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公夫人哽咽著彎腰將人扶起來，吩咐管家道，“帶六公子下去歇息吧，他也累了。”

管家忙上前將人請走，寧國公夫人也吩咐，兒媳、侄媳們先下去梳洗，夜里還要守靈。

等人都走了，國公夫人才一步步走向那七具棺木最中心，那是最前面的一具。

手指輕輕拂過棺材蓋子，一點一點好似撫摸在愛人的身上。

緩緩的彎下腰，將臉貼在上面，低聲喃喃道：

“你知道嗎？其實，每一次你上戰(zhàn)場，我都提心吊膽顫的怕你回不來。”

“每次聽聞打勝仗了，我第一反應(yīng)不是高興，而是你是不是又受傷了，你說你一個坐鎮(zhèn)一方的大將軍，那么拼命做什么。”

“總是沖在最前面干什么？”

“我每次都想寫信去罵你，可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為了大晉，為了百姓。”

“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從成親時我就想告訴你，可我害羞說不出口。”

“其實，在聽到噩耗的時候，我第一反應(yīng)，便是隨你去了。”

“也成全了我們這么多年的情份。”

“可是我不能這么自私，我得把這個家撐起來。”

“華兒還沒成親，清兒的孩子還小，我若走了他們怎么辦？誰來管他們。”

“你不知道，這段時間家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很多事，還好，我們清兒娶了個好媳婦，是她帶著我們逃過一個個劫難，把這個家一點點撐來起來。”

“你放心，我不會尋死了，我要做她的后盾，把這個家撐起來。”

國公夫人一字一句緩緩說著，棺槨上已經(jīng)匯集了一小洼的水痕。

寧蘊華回去洗了把臉，本來想過來給父兄上柱香，沒想到竟聽到了這些。

怕打擾到母親，他遲疑了一會，便悄悄退了下去。

他剛剛聽到母親說，這段時間家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家里堅難是肯定的，不然，上輩子不會等他回來的時候聽到的是血染滿門一個未留的消息。

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讓人將管家請來。

他要搞清楚，究竟都發(fā)生了什么？母親為什么那么看重秦珠珠那個女人。

在管家的講述中，寧蘊華越發(fā)的肯定，這秦珠珠也是重生了。

若她不是重生，怎可能會留下贖罪。

可那又如何，就算她這輩子保全了寧家，讓父兄的棺木得以順利回來，這也不能抹去她曾意圖與人私奔，最后害得寧家滿門被滅的事實。

他不會愿諒她，更不會因為她想彌補曾經(jīng)犯過的錯，就感激她。

只是，看在她悔過的份上，便讓她再多活幾天。

*

齊鈺回到院中，秋雨和冬雪看到她滿身狼狽，忙準(zhǔn)備熱水供她梳洗。

春梅跟著近身伺候，齊鈺生生換了三次水還覺得沒洗干凈。

只是若是再搓下去，這一身皮也就別要了。

春梅看著她滿身青紫，一陣接一陣的心疼。

今天她是跟著少夫人出門的，城門前的一切，她看在眼里。

少夫人對寧家的心，決定不容懷疑。

趁著齊鈺閉目養(yǎng)神之際，春梅出去吩咐人煮姜湯，又讓人去府醫(yī)處要了擦外傷的藥膏。

齊鈺從浴桶里出來，她便上前給她擦干了身子，將藥膏一點點給她傷處抹上。

手掌，額頭，肩膀，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多不勝數(shù)。

春梅一邊抹藥，一邊不停的流著淚。

“少夫人，你這是何苦呢？”

齊鈺一撩肩上的濕發(fā)，笑道，“可我不覺得苦啊，寧國公與眾位少將軍都是英雄，他們不該被那樣對待，若只以我一身能換他們的壯烈安寢都是值的，何況只是些許小傷。”

這對前世從小武場摔打，戰(zhàn)場殺敵的齊鈺來說，確實是小傷。

可對于春梅這種從未見過駭人場面的小丫頭來說，卻是慘烈非常，她只覺得少夫人比任何時候都偉大。

流著淚眼抬頭，“少夫人，春梅這一輩子都唯您馬首是瞻。”

齊鈺沒想到能收獲這么一枚忠心，心下也有暖流，將一邊的帕子遞到春梅手中。

“快把眼淚擦擦，這么點小事有啥好哭的。”

春梅忙擦干眼淚，加快上藥的速度，可不能因為自己把少夫人再給凍著了。

齊鈺穿好衣服從凈室出來，秋雨和冬雪二人已經(jīng)候在外面了。

一人手捧著姜湯，一手拿著巾帕給她擦頭發(fā)。

等收拾好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后的事了。

管家過來通報，說是夫人請少夫人過去用膳。

齊鈺知曉，今天寧蘊華回來，便是大喪在即，不能為他接風(fēng)洗塵，一家人吃一頓飯還是要的。

齊鈺過去的時候，大部人人已經(jīng)到了。

寧蘊華就坐在國公夫人身邊，目光爍爍的打量著她。

齊鈺從容上前與國公夫人見禮，對寧蘊華報以溫和一笑。

寧蘊華暗自蹙眉。

她真的是重生的嗎？

若是那樣，面對上輩子將她千刀萬剮之人，她還能笑得出來？

寧蘊華微微別開眼，不想與她對視。

齊鈺行完禮，其他幾位少夫人紛紛上前與她打招呼。

寧瑤瑤有些害怕她，不過，這幾天都是夏芍在照顧她，聽多了齊鈺的事，她是又怕她又想親近。

在親娘的支持下，還是上前叫了聲，“二伯母！”

“乖！”

齊鈺笑著摸摸她的小腦袋，讓她回自個母親身邊去。

寧國公夫人，這才沖她招招手，讓她坐到自己另一邊。

松開寧蘊華的手，改握齊鈺的，見齊鈺手上綁著繃帶，心下一疼，“孩子，難為你了！”

說完，目光又轉(zhuǎn)向?qū)幪N華道，“六郎，這些日子府中多虧了你二嫂撐著，若非是她我們只怕也見不到你了。”

“你現(xiàn)在回來了，我便也安心了，日后不論寧家如論，你可都得好好孝順你嫂子。”

讓他孝敬她？

孝敬這個上輩子與人私奔，害一家老小死于非命的賤婦？

雖然寧蘊華聽老管家說過，秦家派人來接，秦珠珠狠心收下斷決書，不愿拋下寧家老小一走了之的事，但此時心里仍是一片嘲弄。

不過，便是仍心存芥蒂，但當(dāng)著母親的面，他卻還是低聲應(yīng)下。

“母親放心，孩兒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