因素、制度和政策因素方面吸引外來投資的條件,這種認識具有相當的局限性和片面性。顯而易見的是,如果一國經濟發展水平比周邊國家普遍高,或者與周邊國家交通便利且投資機會眾多,在市場、供應、運輸成本方面有適宜條件,則該國向周邊國家投資比向其他地區投資成本要低,更易取得收益。因此有理由認為,投資母國的區位優勢不僅存在,而且具有普遍意義。
經濟一體化的蓬勃發展,賦予母國區位優勢以更深刻和更豐富的內涵。當投資母國加入某種形式的區域經濟共同體后,將會有利于區內國家和企業國際競爭力的增強,優勢主要形成于以下方面:一體化帶來的市場規模效應、產業集聚效應、科技競爭力的提高,貨幣合作帶來的投資利益以及區內國家談判地位的提高。從理論上來講,經濟一體化有特惠貿易協定、自由貿易區、關稅同盟、共同市場、經濟聯盟、完全一體化6種主要形式,目前歐盟已達到經濟聯盟這一級別,此種形式的一體化對于區內企業國際競爭能力的增強尤有深厚影響。
市場一體化帶來的區域規模經濟效應。在封閉經濟下,由于小國的市場規模限制,規模經濟的效應難以獲得發揮,但區域經濟一體化削減或消除了區域成員國之間的貿易壁壘,降低或省去商品經過海關的申報、檢查和等待的成本,減少了流通時間,降低了運輸成本,促進了生產要素的流動。消費者可以因貿易壁壘的削減獲得價格低廉的消費品,使成員國生產企業的產品市場范圍擴大,對區內企業的發展壯大極為有利。當前,歐盟的直接投資流出額與流入額均已超過美國,居世界首位,歐盟巨大的經濟規模功不可沒。
市場一體化帶來的產業集聚效應。隨著統一大市場的建立,原本貿易保護嚴重的行業面對競爭,這種競爭迫使這些企業改進生產技術,削減生產成本,提高產品質量;為提高生產效率,各國產業結構會按照比較優勢的方向進行專業化生產,產品的生產匯集于生產成本最低的地區,最終形成比較優勢原則下的生產分工格局,實現要素在區域內的效率分配;區域內產業的重組使成員國在某種產品生產上形成一定的規模,形成產業集聚效應。Krugman(1991)認為:一個經濟規模較大的區域,由于前向或后向聯系,會出現一種自我持續的制造業集中現象。經濟規模越大,集中越明顯,運輸成本越低,制造業在經濟中所占的份額就越大;在廠商水平上的規模經濟越明顯,越有利于聚集。Waltz(1996)的研究表明,區域經濟一體化會導致規模收益遞增的產生和創新產品的區域性集中,區域經濟增長源于產業部門的地理集中及由此產生的持續的生產率提高。以歐盟為例,歐盟各國本來就有各自的優勢產業集群,如德國裝備制造業集群、意大利普拉特紡織業集群、英國倫敦金融業集群、法國索菲亞·安蒂波里斯電子信息業集群,再加上歐盟對盟內產業集群的傾斜政策,使其原有產業集群優勢得以進一步的提升。丹麥、瑞典和芬蘭非常重視生命科學產業,在丹麥哥本哈根與瑞典馬爾默之間的厄勒海峽區域,形成了著名的醫藥谷,已發展為全歐第三大醫療產業集群。
科技一體化帶來的科技競爭力的提高。為了共同的科技目標和經濟乃至社會利益,區內國家通過簽訂某種政府間條約或協定,擬定共同的科技行動準則和協調一致的科技政策,以至建立起各國政府一定授權的共同科技機構,實行長期而穩定的超國家科技調節,達成科技上的聯盟。一是科技投入,包括科技人力資源、科技經費、科技基礎設施等方面統籌規劃,避免重復與浪費;二是科技產出,包括實際的知識創新成果,如科技論文論著、技術發明專利、科研方法與實驗數據等;三是投入和產出之外的科技活動,包括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和實驗開發以及科技成果的產業化過程的整合與協調。
歐盟在科技一體化層面起步最早,成效卓著。歐盟展開的主要研究與技術開發計劃有:歐洲研究與技術開發框架計劃(FP)、歐洲信息技術戰略研究計劃(ESPRIT)、歐洲先進通信技術研究與開發計劃(RACE)、歐洲工業技術基礎研究計劃(BRITE)、創新與技術轉移戰略計劃(SPRINT)、尤里卡計劃(EUREKA)、電子歐洲行動計劃(EE)、歐洲研究區計劃(ERA)。其中,歐盟研究與技術開發框架計劃(FP)是歐盟最重要、投資最多、領域最廣、內容最豐富、市場目的最為明確的全歐性科研與技術開發計劃。從1984年開始實施第一個框架計劃,目前正進行第七個框架計劃。