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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當歸,當歸

“我想你”

短短三個字,是喬夏寫下的最后一篇日記。

性格如人名一樣美好,然而,何當歸,卻是她這一生永久無法驅散的陰霾。

(1)

冬天,窗外寒風凜冽。

我坐在窗前,寫日記,日記本旁邊擺著的,是你的照片。

我的目光突然落在前一頁的日記上。

何當歸,你食言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原諒你。”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啪嗒”一聲,淚水打下,落在我正在寫的日記上,上面白紙黑字分明寫著

“我想你”

(2)

有人說,兩個周身都是棱角的人,相互碰撞,相互摩擦或許會產生不一樣的火花。

我想,我與何當歸,或許就是這樣。

初見時,我在陰暗潮濕的深巷里,抽著偷來的煙。

你,突然來到,我的周圍,便立刻卷起一陣微小的風。

你在我身邊坐下,從你口袋里掏出煙和打火機,熟稔的點著煙,透過煙圈看你的臉帶著一點神秘莫測。

最起初,我們都沒說話。

你一個人默默抽完一支煙,沉默片刻,你開口:“我叫何當歸,初次見面,了解一下。”

我卻絲毫不給你面子:“我認識你嗎?”

你望著我發愣,繼而一笑,摸了摸我的頭,我正想伸手把你的手打開,你卻早早的把手縮回去,而我一抬頭,看見的,你是高大的背影。

你朝我揮了揮手,大聲的說:“我們還會再見的。”

我愣了會神,片刻,“嘖”了一聲。

(2)

委實說,你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太好。

穿著老土,撩妹的技術也幼稚,起初我對你,并沒什么好印象。

直到,上課的某天。

我趴在桌上,一如既往的睡覺,突然聽到一聲動靜,一睜開眼,便看見一張印在玻璃窗上扭曲的臉。

短時間內,我沒能認出你。你卻拿出一本本子,在紙上迅速寫下幾個字:“走,我們去浪。”

這節課是考試,老師并不在,在加上大家對我明目張膽的叛逆的行為耳濡目染,所以見我不打招呼的出了教室門也沒人說什么。

你用摩托車帶我去的,是一個廢棄的游樂場。

看見周圍破敗的一切,我挑眉:“你就是這么撩妹的?”

你卻一巴掌打在我頭上,好像跟我很熟樣的:“說什么呢!女孩子要矜持一點,你這樣,長大以后沒人要的哈…”

一瞬間,我眼底有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劃過,一向疾言厲色的我也難得點點頭,“嗯”了一聲。

難得我溫順一回,你見著就有些發愣。接著你帶我四處環游,在一個廢棄的旋轉木馬前停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味,仿佛昨日重現,分明的告訴我從前這里有過一場硝煙彌漫四起的火災。

站在我旁邊的你突然開口,劃破靜默:“從前這里出過一次火災。”

“在這場火災中,我失去所有,我爸,我媽,我的親人,都在這場火災中失去生命。”

“所以,自那時起,我便發誓,要做一個能保護別人的人。”

后來,的確如他所愿。

可是,他卻再次失去了寶貴的一切。

大概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讓我感同身受。

那個靜默如迷的晚上,我也向少年緩緩吐露心事。

“我也差不多啊…我爸我媽,還活著,但,他們都不要我了。”

“最開始,我跟我媽,我爸不給撫養費…”我一笑:“于是我媽不要我了,我就像個包袱,被甩來甩去,在親戚之間輾轉來去…”

因為那個晚上的彼此吐露心事,我和你的距離,猛的拉近許多。

我想,你說過的一句話,我會一輩子記得。

“既然你沒真正的親人,我也是,那我們就彼此當自己的親人吧…”

也的確是這樣。

最后在你的葬禮上,你的尸體無人認領,我沒能如你的愿,以你想要的身份出席你的葬禮,我作為你的妹妹,在你的葬禮上哭得泣不成聲。

何當歸,你要知道,要清楚,不能怪我。

是你食言在先,那么我曾答應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不會讓他變成現實。

(3)

或許生活在我周圍的人,都會發現我似乎出現了一點一點小的改變。

變得開朗。

我開始和別人說話,不再偷東西,不再逃學,不再抽煙。

只因為一個人對我說的話。

“喬喬,不要總是一個人不說話哦,要嘗試和別人交流啊,我喜歡笑起來的你。”

