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何以解憂

傍晚六點三十分，突然狂風驟雨，幾分鐘之后風停雨歇，空氣瞬間變得清新，原本有些悶熱的天氣卻變得更加濕漉漉的難受了。

為保證菜的口味，周永軍還是作弊了。

悄悄塞給周永琪200元人民幣，周永軍告訴妹子，去到干休所附近的湘菜館去炒幾個菜拿回來，剩下的錢就當是給路費了。

周永琪拿上錢一溜煙消失不見，周永軍裝模作樣地在廚房叮叮當當，當然青菜還是可以弄一個的，反正不用太多調料嘛。

老少四人坐在客廳吃了頓飯餐，周成海今天的話有些多，并且與李奶奶兩人喝了半杯白酒。當然，這周永軍也是周成海日常的吹噓話題之一，今天也不例外，所以當周成海讓孫子陪李奶奶喝杯酒的時候，周永軍自然不能拒絕。

可周永軍再怎么掩飾如常，此刻已經坐下來閑聊的周成海雙眼如炬，孫子這有些牽強的舉止與偶爾閃過的憂慮表情，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待這飯吃完之后，已經近七點半了。

周永軍時不時觀察一下放在茶幾上的大哥大，又偶爾會看看墻上的掛鐘。他很奇怪，難道秦德華他們的筆錄還沒有做完？那兩個被抓緊去的投毒者的審訊是什么情況？

李老太太也眼神犀利之人，見狀吃了幾口飯之后便告辭離去，周永琪見窗外雖有燈光，可還是擔心樹蔭之下道路濕滑，于是便也向爺爺說了一身，自己扶著老太太離開。

明亮的燈光下，周成海乜斜著眼睛看了孫子一眼，輕聲問道，“心事重重，又寫到額頭上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情了嗎？”

周永軍笑容牽強，拿起酒瓶給爺爺面前的小杯子滿上，搖搖頭回答，“沒有什么大事，生意上的事情嘛，就不想您費心啦。”

“做生意也就是做人，別在意一時得失，這話我說了很多次，這并不是理論，而是實實在在做人的道理。”周成海端起酒杯，想了想又放了下來，“絕對不違法亂紀，如果那樣，誰也保不了你。”

“你都想哪兒去了。”

皺皺眉頭，周永軍端起酒杯，與爺爺手中的酒杯碰了碰，仰頭作勢欲干，卻只是抿了一小口便放下，然后咂咂嘴，搖頭晃腦。

越是如此，周成海便越是覺得孫子遇上了大問題。

但周永軍不說，周成海也不會刨根問底。孩子有自己的解決方法，這一點，周成海絕對相信。

“話說，老爺子啊，這李奶奶恐怕不是第一次來咱們這了吧？您這廚房平常干凈得可以當菜板的，最近有使用過的痕跡啊。”

周成海呵呵一笑，根本就懶得回話，讓周永軍一拳打在棉花上沒處著力。

這句話本來就是為了岔開話題的，見周成海不再繼續問下去，周永軍自然便落個無需解釋，干脆就小心翼翼地開始給老爺子下套，想套出老爺子心里話來，看著李老太太和爺爺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周成海不為所動，與孫子敷衍了幾分鐘之后便不耐煩了，高聲罵道，“你小子自己的破事一堆，跑來這里管上我的閑事了？得了，我也不說你，就周永琪今天跑來告訴我，你和那姓何的小姑娘，難道還是沒一點進展？”

“進展什么？我們都認了兄妹了。”周永軍下意識地拿話搪塞，可待自己說完之后，不由得心中暗暗得意：這一招挺好啊，如果找個機會與這姑娘結拜兄妹啥的，自然就可抽身了。

這何星星過來公司之后，說沒有認真想過兩人之間的關系的話，周永軍這絕對是自欺欺人。可思來想去，發現就是差那么點意思，究竟差在什么地方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

“荒唐，鬼扯什么？”周成海酒杯用力朝餐桌上一頓，空著的左手抬起來，略起身躬腰，一巴掌拍向周永軍的頭頂。

周永軍能避也不避，只是咧嘴哈哈大笑。

原本有些小郁悶的，這一通鬧，到是鬧了個心地通透了，便也不再去糾纏爺爺盤根問底，拿起桌子底下的酒瓶搖了搖，“還有小半瓶，留著？”

