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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做生意難免之事啊

  • 先行者
  • 水邊梳子
  • 5314字
  • 2020-06-23 16:57:00

29、做生意難免之事啊

錢海豐在主持這次會議之前,內心有些惶恐。

當然還有些興奮、激動、焦急……等等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

會議的地址定在離超市兩條街的鳳凰賓館,由于是臨時會議,有些品牌方或者代理方的老板沒來,但都派來了代表。畢竟大華超市的影響力日益上升,商人逐利至于,哪個不是人精?所以來的人要不就帶著禮物,要不就帶著紅包。

尤其是這主持會議的,竟然是大華超市的采購錢海豐。而老板周永軍據說去到鄉鎮出差了。這樣更好辦,采購嘛,就像貓吃腥,大家都懂的。

周永軍與肖強坐在車里,看著窗外的風景入神,肖強嘴角叼著煙,短袖T恤的袖子被他掀到了肩膀上,露出黢黑結實的二頭肌,三月清晨的陽光正好,不冷不熱,道路光影斑駁,兩旁的樹木迎面撲來,又依次消失在車后。

兩個人出來已經兩天一晚了。他們沿著中南市外圍的小鎮由左至右順時針方向開始走起,每到鎮里或者是工廠區便找個位置丟下汽車,徒步拜訪村鎮里的每一家士多店及小超市。

但凡做生意的人講究開門納客,對于這兩個說話幽默性格開朗的小伙子也非常喜歡。他們倆最開始還需要買一瓶水啊一個口香糖之類的來引起話題,繼續走下去的時候發現基本不需要,那些店門口幾乎都有一到兩把遮陽傘,傘下擺放桌椅供路人乘涼憩息。兄弟倆隨意找個椅子一坐,和店主聊上幾分鐘便能大概掌握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遇上聊得來的,肖強便會奉上自己的名片,并且坦率說明自己是老走訪市場的。大多數店主不但沒有抗拒心理,反而會與這兩個年輕人聊得更為深入。

在靠近ZH市區的坦洲鎮,一位40多歲的大哥不但熱情地從冰箱里拿出兩瓶水,還將自己店里賣得最貴的‘特美思’香煙拆掉一條,硬要塞給周永軍與肖強每人一包。

大哥是重慶人,也姓秦,說是與劉德華同名,中等個頭,身材粗壯,長得黑不溜秋,左額至左耳處有一條明顯的刀疤,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大概是抽煙過多的原因,說話聲音沙啞,語速極快,動作敏捷笑聲爽朗。

“我們這里嘛,生意還可以的。”

由于他們到達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客人不多。秦德華干脆從收銀臺后溜了出來,與周永軍及肖強坐在一起,手中端著一只巨大的茶缸子,說幾句話便要喝一口水。

“反正旁邊的都是工廠嘛,所以賣快餐面和礦泉水賣得多一些,火腿腸啊、瓜子啊、餅干啊這些小零嘴也賣得很快。我還搞了一個彩票機,這個東西抽成很少,但擋不住想發財的人多啊。我還在里面裝了兩個公用電話,這個倒是有點利潤的,打電話的在傍晚特別多。哦對了,我這里避孕套也賣得不錯,但只能是便宜的,貴了沒人要……。”

打開了話閘子,秦德華便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生意經。期間周永軍與肖強偶爾插句嘴,問問老秦感興趣的事情,老秦便一通好聊,一個小時之間將自己年輕的時候闖蕩江湖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不過這點事他不說周永軍也看得出來,秦德華的性格、臉上的刀疤、手臂上的痕跡都能證明,這大哥年輕的時候肯定是快意恩仇之人。此類人的世界里黑白分明,簡單明了:要不就是敵人,要不就是朋友。

打量著店子附近的環境,周永軍暗暗點點頭,說實話,這附近也只有秦德華這一類人才能將生意做下去。果然,秦德華的話題中提及到欠賬的問題,說起這附近的小混混以及一些工廠員工,偶爾會賒欠一些東西,三十五塊錢的,但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前者很可能是進去了,而后者很可能是被炒魷魚了,甚至在炒魷魚之后還故意來賒欠一筆小東西然后跑路。

