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韓智交班回家，晚飯的時候，問師父道：“胥吏職責是什么？要當好胥吏，最重要的是什么？”

楊一慎沒想到韓智會問這種問題，說道：“怎么了今天，怎么探討起這個了?！?

韓智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楊一慎說了下。

楊一慎聽完后說道：“為師是這樣想的?！?

韓智抬起頭仔細聆聽起來。

楊一慎看了看正在扒飯的楊夫人，柔聲道：“你銀子，給五兩就行了。你師娘比較摳，給多了她會不高興的?！?

韓小彤‘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楊夫人瞪著楊一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接著扒起飯來。

“師父你一會兒再作死行不？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韓智說道。

楊一慎反問道：“你當初要當胥吏的原因是什么？”

“因為俸祿比較多。”韓智回答道。

“還有呢？”楊一慎問道。

韓智想了一下，抬起胸膛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楊一慎咳嗽一聲，擺擺手說道：“串味兒了，你以為你考科舉當大儒呢？這個太大了，重新想?！?

韓智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最初的目的是用師父教我的武學，在街上維護一下治安，保護一下街坊。別人不能欺負我，我也不欺負別人。大家和和美美的在一條街上過日子就挺好的?！?

楊一慎搖搖頭：“你這個回答沒什么意義。我來問你，你當胥吏。是想維護老百姓的利益，還是想維護縣太爺的利益？”

韓智仔細想了一下，茫然說道：“好像選哪個都不太對。”

“哪個都不選”楊一慎笑道：“維護自己的本心即可。就像今天的事情。你如果選擇維護那些獵戶，讓他們進去打獵，那么你就會被卸職下獄，非你本心；你如果選擇執行縣衙的命令，驅逐他們或者殺掉他們，那么你良心就會感到不安，同樣非你本心?！?

“所以你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方案。這條方案既讓你的良心過得去，又不至于丟了差使。我認為你已經做了你想做的事情?！?

楊一慎最后總結道。

“師父你這也等于沒說啊?？h衙說山上有巨獸，把小倉山封了，靠山吃飯的人現在都沒了生計。但是也沒見山上有什么巨獸。”

“那縣衙圍山是為了什么？”楊一慎問道。

“不知道，搞得神神秘秘的。徒兒也不甚懂?！?

楊一慎放下碗筷，認真的看著韓智說道：“師父在這方面給不了你建議。你想為民請命，普度眾生也好；想升官發財，精致利己也好。都無可厚非，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混沌的。師父給你的建議就是，不管是利己還是利他，遇到危險，跑就行了?！?

韓智剛想再說，突然前院的藥廬傳來一陣敲門聲。聲音輕柔舒緩，聽起來敲門的人似乎甚是溫柔。

他走過去將門打開，只見一個臉頰白皙的女子嬌怯怯的站在門前。

這女子穿著一身素雅的棉襖，下面是厚厚的長裙，剛好蓋住腳。眉如遠黛，鼻梁挺直，薄薄的紅唇帶著一絲淺笑。一雙鳳眼水靈靈的，卻不敢直視韓智，斜向下看著。身材嬌柔挺拔，站在那里就如同冬里盛開的一朵水仙花。

韓智客氣的問道：“請問姑娘是來看病的嗎？”

那女子輕啟朱唇，嫣然一笑道：“難道公子不認識奴家了嗎？”

韓智打量了一下女子，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女子似乎被韓智打量的有點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巴，輕聲說道：“前幾日在貴安客棧，咱們...咱們在梁上遇到過?！?

韓智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這女子竟是那日在梁上偷玉陽道長公文的小偷。

不過那時候那個女子看起來雙頰黝黑，體態臃腫。跟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想來當日是故意畫了丑裝。

眼前這個女子，畫了淡妝，唇紅齒白，雙頰含暈，還怪好看的。韓智暗暗想到。

那女子看韓智楞在那里，笑道：“今天特來答謝公子對奴家的一念之仁，更要答謝楊大夫對奴家爺爺的救命之恩。”

韓智聽到這里，連忙說道：“家師本職所在，何足掛齒。至于我，就更不用言謝了。”

韓智將女子引入藥廬大堂，然后稟報了師父來。分賓主坐了。

那女子輕啟朱唇道：“奴家名叫衛瑛子。奴家爺爺肩上有傷，前幾日在貴藥廬問診，多虧楊大夫妙手神醫，近幾日換了藥，感覺好多了，爺爺特地托我來謝謝楊大夫?！?

楊一慎語氣淡然：“這都是衛姑娘冒著嚴寒，送來的及時，才得以救治。我收診金治病，乃是分內之事，衛老伯不必如此客氣。”

衛瑛子說著將手中的籃子放在了桌上道：“這是爺爺讓我來答謝楊大夫的。家里是開鹵味小鋪的，這些都是爺爺做的一些鹵味，不成敬意。”

楊一慎笑著稱謝，雙方一時無話可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衛瑛子站起身來斂衽為禮，蹲了個萬福。說道：“突然打擾，甚是冒昧。那奴家就告辭了?！?

楊一慎也站起身來回禮，說道：“姑娘慢走。小智，送送衛姑娘?！?

韓智將衛瑛子送到門口，突然開口道：“衛姑娘，不管什么原因了，莫要再做那事情了，縣衙的南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衛瑛子臉頰有些羞紅，愧然道：“韓公子說的是，奴家因短了藥錢，一時糊涂，做下蠢事。以后再也不會了?！?

衛瑛子說完，似乎覺得很不好意思，快步走出大門，突然又回頭輕聲道：“下次再糊涂，可能就遇不到韓大哥這么好的人了?！?

說完她朝韓智嫣然一笑，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韓智看著衛瑛子搖曳生姿的背影，一時之間呆在那里。

“看上了？”楊一慎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韓智的身后。

韓智頓時有些慌亂，臉一紅，卻不爭辯。

“這女孩是挺好看的，怪不得你動心?！睏钜簧饕桓痹缫蚜系降臉幼印?

韓智語氣有些赧然：“好看不好看的不要緊，我是覺得這個姑娘挺有孝心的?！?

這要是娶回家，應該會比較孝敬公婆吧。雖然自己沒有公婆，只有師父師娘。韓智在心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