在目前的框架計劃中,歐盟針對世界上不同的國家采取了不同的政策,特別是對于其主要競爭對手如美國、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等發達國家參與歐盟框架計劃項目都不予資助,這表明它所提供的優惠是針對非成員國競爭對手的,具有相當程度的排他性。這些研究計劃搭建了若干重要的研發合作網絡組織集群,如以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為核心的地理和環境科學研究集群、均以空客公司(德國)和法國斯奈克瑪發動機公司為雙核心的航空航天研究集群、以菲亞特研究中心為核心的汽車和運輸研究集群,匯集了歐洲相關領域的一流研究機構與企業,加強了歐盟內部公共科研和企業的科研合作,顯著增強了歐盟跨國公司的競爭實力,催生出以空客公司為代表的有強大實力的跨國公司(見圖3)。

圖3 歐盟航空航天研究集群
資料來源:歐盟航空航天研究合作網絡,轉引自馬勇(2010)。
中國與東盟的區域合作同樣結出了類似的碩果。中國科技部與新加坡經濟發展局合作,在新加坡建立了“中國高新技術企業創業中心”,它為中國高新技術企業提供了發達的金融與信息環境,使這些企業有了一個進行國際化的起步平臺;中國云南生物企業在政府引導下與菲律賓國際水稻研究所合作的“國際水稻分子育種合作計劃”,通過相互交換育種材料,構建核心基因庫和供體基因庫,成功獲取了具有遺傳多樣性的育種材料及新品種。
區域貨幣合作對區內企業競爭力的提升作用。它能提高區內貨幣流動性,降低區內企業對外投資的外匯風險,增強資本、商品的流動性,利于資源在貨幣區內的有效配置,節省直接和間接交易成本促進生產一體化。特別是當區域貨幣合作表現為歐元這樣的貨幣一體化形式時,區內國家在國際投資中能獲得更多好處。其機理在于:對外投資涉及多種生產要素的流動,引起多筆貿易活動的發生,從而導致多種貨幣之間的計價與結算業務,由于外匯市場的波動性,增加了投資企業的財務管理的難度;歐元作為國際貨幣,它既可以充當計價貨幣的職能,又可以作為結算貨幣,投資企業不必要因各種貨幣之間的兌換而采取風險防范措施,消除了相關價格的不確定性,大大地降低了投資的融資成本,控制和減少投資損失,同時還對區內企業抵御外來沖擊提供了有力手段。至于歐洲中央銀行,則作為管理主導利率、貨幣的儲備和發行以及制定歐洲貨幣政策的超國家機構,擔負著維護歐元穩定的責任,以及降低整個區域國際投資的風險。
區域經濟集團在國際投資談判中占據有利地位。區域經濟集團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總體經濟規模較大,對世界經濟影響力加大,區域的經濟狀況直接關系到世界其他國家。區域經濟集團的經濟實力和地位決定了其對國際經濟關系有更大的左右能力,這是單獨國家難以企及的,這在國際投資中表現得十分明顯。以歐盟為例,它的生產總值規模,進出口規模,資本市場規模,投資規模都使它在世界經濟和國際金融中處于主要地位。特別是在當代國際投資規則越來越強調對等和互惠的條件下,區域經濟集團有利于集團內國家作為一致行為主體在國際投資談判中居于主動地位,爭取有利的談判結果,其成果則由集團內成員共享。在2007年12月巴厘島氣候大會上,正是由于歐盟作為一個整體所表現出的強大力量,迫使美國不得不于會議最后一天做出妥協和讓步,承諾履行其長期不愿意接受的可測量、可報告、可核實的溫室氣體減排責任,最終通過了“巴厘島路線圖”。
(四)母國組織優勢
政府在對外投資中的組織優勢主要表現為:一方面,政府對國內特定產業發展進行組織、扶持、規劃與引導,提升企業競爭力,促成本國企業對外投資優勢的形成;另一方面,構建專門的對外投資促進體系,提升本國企業對外投資實力。
1.特定產業組織
母國政府為促進本國企業對外投資而進行有針對性的產業組織,形式多樣。一方面,政府對國內特定產業的發展進行組織與扶持,間接提升本國企業國際競爭力,主要措施有:資助企業研究開發,制定政策支持技術創新,降低企業研究開發成本和風險,刺激企業加快技術進步:對國內市場進行適當保護或針對本國產品進行政府采購,充分幫助國內企業利用和占領國內市場,同時幫助國內企業擴大向國際市場出口,擴大市場規模,實現規模經濟:優化產業布局,促進國內產業鏈的有效組織和產業積聚,推進產業重組,使產業資源向優勢企業集中,加快產業集群的發育和成長,提高產業效率,降低產業風險和成本,使產業超常規發展,加速產業進步,逐步形成比較優勢和競爭優勢。另一方面,母國政府直接對外投資實施產業規劃與引導,或者與東道國政府協商建立對外投資的特定產業園區,則是更為直接的促進對外投資的政府舉措。