肖強十分好奇這種事情怎么處理,這秦德華大手一揮,笑呵呵地,“誰沒有個三急兩難的,出門在外都不容易。幾十塊錢都欠著不給了,恐怕真的是遇上問題了。”

當然,還有那種欠了錢不還的人,消失了幾個月半年之后,突然會出現在店門口將欠債還上的。遇到這種人,秦德華也是笑瞇瞇的一樣對待,從不說人半句。

三個人在門口坐了有兩個小時之久,互相留下聯系方式,周永軍與肖強才辭別離去。兩盒‘特美思’煙未曾打開,走的時候周永軍將煙拿起來扔進了收銀臺。這秦德華沖進去拿起煙就追,可走了幾步大概是想起了無人看店便嘆息著走了回去。才發現遮陽傘下的桌面上用礦泉水瓶壓著礦泉水的錢,不由得裂開大嘴直笑。

這倆年輕人啊,與自己年輕的時候極為相似。

秦德華是老油條了,對看人之準,還是有自信的。

……

“類似與昨天老秦那里的這種店,在我們這邊太多了,到處都是工廠。廠區里的店其實都沒什么太多差別:物流慢、供貨周期長、有賬期、日用品和食品周轉最快。”

周永軍從窗外收回視線,抬頭目視前方,陽光下,水泥道路上有一層晶亮的水汽。

“但這是機會啊,只是怎么收編而已。”肖強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超過一臺送貨的三輪車。他們正駛過一片田野,再往前方便是白色的圍墻隱藏在綠色之間。

……

中南市鳳凰賓館,三樓會議室的門被關上了。

負責接待的林志萍坐在門口的一張臨時擺放的桌子后面。桌上擺放著一個紙牌,上面標注‘接待處’三個字,旁邊放置著幾個本子與圓珠筆。在林志萍的腳邊堆滿了各式禮物,大多為茶葉以及茶具之類的,也有幾幅裝裱好卷起來的字畫。這些禮物都被林志萍用楷體字一筆一劃地記下送禮的廠家、姓名。

林志萍用雙手撐著下巴,正在發呆呢。

今天早上突然收到林慧的一條語音訊息,大意是家中有事要離開,讓她不用轉告周永軍,也不用再聯系她,等她處理完家中的事情之后自然再與大家聯系。等林志萍再回呼林慧的時候,連呼了幾個小時都沒有回電話。

這沒頭沒腦的突然回家了,難道了真出了什么大事?以林慧那種外表柔弱內心堅定的女孩都急成這樣,估計這事兒是小不了。

可為什么說不要告訴周永軍呢?

太奇怪了。他們倆不是挺好的嘛,據說周永軍去到廣州學習,兩人每天都有電話,回來之后應該就要確定關系了啊。難道兩人私底下有了什么矛盾?

不會是……,有關系之后被周永軍又甩了?

不行,回頭得問問這周永軍,這男人看起來不像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

……

會議室內,錢海豐仰著一張白胖的大臉盤,笑嘻嘻地看著會議桌上正在交頭接耳的其他人,被他請來做托的兩人一個是盛態美的區域經理姚雨,另一名是廣東本土的知名礦泉水品牌的大區經理,姓張,此人戴副黑框眼鏡,長得白白胖胖,說話斯斯文文,與周永軍極為交好。

漸漸地眾人也停止了彼此的招呼:說實話這個圈子極小,即使是素未謀面也聽聞過人名,即使是沒聽過人名也知道這人所代表的廠家或者品牌,彼此之間一見面便十分熱絡,湊在一起硬是忘了今天的主人是誰。

這錢海豐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大家聊天,讓你們聊個夠、揣摩推測夠了再說。

當眾人安靜下來之后,錢海豐清清嗓子,便拿起桌子上的一份紙質文件開始念起來。

會議桌上的人本來還覺得挺好笑的:你他媽一個超市小采購,學什么領導人發言啊?還那張紙來裝模作樣起來?

