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覺得頭疼難耐，然而對面的鏡子卻記錄了膽戰心驚的一幕，只見洛沉舟雙手滿是血紅，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暗紫色的動脈血管像蚯蚓一樣從充血的皮膚下面鉆出來，眼球不正常地突出，從其中射出興奮的光。

“沉舟，沉舟……”

耳畔的呼喚轉為曠野上的呢喃，遙遠又寂寥，腦海中平靜得好像是深海中關閉視覺的魚。

突然間，一聲突如其來的大笑從心底里傳出來，那聲音里藏著肆無忌憚的邪惡和瘋狂。

洛沉舟猛地睜開眼，放下掐著自己的手，大口地喘著粗氣。

斑駁破舊的房間仍舊是原先的樣子，只有一道血色的殘影圍繞著自己飛速旋轉，像一道陰魂不散的蛇一般，用尖叫，用恐懼撕咬著她的獵物。

但是，當洛沉舟勘破幻象，他看到的只是一個猙獰可怖的可憐女人，腹部上被人粗暴地劃開了一道深刻見骨的傷疤，內臟、腸子跟爛肉堆在模糊的空洞里，原本在其中孕育的嬰孩早已不知所蹤，她在半空中伸出骨瘦如柴的爪子將一切塞進肚子里，好像這樣就能找回她的孩子。

實在不忍心她再受苦，洛沉舟咬破手指，在指尖結了個印按在對方額頭上。

一聲凄楚的慘叫過后，女鬼萎靡在地上，縮成小小的一團，用充滿惡意的，如針一般的瞳孔詛咒著身邊的人。

洛沉舟道：“再忍忍，今晚就送你上路。”

她未出世的孩子死了，丈夫也死了，她只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可憐蟲罷了。

他拿起沙發上的毯子蓋在女鬼殘破的身體上，那一刻，洛沉舟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他知道剛剛喚醒自己的聲音來自自己身體里，卻沒有勇氣深究。

因為那里沉睡著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狂。

他起身關上門，很想把鬼和“那個人”一起鎖在里面，重生后他的心里一直有隱隱的擔憂，那就是，如果那個變態殺人狂真的在他身上復蘇了，該怎么辦？

這個一直不愿意去想的問題，終于在今天冒出頭，雖然在女鬼造出的幻象中救了他，但身體里沉睡的存在更令他忌憚。

單單靠一個笑聲便能驅退厲鬼的魔障，這個身為人類的存在該有多么可怕。

如果此刻他能回頭看一眼，就能發現，此刻原本兇厲的女鬼像看到深淵巨怪一般盯著門口的某個存在，蠕動著被封印的身體，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洛沉舟并沒有看見女鬼倉惶的，受盡驚嚇的眼神，只見看滿臉關切撲進自己懷里的葉琳，還有她身后一閃而過的黑色影子。

他認出來，那就是之前引自己進門的秦伯，不過此刻卻沒有聲張，只顧著反手關好門。

細軟的發絲黏在臉頰上，輕微的細癢感和香波的味道并沒有給洛沉舟帶來舒心的感覺，就在踏出門口的一瞬間，整個環境煥然一新，走廊墻壁上不再有剝落的墻皮和霉斑，也不再有符紙跟八卦鏡，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簡約設計。

公寓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散發著詭異的氣息，洛沉舟甚至懷疑自己是死是活，剛剛留在門內的只有女鬼嗎？

這里到底是門里的世界，還是門外的世界，在這扭曲空間里有血肉，有溫度的女友真實到令他有一絲恍惚。

事實上，如果有兩面相對的鏡子，洛沉舟就能發現，此刻葉琳臉上的笑容和發絲掩映下的臉，一模一樣。

“我沒事了。”洛沉舟拍了拍懷中人的后背，輕輕把她拉開。

“剛嚇死我了。”葉琳捂著悸動的心口，戰戰兢兢地問，“你剛真遇見……秦伯了？”

“只是遇到個老人，我以為是秦伯。”洛沉舟打著馬虎眼，“你說公寓的主人死了，那是受誰委托找我來的？”

“是秦伯的侄子，也是養子秦楓，她女朋友是我好姐妹。繼承了這間公寓后，兩人對這里進行翻修，本想能收多一點租金，沒想到這里的住戶接二連三的死亡，結果被外面傳為鬼樓……”

正說著，最靠近公寓出口的大門被推開，之前受過洛沉舟幫助的那對老夫婦顫顫巍巍地走出來，提著籃子好像要去買菜的樣子，丈夫的手一直緊緊地牽著妻子。

葉琳倒像是諱莫如深的樣子，挽著洛沉舟往深處走。

“怎么了？”待那對老夫妻走遠后洛沉舟問道，并沒有提及之前接觸過那對夫婦的事。

“別理他們。”葉琳冷著臉說，“這家的風評很不好的，聽說他們在年輕的時候把剛出生的嬰兒丟在房子里活活餓死了。”

“你聽誰說的？”洛沉舟問，記憶里他初來公寓就聽見老人的尖叫，身為獵靈人的他義不容辭地挺身而出。

不過在其家中并沒有找到鬼魂殘留的痕跡，而且說起鄰居女孩兒時，滿是歲月痕跡的臉上涌起的慈祥，讓他對這個說法不得不產生懷疑。

不及細問，走廊最深處，由褐色軟皮包裹著的大門毫無征兆地被推開，從里面擠出來一個拎著厚重旅行箱，滿臉胡茬的年輕男人，油膩的頭發胡亂地趴在扁平的額頭上，看見葉琳的一瞬間很驚訝，發現她身邊跟著的男人，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二話不說，橫眉豎目地要求他們離開。

在葉琳和房主秦楓的對話中，洛沉舟逐漸明白，邀請獵靈師來的并不是這個人，自作主張的是他的未婚妻陳佳，也是葉琳的好閨蜜。

一臉腎虛模樣的秦楓立即將矛頭轉向自己多管閑事的女人，當即破口大罵。

“你別這樣說，佳佳也是想幫忙，讓房子租個好價錢嘛。”葉琳有點尷尬地站在原地。

“她是想讓我賣房子，好把錢給她那個賭棍爸爸還債，個臭婊子早就被那個混蛋賣了幾百回了，我收留她給口飯吃不錯了，還敢打老子房產的主意。”

洛沉舟的注意力轉到秦楓手下按著的行李箱上，順著底部的縫隙深紅色的血水滴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