“留著，對。”周成海臉色紅潤，看著那半瓶酒，喉結動了動，看樣子不太想留著。

“爺爺啊，我這邊現在有10來個黨員了，應該要成立黨支部了，您這邊有什么要囑咐的么？”周永軍想了想，還是給周成海的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再將瓶蓋擰緊，隨口問道。

他必須得將話題放大，要不然等周永琪一回來，恐怕又會繞回何星星身上去。

周成海所有所思地點點頭，“嗯，這倒是個大事啊。超過10個了？那就得成立支部委員會，對了，這件事情，你和組織上溝通過沒有？”

“楊成玉書記對于這件事十分關注的，而且我們當時在工商局去辦理手續的時候就已經預設到現在的情況。”周永軍點點頭，一只手用餐巾紙將桌面上的水漬擦拭干凈，“上級黨委已經來考察過了，確定了第一任領導班子。我們已經拿到了批文，接下來準備開第一屆黨員會議呢。所以我在想，這第一屆會議，是否將您老人家搬出來，去給我們上個政治教育課吧。”

“那個老尹就挺好的，你這舍近求遠的找我干嘛？笨。”周成海拿著筷子正想夾菜，聞言便將筷子反握，輕輕地敲打了一下周永軍的腦袋，“他出面，很多事情都會迎刃而解，而且他也是老黨員，知道該說些什么，比我去就好太多咯。”

“大華超市開業這么久，您都還沒去過呢。”周永軍不滿地皺皺眉，“您都知道我不會搬出您的招牌去招搖的，但好歹您得去看看我和兄弟幾個打造的事業嘛，我媽也不去，您也不去，反而這永琪辭職跑了過來……。”

周永琪輕輕推開紗窗，正聽見哥哥提及自己的名字，也有些小意外地問道，“喲喂，奇怪的，周永軍一頂天立地的男人，在背后說我什么壞話呢？爺爺，我們家不重男輕女的吧。”

大哥大的鈴聲尖利高亢，正待反唇相譏的周永軍與笑著看著兄妹倆斗嘴的周成海都嚇了一跳。周永軍趕緊跳起來跑去茶幾，接通電話。

打電話的是肖強，秦德華他們出來了，肖強與何星星開了兩臺車過去接的那幾名兄弟。

周永軍心中怒罵，這幫子家伙一個個怎么都這么彪呢？何星星的車與人最好都不要露面以防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販子們報復。這肖強沒想過也就算了，李弘中怎么就沒攔住呢。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腹誹，一邊讓秦德華接了電話，在電話中安慰了幾句，再與他們約了見面的地方，掛掉電話便急匆匆地與爺爺告別離去。臨走之前，留下了1000塊錢讓周永琪安排一下爺爺生日的聚餐地點，可被周永琪撇嘴推了回去，理由就是爺爺生日，肯定是老粵明啊，這點錢，不夠。

周永軍也由得她，讓她安排妥當就行，然后出到大門，找了一臺拉客的摩托車坐上離開。

約定的地點就在大華超市、陳記腸粉左側隔壁，原本的燒烤店已經被重新裝修，與左側的另一家店打通改成了賣茶的鋪子，取名叫‘陸羽茶館’。

茶館內的裝修十分簡單，同樣用屏風分成左右兩間，右側整間只放置了一張巨大的實木茶幾與十幾個實木圓墩，左側的隔間內倚墻一側打了幾個木柜，里面對滿了密封的茶葉，以單叢及大紅袍居多，靠近內次則放置一個高大的恒溫儲物柜，透過玻璃可見內側也塞著茶葉。

這是腸粉店陳老板的手筆，據說這茶館開起來之后，生意巨好，反正周邊的潮汕人聚集較多，原本也沒什么專門賣茶葉的店子，這下都涌向陳老板這邊拿茶葉，陳老板雖然表面上依舊云淡風輕，但心里肯定是樂開了花的，連哼小曲兒的愛好都變得頻率高了些。

周永軍到達的時候，只剩下秦德華、唐華國、李弘中、肖強與錢海豐幾個，李建國他們因為本身涉入不深，而且李弘中也不想將所有人都拖在這里，便讓他們先行回去休息。

茶幾上擺放的不是濃茶，而是各種飲料與酒，白酒啤酒就有好幾種，另有幾盤熱菜與燒烤。周永軍推門而入，里面煙霧騰騰，陳老板正在大聲吵吵，嗔怪李弘中老大為什么這么大的事情不叫上自己、生平最恨人販子之類的等等。肖強也在旁邊啰嗦，大意是‘要是自己丟了孩子，恐怕會將人販子找出來千刀萬剮’云云。

