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囑咐著同僚在御武校尉帶大軍殺到前切不可輕舉妄動，還謹慎地安排了觀察哨，之后才從不大的橫批窗口再次鉆出去。

就在洛沉舟目送他的檔口，幾聲又輕又急的腳步聲正落在最后幾級樓梯上。

激起一身冷汗的洛沉舟猛地一回頭，只看見那個身材凜凜，一表人才的西門慶正笑吟吟地瞧著自己，兩眼瞇得沒了縫兒。

本能地想要站在官兵后頭尋求保護的洛沉舟赫然發現，原本在房間里排排站的士兵不知在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手無寸鐵的狀況下，原本害怕暴露的心逐漸放松下來，洛沉舟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大官人上二層有何貴干呢？”

西門慶目光如炬地豎起三根指頭，并沒有說話。

“哈，哈哈。”洛沉舟干笑兩聲，來回搓著兩只袖珍的手掌，“錢呢，一準兒有，不過在我二弟那兒呢。”

“令弟？”

洛沉舟點頭如搗蒜：“我這個弟好生霸道，酒桌上從未遇過敵手，最大的愛好就是醉打掉吊睛白額大腦斧。”

好像是為了配合氣氛一般，吃得腦滿腸肥的貍花貓蹭地一下破窗而入，嘴里叼著半條斷尾的小魚干。

看得洛沉舟是又急又氣，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操起掃帚丟過去：“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許去隔壁偷魚，老實在家呆著，那劉大娘家有條大黑狗，沾上你沒完沒了的，別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句完全罵貓的話聽在各懷心事的人耳中自動發酵出不同的含義，墻外頭吊著的兵卒以為主人告誡他們稍安勿躁，靜待時機，否則將有生命危險。

于是，一個個屏住呼吸，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而門里的西門慶也是面色一整，低聲問道：“令弟何時歸來？”

洛沉舟瞧了瞧外頭的太陽：“晌午天兒吧。”

西門大官人一抱拳，正色說道：“慶有要事，去去便回。”

洛沉舟想留他，又覺得太刻意，問他有什么要事也不太妥當，想著反正會有暗哨跟蹤，便沒有強留。

不多時，魯志恒輕騎趕到，可還是慢了半步。

他并沒有追究洛沉舟放走犯罪嫌疑人的責任，反而對殷切招待自己的屋主提了一個又一個辛辣又刁鉆的問題。

“先生從何處得知此人是兇手，從何處推斷兇器，又是從哪里推導出紋身？”

洛沉舟微微一笑，絲毫不慌張，抬著小短手請魯志恒入座，像模像樣地給自己斟了杯茶，一飲而盡。

“御武校尉是要考我？”他輕蔑一笑，如果說這是一場考試，無疑是出題方填好了正確答案，他要做的只是按照給定結論推導過程而已。

“尸體的傷口聚集在淺表脂肪層和肌肉腱膜層，傷口細長，說明刀身輕薄，傷口兩端深淺顯示兇手慣用右手握刀，創口盡處呈倒勾形的肉刺說明兇器尖端尖頂，略彎。”

魯志恒微微頷首，這番說辭與仵作的給出的結論倒是相差無幾。他瞇起眼睛等待對方說下去。

“尸體腰腹部創口外翻嚴重，并且伴有不規則的鋸齒狀撕裂，說明是在生前造成的，很有可能是刑訊傷。”

魯校尉仍舊沒有搭言，而是借著喝茶的動作側身對著說話的人，單手落在桌沿上，方便第一時間抽刀擊殺。

“那么施害者究竟要知道什么，竟然如此逼迫一個賣茶婆，我想這就要從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風吹日曬還能有的細膩肌膚說起了。”

“有人天生肌膚如玉，不需要特別的護理便比常人細膩，這似乎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吧。”魯志恒道，用眼神示意樓上磨刀霍霍的兵卒稍安勿躁。

“食指與虎口處持兵器磨出的老繭，手臂上的殘破紋身，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洛沉舟目光直指身旁的人，“如若是普通的兇殺案，怎么會驚動京畿秘衛封門司？”

魯志恒從袖口中取出屬下送來的兩幅圖，那正是洛沉舟在匆忙間繪制的，其中一張上繪制著一雙繪聲繪色的鷹面，另一張上畫的是環刀的圖例。

“單憑這兩張圖如何能確定此人便是兇手？”

“西門慶手臂上的紋身與王婆殘肢上的紋身線條相吻合，此物名為海東青，學名鷓應，是肅慎語“雄庫魯”，意為世界上飛得最高和最快的鳥，有‘萬鷹之神’的名號，而肅慎又為今女真的前身，再加上有您這位封門司御武校尉蒞臨，所以我想這其中……”

話沒說完，寒涼的刀片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魯志恒面如玄鐵：“最后一個問題，你想好了再回答，否則就要借閣下的項上人頭了。”他頓了下，確定對方明白自己話中的含義，便道，“根據探子回報，自此人進門后刀不離手，且從未出鞘，那么你如何能將此器繪制得如此詳盡？”

“系統告訴我的。”洛沉舟想這么說，又怕下一秒就被殺送出副本，現實里的吊車尾可是真的會死的。

他想來想去，斟酌來斟酌去，在心里對弟弟說了聲抱歉，然后毫不遲疑地報出來武老二的名諱。

“武松？”魯志恒回憶著說，“就是那個在清河縣致人傷殘的兇徒？”

洛沉舟忙不迭地點頭：“可不就是我那不肖的弟弟么，好勇斗狠，最喜舞刀弄槍。因懼怕仇家追殺，家中裝備了好些個器具作防身之用。”

樓上的護衛從廂房里取出了銹到漏風的，類似環刀的器具呈上來，風一吹就要折斷似的。

魯志恒略一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卻并未收手，而是隔著利刃拋出了另一個問題：“環刀為韃靼部所造，又如何會在女真族人手中？”

洛沉舟本想提醒他，之前那一題說過是最后一問了，這題明顯超綱了。

這就好像面對著占用下課時間，一個問題一個問題，沒完沒了講下去的老師一樣，你明知道他不講信用，卻不夠膽量戳穿。

“如果他們是女真細作，用韃靼的刀可能用做嫁禍，這就好像為了掩飾割紋身，在尸身上割出的傷口，還有掩人耳目的灌毒一般。”洛沉舟思考著說，“反過來，是韃靼人也有可能嫁禍女真族，又或者是兩個部族合謀才能干成的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