“夏妹妹,你是個女孩子啊…偷東西有損你們女孩子的清譽,不要做小偷啊…若是你實在忍不住偷東西的話…嗯…來哥的家偷吧,哥家的東西任你拿,只要有的還就好…”

“但愿人長久,千里…千里…千里啥來著?妹啊…瞧哥這樣,你以后千萬別做哥這樣的,要好好學習…學習知道嗎…”

“抽煙這種事,向來都是大漢抽的,就像哥這樣…所以妹啊你千萬別抽煙啊…”

你,讓我頭一回體會到親情的滋味,所以你讓我做的,不要做的,我幾乎全部都如你所愿。

以至于到后來,你離開,渾渾噩噩的每天中,我一個小小的舉動,習慣,都牽連著回憶的波濤洶涌,避之不及。

“我很喜歡我哥,這種喜歡,似乎不同于親情。”

我寫下的第一篇日記,開頭就是這句話。

那時,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確定了,我喜歡你,這件美好的事情。

雖然現在的我因為你洗心革面,但我從前犯下的罪過我仍要付出沉痛的代價。

從前,我總愛偷別人的煙,雖不抽,但也特別喜歡點著煙聞著煙味。

一天放學,我被幾個人逼到了最開始我常常愛待的死胡同。

其中一個男生手里點著煙,猛的吸了一口,然后對著旁邊的人說:“大哥,就是她,總是喜歡偷我的煙。”

“大哥”看著我,問:“那你想怎么辦?”

男生嘿嘿的笑著,突然拿起燃著的煙往我臉上一點,滾燙灼燒著我的皮膚,我發出凌厲的叫聲,男生還不打算放過我,又戳了幾下,眼前的兩個人卻突然荒了神色,看了我一眼,倉皇出逃。

接著我看見了你。

你見我,眼里變得慌張,看見我臉上被煙燙傷出的幾個小點,你一把把我抱在懷里,沒有說話。

感受到你胸膛炙熱的溫度,我腦海中突然澎湃一種異樣的情緒,我開口:“我的臉傷被人用煙燙傷了,以后都會留疤,萬一沒人要怎么辦?”

你一愣,片刻摸摸我的頭:“我家小妹妹也開始為自己的終生大事考慮了,放心,哥哥我一定盡量幫你把臉上的傷弄好,然后給你找戶好人家,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我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可是我喜歡你。”

(4)

“是不是我嚇著他了?為什么最近他都不來找我了?”

那次我向他表白心意,之后很久,我都沒再見過他。

我四處打聽他的消息,我終于知道了他到底是誰,原來,他是一名警察。

我并沒多想,便匆匆的跑到警察局,還沒進去,從警察局里聽到了一陣說話聲。

我立刻頓住了腳步。

“我說,最近怎么沒有去找你的小妹妹啊…以前你可是天天往學校跑…”

“總是記得當初,局長讓你去教育一下那個天天偷東西的小姑娘的時候,你一臉不情愿,但是你就是這樣,只要是答應別人的事,你總是會做的很好…現在…是不是那個女孩被你教育好了,所以你才沒去?”

“哎呀,你怎么不回話?還有啊,如果那個女生她知道你接近他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任務,你說她還會不會理你…哎呀怎么這么不小心,喝個茶都能把茶喝到我身上來…”

后來的我回想起當時我的反應,我好像記得我最開始站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往后面退了幾步卻不小心碰到了地上的石頭,發出一陣聲響。

接著你就出來,和你那個同事。

我記得當時我的情緒平靜的可怕,仿佛剛才那心陣陣絞痛而是另有其人。我問你:“你之前對我說得話,作不作數?”

良久,你沒說話。

我直接轉身離開。

(5)

“我不想喜歡他,因為他根本不喜歡我,他來找我,我想只是因為愧疚。”

之后你來找過我很多次,每次,我都裝作一副不認識你的模樣。

一個放學,我出校門買吃的,你突然把我攔住,然后將我抵在墻上,接著,你的唇緩緩朝著我的嘴巴靠近,又在快觸碰到的時候,突然頓住,緊接著把我抱入懷里。

我并沒有推開你。

良久,你松開我,看著我臉上的幾點疤痕,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盒藥膏:“這個藥膏可以很好的祛疤…”

“不用了。”我冷聲打斷你,腦子里回想起剛才你想吻我卻又在關鍵時刻止住時的模樣,我心一陣絞痛:“藥膏還是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

“還有,這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因為…”我頓住,緊接著開口:“我要走了,以后不會再回來。”