可隨著一個個品牌名人名念了出來,在坐的有些人就臉上掛不住了。

這一臉假笑的死胖子,念的是他們這些人從大華超市開業以來,給他送了多少禮品以及多少現金。

“真的挺感謝各位的。”錢胖子念完之后,從座椅上站起,對著下方鞠了一躬,“感謝各位對大華超市的支持以及對我本人的厚愛。”

下方在座的20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在笑,有人疑惑,有人滿臉不爽。

“我不是在開玩笑,是真的感謝各位。”錢海豐重新坐好,抬手摸摸自己的短發,“各位知道,我以前是軍人,在部隊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也曾經負責個后勤采購之類的事情,但那個時候,誰他媽敢收禮哦?又有誰敢給哦。給了、收了,都是一樣要坐牢的。看看,現在就不一樣了吧,自己做生意,這不叫行賄受賄,這叫禮尚往來,對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

說實話沒人會在乎、或者說當這錢胖子是一回事,畢竟一家不大的超市,我送你禮物的確是一種面上的客氣而已。至于說回扣,那也是天經地義的:所有人都這樣做的時候,誰能指責誰呢?

“基于這幾個月來各品牌方給的數目,我也統計了一下,平攤在進貨額里,嘿嘿嘿嘿,還不少。有的有3個點,有些5個點。簡單來說,降低了我的進貨價格,這是好事。當然,送給我的物件,用得上的我都用了,哈哈,沒用上的,我就捐掉了。感謝各位啊!!!衣食父母不是白說的。”

一片寂靜。

有人面帶怒氣,有人神情不屑。

也有人滿臉微笑,看著主位上的胖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把大家叫過來,就是想跟各位談談我們超市未來的發展方向,也是想著能更深一步與大家的合作、如何能形成完美的利益鏈條將利益最大化。在座的有品牌方,有代理商,而且個個都是能說話有分量的人,所以,等我向大家匯報完了之后,我們就各抒己見,千萬不要藏著掖著啊。”錢胖子喝了一口水,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著。

“大華超市目前的經營狀況其實各位是心中有數的,這一點從進貨就能看得出來,不用我多說,但各位只能是針對自己的數據來分析,我呢,就給大家一個匯總吧。”

……

大華超市二樓辦公室。

秦科在這里呆了幾個月了,辦公室還沒這么漂亮過。

辦工作后面的書架被清掃過了,擦得錚亮,幾套尚未開關封的成功學書籍整齊地碼在書架上。桌面發出清亮的油光,一盆五顏六色的鮮花放在辦公桌的一頭,幾張稿子被整齊地疊在一起放在筆筒旁邊,與外線電話及一臺紅色的內線電話并列。沙發前的茶幾上也擺著一盆綠植,在空氣散發著清香,地面也給拖得一塵不染、光可鑒人。

自從這林志萍來了之后,辦公室每天都不缺鮮花與綠植,尤其是周永軍與李弘中的房間更是有陣陣香味。秦科想著這一群老單身漢之間有一個女孩倒是聽不錯的。不過一想起周永琪這刁蠻潑辣的個性,秦科就不寒而栗。

女人也分是哪一種的啊。周永琪嘛,讓她來打理房間清掃衛生干嘛的,這種事情想想就行,簡直就是彗星撞地球萬年難遇。

老大有福氣啊。

雖然暫時不知道是福是禍。

這兩天李弘中忙著辦理辭職的事情,據說李弘中的老父親及姨媽都希望孩子能停薪留職留條退路,李弘中表面上答應得好,但實際上卻直接就辦理了離職手續。

這一下就暫時只有秦科一個人留守超市了。

周永軍與肖強出差的時候也沒有留下什么計劃,秦科干脆趁著這機會,先將日化區域重新調整了位置,另外再找出部分高利潤的產品,比如防曬霜、批發市場拿回來的洗發水此類的東西進行特價,雖然沒有在門口擺臺,可這特價的水牌一放出去,那幾件防曬霜與洗發水在半天及一個晚上就賣空了。

次日秦科便加了一檔活動:購買兩瓶醬油搭送兩袋快速面。這醬油是前段時間清倉之后未處理掉的,接過秦科這么一波活動下來竟然也將醬油買完了。

他不禁有些沾沾自喜,坐在周永軍辦公室的時候也顧盼自豪,心中想著其實自己來做這個超市的總經理也問題不大。

正當秦科在胡思亂想之際,紅色的內線電話突兀地響起,將秦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他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問道,“什么事?”

