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細川賴之,頼元兩代隨足利義滿四處征戰的時候,還能穩穩地保證細川家軍隊的糧餉。而最近幾年來就沒有戰事,怎么會落到如此地步?
細川滿國苦笑道:“此前我也以為這賬目是底下的那些奉行貪墨家中的資金,可是前兩天我一直在和那些奉行們查閱所有往來賬目確實沒有發現任何破綻……”細川滿國只能將他所查到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原來細川家之前連年的征戰,家臣們大多都受到過不同程度的褒獎,家臣的知行也水漲船高,那年俸也相應地上升,不過按照細川家的各項收入,即使如此按照往年光景應付這些仍然應該綽綽有余。
哪知今年在細川頼元去世前后的巨大變動,細川家的御用商人現在只剩下吉屋一家,而吉屋的獻納金額仍然和之前的一樣,再加上之前又將吉屋的關稅下降到一成,御用商人獻納的收入和關稅的收入大幅降低。
也就在不久之前,分管財務的家臣向自己報告說,現在細川家的資金只剩下五千貫,如果以此應付家中正常的開支只能勉強應付,如果要再抽出四千貫作為將軍的奉捐已是不可能了。
安富盛衡默然良久,他沒想到細川頼元才去世沒多久家中的狀況居然變得如此糟糕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卻滿臉喜色地道:“如此一來,只要殿下將此事在評定會上一討論,便將難題丟給了細川滿元。一旦他想要削減家臣俸祿以填幕府的欲壑,到時候還輪不到大御所來救他,家臣們就會把它撕成碎片了?!闭f到這里他又冷笑了一聲。
相比細川滿國這邊的胸有成竹,細川滿元他還信心滿滿地準備給足利義滿送上一份大禮。在他看來這件事的結果完全可以蹺足而待了。而岳麟禹就更加不知道此事了,他現在已經成年,可以作為細川家的一份子參加旬會,只不過在旬會上只是在旁邊列席,岳夫人命他在他十八歲之前只允許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沒有必要不允許發表意見。
而岳麟禹自然很聽話地遵守了岳夫人的告誡。不過岳麟禹十分聰明,只是聽了沒幾次旬會已經大致摸清了細川家的大致情況了。即使有些不明白的時候,他也會在評定后單獨再找細川滿元,甚至還會一腦袋扎進岳夫人屋中。這樣親手處理過幾次家務之后其處理問題的能力增長了不少。
所以這次旬會上,岳麟禹一如既往地還是在一邊靜靜地聽著細川滿元和一眾家臣在討論家中各項事務。很快細川滿元便將足利義滿的那封御教書拿了出來,讓幾位重要的家臣傳閱了一遍,當然其中就包括細川滿國和他的那兩個師父。
細川滿元等著大家都差不多了解了情況之后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朗聲說道:“細川家和將軍家系出同源,將軍家的事就是細川家的事,所以這次大御所的這封御教書,我認為細川家就應該首先響應,第一時間捐出這四千貫資金。不知各位都贊成么?”
說完掃視了坐在下面的家臣,最后又將眼光轉向了細川滿國。他很想知道關于這信中的內容,他這個好弟弟會怎么反對。
果然細川滿國的聲音響了起來道:“主公,既然是大御所下達的敕令,我們細川家確實應該竭盡全力完成這個任務?!?
聽見細川滿國說了這句話,細川滿元心中暗自歡喜——這個一向和自己作對的弟弟居然說了一句軟話,看來即使他一心想要自己難堪卻也不敢直攖將軍的權威。
可是正當他高興的時候,細川滿國卻仍然在繼續說道:“正巧前幾日我在整理細川家今年的賬目,發現今年資金的結余堪堪只能夠維持細川家今年為止正常的用度開支。大御所的奉捐令可能今年未必能完得成?!?
細川滿元驚道:“胡說,細川家往年的資金狀況都能在年尾結算的時候余下五千貫左右的結余,父親曾經還想依靠這筆資金充實一下軍備馬匹等戰備物資呢,怎么會到現在剛剛只能維持正常開支呢?”
細川滿國似乎對于他的反應并沒有特別驚訝,不慌不忙地道:“主公,我也對此十分不解,就令家臣們對各個資金賬目進行核查,校對。后來還親自到庫房進行盤點。發現確如我所發現的那樣。”
說著從上衣掏出一本冊子遞給了細川滿元。接著道:“這個是大致的賬目,請主公過目?!?
