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恨不得沖過去替她承受這一切，卻被晚歌一把抓住。

“別忘了主子吩咐的事，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們不能管也管不了。”

她們不能，但卻有其他人能。

齊鈺被人拳打腳踢，爛菜葉子臭雞蛋扔了一身。

甚至還有人沖她吐口水。

她硬是忍著，挺直著身子，連動都沒動一下。

國公夫人看了身邊的眾人一眼，走了出來，“這是我寧家的事，不能讓她一人承擔。”

說著走向城門，跪在齊鈺左手邊，朗聲道，“寧府寧國公寧戰之妻寧家云氏愿代夫贖其罪。”

說完，如同齊鈺一般重重的磕下三個響頭，同樣磕得極重，額頭鮮紅的腫起挺身跪在她身邊。

張姨娘緊隨其后，默默的跪在她身后。

二夫人拂開，扶著她的人的手，搖搖欲墜的一步一步向前，跪在齊鈺右手邊。

“寧府寧季之妻，寧家寧何氏，愿代夫贖其罪。”

“寧府寧蘊征之妻，寧家寧姜氏，原代夫贖罪。”

五少夫人挺著大肚子準備過去，卻被于氏和李氏拉住。

原本以為她們二人是要攔著她，小李氏欲掙扎，卻不想三少夫人搖了搖頭，輕聲道。

“你身懷六甲經不起折騰，留在這，我們去。”

小李眼眶紅通通的，使勁的搖了搖頭，回頭，看到排在最后面的棺木，啞聲道，“原本在家中還無甚，如今看他就躺在那里，被人罵，被人掀棺，我的心就似被刀戳似的，若是不為他做點什么，我怕我堅持不下去。”

說完步伐堅定的往前，于氏和李氏相視一眼，二人一左一右護在她身側。

三人同時跪在姜氏身邊。

“寧蘊堂之妻于氏，寧蘊柏之妻李氏，寧蘊松之妻李氏，愿代夫贖罪。”

三人磕完頭一并承受著眾人的怒火。

至此，寧家所有的夫人，少夫人皆跪于此。

幾人相互幫扶著，挺起胸膛，看著這一群婦孺，病得病，身懷六甲的身懷六甲。

人心都是肉長的，大多數人都不再動手了，便是有人帶頭沖她們扔雞蛋，卻也成了不氣候了。

誰都沒有注意城樓上還有人。

城樓之上，一個一身威嚴的中年文士般打扮的人，負手而立，突然開問道，“李福，那個帶頭跪下的女子是誰？”

李福向下看了一眼，便揮手讓人下去打探，很快那人便探聽明白跑了回來，沖李福耳語幾句。

李福揮手讓人下去，這才近前躬身道，“主子，那女子是寧國公府世子寧蘊清的繼妻，寧秦氏。”

“秦氏嗎？”

那人似乎對這場鬧劇失了興趣一般，意興闌珊負手下了城樓。

“秦家？秦家出了個好女兒啊。”

那聲音好似自言自語，卻叫跟在他身后的李福，聽得清清楚楚。

是啊，有此女在寧家又逃過了一劫。

世人詆毀寧家，高高在上的那個人焉能不知？

帝王睨視著天下萬民，算計著臣下替他賣命的同時，也防著臣下功高震主。

帝王心術，說穿了都是小人之心。

*

城門外，終于有人看不過去，挺身而出仗義直言。

“好了，諸位，老國公故然有過，但人非圣賢，打仗之事誰又能說得準，不能因為國公爺，勝多敗少，吃一次敗仗便要他家破人亡吧。”

“就是啊，老國公和幾位少將都已經戰死了，我們在這欺負他們的遺孀還有什么意思？真有種的，便去和蠻人打啊。”

“是啊，是啊，這些年若不是老國公和幾位少將軍守著邊關，哪有我們這些老百姓好日子過啊。人要講良心啊，快給老國公和少將軍們讓條路，讓他們回家。”

說完還朝著棺木的方向鞠了一躬，唱了一聲，“老國公一路走好！少將軍一路走好！”

有人帶頭，很快便有人跟著山呼起來，“老國公一路走好！少將軍一路走好！”

堵在城門前的百姓也紛紛向兩邊讓開。

原本躲在人群中煽風點火的人，看這情形，也不敢再多說什么，怕犯了眾怒，偷偷溜了。

晚歌，清歌，見齊鈺不會有事，便悄悄跟了上去。

寧蘊華從重生之時起，便為此時的情景，做好了準備，城中他早已埋伏好了人手，便是殺出一條血路，他也不會再讓父兄受辱，只是沒想到，事情會是這般解決的。

父兄會被百姓迎進城，原來這些老百姓也不是不講道理，只是沒人同他們講而已。

寧蘊華打著幡走在最前，看到那明明一身狼狽，卻挺得筆直的脊梁。

她真的是秦珠珠嗎？

真是她嗎？

寧蘊華暗自搖頭，他為何會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那張臉，無數個日夜他都想將她挫骨揚灰，怎么可能認錯。

不管她在打什么主意，他都誓斬下她的頭顱。

寧蘊華越走越近，人群中幾個婦女上前將寧家女眷們扶了起來。

讓她們可以跟在自己丈夫的棺木邊，陪同他們的英靈回家。

寧家扶棺的隊伍緩緩進城，每到一處，老百姓紛紛退至兩旁。

在一聲高過一聲的——

“國公爺一路走好。”

“少將軍一路走好的。”

的聲音中入城。

這才是保家衛國戰死沙場的英靈，該有的尊榮。

扶棺歸來的兒郎們，頓時淚流滿面，便是在戰場收斂尸骨的時候，他們也不曾這般過。

李叔抹著淚，跟在寧蘊華身后，輕聲道，“六公子，這次多虧了二少夫人吶！”

寧蘊華沒有說話，便是不想承認，他也知道李叔是事實。

這世他重生歸來，什么都變了，迎接他的不是寧府滿門被滅，父兄棺木被堵在城外，被迫停尸義莊的慘淡結局。

寧家還在，母親還在，府中諸親人俱在，穿俊的仆人，布置好的靈堂，讓寧蘊華微微失神。

讓人將棺木送進靈堂，寧蘊華這才正式給寧國公夫人磕頭。

“母親，孩兒無能，沒能護得好父兄。”

“傻孩子，從你父兄第一次上戰場，早就準備有這一天了，你能將他們送回來，這已經很好，很好了。”

寧國公夫人哽咽著彎腰，將人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