“秦經理,外面來了一群城管,說要將那些攤販全部清走。可這些擺攤的將東西全部收進我們超市來了,說是我們搞的鬼,你下來處理一下啊。”

電話是收銀臺打來的,李敏的聲音十分急促,還能聽見那一頭很吵鬧。

秦科將電話掛掉,氣沖沖地拔腿就往下走。

這他媽還來勁了不是?城管來了關我們什么事,還要沖進我超市里面來?

一樓超市,門口站著的城管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你們擺攤的只要不在外面影響市容,至于去到超市還是商場里面,那就不關我們的事啦。反正是只清理不抓人。

至于那幾個攤主,有的人貨物與木架都被城管扔上了廂式貨車,有幾個拖著東西就跑了,那吳阿姨與自己的女兒以及另兩個攤主正站在收銀臺大聲吵鬧呢。

“你們是想干嘛?”秦科站在吳阿姨后頭,聲音盡量放得平和。

“啊?你來了,你問我們想干嘛?我要問你們想干嘛呢?”這吳阿姨看上去全沒了往常那一副慈祥老人模樣,摩拳擦掌的,氣勢洶洶。在她身后兩名大概40歲左右的男性,更是兩眼冒火。

“你這話問的。”秦科笑著說道,“城管抓了你們的攤子,你跑我超市來鬧?講理不講理了?”

“喲喲喲,看起來是個男人,還敢做不敢當了啊?你們故意讓周老板離開,然后就去報個警讓城管來抓我們,還演戲呢?我跟你說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不就是那天打架我們沒幫忙嘛,流氓打架我們要幫忙?真的是哦……。”

秦科的腦袋里‘轟’地一聲就燃燒起來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說兩遍三遍又怎么了?你還想打人啊?來啊,打我啊。你們就是流氓打架,我們干嘛要幫忙?你們就想著報復對吧,真的是哦,沒見過這樣的人。”吳阿姨前進一步逼近秦科,抬著頭看著比自己高的秦科。她那女兒也加入了戰斗,與那說話唯唯諾諾的李敏兇個不停。

秦科見著外面的城管一幅看戲的模樣,面對著姓吳的這潑婦,一下子慌張起來。他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這要是老大與老二在的話,他們會怎么處理呢?

想不出所以然來的秦科最終只得再度后退,然后拿起收銀臺的電話,對著吳阿姨吼道,“成,我報警。”

“嚇死我了,報啊,報警啊,你們耍流氓還要報警?”老太婆得寸進尺,再次逼近。她身后的兩名男人也捏著拳頭沖了過來。

一聲巨吼在門外響起,“干嘛?鬧事啊?”

秦科松了一口氣。

一兩分鐘的時間,他就像過了許久似的,眼淚都快給憋出來了。

原來是李弘中回來了。

李敏在打電話給秦科之前,便已經打了李弘中的電話。

“你們出去,現在,趕緊!”

李弘中陰沉著臉,向來溫和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了,眼神陰戾、牙關緊咬,抬手指了指在場的那幾個人。

在他身后,還有頭上包扎著繃帶的周剛,發出巨吼的正是這老頭子。

在場的這些攤販們,不怕周永軍、不怕李弘中,甚至不怕警察。

可都有些怕這周剛。

畢竟他們知道,什么叫橫,什么叫狠。

他們也認識這周剛太久了,這個水泡眼老頭子,看著稀里糊涂,可狠與橫這兩個字,都沾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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