在特定產業組織方面,中國高速鐵路產業的崛起就是一例成功典范。高速鐵路本來是西方國家的“專利”,西方發達國家于20世紀50年代末即已開始研發及建設高速鐵路,比中國早了30年。而僅僅20年的時間,中國就成為世界上高速鐵路發展最快、系統技術最全、集成能力最強、運營里程最長、運營速度最高的國家,打造了舉世聞名的中國高速鐵路品牌。除巨大的市場需求推動外,另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中國政府在高速鐵路發展上強有力的組織推動。中國鐵道部將全國鐵路市場集中統一,作為技術引進的談判砝碼,最先進的道岔技術、最優質的無渣軌道技術、最穩定的高速列車技術不得不以最高的性價比主動涌向中國談判者,既避免了企業分散談判而相互抬價、惡性競爭,又保證了引進的是占據產業制高點的關鍵技術。技術引進后,又在科技部與鐵道部的組織下,整合全國的科技資源,打破部門、行業、院校、企業的體制壁壘,“消化、吸收、再創新”,打造戰略性產業的公共創新平臺,既降低了創新的風險與成本,又加快了成果轉化效率,使基礎研發到產業化生產的時間大大縮短。由此,以中國中鐵、中國鐵建、隧道股份、中國南車、中國北車等為代表,覆蓋工程機械、橋梁及隧道專用鋼鐵、水泥、電力、建筑材料、機車車輛等的相關企業迅速壯大,并大步走向海外。目前,中國高速鐵路企業正與美國、俄羅斯、巴西、委內瑞拉等十幾個國家就高速鐵路建設展開形式多樣的合資與合作。
在特定產業扶持方面,韓國做法靈活,具有鮮明特色。20世紀70年代初,韓國政府執行“出口第一”的發展計劃,政府為每家公司制定專門的出口目標,而這些公司享受的貸款、減稅及其他政府優惠統統要與出口目標直接掛鉤,甚至韓國人購買專為出口生產的商品也被視為非法行為,這些商品包括留聲機、彩電、便攜式電話等,電子產業在這種政策中獲得極大利益,迅速騰飛。70年代中期,韓國政府又在特定工業制造領域采取進口保護措施,重點扶持鋼鐵、汽車、電子、造船、冶金、重工機械等特定行業,75%以上的制造業投資投向這些企業。正是政策的長期支持,三星于1983年率先開發出64KDRAM芯片,一躍而為世界先進企業;今天,三星已經成為DRAM芯片、閃存設備、光存儲設備、液晶顯示器的世界第一大生產商,并在國外大量投資。
政府直接就對外投資實施產業規劃與引導,能更直接有效地促進本國企業的對外投資。隨著科學技術進步和國際競爭的加強,為提高自身的競爭能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普遍對本國企業對外投資進行規劃引導:將一些勞動密集型、耗料、耗能、污染嚴重的傳統產業、相對衰落的部門向發展中國家轉移以延續這些產業的生命力,本國則集中力量發展高、精、尖新興工業,開發和生產技術、知識密集、高附加值產品,實現產業結構的順利升級。以日本為例,1969—1973年、1978—1984年是日本歷史上兩次對外直接投資的高潮期。這兩次對外直接投資高潮的出現均發生在日本主導產業轉換之際。在20世紀70年代初期,當資本密集型的鋼鐵、化工、機械等產業被政府確立為主導產業后,勞動密集型的紡織等輕紡工業以對外直接投資的形式轉移到具有廉價且高素質勞動力的東亞地區,出現了制造業轉移的第一個高潮。隨后,由于受石油危機的影響,技術密集型的汽車、半導體等產業取代了資本密集的能源消耗型產業成為國家主導產業,化學產業被政府確立為主要的被轉移對象,日本對外直接投資因而出現了第二個高潮。
母國政府出面,與東道國政府協商建立對外投資的特定產業園區,也是一種重要而有效的方式。新加坡政府高度重視并極力促成的以發展電子信息、精密機械、生物制藥、新型材料等高新技術產業為主的蘇州新加坡工業園區、無錫新加坡工業園區就是成功的范例。印度班加羅爾新加坡資訊科技園,越南平陽新加坡工業園區則是新加坡政府與印度、越南政府商洽的成果。中國政府在海外設立的俄羅斯烏蘇里斯克經貿合作區、泰中羅勇工業園區、越南中國龍江經濟貿易合作區則成為中國企業進軍相關國家的橋頭堡。
