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城門外送走了張美男后，凡事不喜歡拖拉的東門卿，決定即刻去縣衙，將伊美清的戶籍給辦理了。

三人兩前一后沿著棋盤街向東而行。

還沒走到獅子樓所在的十字口，遠遠就看見獅子樓門前圍了一大群人，嚶嚶嗡嗡的議論中，一個呵斥聲清晰的傳了過來：

“滾！也不長眼看看，這是哪里？這是獅子樓！呸，一個鄉(xiāng)下佬，也敢訛詐我們獅子樓！你再不滾，我可要報官了啊！別說我沒警告你，我們家老爺可是經(jīng)常和縣老爺一起吃酒的人物……”

另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帶著委屈抗爭道：

“你把我的雞還給我，我就走！”

“我說你這人還講不講理？你的雞都在你雞籠里，還朝我要什么雞？”

“我賣給你的是四只雞，你只還我三只雞，就是不行……”

……

爭執(zhí)聲夾雜著議論聲、指責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傳過來，沒完沒了……

“哎呀！”

“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

……

人群如同被驚的蒼蠅群一樣嗡的一下炸開了，興奮的喧騰聲更大了。

“對，揍他！”

“笨蛋，還手啊。你那手是干嘛用的？得了小兒麻痹嗎？”

“哎呀，這一拳打的好！”

……

果然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不少人起哄助威。

獅子樓前的街道中央，伙計和賣雞青年，雙雙倒在地上，你抱著我，我扯著你，在地上翻滾著互毆……

周圍人群隨著倆人的糾纏，一會兒前進，一會兒急速躲避著，發(fā)出快活的驚叫聲……

接著，從獅子樓里躥出兩個人來，強行將兩人分開，把一人從地上拉了起來，開始三毆一。

一開始，被毆的漢子躺在地上還伸著雙手胡亂抵抗著，得到一陣腳踢之后，也只能蜷縮在地上，不停哀嚎著——只剩下被動挨打的份啦。

“閃開閃開！”

東門卿三人剛剛走到人群外，三個衙役威風凜凜地吆喝著走了過來。

警察，永遠是在事情結束時，才會匆匆趕到，果然歷史傳承悠久。

人群迅速分開一條道來，待幾人走過，旋即又匯合在一起。

里面一邊倒的毆打早就停了下來。

獅子樓的三個伙計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站在門前臺階上。

被毆者蜷縮在地上，捂著肚子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衙役們到了之后，先是詢問了一下獅子樓的三個伙計，隨后一人，用刀鞘捅了捅躺地上的人：

“起來，起來回話。”

那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東門卿赫然發(fā)現(xiàn)此人居然是先前向他們推銷雞的鄉(xiāng)下青年。

那青年被打得鼻青臉腫，一只眼睛虛腫著，嘴角也是流血不止。

“你說，怎么回事？”

“我賣雞給他們，講好了五百文一只，四只雞，一共是兩貫錢。他們同意了，讓我把雞放到他家雞籠里，我照著吩咐做了，拿錢時，只給我一貫五百文，還說我只帶了三只雞來。轉(zhuǎn)個身，一只雞就被他們黑走了，我當然不愿意了。要拿回我的雞，可雞籠里好多雞，我就認出三只來，他們就把我推了出來，不讓我繼續(xù)找我的雞。”

衙役被難住了，幾人湊在一起低聲商量了一陣，一個人從人群后找到那只雞籠，遞到鄉(xiāng)下青年的手中：

“走吧，你都說了，你自己的雞都認不出。你讓我們怎么給你主持公道？”

鄉(xiāng)下青年還有些不服氣，不肯接雞籠。

于是，衙役頭也惱了，板著臉恐嚇道：

“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曉得事理。你說四只雞，人家說三只雞。好，我?guī)氵M去，就算你從雞群里隨便指認一只雞，你怎么證明那只雞就是你家的？如果不能證明，我怎么還你公道？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鄉(xiāng)下青年被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

愣了一陣，然后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才接過雞籠一瘸一拐往外走。

“都散了吧，散了吧，沒什么好看的。”

衙役們開始驅(qū)趕看熱鬧的人……

鄉(xiāng)下青年半邊臉都腫了，勾著身子，一邊走還一邊抹眼淚。

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看著鄉(xiāng)下青年凄慘的模樣，伊美清不由的想起自己從前在吳家的日子來，一時間感同身受，悄悄拉了拉東門卿的衣服，小聲道：

“卿哥哥，這人被他們欺負的好可伶啊，你幫幫他吧。”

現(xiàn)場這么多人，看熱鬧起哄的、嘲弄譏諷的居多，同情者肯定也有，但真正愿意出手相幫的絕無僅有。

小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東門卿頗覺意外。他看了小姑娘一眼，然后走上前，攔住鄉(xiāng)下青年問道：

“大哥，你真被他們訛走一只雞？”

鄉(xiāng)下青年抬起淚眼看了看東門卿，已經(jīng)認出他來。沒有吱聲理他，勾下頭，繼續(xù)往前走。

“大哥，你籠子里的雞，我全買了。”

鄉(xiāng)下青年站住了，猶豫了一陣道：

“三只雞，五百文一只，一共是一貫五百文錢，先給錢，再給雞。”

“好，石秀，拿錢，把雞都買了。”

“卿哥兒，我身上也沒帶錢。”

“沒帶錢……那……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回去拿吧。”

估計剛被城里人欺負過，鄉(xiāng)下青年心里對城里的有錢人沒有一點好感，猶豫了一陣，才點點頭：

“好。”

東門卿見鄉(xiāng)下青年戒心重重，笑著道：

“大哥，城里人，不都是那種仗勢欺人之輩，正像你們鄉(xiāng)下一樣，不一定全是好人。不管在哪里，人呢，都是好壞各占一部分。你說對吧，大哥？”

鄉(xiāng)下青年想了一下，只是點點頭，沒有吱聲。

默默走了一段路，鄉(xiāng)下青年大約是腿疼的厲害，慢慢跟不上了。

東門卿見他走路艱難，便停了下來，對石秀道：

“石秀，我看這位大哥走路不方便，你腿快，先回府里一趟，到賬房多要點錢，我們就在這兒等你。”

“好的，卿哥兒。”

石秀答應著去了。

鄉(xiāng)下青年見東門卿如此的通情達理，也有些意外，感激地看了看東門卿，然后蹲到街邊，小心揉起受傷的腿來。

過了一小會兒，東門卿見他好點了，蹲到他對面：

“獅子樓仗勢欺人，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早就看不順眼了。想治治他們，可惜沒有機會。大哥，要不你把具體情況跟我說一說，說不定我能幫你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