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自然氣候催生出的龍鳳符號

自然環境催生的社會生產形式不同，由此產生的社會習俗和文化氣質也不同。

比如說宗教現象。在宗教現象中包括了許多很實際的內容，那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跟大家講的主題——飛鳥、太陽，還有龍鳳——中國文化的符號，以及它們背后所代表的含義。

在今天的我們看來，什么代表中國呢？紅色，中國人喜歡大紅。另外就是龍和鳳，我們現在結婚總會出現龍鳳的符號，比如說從語言上我們講“龍鳳呈祥”。如果婚禮辦得講究一點，女孩子就會戴鳳冠霞帔。所以龍和鳳代表男和女。

很有趣的是，根據考古發現，在很早期的文明中就出現了魚和鳥這樣的形象，實際上它們就是后來龍和鳳的起源，當然這是我個人的看法。比如說在陜西，仰韶文化較早的時期就出現了魚和鳥的符號。在今天的寶雞北首嶺一帶發現了一件仰韶文化的陶器，上面有一種圖案，就是一只鳥叼著一條魚。如果我們仔細看這條魚，會發現它像一條泥鰍，尾巴被鳥叼著，有點殘。

上面是仰韶文化較早期的魚和鳥，而在今天河南省臨汝還發現了幾百年后仰韶文化略晚時期的一幅圖畫，被學者稱之為《鸛魚石斧圖》。這幅圖畫是什么樣的呢？也是一只白鷺似的鳥叼著一條魚，這條魚直挺挺的，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而這只鳥兩腿粗大，長著三只爪子，很硬地杵在地上，和地呈一種斜角關系，看著很有力。在圖像的右半邊，畫著一把大斧子，這把斧子做得很精美。總之，它和前面我們提到的北首嶺文化出現的那幅圖，是有相似之處的，都是魚被鳥叼著，表現的都是一種魚和鳥的關系。

有學者研究這個現象，提出了一種非常有趣的說法，認為這是一種物候現象。人類觀察大自然，發現春天的時候會出現鳥捕魚這樣一個現象。我們打開《詩經》，頭一首詩就是《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關關”就是“呱呱叫”。關關叫的鳥往往都是扁嘴，在河洲上捕魚的鳥往往都是像鴨子似的，腳上長蹼。這種水鳥出現在北方的沙洲上，意味著春天到了。

這種物候現象到底意味著什么呢？實際上就和后來代表中國文化符號的龍有關系。龍是什么？龍不是一條泥鰍嗎？我們知道龍是在天上的，所謂“云從龍，風從虎”。那么泥鰍，怎么就飛上天了呢？我覺得這個學者非常有意思、非常有想象力，他說這代表著春天時鳥叼起魚上天這一現象。古人觀察到了這個現象，而這個現象在一年當中最初發生的時間，往往就是春天。

著名學者嚴文明先生是一個了不起的考古學家，他認為這個魚被叼，意味著崇拜魚的族群被一個崇拜鳥的族群打敗了，這是另一種解釋。

這種鳥的主題并不是一個孤立的現象。比如說在大汶口文化時期就有一個陶缸，這個缸上面畫著一幅圖像：下面是一個山頭，山頭上頂著一個圓，圓下面畫著一個月牙。最初發現的時候，人們認為這是一幅文字畫，也有人把它讀成“炯”，說月牙是云氣。但是也有學者提出來，說這不單純是一個“炯”字，實際上這是太陽離開山頭的那一刻。下面那個月牙代表著翅膀，這又跟鳥聯系起來了。

實際上太陽是會飛的。像《岳飛傳》里面還說“眼見得金烏西墜，玉兔東升”。岳飛槍挑小梁王以后，出汴梁城看到了什么？太陽西落，月亮東升。月亮就是玉兔，太陽就是金烏，這個金烏根據更古老的文獻記載，它有三條腿，是陽之極。

這就是大汶口文化。太陽出山帶著翅膀，這是古人的想象。古人并不把太陽當成6000℃的一個天體，他們認為它可以飛。所以，像《淮南子》之類的保存中國古典神話的著作中都講太陽有十個，十個太陽中有九個落在樹上，有一個在天上巡行。太陽從樹上飛起來，飛行一天回到那棵樹上。我們順著這種思路去思考的話，“后羿射日”“十日并出”的背后其實意味著歷法亂了，所以這是一個歷法的故事，這是我們在大汶口的發現。

總結一下，說到底古人還是在追求時令。我們讀《山海經》的時候，里面偶爾會出現這樣的話，說日從哪個山入，日從哪個山出，月從哪個山入。這是什么意思呢？大家知道春夏秋冬不同季節太陽初升的位置是不一樣的，那么古人為了尋找時令，要觀察太陽從哪個山頭出來，以它做標記以辨別不同的時令，《山海經》記錄的就是這么一個活動。所以我們北師大有一個老校友專門研究民俗學，他就提出《山海經》是一部歷法書，或者是包含著很強烈而隆重的歷法觀念的一部著作。《山海經》中體現的是四方觀念，以人為中心看四方，實際上對應著春夏秋冬。說它是個歷法著作，我覺得是有很大的合理性的。

這個話題涉及中國古人的一種追求，這還得從我們的農耕文明的發祥說起。中國農耕文明的發生與兩河流域、尼羅河流域不同，它起源于大河的支汊上，先民們在彎曲之處便于取水的地方種植農作物，按照《周易》的話說就是“云行雨施”。所以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

中華文明誕生在一個四季非常分明的環境中。于是什么時候刮風，什么時候下雨，基本上“天行有常”。荀子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個“天行有常”就是云行雨施，氣候的變化都是有規律的。莊子說“秋水時至”，這個“時”就是按時。

誕生在這樣一個自然氣候區，會對一個民族產生長期的影響，那么勢必就引來一種精神活動或者一種文化活動。那就是尋找大自然的節律，觀察大自然的變化。春天到來會發生什么？人們就觀察到鳥捕魚，把魚叼上天，這就是春天的象征。