2.投資促進體系
不少國家通過制定對外投資的國家戰略、設立特定國家機構、采取政府擔保、財稅支持、金融支持等一系列手段實施專門的對外投資促進,各國手段不同,方式各異。
(1)對外投資的國家戰略。在許多國家把大力吸引外資作為國家發展戰略的同時,已有若干國家根據本國實際,提出了大力進行對外投資的國家戰略,新加坡、日本就是典型的代表。新加坡政府20世紀末制定了《產業21計劃》,明確提出:在沒有腹地、缺乏自然資源、自身市場有限的情況下,應積極將自身融入世界經濟,擴大在中國、東盟、印度等地理鄰近國家的投資,增強自身經濟發展后勁。日本政府則于2005年4月通過了《21世紀展望》,首次明確提出“投資立國”戰略。日本政府認為:隨著日本國內老齡化、人口負增長問題的日趨嚴重和國民儲蓄率的下降,進口增長將超過出口增長,貿易收支盈余將趨于減少甚至會出現貿易赤字;因此日本要充分運用先進技術,依托特有的經營資源,開展全球性投資活動,從貿易立國轉向投資立國,并視之為關系到日本民族生存和發展的長期國策。
(2)對外投資的國家機構。發達國家普遍設有對外投資的專門促進、服務與管理機構,列入政府職能部門序列,如英國貿易投資署、加拿大投資局、法國財政部對外經濟關系總司、德國聯邦經濟部、意大利對外貿易委員會、新加坡國際企業發展局、以色列投資促進中心等。發展中國家也設有不少相關機構,如越南計劃投資部、泰國投資局、印度尼西亞投資協調局、巴西國家投資促進局。
(3)對外投資的政府擔保。政府擔保對企業來說具有特殊的重要意義。一方面,政府擔保是企業風險管理的重要基石,并在一定程度上便于企業進行風險控制;另一方面,政府擔保可使企業較容易地獲得銀行貸款,從而進一步籌措到境外投資項目所需要的資金。這方面德國較有代表性。德國聯邦政府為本國企業境外投資提供了相當額度的聯邦擔保,截至2006年底,自聯邦投資擔保產生以來,德國企業共提出了7537項擔保申請,申請金額達639億歐元。同期,聯邦共承擔了4408項擔保,占申請數的59%,擔保金額為407億歐元,占申請額的64%。
(4)對外投資的財稅支持。主要的有稅收抵免,即國外投資者在東道國已納的稅款,可以在母國納稅額中相抵扣減;稅收減讓,即凡納稅人在稅源國已征了稅,在母國可免征稅收。以法國為例,海外子公司的股息免稅是法國對外投資稅收促進政策的特色。根據法國政府早在1965年就頒布了相關法律,規定任何一家法國公司在外國公司持有10%以上的資本,即視為母公司,其持股的公司則被視為子公司,國外子公司分配給母公司的股息不計人母公司應納稅的所得范圍。免稅法的采用有效地降低了對外投資的跨國企業的稅務負擔,增強了法國跨國公司的競爭力。
(5)對外投資的金融支持。主要發達國家政府對本國跨國公司,無論在東道國獨資經營,或者與東道國合資經營,都通過有關機構為本國企業提供靈活、有效、多種形式的資金幫助。其具體做法有:政府出資和貸款,直接參與投資活動;政府設立特別基金,資助投資者在國外投資,如美國政府對其海外投資的基金資助,法國對工業的“第二種貸款”;設立由政府資助的金融開發公司,資助海外投資,在技術、資金融通及投資項目評估等方面給予資金支援,以幫助投資者在當地銀行界的資金周轉,改善與當地合作者的關系。
(五)其他特定優勢
國家特定優勢的內涵是豐富多樣的,除以上四大優勢外,母國形象優勢、文化優勢及國際規則的掌控力及對國際組織的影響力,在國際投資領域一樣具有重要意義,同樣能有效增進企業優勢的提升。
其一,國家形象優勢。國家形象是個人、組織和政府對他國的兼具客觀性與主觀性的總體認識與評價。在當今世界,國家形象不僅是國際政治博弈的重要變量,亦是國際經濟博弈的重要因素,其經濟功能在于:國家形象可以影響外國公眾對該國生產的商品、所提供的服務、所進行的投資活動的態度,進而影響該國企業在國際投資領域是否能夠處于有利地位。對于東道國政府、企業與居民而言,當它們考察一家跨國公司時,首先會聯想到企業背后的國家形象,如可口可樂代表美國、諾基亞代表芬蘭、大眾代表德國、三星代表韓國。跨國公司是國家形象的延伸,良好的國家形象會對國外主體產生吸引力,造成“國家認同”,由此派生出“企業認同”,對該國企業的投資帶來好處。
