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書章句集注》引文考證
- 申淑華
- 1586字
- 2020-04-10 10:11:26
二、從《集注》看朱子對程子及門弟子的評價
朱子注解《四書》,參考資料以程子及程門弟子為主,多取程子及門人弟子之言。朱子引二程之文311處、尹焞102處、楊時77處、謝良佐51處、呂大臨17處、游酢8處,占總引文一半之多。鑒于此,如果說《集注》是程門關于《四書》的語錄匯編恐怕一點不為過。不過,朱子對于程子及程門弟子亦有不同的評價,而《集注》援引程門弟子引文的多少是由朱子對其評價決定的。
在朱子看來,程子解經最準確:“讀書考義理,似是而非者難辨。且如《精義》中,惟程先生說得確當。”(5)此程先生指程顥、程頤兩人而言。朱子說:“明道說道理,一看便好,愈看而愈好。伊川猶不無難明處,然愈看亦愈好。”(6)即便在讀者看來程子之言有自相矛盾之處,如“有主則實”、“有主則虛”之類,朱子認為亦是有為而發,應當結合文本背景“隨時隨事”看,不可斷章取義。當然,朱子認為自己并非唯人是論,而是唯理是論,所以讀者在讀注解的時候,朱子又強調不能以程子之說為主,而應“以理為主”。朱子的“以理為主”,不應過度理解為理本體,而是指不要有先入為主的定論,朱子強調要力爭熟讀經典到自得之處,則理義自現。換而言之,“以理為主”就是指以被注解之文本本身所闡發的義理為主。
至于程子門弟子,在朱子看來,解經總體上與程子有差距,多失經文本意:“至其門人,非惟不盡得夫子之意,雖程子之意,亦多失之。”(7)即便如此,朱子于程門弟子,亦有優劣分疏。程門眾弟子中,朱子最推崇尹焞。《集注》于尹焞引用較多,引用數量僅次于二程。朱子認為尹焞的《論語解》和《孟子解》雖然注釋簡短,但理解的意思卻很到位,他說:“自二程外,惟和靖之說為簡當。”(8)又說:“以某觀之,卻是和靖說得的當。雖其言短淺,時說不盡,然卻得這意思。”(9)又說:“尹氏語言最實,亦多是處。”(10)故在引用時,朱子對于程子及尹焞之言改動較少,他說:“《論語》中,程先生及和靖說,只于本文添一兩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長,須當子細看。要見得它意味方好。”(11)但尹氏之言與二程相較,亦有差距,曾有人問朱子:“《精義》中,尹氏說多與二程同,何也?”朱子曰:“二程說得已明,尹氏只說出。”(12)此蓋悟道與知道之差距。
至于程門其他弟子的注解,朱子認為多有偏頗。其中,朱子對于楊時多有批評,他不贊同弟子童蜚卿“二程外,惟龜山勝”的觀點,認為龜山楊時好旁征博引,但解釋并不準確。朱子說:“龜山好引證,未說本意,且將別說折過。人若看它本說未分明,并連所引失之。此亦是一病。”(13)又說:“楊氏援引十件,也要做十件引上來。”(14)
朱子稱上蔡謝良佐只有一分恰到好處,十之九分立論過高:“多說人行不得底說話。”(15)又說:“上蔡《論語解》,言語極多。看得透時,它只有一兩字是緊要。”(16)立論過高,則有使學者用工不專的弊端,甚至會出現解經錯誤的情況。朱子指出:“謝先生解《論語》有過處。如曾子‘為人謀而不忠’,只說‘為人謀’,而上蔡更說‘平居靜慮所以處人’,使學者用工不專。故說《論語》、《孟子》,惟明道伊川之言無弊。和靖雖差低,而卻無前弊。”(17)
朱子對于程門弟子的《中庸》解不是很滿意,認為不夠全面,于《中庸》本來意思多有所失。他說:“游、楊、呂、侯諸先生解《中庸》,只說他所見一面道理,卻不將圣人言語折衷,所以多失。”(18)又說:“理學最難,可惜許多印行文字其間無道理底甚多,雖伊洛門人亦不免如此。如解《中庸》,正說得數句好,下面便有幾句走作無道理了,不知是如何。”(19)
應該說,朱子解《四書》面對前人可參考的資料,最多的是《論語》,其次是《孟子》,再次是《中庸》,而《大學》則解說甚少,正如朱子所稱“《大學》都未曾有人說”。(20)所以同樣解《四書》,朱子于《學》、《庸》發揮最多,而《大學》給他帶來的困惑也最多,雖歷經改易,直至生命最后時刻,也不是很滿意。當然,朱子對《大學》的困惑不是由于可參考資料少決定的,而是由《大學》本身存在的理論問題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