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素律一臉困意的推門出來，就被涼風吹的，打了個哆嗦，扯了扯披著的長袍。

“子鳶姐，這么早啊。”他看見亭中的穆子鳶，朝她揮了揮手。

“睡不著。”她看著強打精神的江素律，“二公子平日里，可是睡到正午的，今日怎么……”

“唉，近來都是我管賬的。”他朝著江含蘇的方向努努嘴，手藏在袖子里，“你看我哥的樣子，得緩一陣呢。”

“那個……引寐說它有辦法，讓你哥走出來。”穆子鳶心中也沒底，她不確定引寐有沒有這個本事。

“你說那個鈴鐺？”江素律從袖子里伸出手，戳了戳鈴鐺，“就這？”

引寐突然飛起，鈴響一聲，落下一道藍光。

光消散后，憑空出現一女子，滿頭白發，肌膚慘白，身材高挑，著一身大紅嫁衣。雖一臉病態，也看得出曾經風采。

她雙眼含笑，肌膚細膩，玉指修長，抬手便在江素律頭上敲了一下。

“誒呦，勁還夠大的。”

江素律嚇得往后退了幾步，他感覺汗毛倒立，死去的伽藍清川就站在他面前。

這場景，比入冬的涼風，還令人清醒。

“你不用怕，這只是個幻影。”穆子鳶忙去扶他。

只見那幻影拂袖掩面，笑了兩聲。

“二公子，你看我這容貌，聲音，身量，可還像她？”

“像，像，簡直是她活了過來。”江素律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你真能幫我哥？”

“那是自然，只不過需要你的幫助。”藍光閃過，幻影消失了。

“這…怎么又消失了。”

“她有時候擺架子……”穆子鳶無奈的說。

“它是引寐之靈，能幻形。”穆子鳶簡單的介紹兩句，就切入正題，“它幻形有一些漏洞，沒影子，鈴鐺也在頭上飛著，需要借著夜色，去掩蓋住。”

“原來如此。”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傍晚，江含蘇又一個人，在亭中發呆，衣著單薄，頭發散亂。

涼風習習，帶著枯枝落葉的腐敗氣息，他茫然的望著遠處，雖然已經暗的看不清東西了。

江素律輕輕的走上前，把手搭在他肩上，輕喚一聲。

“哥。”

“律兒，你怎么來了。”他也沒回頭，靜靜地坐著。

“天涼了，你這身太薄了。”他把一條黑綢銀絲斗篷，披在江含蘇身上。

“哥。”

他不敢大聲說話，許是怕擾了這份寧靜。

耳邊只有細細的風聲，和寒鴉的啼叫，還有兩人平緩的呼吸。

他搓了搓冰涼的手，哈了口氣，沉默了一會。

“哥。”他柔聲細語的說，商量著，生怕被拒絕。“咱們，出去走走吧，你就當是陪我。”

“那…走走吧。”他沒拒絕。

天涼了，街上的人也少。兩人一路過了小橋，來到江邊。

“哥，我看那邊，有買糖葫蘆的，我想吃，你在這等我。”

江素律找了個借口，溜了出來，躲到遠處。

“子鳶姐，開始吧。”

穆子鳶拋出引寐，一束藍光閃過，一紅衣女子憑空出現。

“把蓮花燈給我。”

引寐臨出門時，還叫穆子鳶帶一盞蓮花燈。

江含蘇獨自往江邊走去。

引寐幻出的伽藍清川，接過花燈，也往江邊走去。

伽藍清川看著江含蘇的背影，溫柔的喚著他。

“阿蘇。”

江含蘇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的回頭，看見那人正看著他，溫柔的笑著。

他沖上去，緊緊抱住她。

“清川，清川是你嗎。”

他的眼淚，似決堤的洪水一般，這次他沒有忍住嗚咽，而是頭埋在她的懷中，放聲痛哭。

“是我，阿蘇。”清川輕輕拍著他的背，撫摸他的頭發。“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完了，就忘了我。”

“為什么？”他滿臉淚痕，抬起頭。

“你還要有新的生活，不能一輩子，就如此消沉。”她撫摸著他的臉，幫他擦去淚水，“我愛的人，不是這樣子的。”

“我怎么放的下你……”

“若是我沒把你帶進城，你就不會被抓”

“若是我當時，再堅持一點，也許就把你救出來了，你就不會受他多年折磨。”

“若是我們重逢，我認出你，我沒有疏遠你，你就不會走上彎路。”

“那樣…你也就不會死……”

江含蘇哽咽著，嘶喊著，眼淚也流著。

待他哭夠了，喊夠了，清川就緩緩對他說。

“放下吧，你對我的是愧疚，早已經不是愛了。”她用沒溫度的手，拉住江含蘇，“阿蘇，你心里清楚，那份感情早就變了，你只是過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你手真涼，那邊是不是很冷。”

“別岔開話題，你回答我。”她怒了，語氣中帶著質問。“你早就不愛我了，我看的出，你對穆子鳶有好感。”

江含蘇沒說話，低著頭。

“若是你把她，當成我，所以才對她好，那有多么的不公平？你已經虧欠我那么多，難道你又要欠她的？”

清川把蓮花燈，遞給江含蘇。

“阿蘇，你我重逢，算是由燈開始，如今我把他還給你，我們算是兩清了。”

江含蘇沒接。

“重新開始吧，你與我的故事，該結束了，你既然對子鳶姑娘有好感，就重新寫一段故事吧，你現在這樣，對誰都不好。”

她說完，把燈放下，轉身走了。沒過幾步，便消失在夜色中。

江含蘇一屁股坐在地上，無數情緒交雜，剪不斷，理還亂。

引寐飛回穆子鳶身邊，江素律急忙的抓住它，“鈴鐺，我哥怎么樣了！”

“先別去打擾他，讓他一個人靜一靜，等他放走那盞燈，再過去。”引寐從他手中掙脫出來，飛進穆子鳶懷里，“我太累了，別打擾我。”

江含蘇看著江水，川流不息的往前走著。

他也哭夠了，鬧夠了，頭腦開始清醒。他全部的心聲，都被伽藍清川說了出來，他覺得如釋重負。

先前他還在左右搖擺，他執著于心中的愧疚，忽視了眼前人。

從他第一次救下穆子鳶，就很喜歡她，因為愧疚，他一直不肯承認。

他坐了許久，整理了下衣裳，走到江邊。

他用手劃了幾下水，把燈放進河里，用手一推，那朵荷花就隨著江水，飄到了看不見的地方。

“清川，再見。”

江素律趕忙過去，接他哥哥，穆子鳶在后面跟著。

“哥，你怎么樣了。”

“我沒事，咱們回去吧，外面冷，回頭凍著你倆。”

他摸著散亂的頭發，“律兒，我現在是不是很狼狽啊。”

江素律笑了，“活像逃難的，明天快收拾了吧。”

一團黑霧正隱匿在黑暗中，靜靜觀察。

“她居然能復原引寐，她究竟是什么人？看來該采取點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