其二,母國文化方面的優勢,在國際投資中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和長遠意義。就投資者而言,母國與東道國的歷史、文化、語言、風俗、偏好、商業習慣等方面形成的心理距離會對直接投資的決策產生很大的影響,這些因素不僅會與市場消費者的特性有關,也會影響投資者企業的內部管理效率和公司在東道國經營的績效。跨國公司一般傾向于去文化背景相差不大的“文化認同”國家或地區投資,如許多美國公司最先進入相鄰的加拿大或墨西哥市場,美國與西歐各國相互投資。這主要是因為:第一,由于“文化認同”國和投資者母國的“社會意識”趨同,政府部門等辦事機構的作風邏輯亦有所趨同。在“文化認同”國設立企業,有利于對辦事流程、規則以及潛規則形成合理預期,投資者可以按照事先形成的辦事邏輯開展企業經營,減少企業設立和經營過程中的交易成本。第二,“文化認同”有利于投資者形成對其企業產品的市場預期。由于文化相同,其市場需求與消費者偏好也有所接近,投資者可以參照母國做出對市場的判斷。同時,在母國生產、銷售較為成功的產品所涵蓋的品牌和人文觀念在“文化認同”國可以得到較好的延續。韓國文化產業在東亞國家的投資,與東亞人民對其表現的親情倫理、人格取向的認同是分不開的。第三,如果母國和東道國語言相通,投資者在具體投資和管理中將獲得較大的便利性。英國大量投資印度就與印度官方語言為英語有關。同樣,西班牙投資拉丁美洲地區,語言的共性帶來了企業管理,以及管理者生活上的便利。第四,在“有文化認同感的國家”投資有利于母公司的企業文化和公司價值觀念的延續,日資企業所強調的集體主義和大家庭管理在東亞廣為接受,而在歐美卻難被認同。在沒有“文化認同感”的國家,企業則需要根據東道國文化環境作出調整。
文化優勢還表現為國家積極推動文化交流所引致的優勢。以美國為例,歷屆政府均高度重視國際文化交流,富布賴特項目、“和平隊”就承擔了這樣的使命。自1948年至20世紀90年代初期,美國政府財政資助的富布賴特文化交流項目年均使用的資金約2億美元,其合作國家和地區多達140多個,參與人數約30萬人,這在世界文化交流史上都是空前的。大批留學生回國后進入本國社會各行各業的精英階層,把美國的思想方式、價值觀念以及政治文化理念帶回他們的世界,營造出外圍的“美國情懷”,為美國的政策目標做出了重要貢獻,被視為“對美國國家長遠利益投資的一個典范”。難怪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湯因比稱該項目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世界上最慷慨、最富有想象力的事務之一”。
文化優勢的另一重要內容是文化產業優勢。目前,全球互聯網13臺根服務器中的10臺在美國,美國擁有12億個IP地址,占已分配IP地址總量的25%以上;全球訪問量最多的100個網站94%設在美國;在網絡信息資源中,全球6000種語言中的絕大多數銷聲匿跡,英文信息約占90%。這使美國在網絡信息傳播與輿情引導方面居于主導地位,獨具優勢。此外,當今國際上最有影響力的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等也是美英主導的,如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美國之音”“BBC”。它們掌握了全球傳媒話語權,而且穿透力極強。近年來,它們散布的“中國威脅論”就很有市場,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中國企業投資尤尼科公司、3COM公司、ICQ公司、力拓公司、加拿大鉀肥公司、3LEAF公司的失敗。形成反差的是,由于文化產業的劣勢,中國媒體的應對及表現就遜色得多,未能有效捍衛我國食品行業的聲譽,這不可避免地給我國相關企業的對外投資帶來負面影響。