見周永軍推門而入，吵鬧的幾個人瞬間安靜下來。秦德華與楊華國站起來朝著老板打招呼。

其實這倆哥們雖然做的是好事，可心中依舊抱著一份惴惴不安的。這周老板信任自己倆個，讓他們帶著團隊去負責那么重要的部門，可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后，也不知道會不會給大華公司引來什么禍患。

“我靠，你們這幫子王八蛋，都不等我就開始喝上了？”周永軍掃了一眼室內，沒見著何星星，便喜笑顏開地走進去，先是與秦德華、楊華國打了招呼，之后才錢海豐身邊坐下，拿起一瓶冰鎮的啤酒喝了一口，滿足的嘆息一聲，轉過頭便埋怨起來。

李弘中與肖強等人相視而笑。

秦德華從派出所離開之后，便私底下與肖強說了自己心中的擔憂，肖強也不勸說，只是將秦德華的原話有復述給了李弘中，當時李弘中便笑著說了，老二肯定不當一回事：也不說什么家大業大的，就周永軍那性格，對方真敢打上門來，他就敢關上門來和那些人斗到底。

肖強還問李弘中，這老二最近怎么心事重重。李弘中沒有再做解釋，畢竟秦科這事情，由自己說出來，肯定不如由周永軍說出來更好，自己可控制不了錢海豐和肖強的脾氣，難保這倆家伙會沖過去將秦科揍一頓。

秦德華與楊華國依舊有些不安。但周永軍啰嗦幾句之后，便舉起手中的酒瓶，對著倆人比劃了一下，三只瓶子在空中相碰，然后一口將剩下的酒喝完，周永軍才擦了擦嘴問道，“那些孩子現在還在派出所嗎？”

楊華國看了秦德華一眼，秦德華呵呵笑了兩聲，“像是給送去了什么福利機構，然后再一個個確認身份，再讓孩子的家長來接回去。這個……，周總，我們沒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

“麻煩在于，我可不想別人給咱們送錦旗啊，一個做生意的地方，倒是掛滿了見義勇為的錦旗，這有些說不過去啊。”周永軍拿起一支啤酒，左手捏住瓶身，右手拇指與食指中指擰住瓶蓋有力一掀，硬生生將瓶蓋給擰了下來，在眾人或詫異或驚訝的表情中施施然喝了一口，“其他的麻煩就沒想過，總不至于怕麻煩就見這些垃圾為禍一方卻視而不見吧？真要是敢來，打他個半死再送派出所，可不能不下死手。”

秦德華呵呵直樂，也不說話，拿起酒瓶打開瓶蓋就與周永軍‘碰瓶’。他可是用開瓶器打開的，可不敢用手指。

楊華國也拿起酒瓶，對著周永軍笑了笑，豪氣萬丈地一口氣干下一瓶。

“你們倆沒事吧，身體如果有隱傷，一時間也看不出來，今晚就少喝點，明天去醫院做個檢查才放心。”這一次，周永軍只是喝了一小口，畢竟剛才在爺爺那邊喝了白酒，這邊啤酒要是太猛，恐怕就喝醉了。

但禁不住肖強與錢海豐倆人瞎起哄，這陳老板對于下午的熱鬧未能參與也是耿耿于懷，在旁邊煽風點火，自己也時不時湊過來飲上半杯，總之坐下來不到半小時，放在茶幾上的十幾只啤酒便全身空瓶，而白酒也被打開了，用來喝茶的杯子里全部倒滿了酒。

李弘中問這陳老板，茶杯喝了白酒就廢了，陳老板毫不在乎地指了指屏風，表示這玩意自己要多少有多少。李弘中也由得他去。

原本心里也存著問問周永軍其他事情的心思，但見周永軍已至微醺，李弘中也不方便再問，干脆也放開心扉，與秦德華連干幾杯白酒。

茶館的推拉門又被拉開了，這次走進來的，是林志萍與何星星，她倆依舊穿著大華超市的工作服，每個人手上都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見到周永軍在場倒也沒什么驚訝，畢竟這幫子人來聚會了，周永軍不在才奇怪呢。只是一屋子的酒氣與煙味讓林姑娘直皺眉，尤其是看見秦德華，這黑娃竟然才灌李弘中的酒，兩人面前的白酒瓶只剩下一點墊底了。

林姑娘撇下了何星星，大步走向茶幾，將手中的塑料袋放在茶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