我沒看你神情,直接把你推到了一邊,緊接著大步流星的離開。

“我并非是要躲避你而離開這里,在這里撫養我的親戚不愿意撫養我了,他把我甩到另外一個親戚的手里,所以,即使情非得已,我也必須離開。”

那晚回來,我寫下這段話。

離開你的世界的那一年,我讀高二。

后來即使離開你了,我也并沒有墮落下去,我開始變得更加努力的學習,后來從高二到大學畢業的六年里,我輾轉過很多地方,遇見過很多的人,很多人中,或多或少會有些人與你有著相似的眉眼,但每個人都不是你。

盡管我盡量想讓自己變得開朗,但是臉上有疤痕的女孩子到底沒有男孩子喜歡。

大學畢業后,我終于不再寄人籬下了,可是,投了無數份簡歷的我仍舊沒有一個公司愿意收留我,我仍像浮萍一樣漂泊無依。

所以當我看見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一下子的哭了,然后撲進你的懷里,你卻猛的把我的頭也抬起,抱著我一把把我往墻上按,然后,我的嘴唇立刻被什么東西堵住,一瞬間,就奪走了我所有的呼吸。

你似乎也很惱火,在親吻我的同時,也在啃噬著我的唇,頓時我就感覺唇齒中有一股淡淡的鐵銹味。

正當我無法呼吸時,你卻離開我的唇,又猛的把我死死抱在懷里,你的力道很大,束縛的我渾身難受,但這讓我知道,在我思念你的同時,你也在思念我。

“你可真無情。”你咬牙:“當年說離開,竟然真的離開,而且一別就是六年。”

“可是怎么辦,我還是好想你,無時無刻不再想你,無時無刻都在念著你。”

聽到這句話,我“哇”的一聲,本來已經止住的哭聲,卻又再次放聲大哭。

其實你對我的感情我早已明白,但是聽到從你口中說出的那一刻,我還是很沒用的哭了。

我記得我向你表白后,那個用煙頭來燙傷我的人在我面前下跪:“我求求你,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和大哥吧,你去和那個警察替我求求情吧,我和我大哥,真的不想去坐牢啊…”

原來當時他們會離開,就是因為知道你是警察,因為你的原因,他們才會放過我。

那個時候我就隱隱知道,或許你也是喜歡我的。

但我不敢確定,我不敢用真情打賭。

但在這一刻,一切的一切,終于都得到了圓滿。

(6)

“何當歸,你食言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原諒你。”

在得知你的死訊那晚,我寫下這篇日子。

我萬萬沒想到,在最后,你給予我的,只是一個渾身冰冷僵硬的你。

眼中似乎有時光在倒流。

我回想起上個星期天,你信誓旦旦的對我說:“喬喬,這次有個大任務,如果成功了,會有很大一筆獎金,我想,為了你,我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回來的。”

那天是我們重逢后的第二天。

你的手突然撫摸上我臉上的幾點疤痕,良久,你小心翼翼的說:“喬喬,我不想當你的哥哥了…”

“如果這次任務我真的完成回來了,你能不能原諒我,答應和我在一起?我想一生一世都和你在一起…”

當時,我是笑著看著他:“好啊,只要你回來了,我就答應不做你的妹妹了,和你在一起。”

“若是你沒有回來,那我之后都不會在原諒你了。”

何當歸,你食言了。

所以,我一輩子都不想再原諒你了。

(7)

你的葬禮來得人很少,作為你的妹妹,我在葬禮上,在你的尸首前,哭到近昏厥。

回去之后的我精神出現異常,我常常幻覺你并沒有離開我,依舊在我身邊。

到后來,這種精神失常的時間越來越長。

不知不覺,到了冬天。

躺在床上的我突然想起我應該寫日記,就匆匆的從床上爬下來,手卻不小心翻到前一頁。

上面白紙黑字,分明寫著:“何當歸,你食言了,我一輩子都不要原諒你。”

那一刻我似乎恢復了正常,突然想到了什么,淚如雨下。

最后,我提起筆,在日記本上匆匆寫下三個字。

“我想你。”

后來,我還做過什么,都不大清楚了,依稀只有破碎殘全的記憶。

我只記得我好像去廚房里拿了水果刀,接著好像有鮮血從我的手腕上迸射出來,后來我倒在床上,記憶到處為止。

在真正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腦海里浮現四個字。

當歸,當歸。

2018年四月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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