其三,國際規則的掌控力及對國際組織的影響力。資本主義在發展過程中,“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按照自身的利益進行全球性的擴張,形成一整套國際交往規則和國際經濟規則。從根本上來說,這些規則是西方資本主義秩序的產物、國際話語權和國際影響力的體現,代表西方資本主義的利益。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從未真正作為平等的一員,參與制定這些規則,然而它們卻不得不接受和執行這些沒有反映其根本利益的規則,處于明顯的不利境地。美國憑借雄厚經濟實力,盡力維護舊的國際經濟秩序,竭力根據美國的利益來制定國際經濟規則,使其他國家普遍接受“投資自由”的原則,接受美元作為國際結算和信貸的標準,從而使美國對外投資和兼并外國企業居于有利地位。
美國通過倡導創建IMF、世界銀行等各種國際經濟組織,施加廣泛的影響和控制力,力圖使世界經濟按照自己的軌道運轉,為美國及西方發達國家的資本服務。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美國等西方國家主導的IMF對經濟救援施以苛刻條件延遲對東南亞危機國家的救助,讓美國投機資本全身而退,佐證了美國前貿易代表米基·凱特的評述——“IMF是為美國利益服務的攻城槌”。同樣被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世界銀行,一直鼓吹并敦促發展中國家融入國際經濟大潮,擴大對世界貿易和投資的開放,卻對發達國家貿易保護主義行為或者不置一詞,或者稍加批評而不了了之。歷史上,世界銀行還反對第三世界發展技術產業,反對發展中國家推行進口替代戰略,甚至反對巴西這樣的新興工業化大國發展重工業和計算機等技術含量高的產業。世界銀行的這些做法具有強烈的傾向性,其深厚背景乃是西方發達國家在工業和科技方面的比較優勢,這些倡議明顯助力于西方發達國家企業在全球的擴張。
五、結語
在全球化時代,國際市場日益一體化,國際投資日益便利,國際經濟的競爭主體、利益主體日益行業化、國家化、區域化、集團化,國家在國際投資中的作用較之過去明顯加強。作為對現有理論的補充,本文把投資母國作為變量納入國際投資視閾,指出母國不僅是本國企業參與國際投資提供必要的基礎條件,亦是本國企業競爭優勢的重要來源;母國的行業優勢、規模優勢、區位優勢、組織優勢這四大特定優勢及國家形象優勢、文化優勢在內的其他特定優勢對本國企業的發展壯大,擴大對外投資競爭優勢具有顯著影響。本文的現實意義在于:任何國家的企業,其自身優勢都是相對的;發展中國家的企業、小國的企業如能發掘并結合本國國家優勢,彌補自身不足,主動創造條件,就能增強發展實力,鑄就國際競爭優勢,并取得應有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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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研究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招標課題“完善境外投資促進體系研究”(批準號09&ZD034)階段性成果。本文的國家特定優勢,指的是投資母國的國家特定優勢;本文所指母國,是指經濟意義上的對外投資國(地區),是經濟實體,非政治意義上的國家實體。
(2) 裴長洪: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所長,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鄭 文:江西財經大學副教授。
(3) 1990—1999年的十年,發達國家年均對外直接投資量為3706.6億美元,發展中國家為459.5億美元,兩者比值為8∶1;2000年至2009年,發達國家年均對外直接投資量為9766.4億美元,發展中國家為1843.6億美元,兩者比值為5.3∶1。
(4) GSI指數:地理分布指數(Geographical Spread Index)。
(5) ENR是Engineering News Record的英文縮寫,即《工程新聞記錄》,是美國麥格勞希爾傳媒集團旗下的知名媒體。ENR全球承包商225強以及全球國際承包商225強排名目前是全世界工程領域的權威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