細川滿元隨便地翻了幾頁,似乎并沒有找出什么問題??墒寝D念一想如此一來足利義滿的奉捐便不能完成了。但是原本自信滿滿的一項決議,居然就這么被否了,他自然不會甘心,于是緊接著問道:“這是大御所大人交代的事情,如果我們如此怠慢恐怕會惹大御所大人不高興。所以你還有什么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呢?”
細川滿國正等著他說這句話,心下大喜,但是面上卻露出難色道:“如果真的要完成大御所大人所交派的任務,我倒是可以捐出一部分我自己的財物,不過即使我竭盡所能最多也只能湊出五百貫?!?
接著他又裝作苦苦思索了一番后又道:“如果還是不夠的話恐怕很大一部分還是要從軍用資金中進行調配。不過這樣家中各項用度和家臣們的俸祿可能就維持不到明年接受年貢的那一天了?!?
細川滿元剛要再追問,哪知香西資成卻搶先大聲道:“主公,武士的錢是用來置辦弓馬刀劍的,是用來上陣殺敵的。而不是用來給將軍家建造那些沒用的宅邸的。這些資金都交給將軍家,以后將軍家還有戰事的話,難道讓我們用拳頭去向幕府奉公平叛么?”
香西資成本來就是嗓門響亮,這一聲更是聲振屋瓦,堂中的其他家臣都聽得真真切切。頓時屋中立即就像鼎沸一樣開始嘈雜起來。
細川滿元雖然不能逐一分辨他們說了些什么,但是他十分清楚,香西資成這話也不無道理,而且極具煽動性,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極少數的人以外都贊成香西資成的話。
此時的細川滿元立即覺得背后的衣服已經被冷汗緊緊地黏在后背上。以前開會時雖然也會出現這種一邊倒的情況,畢竟那個時候都是細川滿國一個人在唱獨角戲,自己如同佛寺中的菩薩一般坐在家督位置上很少發言,所以家臣針對的很少是自己,而這次卻是自己提議被家臣們全票否定。
細川滿元又細聽了一會兒,發現除了岳麟禹和香川賴景等幾人以外都是支持香西資成的。好在細川滿元反應及時,立即停止議論這個提議,將這個奉捐的事擱置起來,并稱需要讓自己再回去細細考慮一下應該如何應付足利義滿,這才慢慢止息了家臣們的議論。
不過既然家中財政已經出現問題,如果放任不管的話,說不定第二年家中就會出現更嚴重的情況。于是接下來的評定會的議題就變為如何緩解家中的財政危局。最后在細川滿國和安富盛衡等一眾家臣的慫恿下,細川滿元不得不同意他們提高領內年貢的請求;另外還要求領內各國將歷年欠繳的年貢盡數補齊。
細川滿元萬沒想到他寄予厚望的這個決議最后竟然是以這種結果收場,不禁讓他懊惱不已。所以評定會結束后細川滿元頭也不回地便一頭鉆進自己的屋子,將身邊的小姓和侍女都轟了出來,自己在屋中呆坐,就連岳麟禹前去覲見也被拒絕。
岳麟禹也覺得束手無策,既然評定會的結果是這樣那現在再強行繳納奉捐家臣們一定會極力反對,其后果可想而知;如果不奉捐的話那就相當于違反將軍家的敕令,其后果也是可想而知。
當然這對他來說雖然難解決,可是畢竟自己只能旁聽和學習,沒有發言權。既然父親不能解決,那就去找母親唄。
而此時,岳夫人正好和妙姬在屋子里聊天。岳夫人看見岳麟禹進來便問:“評定會結束了?看你一臉垂頭喪氣的,是不是評定會有什么不順的?”
岳麟禹便將評定會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說完之后,岳夫人和妙姬對望了一眼,妙姬也知道其中利害,便道:“是不是需要我向父親籌措點資金來應急?”
岳夫人則微微一笑,對妙姬道:“妹妹不用這么著急,大御所大人的奉捐令也不是現在就要答復的。而且照持元的說法,這次大御所要的是四千貫,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恐怕高詮殿下也出不起兩家的奉捐數額啊。我們還是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辦法,實在不行再向令尊開口也不遲?!?
說完她又轉頭對岳麟禹道:“滿國殿下將賬本交給了夫君了么?”
岳麟禹答道:“是的,只不過只有一本,所以這只是總賬,卻也看不出更多的細節?!?
岳夫人點點頭,又轉頭朝妙姬微笑道:“妹妹,夫君現在既然苦無對策,我們要不一起去看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